面前的美人被遮掩了去, 诚王看着季渊沉冷的面色,缓缓敛起那贪婪的目光,复归平日的翩翩风度,恭敬地冲季渊一施礼。

    “参见陛下, 臣今日就是带着敕儿进宫, 拜见皇祖母的。”

    说罢, 他推了推身侧的孩子,“敕儿, 同陛下施礼。”

    季敕被季渊一身威仪所摄, 神色略有些怯怯, 在诚王的再三催促下,方才颤巍巍上前道:“敕儿见过陛下。”

    季渊淡淡瞥了他一眼, 忍不住轻嗤,“皇祖母确实喜欢孩子, 前阵子还催促朕快些为她添个曾孙, 让她享享天伦之乐,可朕瞧着,皇祖母的曾孙不是多着嘛……”

    诚王面上的笑意僵了一僵,但很快便恢复如常,泰然自若道:“陛下登基这么多年,尚无子嗣,皇祖母自然担忧……”

    他顿了顿, 将视线落在季渊身后,那个缓缓探出半个脑袋的女子身上, “听闻陛下近日突然开始宠幸嫔妃,想必这便是最近刚得了册封的燕妃娘娘吧。”

    忽而被提及的燕沅觉得不好一直畏畏缩缩地躲着,只得从季渊身后走出来, 徐徐一施礼道:“见过诚王殿下!”

    诚王颔首谦和地回了一礼,“本王原还奇怪,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让陛下倾心,今日见到燕妃娘娘,才算恍然大悟……”

    见他久久凝视着燕沅不放,季渊剑眉微蹙,沉声道:“皇祖母那儿诚王殿下也去过了,还留在宫中难不成是想与朕叙叙旧?”

    诚王不至于傻到听不懂话外之意,他识相地拱手道:“陛下日理万机,臣便不多打扰,就先告退了。”

    季敕也学着诚王,有模有样得施了个礼,才跟在诚王屁股后头离开了。

    走出一阵,他忍不住昂起头对诚王道:“父王,方才那位姐姐生得可真好看!敕儿长那么大都没见到生得这么好看的人。”

    诚王垂首柔和地笑了笑,问道:“敕儿,想要她陪你玩吗?”

    “嗯。”季敕重重点了点头,“这般好看的姐姐,敕儿想每日都见着。”

    “那你要记得好好孝顺皇太祖母,或许皇太祖母高兴了,你往后就能每日见到她。”

    季敕不明白,他歪了歪头道:“为何皇太祖母高兴了就能见着?”

    诚王没说话,只用敕儿听不见的声儿喃喃道:“因为本该就是我的,我都会夺回来,包括这般美人……”

    季敕看着诚王有些意味深长的笑,心下不解,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却正与那位美貌的姐姐视线相撞,他忍不住抿唇,俏皮地冲她笑了笑。

    那厢,季渊侧眸看向燕沅,便见她也正含笑看着季敕。

    他沉默半晌,不由得脱口而出:“喜欢孩子吗?”

    燕沅抬首看了他一眼,以为他说的是季敕,想起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她颔首道:“喜欢,确实挺可爱的。”

    季渊闻言薄唇微抿,但他并不喜欢孩子,也自认当不了一个好父亲。

    他原打算一辈子不要孩子,待他死了,这皇位就让他叔父那些好儿子们争破头去抢,那兄弟相残的场面定十分有趣。

    可方才听到燕沅的回答,他心下那个坚定的想法忽而松动了。

    “待你养好了身子,我们便要个孩子。”

    他的声儿很低,燕沅没怎么听清楚,方才疑惑地看过去,身子一轻,就被男人打横抱了起来。

    季渊轻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幽淡香气,看着她那双澄澈如泉的眼睛,眸色如墨愈发幽深黯沉起来。

    就算留不住她的心又如何,若是有个孩子,想来定也能将她牢牢困在这里逃不掉。

    燕沅并不知季渊的想法,只揽住他的脖颈,低声道:“陛下,臣妾能自己走。”

    她就是有些累,但不至于走不动,慢慢踱着总是能回露华宫的。

    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季渊默了默,不容置疑道:“朕一人有些无趣,不如你去御书房坐会儿陪陪朕吧。”

    说罢,他阔步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云蕊和夏儿以及一帮小黄门也紧跟其后。

    从御花园到御书房的路程并不短,可季渊一路步子极稳,将燕沅牢牢抱在怀里,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丝毫凌乱。

    但燕沅窝在他怀中,还是有些担忧地伏在他耳畔道:“陛下,臣妾是不是很沉?”

