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楼,阿音将去甄真铺子当绣娘一事告知与阿野。甄真那边主动提及,希望阿音能够住在那边铺子二楼,原因无他,只是有些布料贵重须得有人亲自看守着。
阿音应下了甄真的要求,便收拾了东西,又给阿野把柴房里安置好。
傍晚两人用饭时,阿音喝了口汤道:“等我在那边做段时间,你就能跟我过去了。”
“不用着急。”阿野扒着饭,“我现下在这里也挺好,后厨那些师傅待人都挺和善。你慢慢来,等日后咱们有了自己的铺子,我再回去给你帮忙。”
见他将自己的生活规划的清清楚楚,阿音没多说什么,只抬手给他夹了些菜。
送阿音去铺子的路上,阿野跟在她身侧朝前走着,双手背在后面笑道:“这几日相处下来,我倒是打从心底里觉得你真的很了不得。”
“什么?”阿音有些奇怪。
阿野弯唇笑开:“你活得很清醒,也有自己的想法。”
阿音忍不住莞尔:“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只是感慨吧。”阿野拉住她的胳膊,避开旁边经过的马车:“我小时候听老人说起过,有你这样心性的人,都能够成大事。”
对他的评价阿音竟丝毫不诧异,重生到现在,就连她也觉得自己变了很多。可是经历了那么多,甚至已经死过一次,这样的事情放在谁的身上不会发生改变呢。
小时候她或许还会相信话本子里的故事,但如今她只信自己。
更何况……
阿音伸手摸了摸衣襟内的那块玉佩,垂眼道:“其实我入京,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寻亲。”
阿野没想到这些,他诧异:“你的家人在京城?”
“是。”阿音深吸口气,将身世告诉他:“我是个孤儿,养我长大的伯父告诉我父母都在京城。如今以我一己之力寻亲定是无望,我便想着若多结识些人,或许也能早些寻到亲人。”
不知她有这样的经历,阿野心中不着痕迹地揪了几分。指尖微动,随后还是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唇畔的笑意难得温和:“会找到的,我也会……陪在你身边。”
阿音抬头,目光与他的对上。
两人黑瞳相撞,阿音眨了眨眼睛,糯糯地应了声好。阿野移开视线,握拳抵在唇边,欲盖弥彰地轻咳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时,只听得不远处传来几道喧哗大喊。
阿野侧目看过去,前方有一匹马儿受惊嘶鸣朝他们横冲直撞过来。马车的帘子卷着风飞起来,里面的人满面惊慌,扶着车窗惨白着脸。
“让开!前面的人快让开!”后面跟随而来的侍卫大声呼喊。
阿野下意识拥住阿音的肩膀,将人揽进怀里往后退去,马车从他们身边飞快经过,裹着一道劲风吹过。
阿音站稳,皱着眉低声惊诧了句:“里面居然还有个姑娘。”
“乖乖在这里待着。”阿野迅速拉着她走到台阶边,飞速交代:“不要四处走动,等我回来。”
不料他快步追了上去,阿音大惊失色,伸手抓了个空:“阿野!”
长街上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早已吸引了诸多的注意力。
那马儿不知究竟是为何受了惊,此时不四处乱窜了,只站在原地,举起前蹄仰天长鸣着。它像是发了狂,侍卫们顾忌着马车里的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阿野拨开人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马前蹄,他趁马儿并未注意爬上了马背。一只手缓慢轻抚着马儿的颈和背,等它情绪勉强平复下来,阿野才让人赶紧扶人下马车。
只是那姑娘刚站定时,马儿倏地再次仰头嘶叫,她身形晃动,阿野抬手扶了她一把,却被马儿举起前蹄带着翻下马车。
阿野抓着那姑娘的手腕,堪称粗暴地摔了下去。
他垫在下面,落地的那瞬间手腕明显发出一声骨头错位的声音,阿野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紧紧闭上了眼。
“公主——”侍卫与赶来的婢女失声尖叫。
与此同时,看见这幕的阿音险些丢了魂,提步跑过来:“阿野?!”
压在阿野身上的少女被人扶起,她受惊过度,尚且娇嫩的皮肤泛着红,哭的梨花带雨。阿野仍旧躺在地上,他死死攥着自己的腕子,见阿音跑来,下意识松开手背到了身后。
“怎么样?有没有被压着,身上受伤了吗?”阿音急的团团转。
阿野被她拉着站起身,抹了把额角的汗笑着道:“我哪有那么不堪一击,放心吧我没事。”
“……他说谎!”一旁哭的抽抽噎噎的少女边抹眼泪边拆穿,扭头对阿音道:“适才我压下去的时候,听见他骨头错位的声音,他一定是受伤了。”
阿音闻言,这才扭头朝她看过去,神色微顿:“……是吗?”
瞧见她微妙的脸色,阿野立刻察觉出什么,拉住她的衣袖小声问:“怎么了?”
“没事。”阿音撇过适才那一闪而过的熟悉感,轻轻蹙眉,而后将注意力放在了阿野身上:“到底有没有受伤,哪里不舒服?”
阿野瞥了眼少女,瘪嘴:“就是胳膊扭着了,不碍事儿。”
“我看看。”阿音伸手抓住他,刚碰上,就见阿野面部表情扭曲了一瞬。
大抵是被他这幅样子吓到,少女嗫嚅着往前走了两步,吸吸鼻子低声道歉,又道:“我带你去药房找个郎中看看吧,可千万不要因为我有什么好歹。”
“不必。”阿野不怎么耐烦,“你没事就好,先走一步。”
说完,阿野也没再搭理对方,拉着阿音就走。
回到铺子里,甄真吩咐人请了郎中来,上好药,二楼屋子里只剩下阿音两人。
她搅着汤药,想到适才阿野对少女的态度,心中不解:“那姑娘你可认识?”
