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旧灯塔(十二)
谢竹陷入到了温暖的怀抱中。
戚澜将他抱得很紧,紧到有些令人发疼的地步。
可是这种疼痛反而给了谢竹自己还活着的实感,他觉得好舒服。
他闭了闭眼,有那么一瞬间简直想就这样睡过去。
但是还不行。
他努力撑着眼皮,喃喃道:“……我要去医院。”
戚澜的嗓音低哑到了极致:“我带你去。”
“……不用这么麻烦的。”谢竹低声说。
戚澜反问:“你现在这幅样子还怎么自己跑出去?”
“……”谢竹垂下了眼,“不可能次次生病都刚好有人在我身边,我总要自己学会处理这些问题。”
他往后的人生还有漫长的几十年。
这句话一出,戚澜简直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被捏碎了。
他将谢竹抱得更紧,紧到谢竹都能清晰感受到他内心的波动。
“从今以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戚澜缓缓地哑声说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话音落地,谢竹蓦地睁大了眼。
他的额头抵着戚澜的肩膀,无声的几秒钟,水光充盈了他的眼眶。
他喃喃道:“戚澜,你在说什么啊。”
“你听不懂吗?”戚澜低下头,在他耳边说道,“小竹子,你还没有男朋友吧?”
谢竹浑身发起抖来。
他的头脑彻底清醒。
他抬起头,大睁着双眼看着戚澜,水光却模糊了他的视线。
戚澜的脸上没有丝毫开玩笑的神色。
这个总是吊儿郎当的人,这一刻以他最为郑重的面容,最为郑重的语气,对他说道:“原本我今天想约你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
“我喜欢你——我是认真的,小竹子,我觉得我应该暗恋你很久了,只是我自己一直没有意识到。”
“之前那六年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消失了,我没办法就这样接受这个结果,”戚澜低声说道,“你知道吗,大二那一年五一,和大三那年的寒假,我都来找过你。”
谢竹愣了愣,随即面露愕然。
“但是那两次,我在你们楼下等了一整天都没有把你和你爸妈等回来,”戚澜扯了扯唇角,“很可笑吧,我一直觉得直接找上门的行为很唐突,犹豫了很久选了这么两个日子,结果没有一次碰上你们,我还以为你们早就搬家了。”
谢竹的眼泪掉了下来。
他低下头。
过了好一会儿,才哽咽道:“……大二那年五一我没回家,我爸妈去我学校找我了。大三那年寒假,他们……”
戚澜紧握住他的手,低声哄道:“不用现在说,等你能说的时候再说给我听,好吗?”
谢竹的头脑又重新开始晕眩。
他吸了吸鼻子,迟钝地点了点头。
而戚澜沉默了几秒,终究还是把那句话说出了口:“小竹子,我喜欢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做你的男朋友。”
“当然,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他轻声说,“能够以朋友的身份呆在你身边也是可以的。”
“就算是做朋友,我也愿意一辈子陪着你。”
如此说着的戚澜,顿了顿,表现出了他身上从未有过的窘迫和渴切。
他别开眼,难为情地补充了句:“……但我还是希望能做你的男朋友。”
“我想每天都能和你在一起,”戚澜回转过视线,凝视着他,轻声道,“做你的男朋友,也做你的家人。”
谢竹呆了好久。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还在做梦,不然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好事。
他暗恋了这么久的戚澜,怎么会跑来主动跟他表白呢?
然而因为生病而疼痛的身体告诉他一切都是真实的。
内心的酸胀告诉他一切都是真实的。
戚澜紧握住他的那只手,也告诉他一切都是真实的。
就在刚刚,他收到了戚澜的告白。
谢竹的大脑一片空白。
片刻后,戚澜没忍住,低下头来瞧他。
他没能看到谢竹的表情。
但是他能看到,一滴滴水珠就这么往下坠去。
低着头的谢竹,哑声喃喃道:“……糖吃太多了,就会再也吃不了苦的……”
“……戚澜,你在喂糖给我之前,一定要想清楚……”
戚澜一怔,随即内心震颤,喉结滚动。
胸口涌起各种复杂的情绪,他伸出手,抬起谢竹的脸,问:“小竹子,对你来说,我是糖吗?”
