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在小瓷大枣小枣三人眼里,与往日并无任何不同。


    但孟晚陶却特别明确地感受到,她跟宫珏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


    有时视线相接,她都感觉到两人神色在那一瞬间的细微变化。


    很奇妙。


    对于一个一直都在打工赚钱上学从未谈过恋爱的情感小白而言,孟晚陶觉得这种感觉似乎也不错。


    马车里,正在啃苹果的小瓷,看到小姐突然抿起嘴角笑得格外诡异,她愣了一下。


    “小姐?”


    孟晚陶还沉浸在这种奇妙中没,压根听不到小瓷的声音。


    “小姐?”


    孟晚陶还是没反应。


    小瓷急了,凑过来:“小姐!”


    孟晚陶被吓了一跳,抬眼不满地看着小瓷:“你做什么这么大声,吓死我了!”


    小瓷:“……”


    小瓷指了指她嘴角:“在笑什么?喊了你好几声呢,都不理人。”


    孟晚陶摸了摸笑得有些僵硬的嘴角,敛了情绪吗,道:“想着今日会有多少新客源,能多挣好些钱,开心。”


    “可不是么!”小瓷也很开心:“我昨晚都开心得睡不着!”


    说完,她又往这边挪了挪:“小姐头还疼么?”


    看刚刚笑得那样开心,应当是不疼了罢?


    被小瓷这么一提,孟晚陶就觉得太阳穴又开始胀痛,不过比刚起床时要好许多。


    “还好。”她道。


    “那就好,”小瓷啃了一口苹果:“小姐不是没睡好么,进城还要好一会儿呢,小姐躺我腿上,再眯一会儿。”


    “不妨事。”孟晚陶靠着车厢轻轻摆手。


    到底没休息好,再缓解,也还是不如往日精力充沛。


    再加上她又时不时想起宫珏,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就连兰姨特意过来,告知,今日承誉伯府二爷办砸了差事,被上峰训斥,不仅丢了脸面,还把手里的一部分权也给弄丢了,如今正在家里闭门思过。


    大房也即承誉伯孟司远,打从摔断了腿,伯爵府就跟笼着黑云似的,又在孟晚陶身上几次吃瘪,昨日去赴翌阳郡主的宴,更是被孟晚陶这个不招府里待见压过一头,还被她暗暗打脸,府里气氛就更低沉了。


    尤其是,他们最在意的,一直竭力压着的,府中三小姐在外面开个糕点铺子的消息,现在传得人尽皆知,哪怕有是夸孟晚陶聪颖能干的声音,伯爵府也觉得丢尽了脸面,连同那些夸赞声,都觉得是在嘲笑他们伯爵府。


    为此老夫人可以又摔了一套茶盏。


    更不用说,翌阳郡主对孟晚陶颇有青眼,国公夫人也在宴上夸了一句,这哪里是夸他们伯爵府的小姐?


    这分明是孟晚陶在打他们的脸。


    好容易过了一夜情绪才稍稍缓和一些,今日二房又办砸了差,闹得沸沸扬扬,前些日子的花团锦簇,现在都全变成了笑话!


    承誉伯府今日大门紧闭,直接谢客了。


    就连来探望摔断了腿正在养伤的客人,也都被客客气气送了出去。


    再看这边,喜乐美食铺生意蒸蒸日上,对比分外鲜明,旁人就算不想看笑话,也架不住笑话总往自己眼前蹿呐。


    云兰听到点风声,又着意一打听,可不乐开了花。


    承誉伯府只要倒霉,她就开心。


    更别说,现在是承誉伯府倒霉,而阿榆声名还有生意都大好,她就更开心了。


    她连铺子都不管了,直接交给宋青山自己处理,便迫不及待来给孟晚陶分享这个好消息。


    “真的啊?”孟晚陶对承誉伯府的事,并不太感兴趣。


    只要他们不来找她的茬,她懒得搭理。


    当然,他们倒霉对她来说自然也算是喜事。


    多栽点跟头,免得总是自视甚高,动不动便想着拿捏她。


    云兰笑容顿了下:“自然是真的,怎么,你不高兴?”


    “高兴,”孟晚陶看她一眼,惫懒道:“不过那边跟我也没太大关系,别来烦我就行。”


    跟他们纠葛,费时费力,还影响心情,何必?


    云兰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道:“你有心事?”