阿野:“不识,怎么了?”
阿音奇怪:“那你怎么对她那副态度?”
汤药凉的差不多了,阿野接过去喝了一口,苦的他轻啧:“我救下那姑娘之后,就听见跟过来的那几个丫鬟喊她公主。况且瞧着那马车规格与穿着打扮,我便知她并非普通人。”
“这样的人还是少接触些的好。”
阿音眼神变淡:“公主?”
阿野喝完药放下药碗:“是啊,我听的真真的。”
前世阿音与赵承誉的那些兄弟姐妹了解的并不算太多,只记得他有位一母同胞的姐姐是平阳公主,可算算年龄,似乎也对不上那位姑娘。而剩下较为受宠的新阳公主与湖阳公主,阿音是当真都未有过接触。
今日阿野救了公主,阿音总有预感,不日定会与赵承誉相见。
狱中刺杀皇帝的两个活口传出死讯,赵承誉作为最后见过他们的人,当即便被皇帝传召入宫。他肩头的伤势尚未好全,皇帝心中多少存有些父子之情,对赵承誉的一概不知也并未继续追查。
离开养心殿,赵承誉只身去了芙蓉宫。
刚入宫门,他就听见女人轻声细语的哄劝:“今儿乖,母妃在这儿呢,不怕。”
赵承誉侧眸看过去,只见贵妃榻上,身着淡蓝衣裙的女人抱着身型娇小的少女慢慢拍着她的脊背。小姑娘窝在她怀中,像是刚哭过的样子,偶尔还会打两个泪嗝。
“娘娘,靖王殿下来了。”
得到通传,纪贵妃抬头看向门口,面上终于露出笑意:“子叙来了。”
赵承誉行了礼:“今纯这是怎么了?”
“昨儿个她非要闹着去外祖家,回来时马儿受惊吓着了。整夜都没睡好,今早起来还有些热,嘴里嘟嘟囔囔说个没完,本宫也听不懂说的是什么。”纪贵妃招了招手,让嬷嬷帮了把放在榻上。
刚躺下,赵今纯就睁开了眼。
她睡眼朦胧,看见赵承誉的那瞬伸手喊了声:“五哥。”
“嗯。”
赵承誉上前,熟稔地递给对方一根手指,随后他愣了愣,只觉得这潜意识的动作不该是做给赵今纯的。指尖微蜷,换了姿势握住她的手:“哪里不舒服?”
赵今纯抓着他让他倾身,凑在赵承誉耳边小声道:“五哥,我想出宫。”
赵承誉蹙眉:“昨日不是刚去过。”
“昨日救我的人也受了伤,我想去看看他。”赵今纯眼巴巴的。
得知赵今纯坠下马车,纪贵妃便将跟去的侍卫丫鬟都重罚了一遍。越是如此,赵今纯就越是记挂着那个舍身救她的少年,昨日太慌乱,她只记得那人漆黑的双眼。
赵承誉捏了下她的指尖:“但你身子不适。”
“我好了。”赵今纯立刻坐起来,睁大眼睛看着他,一脸肯定:“五哥你摸我的头,我真的已经好了,我现在一点也不难受,一点也不烫。”
赵承誉抿唇,欲言又止。
在一旁瞧着兄妹俩的纪贵妃失笑:“行了,既然她要去你便带她去吧。”
“是。”赵承誉应声,他又看向赵今纯:“他住哪里?”
赵今纯眉眼弯弯:“他在宁家嫂嫂的那间铺子里,我昨日看见了。他身边还有个姐姐,穿着白裙,头上戴着海棠步摇,美得就跟画中人似的。”
嬷嬷带赵今纯去梳洗换衣,声音越来越小,只听对方附和:“哪有比公主还美的。”
“当然有!”赵今纯不满反驳,“那个姐姐像天仙……”
赵承誉看着她的背影,耳边闪过赵今纯适才的话,白裙、海棠步摇、画中人……
心口酥痛的瞬间,他眼前好像也勾勒出清晰的少女背影。越是思索心越慌,总感觉自己正在不受控制的一步步靠着深渊前行。
“五哥。”有人喊他。
赵承誉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出了芙蓉宫,他垂眼看着轮椅上的男人,微微颔首:“你怎么过来了?”
楚王莞尔一笑:“听说九妹坠马受惊,我便过来瞧瞧她。”
“你的消息倒是来的快。”赵承誉话中有话。
楚王微顿:“五哥谬赞了。”
看着两个侍卫抬着楚王的轮椅上台阶,赵承誉忽而道:“前几日我着人送去你府上的东西可瞧见了?如何,六弟还喜欢吗?”
楚王扶着轮椅的手收紧几分,他好脾气的笑了笑:“礼物若是那个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的黑衣人,五哥可真是在同我说笑。那样的东西……我怎么会喜欢呢。”
赵承誉讶异:“原来你不喜欢啊。”
楚王听出他的意思,侧头看向他,只见赵承誉面色阴晴不定的与他对视,眼底笑意阴戾:“不喜欢也没关系,本王送你本就不是为了让你喜欢。”
楚王一哽。
赵承誉接着道:“只是为了提醒你,若是管不住自己的爪牙,本王不介意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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