谢竹的眼泪不断掉下来。
他抽噎着,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戚澜牵动唇角,终于笑了。
他抵住了谢竹的额头,轻声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我是你的糖啊。”
“那你可以放心吃一辈子,因为我不会再让你吃苦的,”戚澜笑着,低哑地说道,“你倒是得小心,别一不留神被我甜蛀牙了。”
谢竹哭得打了个嗝。
他终于有力气又哭又笑地骂出一句:“戚澜,你还要不要脸。”
天再次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被戚澜停放在单元楼下的自行车终于还是沾上了雨水。
戚澜将自行车暂时挪进了单元楼里头,随后打着伞,拥着换好了衣服,烧得两颊通红的谢竹走出了偏门,上了前来接他们的出租车。
开往医院的路上,谢竹昏昏欲睡,好几次捂着胃,露出了难受的表情。
戚澜见状,紧锁着眉头,将他搂过来,动作轻柔地替他揉着。
谢竹靠在他的肩上,这种亲昵的姿势让他有些难为情,可是这种依偎着的温暖又传递给了他莫大的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浸入了他的浑身上下,令那些侵袭他的疼痛与难受,褪去了不少。
谢竹觉得,戚澜大概不仅是他的糖,还是他的药。
但这种话,他决定等他舒服一点了,再找机会悄悄告诉戚澜。
进了医院急诊大厅,在戚澜的奔赴下,谢竹很快就挂上了盐水。
谢竹一整天没吃东西,空腹挂盐水也不太好,就算可能还会吐,多少也得吃一点。
于是等到谢竹在输液区坐下了,戚澜又立刻去外头买了粥回来。
一通忙活好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
戚澜扔掉垃圾,走回来后用手贴了贴谢竹的额头,问他:“感觉好点了吗?”
谢竹点点头,看着戚澜重新在自己身边坐下。
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这种有些发呆似的视线让戚澜笑了,他捏了捏谢竹的脸颊,笑问:“还没回神呢?怎么,第一天谈恋爱啊?”
“……”谢竹小声道,“就是第一天谈啊。”
戚澜一愣:“你之前也没有谈过恋爱?”
谢竹红了脸,有些别扭地说:“……我一直都只喜欢你啊,跟谁去谈?”
戚澜:“……”
他有些错愕,随后他抬起手掩住唇,也不知道是不敢置信还是激动,耳朵跟着红了。
他视线转了转,又回过来,轻咳一声,假装镇定地问:“……也是从高中的时候起?”
谢竹被他弄得也不好意思极了,可是戚澜都主动跟他表白了,他也没道理自己藏着掖着。
谢竹看向另一边,小声道:“……从高二开始吧。”
竟然这么早!
戚澜差点呛出来。
可很快,他又飞快地含糊说了句:“……我也差不多。”
仔细想想,高二那会儿他就会因为看到谢竹和其他人走得近而感到不爽了。
……怎么想都是吃醋吧。
两人一个看左边,一个看右边,耳朵都红得透透的,旖旎的气氛在不断发酵。
谢竹觉得自己这会儿头脑发晕,心跳飞快,这肯定是被戚澜甜晕的,不是被烧的。
他抿了抿唇,又悄悄回过头,试探地问:“那你刚才下午在群里说你有喜欢的人……”
“当然是你啊!”戚澜立刻回过头来自我澄清,等说完,他才回过神,又轻咳一声,“原来你看到了?”
谢竹红着脸点点头。
看他这副模样,戚澜也跟着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两人一个赛一个的脸红,一个赛一个的坐立难安。
要不是怕别人投来怪异的视线,戚澜都想脱件衣服散散热了。
这种又甜蜜又尴尬的气氛持续了没一会儿,谢竹率先轻声笑了出来。
他一笑,戚澜僵了僵。
他以为谢竹在取笑他在群里的豪言壮语,懊恼道:“你笑什么?”