    孟晚陶最近在学打算盘,没有计算器,数字太多的时候,容易出错,笔算的又浪费纸张和笔,用算盘就没这些顾虑了。


    听到云兰的话,她打算盘的手一顿。


    “嗯?”她眼带迷茫:“什么?”


    云兰一脸笃定:“你肯定有心事。”


    平日里再忙再累,也没见孟晚陶这个样子过。


    孟晚陶顿了片刻,笑了:“我能有什么心事,真的是太累了,昨天夜里还没睡好。”


    云兰并不太信这个说辞,但既然她不想说,她便也没再追问,而是接过她的账本:“算什么?我帮你算,你歇一会儿。”


    孟晚陶想了想,把另一本账本递给兰姨:“兰姨帮着算这里的罢。”


    云兰:“……”果然有心事。


    平日里她要帮忙都拦着的,今日竟然这么主动?


    罢了。


    云兰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估摸着不是什么要紧的,等她主动开口罢。


    因着昨日翌阳郡主冬日宴的缘故,今日生意比往日要红火数倍,铺子里忙得不可开交。


    好容易得了会儿闲,孟晚陶想起件要紧的事来:“这几日我怕是顾不上了,兰姨若得空帮着寻摸着招两个人来。”


    总是这样都在铺子里,并不是长久之计。


    云兰点头:“可以,雇还是买?”


    孟晚陶对‘买’并不十分抗拒。


    时势所致,她没那么大的本事和能力独领风骚,随波逐流中保持本心,便已无愧。


    “都行,”孟晚陶一边招呼客人,一边抽时间回了兰姨一句:“兰姨看着办就行。”


    看人这方面,兰姨还是很强的。


    这若在现代,兰姨绝对是搞人力的一把好手。


    新客太多,还大多都是有身份的,孟晚陶还打算长长久久地做生意,自然不好怠慢,于是今日到了申时才终于都处理完。


    和平常比着,晚了有一个时辰。


    铺子里这么忙,兰姨也没提前走,就一直在帮忙,这会儿总算忙完了,她又累,又开心道:“好了,你们快点回去罢,别耽搁了,免得走夜路。”


    跟兰姨自然也用不着客套,走之前她还跟兰姨说了一嘴:“一直住庄子上也不是事,等过了年还是得般进城里来。”


    云兰知道她一直有这个打算:“我帮你打听着。”


    同兰姨分别后,马车便一路朝城门而去。


    时辰不早了,今日还有许多货要备,路上能走快点,还是节省时间比较好。


    不过累,也是累并快乐着。


    “国公府竟然也来下了订单,”小枣欣喜道:“定是昨日见小姐如此优秀,才动了心思。”


    孟晚陶正靠着车厢闭目养神,闻言,撩起眼皮看过去,嘴角扬起一抹笑:“也可能是给翌阳郡主面子。”


    小枣愣了愣,马上又道:“那也是因为小姐优秀,翌阳郡主才另眼相待,国公夫人这才会动心思,而且小姐的手艺本来就好,等国公夫人尝过了,自然会在那不绝口,日日让人来订。”


    本来小枣就是三人里最聪明机灵的,开了一段时间的铺子,口才也跟着上来了,真是不得了。


    “嗯,”孟晚陶看着她笑了:“等国公府也来请咱们的糕点小师傅,那咱们铺子就是真的在京城立住了脚跟。”


    小枣:“……”


    小枣脸一红,害羞又欣喜:“都、都是小姐教的好,我都是跟小姐学的。”


    “不用谦虚,”孟晚陶冲她挑了下眉:“你就是很好。”


    听到这话,小枣整个人都愣在那儿。


    孟晚陶给了她个继续加油的眼神,便又闭上眼睛养神了。


    小枣却是缓了好一会儿,才红着眼睛,又感动又开心地瞄了孟晚陶好几眼,最后,见她闭着眼睛,也知她这两日是累着了,又克制地把自己的情绪压回去。


    从来没再马车上睡着的孟晚陶竟然慢慢睡着了。


    见小姐睡着了,三人噤声小心把垫子塞好,又坐到两旁,用身体挡着些,免得不小心摔了小姐。


    而庄子这边,宫珏处理完几份棘手的密报,又看了眼新传回的承誉伯府那边的消息。


    他随手把信烧了,看了眼更漏,眉心微蹙:“还没回?”


