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这茬,林疏桐的脸就垮了下来:“我看她书时睡着了,再醒来,就进了九州世界。”
“这样啊…”越洛尘垂下脑袋,若有所思。
林疏桐撑着脸,揣着别的心思问道:“越家主…同照乘很熟悉么?”
“照乘君,也算不得熟悉,只是数面之缘,”越洛尘含笑道:“公子想知道什么,何必拐弯抹角,去问照乘君即可。”
林疏桐语塞。
跟越洛尘这样的人说话,属实是叫人背脊发凉,在他面前就仿佛…没有秘密。
越洛尘起身,抖落肩上的落雪:“洛尘能说的,只有一件事。”
“姜瑜与照乘君,原本是天定的姻缘,但因某人一念之差,这红线便成了不定数。”
他行入大雪中,回身一笑:“人间自是有情痴。”
“祝公子,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他能有什么想要的?
林疏桐一哂而过。
谢照乘与景瑜竟然是天定姻缘,就挺离谱的,景瑜可是和风吟晚在一起了,这天定搞得跟闹着玩似的。
他摇摇头,转身准备回竹楼去瞧瞧谢照乘。
烈烈寒风里,越洛尘再度转出,向着林疏桐的背影,伸手解下缚目白绫,缓缓抬眸,眼瞳是同晴空一般明净的蓝色,不时划过几颗流星。
“林疏桐。”
“真是有意思的人……”
“你在山北遇见了越洛尘?”
谢照乘侧过脸,眼波一转:“也是,他那样的体质,不呆在积雪山,放别处也活不长。”
林疏桐愕然:“活不长?”
谢照乘端过一边的茶盏:“你以为他为何能洞察人心窥探天命?他是天谴之人,降生便夺尽其母的生机,为了能让越洛尘活下来,越家血祭主支五十人,才勉强保下他。”
这已经属于九州秘闻的范畴了。
林疏桐瞪大了眼睛,谢照乘撇去茶水浮沫,不急不许道:“纵是如此,越洛尘也是朝不保夕,随时可能身亡。”
“明面上他的确是越家家主,背地里不过是越家借以窥探天机的工具罢了,妖族的眼中钉,连旧昆仑都有人欲除之而后快。”
林疏桐咽了咽唾沫,良久方轻声道:“我瞧他似乎挺温善的……”
“温善?我是不信的。”谢照乘一掀唇:“体质就注定人命在他眼中不过是个数字,更何况……”
那倒确实。
但他为何要去救那只雪里昏迷的麻雀?
林疏桐托腮不得其解,最终还是放弃思考:“他说和你不算熟,只有几面之缘。”
“少时见过几面,不怎么合得来。”谢照乘眼神闪烁了几下。
林疏桐也去端茶,“你们旧昆仑还真是人才济济。”
谢照乘自不必说,十七岁的羽化巅峰,震古烁今。
萧家那位小太子也是号称天下无出其右的先天道体,只要能成长起来,九州必然有他一座高席。
连这新来的越洛尘都是能预知天机的角色……
谢照乘极自然道:“否则你以为旧昆仑为何有资本引领九州?不过也是这一代格外出挑些。”
“可还记得退翳院的陈并星?”
当然记得,是个极好的人。
林疏桐点点头。
“他也是旧昆仑来的。”谢照乘轻描淡写。
林疏桐却嘴角疯狂抽搐,颍下学宫是个什么藏龙卧虎的地方?
四院首座,三个旧昆仑。
还有着双男主……
谢照乘提起陈并星,还撇了撇嘴,奇异的有些抑郁:“陈祖溺爱他,是以陈并星无心修道也不逼迫他。”
林疏桐隐约觉得这后面憋着个大招。
果不其然。
“他直至八岁都不曾沾过修炼两字,却在琼霄宴上观花悟道,一眼承光,一剑击败青萍掌门。”
我特么!
梅如故,在?你写的都是些什么妖孽?能不能让人活了?
谢照乘瞧着他一言难尽的神情,忍俊不禁:“怎么?被打击到了?”
林疏桐双眼无神,悲伤赞同。
“无妨,日后你也会很厉害的。”谢照乘笑着递给林疏桐一块糖。
堂前坐着谢照乘与如晦生,一个反坐木椅,没精打采,一个翘着二郎腿,毫无形象可言。
谢照乘和如晦生吵吵嚷嚷可两个时辰,若不是谢照乘被封了修为,依着他的脾气,非得拆掉积雪山不可。
到日上中天,这两位才肯闭上嘴歇一歇。
“唉——”
两位齐齐叹气,发觉对方也和自己同步时,立刻送上白眼一份。
林疏桐无奈起身,去慰问舌战如晦生的谢照乘:“饿了没有?要吃些什么东西吗?”
