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陪在他身边的,是景瑜,他这副亲昵情态与的也是景瑜么?
林疏桐指尖隐隐发凉,他听见自己问:“谢照乘,我是谁?”
如果,如果,谢照乘把他认成景瑜,他就不管谢照乘了。
是会生气的。
“什么呀?”谢照乘烦躁松手,拍了拍林疏桐的脸再捧住,左看右看:“不还是这张脸?这颗红痣旁人可是没有的。”
林疏桐稍稍松了口气,神情复又软和下来,试探着问道:“那刚才的人是谁呢?”
“你烦死了!”
谢照乘本就醉意醺然,困倦得紧,林疏桐一再追问,逼着他不得不思索,自然生了些烦躁来。
林疏桐并不愿就此罢休,摸准了谢照乘吃软不吃硬,牵住少年的衣袖,轻轻摇动:“告诉我嘛,嗯?”
谢照乘白他一眼,懒懒散散支着下巴,去瞧当空皓月,“说得这样清楚了,怎的还要明知故问?”
“要听师兄说名字。”
林疏桐放软了声音去哄他,全然不管这甜腻的语气如何叫人起鸡皮疙瘩:“师兄~”
谢照乘不胜其烦,松开手就要挪走,离这烦人精远点:“林疏桐!行了吧!”
他骨骼都被几坛陈酒泡得酥了,一动作便不由自主往旁边歪去,林疏桐眼明手快地扣住少年的手腕,将人捉在身旁。
是把景瑜当成他了啊…
他心念还未转完,谢照乘就蹙眉欲夺回自己的手腕,要往别处去,“松开,你烦死了!”
林疏桐此刻沉下心来,温声道:“我不烦你就是,既头晕着,便别折腾了,当心闹得不舒服。”
“你好吵。”谢照乘小声嘟囔着,不情不愿乖乖坐下。
林疏桐倒是心情颇佳:“那我少说两句,现下想回去吗?”
少年摇摇头。
林疏桐笑道:“也对,今夜的月色很美,是不是?”
谢照乘抬首去望空中的圆月,轻轻嗯了声,极自然的身躯一歪,靠住林疏桐,将重量全压将过去。
林疏桐有些无奈,伸手擦了擦他颊边的酡红,不见消退,反倒却堆积得更浓烈。
恍惚间他又想起些什么,低声去嘱咐谢照乘:“日后谁近你身都记得直接揍,千万别平白叫人占了便宜去。”
谢照乘眼帘半垂,完全没听见,林疏桐不舍得去摇他,也就由着他神游天外。
过了盏茶工夫,谢照乘忽地睁圆星目,林疏桐瞧着,竟有几分天真在其中:“是想回去了么?”
谢照乘歪头回望他,直看得林疏桐心软成一片。
“你有听过我弹琴么?”
林疏桐袖下的手动了动,小心思最后还是被压住:“没有,师兄想弹琴?这里可没有琴,要不要回闻雀轩弹?”
谢照乘任性回绝,“不是这儿,我便不想弹了。”
林疏桐从善如流:“好,师兄想弹便弹,我且回闻雀轩替师兄取琴去?”
“也不是非要有琴的。”
谢照乘偏头望见林疏桐满脸疑惑,展颜一笑:“世上大道三千,越家主便是以心入道,察己心,辨他意,俯视万物。”
“无琴,指下便是心弦。”
林疏桐不自觉低头,谢照乘抬袖,右手凌虚投弹琴弦,左手似在按弦取音。
“铮——”
林疏桐一滞。
谢照乘指下,似乎是他的心,捻挑抹拨,无数只水鸟自他心湖掠过,青爪划开道道波纹,一石激起千层浪,翻滚不息。
他下意识去瞧谢照乘,眉间远山含黛,眼底春水凝翠,合于一处,便是红尘好景色。
再不会有这样随意就叫他失神的面容了。
一曲终了,林疏桐仍久久不能回神。
不必再问少年是否要回去了,谢照乘已揪着他衣襟沉沉睡过去。
林疏桐转身背过谢照乘,带着人往山下行去。
动心吗?
确然是动心的,却不至于说多深,好感恰如其分。
自己竟都被白月光光环影响了,林疏桐稍稍偏头,只瞥见肩上少年的一缕发柳。
就……且看且行吧!