    没有主语,李渠也知道主子问的是谁。


    他回道:“昨日之后,三小姐的铺子便在京城出了名,今日慕名而去的颇多,便忙了些。”


    宫珏眉心直接拧起。


    李渠没抬头,就看着自己脚尖。


    三小姐主意大,回不回,什么时候回,他哪里做得了主。


    但想到近来朝中的局势,李渠还是硬着头皮道:“主子已经离朝两月余,年关了,朝中各方势力更不安生,如今边关也有动静,主子打算什么时候……”


    他话没说完,就被书房里陡然骤降的低气压把话压了回去。


    原本只是远离朝堂一个月,好在暗处清理一些麻烦,顺便震慑太后。


    只是没想到,如今都两个多月了。


    宫珏看了看屏风架上整整齐齐挂着的,孟晚陶送他的两件斗篷。


    “明日一早,”只静了片刻,他便冷声道:“上早朝。”


    朝中不太平,关外也不太平,就连西南都不安生,也是时候回去了。


    李渠一怔,马上恭敬道:“属下这就去准备!”


    宫珏没再看他,起身拿了那件天青色的大氅朝外走。


    主子心情不太好。


    李渠站了片后,忙转身跟出去。


    他非常理解主子,朝上总是各种各样的事,塞外犬戎还虎视眈眈,现在又要跟心上人分开了,换谁谁心情能好?


    宫珏出了院子,朝孟晚陶庄子走,走了没多会儿,他冷声道:“别跟着。”


    李渠:“………………”


    虽然有些不解,但李渠还是立刻听命,隐匿了身形。


    藏在暗处,主子看不到他的脸,李渠脸上的疑惑和茫然更是不加掩饰。


    主子不会是生他的气了罢?


    宫珏站在院门口等了许久,才看到孟晚陶的马车出现。


    脸上的寒霜登时便化了。


    孟晚陶几乎睡了一路,到了家,马车停下来,她都没醒。


    还是小瓷喊她了好几声,她才醒过来。


    睡了这么一会儿,虽然不太.安生,也还是缓解了下疲惫,孟晚陶精神好多了。


    因为刚醒,还有迷糊,惺忪中扶着不知道是大枣还是小瓷的手下马车,还没站稳就听到一道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脸色怎么还这么差?”


    孟晚陶一僵,抬头看到宫珏的脸,彻底清醒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孟晚陶又惊又喜。


    “刚刚,”这件事上,宫珏从来没说过实话:“想着你这个时辰也该回了。”


    孟晚陶才不信他这话,哪那么巧,回回她一到家他就已经等着了,要么刚到家没多会儿他就找来了,定然是早早地就等着,才每次都那么‘准时’。


    她刚开了口,话音还未出,掌心传来的温热体温和触感,便让她整个人当场呆住。


    她手还扶着他的手呢。


    呆了一瞬罢,她便假装平静地收回了手。


    宫珏:“……”


    他眉心微动,视线在她收回的手上扫了一眼,然后也装作刚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刚刚的问题:“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病了,请太、大夫看过没?”


    孟晚陶稳住心神,冲他笑笑:“不打紧,好好睡一觉就好了,就是昨日太累了。”


    宫珏还要再说什么,孟晚陶便又道:“你肯定等了许久,快进来罢,今日铺子生意特别好,接了许多单子。”


    见她不似强撑,宫珏只好把话又收了回去。


    虽不肯看大夫,可安神汤药还是该喝上一剂,等会儿就让李渠送来。


    小瓷最后一个下车,还要拎好多东西,等她抱着东西往院子里走时,瞧着前面小姐和公子的背影,不自觉皱起眉头——他们怎么看着怪怪的?


    怀里物什实在太重,小瓷也没那份细心去深究,转头喊小枣来帮她忙的时候,就把刚刚那点疑惑彻底给抛到了脑后。


    因着孟晚陶身体不适,今日大部分活计都是由宫珏还有小枣来完成。


    她只坐在那儿,或者站在一旁指挥。


    ——在宫珏的坚持下,大部分时候都是坐着。


    连晚饭她都没插手,是以,到吃晚饭时,孟晚陶已经缓过来了。


    见她气色好转,小瓷三人也松了口气,饭桌上喜气洋洋,叽叽喳喳个不停。


    孟晚陶几乎没开口,就听她们说。


    听了一会儿,她察觉到什么,朝宫珏看过去。


    宫珏坐在她身旁的位置,眼睛却没看饭桌,而是在看她。


    她眨眨眼,小声道:“怎么了?饭菜不合口味?”


