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沅恭敬地施完礼, 便见那北域太子怔愣在那厢,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看。
虽同样是死死地盯着她看,但这位太子殿下给她的感觉却并不像诚王那般恶心。
他眸光颤动,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流淌着她看不懂的东西, 不知为何, 竟也让燕沅生出几分不明的情绪来。
季渊坐在书案前静静看着这一幕, 少顷,才缓缓起身, 将半个身子挡在燕沅面前, 含笑道:“忘了同太子殿下介绍, 这是朕新封的燕妃,也是真的爱妃。”
云漠骞神色微微变了一下, 目光在季渊和燕沅之间看了看,掩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攥紧。
但片刻后, 他还是低声恭敬地道了句“见过燕妃娘娘”。
季渊眸色幽深地看着他, 少顷,余光瞥见传膳回来的孟德豫,勾了勾唇,“太子殿下一路辛劳,想必也饿了,朕命御膳房做了些小菜,太子殿下请吧。”
“多谢陛下。”云漠骞颔首道。
燕沅瞥了眼御书房东面的小桌, 略显犹豫,毕竟她是宫妃, 没有和旁的男人同桌吃饭的道理。
正当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时,就听一声“走吧”,一只大掌拢住她的柔荑往东面而去。
她茫然地被牵至桌前, 待季渊和云漠骞坐下,才迟疑着缓缓坐了下来。
圆桌也就那么大,燕沅甫一抬头,就不可避免地与对面的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她抿了抿唇,忙尴尬地低下头去。
待几个小黄门将膳食一道道端上桌,布好碗筷,她才抬起头往桌上打量了一眼。
许是顾虑到了她,这桌上的菜总得来说倒还算清淡,几道肉菜不是清蒸便是清煮,没有浓重的油腻味让燕沅觉得不舒服。
可即便如此,燕沅仍是没有胃口。
季渊平日里用膳都是孟德豫给他布菜,然今日他却是摆了摆手,只让孟德豫伺候在旁,转头见燕沅始终不动,便夹了一筷子鸡肉搁在她碗里,淡淡道:“多少吃点。”
到底皇命不可违背,燕沅无奈地咬了咬唇,低低应了声“是”,蹙眉夹起碗里的鸡肉正欲送到嘴边,就听对面清润的声儿响起。
“看燕妃娘娘面色不好,可是有哪里不适?”
她抬首看去,就见云漠骞神色温柔,看向她的双眸里带着几分担忧。
她疑惑地蹙了蹙眉,浅笑着敷衍道:“多谢太子殿下关怀。不过是这几日天凉,无意间着了风寒罢了。”
听着燕沅这番恭顺疏离的语气,云漠骞只觉心下揪得厉害,他曾视如珍宝被捧在手上的妹妹,北域唯一的公主,应是众星捧月,过着最尊贵的生活,绝不该活得这般唯唯诺诺,小心翼翼。
他伸手舀了小半碗鸡汤推到燕沅面前,“燕妃娘娘喝些鸡汤暖暖身吧,风寒虽是小病,可到底也不能大意了。”
燕沅看着那碗鸡汤,微愣了一下,不由得缓缓侧首看向季渊,果见他眸色沉沉。
也是,燕沅自己都觉得奇怪,这位北域太子对她似乎过分关怀了些,他是不是忘了,她可是季渊的后宫嫔妃。
正当她盯着那碗漂着油星的鸡汤不知所措时,就听季渊忽而道:“喝吧,太子殿下说得不错,鸡汤滋补暖身,于你,有好处。”
虽听他这般说,燕沅还是没敢动,她偷着抬眸看去,便见端坐在那厢的两个男人暗暗对视着,分明没有任何言语,可御书房中的气氛却一时变得无比压抑沉闷。
她隐隐觉得这一幕有几分熟悉,好似从前也发生过一般,但一时没想起来。
燕沅如坐针毡,沉默片刻,索性站起身道:“陛下,臣妾有些头疼,还望陛下能准臣妾先行退下。”
她话音方落,就听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疼得厉害吗?”
“可还好?”
一旁的孟德豫看到那两人说完,还不忘对视了一眼,眼神间暗流涌动,不由得紧张得咽了咽唾沫。
燕沅更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还好,疼得倒是不厉害,臣妾回去休息一会儿便好。”
“那便回去歇息吧。”季渊看向孟德豫,吩咐道,“命人备一顶小轿,将燕妃娘娘好生送回去。”
“是,陛下。”
燕沅福了福身,徐徐跟在孟德豫后头出去了,甫一跨出殿门,就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这两个大男人,当真是莫名其妙,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互相较劲。
她纳罕地摇了摇头,出了御书房,一头钻进孟德豫命人准备的小轿里。
这样的饭她可咽不下,还是去露华宫躺着歇息得好。
孟德豫将燕沅送走,再回来时,御书房的气氛依旧硝烟弥漫。
季渊命人给云漠骞斟满了酒,忽而道:“太子殿下似乎对朕的燕妃很是感兴趣。”
云漠骞欲去端酒盏的手一顿,抬眸直直地看着季渊,半晌,一字一句道:“明宥城,陛下还想要吗?”
季渊抿了抿唇,旋即面露遗憾,“朕自然想要,可惜啊,朕终究没有找到太子殿下想要的人。”
“哦?”云漠骞举起杯盏,轻抿了一口,微微挑眉,“陛下是找不到还是不想给?”