谢竹笑个不停:“笑我刚才看到你那句话,还难过地觉得快死过去了,结果你说的那个人竟然是我……”
谢竹这句话一出,戚澜顿了顿。
他沉默地看着谢竹。
他没办法想象谢竹是怎么笑着说出这句话的。
如果两人立场互转,这个时候他就算不会正儿八经地生气,应该也很难笑出来。
戚澜慢慢收紧双手,哑声道:“你——”
谢竹弯着唇,温声说道:“没事啦,毕竟我也不是暗恋你一天两天……其实你应该已经猜到我当初为什么在换了手机号之后没跟你们联系了吧?”
谢竹低头拨弄着自己的衣摆,轻声细语陈述着那一段时间他遇到的事情,他的一切心理变化。
“……高中那会儿我刚刚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之后,有一段时间挺慌的,我不敢跟任何人说,又觉得很混乱,你应该记得吧,那段时间我一直躲着你。”谢竹看向戚澜,笑着问。
“……嗯。”戚澜心情复杂地低声应道。
“后来是张老师最先发现我的不对劲的,嗯,怎么说呢,学会跟张老师倾诉也花了我不少时间,但是张老师的开导让我好了不少,我接受了我喜欢你,或者说我喜欢男人这件事情。”
谢竹低头笑着说:“而且那会儿不是全班人都知道你爸妈不准你早恋嘛,你自己也说对谈恋爱没兴趣,所以那时候我可以很放心地暗恋你,不用担心哪天你会突然和哪个女生在一起。那之后的两年……我其实过得挺开心的。”
他抬起头,对戚澜浅笑着说:“真的,我一直觉得我能和你在一个班,能和你认识,真的太好了。”
戚澜凝视着他,哑声道:“我一直以为你应该挺烦我的,我老是惹你生气。”
“那些都不是真的生气啊,”谢竹失笑,顿了顿,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其实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是很开心的。”
他回过头去,抿了抿唇,又慢吞吞道:“但是我们大学不是考去不同的城市了吗?”
戚澜沉默。
沉默片刻,他伸手捋了捋发,低声道:“……我那个时候没想那么多。”
“我知道,我也是啊,”谢竹苦笑,“等到进入暑假了,才意识到……”
他们的高中三年,彻底结束了。
班里所有同学都将会各自奔赴不同的未来,他们两人也是。
没有了每天都必须赶赴高中母校的必要,没有了每天没完没了的作业的牵绊,没有了那些所谓的第二课堂,暑期实践。
他们之间,到底还剩什么?
谢竹对戚澜余留下的,是难以启齿的爱恋。
而戚澜对他呢?
每每思及此,谢竹就难以拨出那通电话。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什么借口去见戚澜。
此时此刻,戚澜听着谢竹说的话,陷入了沉默。
那个暑假的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于是那一个漫长的炎炎夏日,他们两人就这么在那阵阵蝉鸣中,在暗暗的苦恼与踌躇中,消磨掉了。
谢竹继续述说着。
后来高考成绩出来,另一个班某个男生是同性恋的消息,也迅速在年级里传开。
谢竹感到惊慌的同时,偶然间又听说校花要找戚澜表白。
戚澜听到这里,愣了愣:“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谢竹也愣住了:“啊,当时大家私底下都在说……”
戚澜的脸色不太好看:“何婷雨是来找过我,但她是来问我要老赵联系方式的,他们两人到现在都还在谈着——”
说到这,戚澜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低低骂了句脏话:“……你们都不知道,他们两个大学的时候读2+2一起出国了。”
谢竹有些震惊,何婷雨就是校花,而老赵是戚澜的好兄弟之一,他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
等到默默消化了这一则八卦,谢竹看着戚澜在那里兀自懊恼的模样,抿唇无奈地笑了笑。
“反正……就是各种因素相加吧,”谢竹低着头说,“我不敢跟你表白,也做不到看着你和别的人谈恋爱,我本来以为再长大一点,我就能更好地应对这种事情。”
戚澜动了动,无声地看着他。
“但我其实根本没什么长进……就算是到了现在,对你的事情我还是会容易胡思乱想,我……”
他一直在默默揪着衣摆的手被握住。
谢竹抬起头。
戚澜笑了笑,轻声问:“小猪猪,你到底有多喜欢我啊?”