    今天的菜全都是小枣做的。


    宫珏也不躲,就看着她:“没有。”


    孟晚陶笑了:“那你不吃饭,看着我做什么?”


    宫珏被问住了。


    看着她,自然是因为想看她,可这算什么理由?


    他收回视线,闷闷嗯了一声,开始吃饭。


    孟晚陶:“?”


    晚饭后,李渠送来了安神汤,孟晚陶原本不想吃药的,但宫珏都特意让人拿来了,她也不好拒绝,更别说,小瓷一听到安神汤,就赶紧收了去熬药,孟晚陶阻止都来不及,只得由着她去。


    大枣小枣忙着理货,花厅里便剩下孟晚陶和宫珏两人。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罢,”孟晚陶对他说:“你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也挺累的。”


    宫珏嗯了一声道:“明日我要回城一段时间。”


    孟晚陶还沉浸在刚刚的话题里,乍然听到这话,没太反应过来:“什么?回哪里?”


    宫珏眉心已经拧了起来。


    孟晚陶却是已经反应过来了,她道:“回家?”


    宫珏想了想,这个说法好像也对,便点了点头。


    孟晚陶眼底划过一丝失落。


    但很快她就扬起嘴角:“那挺好啊,这边到底还是偏僻了……你怎么没早说啊,我都没准备,明日什么时辰,我给你送行。”


    “四更天。”


    孟晚陶怔了下。


    这个时间……她顾不上给他送行了。


    “不用给我送行,”宫珏道:“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孟晚陶心里有点难过,但脸上还是笑着:“这么突然,也没提前说?”


    宫珏心情很不好,尤其是看她明明不想笑,心情就更不好了。


    不是生气,就是难受,他也形容不出来,没有宣泄口的郁闷让他整个人都暴躁起来。


    他微微垂眸,竭力调整了下情绪:“临时决定的。”


    孟晚陶:“……哦。”


    气氛安静了一瞬,孟晚陶随后道:“那,我就不送你了。”


    宫珏:“嗯。”


    孟晚陶又接过话:“你家住哪里?有时间让人给你送些新品……”


    宫珏:“我得空就回来看你。”


    孟晚陶:“………………”


    她懂了。


    盯着他看了片刻,孟晚陶心底的茫然突然就散了,她笑笑:“好。”


    看着她这个笑,宫珏心口更堵了。


    送了宫珏出去,转身回来时,孟晚陶脸上的笑便散了。


    要走了不提前说,现在连个家里信息也不留。


    自作多情并不能够,本身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她也只是刚刚察觉到一点迹象有一点点萌芽。


    只是,他们认识了这么久,怎么也算朋友了,看来是她自以为是了。


    小瓷煮好安神汤端进来:“小姐,安神汤煮好了,已经晾了一会儿,还有一点点烫,再稍等下就可以喝了,我……”


    她话没说完孟晚陶便接过她手里的碗,一饮而尽。


    小瓷:“……”


    孟晚陶强打着精神,洗漱后,睡了。


    看了全程的小瓷:“?”


    盖好被子,孟晚陶闭着眼对小瓷道:“帮我把灯熄了。”


    小瓷:“……哦。”


    小瓷熄了灯,出去后,站在院子里,一脸茫然:“小姐怎么了这是?”


    太累罢?


    对,肯定是太累了!


    她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默默握拳,明日起她要多干活,不能让小姐再这么累了!


    默默发了誓,她这才回房间睡觉。


    可能是突然想明白,宫珏对自己不过是一时的好感,他们甚至连正经朋友都算不上,有些释然。


    也可能是安神汤起了作用。


    孟晚陶闭上眼没多会儿便睡着了,还睡得特别沉。


    这边庄子上还灯火通明。


    宫珏在书房里提笔疾书,想着把事务都抓紧处理了,好腾出时间回来见孟晚陶。


    李渠在一旁看了半天,最后没忍住问了一句:“主子跟三小姐说了么?”


    宫珏:“嗯。”


    李渠:“?”


    说过了?


    那三小姐怎么瞧着一点儿也不伤心?


    听出他话里还有深意,宫珏抬眼看他:“你想说什么?”


    李渠:“……属下以为,主子离开,三小姐会难过。”


    宫珏:“……”是哦,她好像不难过。


    想到这个,宫珏眉心紧拧,连嘴角都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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