他定定地看着季渊,忽而将身子前倾,靠近道: “殿下若是回心转意还来得及,不止一座明宥城,就算陛下想要三座城池,孤也愿意拱手奉上,绝不食言。”
孟德豫心下一惊。
三座城池!
若是以战取之,不知要折损多少兵马,费多少时日。
这位北域太子殿下可当真是舍得!
他惊叹之际,便听云漠骞接着道:“若是如此,陛下愿意将燕妃娘娘给孤吗?”
孟德豫闻言面色大变,不曾想这位北域太子会如此胆大,直接捅破了那一层纸,他颤巍巍地看过去,便见季渊笑意顿敛,眸色越发寒沉如冰。
殿中分明烧着炭火,温暖得紧,可孟德豫仍觉得背上一阵阵发寒。
许久,他才听季渊低哼一声道:“太子殿下怕是忘了,朕曾说过,朕不喜欢别人觊觎朕的东西。”
云漠骞不以为然,只放下杯盏,“但孤也曾说过,属于陛下的自然是陛下的,谁也抢不走,可若不是陛下的,强留也无用!也不一定留得住!”
两人的凌厉视线在空中相撞,像是在攻城掠地般互不退让。
片刻,云漠骞才柔和地笑了笑,起身拱手道:“今日多谢陛下款待,孤旅途疲惫,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先行告退。”
不等季渊回答,他径直往殿外走去,然而方才走了几步,就听身后那沉冷的声音道:“不问自取便是盗,如今天下人都知道她是我的。”
云漠骞回过头去,便见季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太子殿下难不成想要整个北域都因你背上盗贼的骂名吗?”
这便是他将人光明正大封为燕妃的原因吧!
只要季渊不主动给,无论他怎么将他的卿儿带回去都会变成夺。
云漠骞总觉得季渊已经知晓了燕沅的身份才会如此,他微微蹙眉,并未再言,只折身阔步离开了御书房。
他出了宫上了马车,一炷香后,甫一回到驿馆,便有下属匆匆上前,悄声道:“殿下,方才有人递话给您,邀您明日午时去聚仙楼一聚。”
“可知是谁?”云漠骞问道。
下属摇了摇头,“不知,来送信的就是个孩子,应当是被临时派的差事。”
倒是谨慎!
云漠骞默了默,他来北域的时日并不久,认识的人也不多,那位邀他的人这般偷偷摸摸,大抵是身份特殊,不想被人知晓。
他思虑片刻,道了声“知道了”。
翌日午时,云漠骞应邀来到聚仙楼,方才下了马车,便有一小厮打扮的人迎上来问:“可是北域来的贵客?”
“是。”跟在云漠骞身后的沈澄点了点头。
“请随小的来。”
那小厮领着他们上了三楼,在一处雅间停下,对云漠骞道:“贵客请进,我家主子正在里头等着您呢。”
云漠骞推门而入,沈澄正欲跟在后头,却被那小厮拦住了,只见他歉意道:“我家主子说了,他就只见这位贵客,还请您在外头等着。”
沈澄闻言担忧地看向云漠骞,却见云漠骞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旋即折身提步跨了进去。
门口有一架屏风遮挡,看不见里头情况,云漠骞绕过屏风,才见一人坐在桌前。
那人面容清隽,大抵而立之年,他起身冲云漠骞笑道:“本王还以为太子殿下不会来呢。”
本王……
云漠骞蹙眉疑惑之际,就听那人继续道:“本王名唤季澜,是庆安帝三子。”
“原是诚王殿下……”云漠骞思忖片刻后道,“不知诚王殿下邀孤来有何要事?”
诚王并未回答,只伸手客客气气道:“太子殿下先坐吧。”
待云漠骞坐下,诚王亲自为他斟了酒,才问道:“听闻太子殿下是因为喜爱南境山水才向陛下下了拜帖?”
“是啊……”云漠骞承认道,他当初在拜帖上写的确实是这个原因,“南境比北域温暖许多,能看到的景色也大不相同,孤向往南境已久,如今算是得偿所愿了。”
诚王闻言却是面露忧愁,低叹了口气,“是啊,南境的确风景秀丽,民生纯朴,只可惜……”
云漠骞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如他所愿顺势问道:“诚王殿下可惜什么?”
诚王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样,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本王是感叹这大好河山不保啊!当今陛下嗜杀成性,疏于朝政,前一阵还沉迷于一只狸奴,闹出不少荒唐之事。本王担忧若再继续下去,只怕我南境迟早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云漠骞摩挲着杯壁,抿唇不言,这诚王分明就是想谋反,却说得这般冠冕堂皇,想必今日之所以叫他来,定也与此事有关,他不欲听他周旋,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怎么?诚王殿下是希望孤从北境调兵助你一臂之力?”
“太子殿下误会了,本王并非这个意思。”诚王轻笑道,“明日是太皇太后寿辰,本王只希望事成后,太子殿下能站出来支持本王。”
原是如此……
云漠骞摩挲着杯壁,挑眉看去,“那诚王殿下能给孤什么好处?”
诚王对这话并无意外,他一开始便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买卖,“太子殿下若能帮本王,事成后,南境的边城便拱手送给殿下。”
只是站出来说两句就能得一座城池,按理这种好处不管是谁都不会拒绝。
正当他自信满满之事,就听云漠骞道:“孤不需要一座边城。”
诚王心下猛一咯噔,开口正想再说什么,却听他继续道:“不过,孤倒是很想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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