一瞬间,谢竹颤了颤,觉得自己又被击中了。
这个人从未伤害过他。
他因为胆怯,一而再再而三地退缩,而面对着他们之间那遥远的距离,这个人大步大步地,毫不犹豫地独自走了过来,走到了他的面前,还捧着他的脸温柔地告诉他,没关系,他都明白。
可这个世界上哪有让人单方面付出的道理呢?
谢竹一时间情难自已。
他再次哽咽起来。
戚澜被吓了跳,连忙给他擦着眼泪,又苦笑不得:“怎么又哭成这样了?”
“对不起,”谢竹掉着眼泪,坦诚道,“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戚澜。”
这直白到彻底的表白让戚澜的心脏都差点停跳。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几乎已经形容不出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见谢竹的眼泪根本擦不完,和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他只能把谢竹抱过来,喃喃道:“小猪猪,你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样的吧?”
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戚澜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一句,他对谢竹真的是当宝贝看待。
顺着他,宠着他,守护着他。
虽然这中间六年,他不小心把谢竹给弄丢掉了,可是那种心情,却从未变过。
所以——
“别哭了,好不好?”他一下一下抚摸着谢竹的脑袋,无奈地笑着说,“虽然听起来可能会有点肉麻,但是我真的会心疼。”
谢竹抓皱了戚澜的衣服。
他闭了闭眼,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
外头的雨不停地下着。
随着夜色越来越浓,输液室里的人也越来越少。
只有角落里,两个男生依偎在一起,轻声絮语。
“……大二的时候,我被我爸妈发现我喜欢男人了。那天我和朋友去了gay吧,第一次试着穿了女装。”
“……你竟然还敢一个人跑去gay吧。”戚澜语气有点酸溜溜的。
“说了是和朋友一起去的呀。”
“你竟然敢跟其他男人一起去gay吧。”戚澜磨起了牙。
谢竹笑出了声,蹭了蹭他的肩头:“你别吃这种醋啊。”
“那个人竟然还让你穿女装。”戚澜一脸不甘心。
“是我自己想试的啦,”谢竹顿了顿,说,“……那个时候可能想着,如果我是一个女生就好了,如果是女生的话,我就……”
谢竹没有说下去。
戚澜看了他一眼,说道:“小猪猪,我事先声明,我很想看你穿女装,但这绝对不是把你当女生的意思,应该说你是个男生,穿上女装才会更让我兴奋——”
谢竹被他说的话狠狠吓了跳,回过神后,他红着脸,难为情地屈肘捅了他一下,又瞄了瞄四周,示意他这种羞耻的话不要说得这么大声。
戚澜揉了揉自己的腰侧,脸上却没点疼的表情,反而笑得很不要脸。
他摸摸谢竹的脑袋,又问:“……后来呢?”
“……后来和我爸妈吵架了嘛,”谢竹靠在椅背上,喃喃道,“吵了蛮久的,有半年时间,后来就和好了。”
“我不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有没有人信,但是我真的从来没有因为那半年的争吵怨恨过他们,”谢竹抬起头,看着医院的天花板发呆,“没办法呀,喜欢男人这件事情,当初连我自己都花了很久才接受,更别说我爸妈了,所以他们最后能选择理解我,我就已经觉得很高兴了。”
“我觉得我有世界上最好的父母,以后会不会真的和男人谈恋爱,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始终喜欢你。没办法和你在一起,我可能会到老都很遗憾吧,但是只要能和我爸爸妈妈好好活到老,我觉得我的人生肯定也就圆满了。”
说到这里,谢竹沉默了很久。
戚澜没有去惊扰他,只是长久地凝视着他。
直到谢竹动了动。
他回过头来,笑得和哭一样悲伤:“但是人生就是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啊。”
“是车祸。肇事司机不是酒驾也不是报复社会,而是突发心脏病,过去体检时都没有检查到心脏有什么问题,可是意外就是突然发生了。”
“这种原因,我甚至都没办法去怨恨那个人。”
“然后……”谢竹说着说着,又陷入到了出神当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又沉默了许久。
“……我不是没有朋友,虽然因为性向和我自己性格的问题,真正的好朋友很少,但那几个朋友对我都很好,他们跟我说过好多次,有任何困难都要和他们说,但是……”
但是有些位置空了,就是永远地空了。
乌羊、闻凉、宋笙,他们都愿意对他伸出手,然而谢竹能依靠他们一次,两次,三次,可他也在内心问自己,他难道还能依靠他们一辈子吗?
