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
林疏桐垂下眼帘。
话虽是这么说,却难免还有几分失落,他是很不希望谢照乘走的。
更何况旧昆仑又不是什么好去处。
燕归兮见状,放下茶盏,轻声笑道:“不逗你了。”
嗯?
林疏桐讶异抬头。
“那小子不会乖乖回旧昆仑的。”
提到此处,燕归兮无奈叹息:“他必定会搞些事情,然后半路逃跑。”
“跑了也好,旧昆仑上这两日不大太平,阿照若是回去,怕是有人会将主意打到他身上。”
林疏桐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雀跃道:“那我是不是能去接他啊?多个人好照顾他!”
“我瞧你是被阿照灌了迷魂汤了,一天天的,恨不得和他绑在一处。”
燕归兮好笑,那笑里却还掺着些莫名意味,“你且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去截人。”
“好!”
林疏桐一下窜起来,兴高采烈就要往外冲。
燕归兮别过脸,以手扶额,不忍直视这家伙:“站住,那么急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阿照一年半载不曾见了。”
林疏桐急急顿住脚步,险些一个趔趋一头撞上房柱,他慌忙转身,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收不住:“师尊还有何吩咐?”
“盯着阿照,务必要他先往积雪山养伤,如晦生不放人,就不许他出积雪山。”
语罢,燕归兮余光瞥见那张眉飞色舞的脸,心梗了一下,无奈摆手:“算了,你去吧。”
林疏桐拔腿就跑,穿过游廊时,还伸手去够檐边垂着的风铃,招得一串叮当铃声。
“是姓林?”有美人抬袖挑帘,自隔间款款行出,衣角烫金牡丹在日光下脉脉流光。
燕归兮瞧见她,眼神便温柔下来:“是,也确实是人妖混血,应当……是许姑娘的孩子。”
美人莞尔,半屋天光都失却了颜色:“倒是同照照有缘分极了。”
元宵怏怏坐在檐下啃萝卜,啃一口抬一次头。
抬头望见闻雀轩的半庭梅花,就不由得想起谢照乘和汤圆,接着更伤心地去啃萝卜。
兔子牙刚咬上萝卜,一道身影就风风火火冲了进来,发现啃萝卜的它,二话不说把它捞进怀里,就朝房间里跑。
猝不及防的元宵,一口萝卜卡在了喉咙里。
“元宵!咱们找谢照乘去!”
去找谢照乘,既能继续抱大腿吃软饭,又可以脱离主线,不掺景瑜与风吟晚那档子事里去,岂不美哉?
林疏桐意气风发,怀里的元宵却诡异的没吱声,他揣着疑惑低头去看。
元宵木着眼睛,拍了拍腮帮子,咳出一大块胡萝卜,它深吸一口气。
“特么林疏桐你要杀兔子吗?啊?想请我吃人肉叉烧包直说!”
夜色浓如熟宣泼墨,只几豆灯火飘摇,烫开一洞明月低垂星野。
一袖凤翅压于窗棂,少年倚在窗边望月,手边是一壶桃花酿,春风醺醺然沉醉,卷起高树柳浪。
“夜里风大,君上还是关上窗吧!”守在门边的侍从轻声建议道。
谢照乘摇了摇桃花酿,仰头饮下最后一口,掩上轩窗:“行了,夜也深了,不必再守着,去睡吧。”
那侍从犹豫片刻躬身告退,留下谢照乘一人坐在桌边,良久后,他吹灭烛火,落了一身月。
“哒—哒—哒—”
是手指叩击桌案的响声,不急不徐。
不到半柱香时间,驿馆外忽然吵闹起来,走水声此起彼伏,隐隐约约还能嗅见焦糊味。
连门外都有几个身影晃来晃去。
谢照乘剑眉向上一挑,悠哉悠哉起身行到窗边,没等他抬袖,窗户啪地下被打开,一张笑脸撞入视野。
“师兄晚上好!”
林疏桐笑嘻嘻的,他怀里的元宵则不住扑腾,要谢照乘去抱它。
谢照乘显然是惊了惊,刚启唇要说话,林疏桐就伸手去拉他手腕:“咱们先走,边走边说。”
“公子抱抱元宵…”元宵红彤彤的眼睛里有水光打转。
谢照乘只得从林疏桐怀里接过小元宵,再借着他的手臂翻过窗户。
侍从很快发觉不对,破门而入,谢照乘和林疏桐早落了地,溜得飞快。
“人跑了吧?”有人靠在门边悠然道,侍从们回头一看,头就隐隐作疼,却又不得不依照礼数躬身:“萧公子。”
领头人硬着头皮轻咳一声:“不知…君上他……”
萧绎掸了掸衣袖,漫不经心道:“谢照乘也不想为难你们,虽然人跑了,但总算是留下了个交代。”
他拍拍手,一个人慢吞吞跨门而入,白衣红裳,与方才跑路的谢照乘一般无二。
侍从们面面相觑。
“这……”
“谢照乘就好好在这,要跟着你们回上三天,懂了吗?”萧绎露齿微笑,分明几分不怀好意。
侍从们只得无奈称是。
长街上,林疏桐拉着谢照乘缓步而行,星点柳絮擦肩飞过。
元宵扒住谢照乘的衣襟不肯松手,使劲往他怀里拱,谢照乘问道:“你怎么在这?”