若真到那地步,便伸手去争一争。
“又宿醉,不将自个身体当回事……”
林疏桐踏着晓光入卧房时,酒醉的谢照乘被燕归兮抓了个现形,正怏怏伏在榻边,听着燕归兮的数落。
他敲过门后躬身行礼:“院长晨安,师兄晨安。”
燕归兮轻轻颔首,拧头又训起谢照乘来。
谢照乘一脸生无可恋,同林疏桐视线交汇时,无辜地眨了眨眼。
林疏桐莞尔,拉开衣柜,随手拿了件烫金圆领袍递给谢照乘,那小祖宗还不大乐意,摇摇脑袋。
他只得收回圆领袍,又挑了件,谢照乘这才打着哈欠去披外衫。
燕归兮分外无语,良久才冒出句:“林疏桐你未免太惯着他了些…”
谢照乘也掀唇得意笑开,剑眉略一上挑,瞧着属实有些欠揍。
当然燕归兮也没纵着谢照乘,曲指一弹他额头:“你啊…”
“所以归兮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总不至于专门为盯着我吧?”谢照乘将乌发自衣领中抽出。
燕归兮于桌边坐下,道:“寻林疏桐的,终归他总是要来你这儿的,也就顺带查查岗。”
合着谢大小姐还是遭了他的殃,不过也是谢照乘活该。
林疏桐毫无愧疚之感。
谁让某人管不住自己的?重伤在身还偷跑出去喝酒,原该有个人训诫一二。
“请问院长有何事?”林疏桐也在案边落座,抬眼去望燕归兮。
燕归兮自斟一杯茶,“昨日有关书院大比的事宜落定,半月后开始擂台赛,至于林疏桐那百万点数,在夫子极力争取下,减半。”
有这百万点数也没用,又拼不过风吟晚,多少他都不如何在意。
只是他能表现的空间不大,也不知道谢照乘是个什么想法,最好…最好擂台赛他能拿个好名次。
林疏桐歪头瞧着谢照乘,轻轻叹气。
“白盈袖重伤,道轩最大的对手被去掉,阿照想要的东西算是十拿九稳了。”
燕归兮话里带了几分埋怨,侧过脸:“若是你可登台,还有别人什么事?”
谢照乘边系发带边漫不经心道:“那不是伤着嘛!”
十拿九稳……
没有风吟晚倒好说,但是有风吟晚,还说个啥?
林疏桐问道:“说起来,师兄是想要什么呢?”
“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青莲剑气。”谢照乘漫不经心,却险些将林疏桐惊得当场站起。
青莲剑气……
青莲剑仙连战歌两千年前问鼎九州,坐化时剑气四溢,化作百余朵青莲,分落各处,藏有无上剑道感悟与举世无双的净化奥义。
多年间,各地遗留的青莲剑气早被搜刮一空。
唯有雾森,还存有十朵青莲剑气。
但是…原作中风吟晚一入雾森,便遇一沼泽,藏在其下的十朵青莲剑气直接就融进了骨血。
这是属于风吟晚的机缘。
那谢照乘……
要怎么办?
林疏桐呼吸微乱,“很重要么?于师兄来说。”
谢照乘还未说话,燕归兮便果断回话:“非常重要,殿下曾说说,青莲剑气务必得到手。”
可纪道轩敌不过风吟晚啊!
林疏桐心中咯噔一下。
谢照乘并未察觉出什么,仍旧带笑瞧他:“怎么?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莫不是怕了擂台赛?”
怎么会…
林疏桐摇摇头,神思几分恍惚。
这两位,果然是宿敌啊…
谢照乘想要的东西,最后都是到了风吟晚手里,青莲剑气也好,景瑜也好,都是如此。
“还不看经书,发什么愣!”小松拨弄着炭火上的烤鸭,见林疏桐又在开小差,小胡须抖了抖。
林疏桐被拉回心神,忙低头再看两眼剑经。
但到底是放心不下。
他合上书,有些烦躁道:“小松你知道青莲剑气吗?”
“这不是废话?谢照乘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么?”小松翻了个白眼,偷偷伸出爪子划了块小小的烤鸭皮塞进嘴里。
林疏桐皱眉:“要什么不好,偏偏是青莲剑气……”
但凡是个别的玩意,都能和风吟晚说说,拿天材地宝同他换,偏偏是不管不顾就往他那冲的青莲剑气。
完全不可控。
“本来就是我们公子的东西,为什么不能是青莲剑气?”
小松盯着果炭烤鸭,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那可是连战歌特意……”
它立刻反应过来:“呸!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本来就是谢照乘的?
连战歌特意…
特意留给谢照乘的吗?
但连战歌是两千年前的人啊!怎么会给谢照乘留东西?如果是真的,那谢照乘究竟是什么来历?
还有,为什么青莲剑气最终落到风吟晚手里了?
一连串问号绕着林疏桐飞舞。
他此时深恨自己没有将《枕上秋》看完,若是看完了,也不至于这么摸不着头脑,还要费心猜来猜去。
“小松,师兄他几岁?”林疏桐放弃思考。
小松鼓着腮帮子:“旁的我不能多说,但我们公子,他确实是十七岁。”
“小松……”
略嫌阴森的声音在身后低语,小松与林疏桐俱是背脊一凉,尤其是小松。
下一秒,小松就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被迫腾空。
“我说了吧?”谢照乘和善微笑,凉凉道:“不许你偷吃的,你现下在干嘛?”
林疏桐朝旁边挪了挪,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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