诚然,就算他爸妈还活着,他也并不是说要依靠两老而活。
他渴求的那种依靠感,是任何东西都取代不了的,融入骨血中的,心灵上的依靠。
是不论他离家多远,回家多晚,都有人会在家里等待他,迎接他的那种依靠。
是家啊。
朋友很重要,家人也很重要。
可他的家人,却永远都没有了。
当意识到这一点,当每天必须面对着那间空荡荡的房子时,谢竹不禁变得日复一日地想念他的爸爸妈妈,他开始幻想死亡,也开始畏惧死亡,陷入到了非常矛盾,也非常扭曲的泥沼当中。
“……我曾经很没骨气地想过,与其这样活下去,不如跟我爸妈一起。”
注意到戚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也很凝重,谢竹握住他的手,笑了笑道:“不用这种表情啦,我根本不敢死……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敢做胃镜,不敢打麻药吗?”
谢竹就这么慢慢说起了小学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学校里养了只小狗。”
“我到现在都记得,有一天那只小狗被送去宠物医院做绝育,结果就这么简单的一场小手术,那只小狗也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
谢竹垂眸说:“后来老师们说,应该是术前检查没有做,风险没被筛除掉,小狗是因为麻醉死亡的。”
“是个意外,而且学校老师们以前没有养宠物的经验,也是后来才意识到那家宠物医院不正规。这种小宠物医院,肯定不能和我们这些给人看病的三甲医院相提并论,但我总是忍不住地想……”
谢竹仿佛在望着虚空处:“我想着那只小狗,想象着如果哪天我躺上手术台,在麻醉的那一瞬间像是死去一样睡着了……如果我也没能下手术台,是不是就会这样,在没有人知道的时候,就真的死掉了呢?”
“第一个接到消息的会是谁?替我处理丧事的又会是谁?大概会是羊羊他们吧,但就连这样,我都觉得好像麻烦他们了。”谢竹想着这个问题,竟然笑了出来。
“谢竹。”戚澜低低叫了声他的名字。
“生命真的好脆弱啊,”顿了顿,谢竹继续喃喃自语,“爸爸妈妈去世后,我开始失眠,不知道是不是失眠太久,身体负荷不了,心脏也变得不太好。”
“有几次心跳很快,浑身冒冷汗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好像快死了,然后我又开始想,如果我真的死在了家里,是不是直到尸体腐烂发臭,才会被人发现……”
“谢竹!”戚澜将他的脸掰了过去。
他好像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黑眸却阵阵都是波澜。
谢竹望着他,喉结滚动,嗓音干涩:“羊羊当初问我这样一个人生活会不会寂寞,我否认了。”
“——但其实我撒了谎。”
谢竹低声道:“戚澜,我好寂寞啊。”
听到这句话,一瞬间,戚澜的眼中似乎也有什么彻底崩塌。
“以前和爸爸妈妈吵架的时候,我还动过念头,想着要不要试着搬出去住,那时候觉得一个人出去住也没什么,大家不都这样吗?”
谢竹扯了扯唇角:“可现在想想,好天真。”
“那时候就是因为心里非常清楚,家里永远会有人等着我,所以才能这么天真地以为,自己一个人生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可实际上,一个人活着,真的好难过。”
谢竹的声音低了下去。
“难过得都快死掉了。”
他闭上眼,垂下头。
戚澜抱住他。
“以后还会有人在家里等着你的。”
他一遍一遍地摸着谢竹的脑袋,哑声说着。
“我会在家里等着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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