    看着她略显紧张的样子,季渊淡淡道:“不沉,和那狸奴差不多……”

    真会撒谎……

    燕沅闻言暗暗扁了扁嘴,她一个人,重量哪能与狸奴比的。

    她这番嫌弃的小表情并没有逃过季渊的眼睛,他目露戏谑,故意将人往上颠了颠,吓得燕沅轻呼了一声,忙将他的脖颈拢得更紧了些,嗔怪着唤了句“陛下”。

    季渊微微勾唇,有力的手臂将她的上身抱得更紧了些。

    一炷香后,季渊将燕沅放在了御书房的小榻上,吩咐孟德豫送些糕食来,自己坐在案前继续开始处理政务。

    孟德豫忙去办,没一会儿,一盘桂花糕和一盘杏仁酥就摆在了燕沅手边的榻桌上。

    她抬眸看去,便见李福恭敬地对她道:“燕妃娘娘慢用。”

    因为不再附身狸奴,燕沅已有好几日没见过李福了,此时见着到底觉得有些亲切,可她又不能像狸奴那样在他手边蹭蹭以示友好,只能微微颔首,道了声多谢。

    “娘娘不必谢,这是奴才应该做的。”李福说罢,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燕沅看出他似乎有话想说,问道:“可还有事?”

    见她问了,李福才小心翼翼道:“娘娘,圆主子在您那儿还好吗?它可醒了?”

    燕沅闻言微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李福竟还惦念着狸奴,其实说是狸奴,不如说是附身狸奴的她。

    她不想李福太担心,迟疑了一瞬,佯作轻松地笑了笑,“好,它一早便醒了过来,现下每日能吃能喝的,好着呢。”

    “那便好。”李福闻言不由得喜笑颜开,顿了顿,又看向放在榻角的几样小玩意儿,继续道,“我家圆主子喜欢藤球,平日最爱滚着玩了,这回不知怎的,忘了带过去,麻烦燕妃娘娘回露华宫时,顺便将这藤球带回去,它定会高兴的……”

    燕沅看着李福说起狸奴就喋喋不休的模样,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想起了至今还昏迷着的那只狸奴,只觉鼻尖一酸,双目顿时便红了。

    李福察觉到燕沅的异样,停了声儿,关切地问道:“燕妃娘娘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没有。”燕沅摇了摇头,“许是方才外头风太大,有些迷了眼。”

    但这眼睛分明是刚刚才红的呀。

    李福虽有疑惑,但没再追问,只微微颔首。

    缓了缓情绪,燕沅捏了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看了眼正埋首在案牍间的季渊,侧眸对李福道:“可否替我拿两本闲书来,我一人坐在这儿着实无趣。”

    闲书?

    李福蹙了蹙眉,御书房哪里来这样的东西。他看向孟德豫,便见孟德豫冲他打了个眼色,显然是让他自己想办法。

    主子的吩咐到底得办,李福只能硬着头皮满宫地寻,一炷香后,竟还真给他寻了一摞回来。

    燕沅随手挑了一本,靠着引枕,吃着点心,兴致勃勃地看起来。

    正批阅奏章的季渊倏一抬眸,不由得怔了怔。

    冬日的暖阳透过窗子照进来,在榻上投下窗棂繁复精致的纹样,也照在了那个婀娜窈窕的身影上,只见她侧靠在引枕上,缓缓翻着手中的书册,看到有趣处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孟德豫偶一抬眸,便见季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榻的方向,不由得会心一笑。

    他家陛下到底是没能躲过这燕妃娘娘。

    眼瞅着快要到用午膳的时候,孟德豫踏出殿门正准备去传膳,就见一小黄门急匆匆地跑过来,乍一看见他,忙附耳对他说了什么。

    孟德豫闻言面色一变,也顾不上什么传膳的事儿,疾步返回殿中,低声禀报道:“陛下,北域太子已回了南境,此时正在宫外等着求见陛下呢。”

    季渊执笔的手一顿,却仍是神色如常。

    云漠骞回到南境的第一日他便知晓了,只是没想到他会这般急,快马加鞭不到两日就赶到了京城。

    他抬眸看向孟德豫,“该是准备午膳的时候了吧?”

    “是,陛下。”

    “命御书房多备几道菜,北域太子回来,朕自然要好好宴请一番。”

    孟德豫迟疑着往小榻的方向看了一眼,本想问是不是该让燕妃娘娘回殿去避避嫌,可想了想,只应了声“是”,到底没有问出口。

    他出外吩咐人将那北域太子领进来,又亲自去御膳房传膳。

    一炷香后,云漠骞才被小黄门领着进了御书房,见季渊端坐在桌案前,上前施礼道:“北域太子云漠骞见过陛下。”

    季渊含笑看着他,“太子殿下倒是准时,说是离开一月,还真是一日都不差。”

    “孤本欲早些回来,可到底是被要事拖住了。”云漠骞勾了勾唇,“不过来得倒是正好,听闻后日就是太皇太后的寿辰,孤也特意备了一……”

    他话音未落,就听身后响起一阵极轻脚步声,他警觉地转头看去,却是眸色微张。

    只见一女子自御书房东面缓步出来,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低身徐徐施礼。

    “参见太子殿下。”

    看着眼前的人,听着这清脆婉转的声儿,云漠骞怔愣在那儿,张了张嘴,却因为太过激动声儿哽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来。

    他如何能够不激动,隔了十几年的岁月,他日思夜想的妹妹,此时正笑着站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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