“师尊说你必然要跑,让我来逮你。”林疏桐美滋滋扣着他手腕。
谢照乘嘴角抽了抽,无语凝噎。
林疏桐续道:“师尊吩咐了,无论如何,你都得去积雪山养好伤才可行动,他在我身上下了令咒,不到积雪山,师尊随时能跨越空间抵达。”
他可是刚到没多久就发觉周边人家都已经转移至他处,猜到谢照乘要借火事跑路,卡点过来堵人的。
“真狠啊,燕归兮。”谢照乘咬牙切齿。
林疏桐闻到谢照乘衣上那浅淡的酒香,蹙了蹙眉头。
“师兄还是乖乖跟我去积雪山吧。”
“积雪山…”谢照乘提时脸垮了垮,神情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林疏桐点头。
谢照乘撇撇嘴,难得没反对,似乎是妥协了,林疏桐松口气,正要带他去传送阵处,谢大小姐钉在原处,不肯动了。
“怎么了?”
林疏桐警惕道,决定死死跟住谢照乘,哪怕他去上厕所都一定在墙外拉根线连着。
谢照乘眉峰微动,把手扯回来,抬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我困了,要睡觉了。”
你这样境界的修士还会困?我千里迢迢来寻你还没觉得困呢!
林疏桐腹诽着,瞧了瞧前路,提议道:“那就先寻间客栈歇一晚?”
金贵少爷一抬下巴:“那是当然。”
于是瞌睡连天正要关店的张掌柜就瞧见两个少年踏月而来。
当先那位锦衣华服,怀里还抱着只兔子,一入门竟连厅堂都明亮起来。
“掌柜麻烦来两间上房…”公子哥儿刚开口,就被后面那少年打断:“不,要一间。”
小公子怀里的兔子登时瞪圆了眼睛,拧过头去看少年。
那公子眼皮跳了跳:“我不喜欢和人住一间房,两间!”
“不行,分开住若是你又想跑了怎么办?我如何同师尊交代?”
少年梗着脖子,不肯退让:“不亲眼盯着,我不放心。”
瞧着像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师弟与跟在后面要抓人回去的师兄……
公子额上青筋不住抽动,很不高兴:“我要是想跑,凭你可看不住,我说两间就两间!”
“掌柜,两间!”这公子一把拍下块碎金,就要丢下少年自个往楼上走。
张掌柜笑盈盈收起金子,高声吆喝道:“小四儿,一间上房!快来引这位客人去!”
他出言相劝:“公子再如何,不愿回家可不好,还是乖乖跟着师兄回去吧!同父母好好说,没什么解决不了的……”
少年郎也滞了滞,而后像是在忍着笑,伸手抓住那公子,正儿八经道:“掌柜说得是啊!师弟怎么能因为被师尊骂了两句就不愿意回家呢?”
“林疏桐你…”小公子一张俊脸黑得能滴下墨水来。
果然如此,现在的年轻人啊…
张掌柜摇头叹息。
“师弟要听话啊,乖!”那少年拖了小公子跟着店小二就走,只一小段木梯,还拉拉扯扯你来我往。
张掌柜拨了拨算盘,今日营收不错,还帮了位迷途少年,是不错的一天。
想着,他哼着小曲儿关上客栈门。
“松手,谁是你师弟?”谢照乘哼了声,林疏桐带笑放手:“那咱们就好好商量,乖乖去积雪山养伤行不行?”
谢照乘蹙起眉头,面色有些难看:“不想去积雪山。”
不想去积雪山?
积雪山与回春谷并列两大医道圣地,都有一派坐镇,不同的是,回春谷香火鼎盛,门徒各处行走,积雪山每代只一人,却有医宗盛名。
林疏桐问他:“为什么呢?”
“你不熟悉如晦生,当然能轻轻松松说去积雪山。”谢照乘嘴角下撇,不爽溢于言表。
所以说师尊非让他押着谢照乘去积雪山,是因为如晦生专治谢照乘这种不服管的问题病人?
那可太好了。
林疏桐情真意切道:“不论如何,师兄还是去吧,师兄现下这模样,疏桐会很担心。”
僵持不下许久,终是谢照乘被他看得别扭,烦躁道:“我去就是了。”
林疏桐展颜笑开。
他就知道,谢照乘吃软不吃硬,哄着要好搞得多。
“师兄不是困了吗?早些休息吧。”林疏桐转身替他铺开叠好的被褥。
谢照乘双手抱胸,在旁边瞧着:“只一间房,我不喜与人同床,你要在地上打坐,还是再去开一间?”
林疏桐极自然道:“也不是多冷的天气,椅上将就将就就好。”
谢照乘没再作声,他铺好床就脱鞋滚到内里去睡了,许是也累了,不消多时,原本计划着打坐的林疏桐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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