“师父想喝茶吗?”那边也在上演同样的剧情。
有那么一刻,林疏桐觉得自己和任英杰是俩带着小奶娃上学的老父亲。
如晦生倚老卖老,使唤徒弟使唤得相当起劲:“那就泡杯茶来,用流火,要温的。”
好在自家这位要懂事得多,谢照乘抬头同他相望,眼眸折出澄澈的琉璃色:“你有想吃的吗?”
“不必麻烦你动手了,随便什么都可以。”林疏桐见谢照乘摸出张纸来。
谢照乘又点外卖了。
九州当然没有外卖,但贵公子哥儿谢照乘的饮食都是有人专做转送,跟外卖没什么区别。
果不其然,还没等上半柱香,一只只白鹤就叼着许多东西飞来,甚至还带有碗筷桌椅。
林疏桐早从最初的震惊,进化到现在的见怪不怪。
不过是万恶的资本家罢了。
“英杰要过来吃吗?”谢照乘刻意热情招呼,把如晦生晾在一旁。
任英杰轻咳两声:“不了。”
某个层面上来说,谢照乘真的是个幼稚鬼。
林疏桐闷头干饭,时不时抬头和谢照乘说两句话,如晦生则在一边喝茶翻书。
积雪山好不容易安静片刻,却听得两下沉闷的敲石声。
有人拜山,多半是危急求医。
如晦生豁然起身,任英杰也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跟在如晦生身后往山下行去。
“再过半月,如晦生就要例行入世游医,那时他可不能如此清闲了。”谢照乘放下碗筷。
游医九月,赋闲三月,这便是积雪山医宗的一年了。
不等多时,如晦生就负手折返,面色如常,他身后的任英杰却神情怏怏,不须问便知来人是无药可救。
“英杰,去做饭。”
如晦生语气淡淡,任英杰赶紧收拾好心情,应声走向厨房,如晦生侧脸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息。
谢照乘抬袖,举杯对日,他稍稍偏头瞧着那一盏日光,悠悠道:“总有长大的一天,不急于一时。”
如晦生垂眸。
谢照乘的茶盏突然消失,出现在如晦生手上,如晦生歪身倚着庭前梨花,一片芳菲飘进杯中。
少年忽地抬眼看向入山路:“有人来了,不过…身上有很浓重的妖气。”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抖着声音怯懦道:“请问医宗是否在?”
“我就是,有事?”如晦生抿口茶,收起懒散模样,直起身来。
少年惴惴不安走出阴影,下意识压了压幕篱边缘,以汲取些安全感。
不等他做好心理准备,谢照乘就开口道:“你这样的反骨人族,若是被修士发现,怕是会血溅当场。”
反骨人族……
林疏桐眼皮一跳,两族相争,不免就有些背叛血统倒戈相向的,这一类人便被称作反骨人族。
许多人比起妖族,要更恨这些背刺同类的反骨人族。
“我知道……”那少年的声音如蚊蝇嗡鸣般微不可闻,僵在原地许久,方才小声道:“我来积雪山,是想请医宗救一个人。”
如晦生挑眉,不置可否。
少年怕他不肯答应,急急道:“不是反骨人族,是你们这边过去的人,很可怜的人……”
我们这边过去的人……
谢照乘一掀唇:“人没有过来吗?”
“他…他不能过来……”少年垂下脑袋,局促不安,十指紧紧揪着衣衫。
“也就是说,要如晦生亲去天不明救人?”
谢照乘果断替如晦生下了决定:“如若人在山下还有的商量,但在天不明就请回吧!”
天不明是这些反骨人族的辖地,妖族也会派以重兵看守。
那少年慌乱起来:“那个人很有名的,你们或许认识…”
“说说看。”如晦生漫不经心说着,立刻被谢照乘打断:“无论是谁,都不能以身犯险。”
那少年犹犹豫豫道出姓名。
“谢离……”
如晦生瞳孔一缩,手中杯盏滑落,溅他半身茶水,刚冒头的任英杰瞧见,赶忙飞奔过来。
林疏桐怔了怔,正疑惑间,右腕忽地一重,他惊异转头,是谢照乘揪住了他衣袖:“这家伙说的是谁?”
“谢离…怎么了吗?”林疏桐反握住他的手。
姓谢…
难道是谢家的人?
良久后谢照乘才苦笑道:“是我失踪多年的小叔叔。”
瞧谢照乘这神态,这位小叔叔大抵同他还算亲近。
林疏桐心下叹息,已然猜出他在想什么:“那我们去接他好了。”
“你别去…”谢照乘蹙眉,刚张嘴林疏桐就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可怜巴巴道:“一日不见你,梧桐是要变枯树的。”
谢照乘有被肉麻到。
“我死了,身体里那家伙也会死,他不会看着我死的,你放心好了。”
林疏桐笑了笑:“再者,这不是有你么?”
少年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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