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阮时泠睡的十分昏沉,朦胧意识中只觉浑身乏力,四肢瘫软,不停有人在屋子里进进出出。
他想开口让他们安静些,可眼皮沉沉的,连掀开一条缝的力气都没有。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扶起了自己,温热茶水递到嘴边解了喉间干涩。
“师弟,你好不容易才醒来没多久,可别又要躺回那冻死人的鬼地方去啊,”金子洛端着茶杯继续碎碎念,“说起来我还跟宗主师兄去看过一次,那时的你陷入昏迷,仅靠几口气吊着,好似吹口气人就能给散了,可把宗主师兄给心疼坏了……”
“师兄,”阮时泠掀了掀沉重的眼皮,“你好吵。”不是吵,是聒噪。
“行行行,把你吵醒了也算是我的功劳。”金子洛轻哼一声,见人要坐起来连忙起身塞了个软枕靠在身后,顺道灵力在体内转了一圈检查。
并无大碍。
“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阮时泠扫了眼屋内摆设,“师兄,我们这是在哪儿?”
“哦,山脚下的白云镇,正好有弟子受伤静养,就把你一起带过来了。”
说着,金子洛掏出个汤婆子塞进他手里,“拿着,暖手用的。”
师弟的手凉的吓人,仿佛刚从雪地里捞出来一样。
又发高烧足足昏迷三五日,差点儿没把他吓死。
谢天谢地,他这身皮也总算是保住了。
阮时泠听他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目光落在汤婆子上,长睫浓密,眼尾轻垂,苍白的唇沾了茶水泛出轻微润泽。
“多谢师兄。”
“啊?不、不用谢,都是师兄弟……”
金子洛干巴巴的开口,眼神飘忽间落在师弟锁骨下鲜红的朱砂痣,脑袋中忽然有什么炸开,他无意识的舔了下干涩的嘴,边起身边退道,“那啥,师弟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药好了没。”
等人离开后,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今日阳光甚好,温暖的气息透过格窗洒进屋子里。
阮时泠走到床边,伸出手在虚空中抓了下,浅浅碎碎的阳光落在指尖,衬得指尖剔透。
原著中提到,他在宗门内交好的只有大师兄沈涔和师弟钟无咎,其他宗门弟子关系一般,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可几日相处下来,他能感受到金子洛当真是以师兄的身份在照顾,那么爱嬉笑念叨的人,最后却落了个脑袋一剑毙命的下场。
不行,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只是……
提到此事,阮时泠就想到谢珩,想到那日山洞内发生的事情。
嘴角微微抽了抽。
不等多想,肩上一重,一件明锦色袍子披在了他身上,身后有人挑起发丝复又放下。
灼热的气息洒在耳边,“师尊怎的不好好休息?”
阮时泠偏头躲过他的靠近,转身就见谢珩退后几步站定,端的是乖巧模样。
跟山洞内的样子完全是天差地别。
阮时泠心中略有迟疑,看来那天真是中了狐妖媚.毒的事。
不过,他也算是把人给救了吧?原著后面剧情的事也没发生。
思及此,阮时泠心情好了不少,他拢拢外衣坐到床边,捧起热茶抿了口,“你的伤如何?”
谢珩摇头,“弟子无事。”
阮时泠:“哦。”
谢珩又道:“弟子就在师尊隔壁,师尊若有事,随时吩咐弟子就好。”
“嗯,”阮时泠道,“下去吧。”
快走快走,外面太冷了,一点都不如被窝里舒坦。
谢珩没再逗留,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坐下后从袖中拿出一块素白手帕。
那是师尊在山洞内丢下,被他捡回来的那块。
谢珩坐在桌边支着脑袋,指腹抿着柔软舒适的布料,放在手指间把玩着。
眼皮半垂,面孔上带着点冷意,放在十六七岁少年稍显稚嫩的面孔上有些阴郁。
是的,他重生了。
重生在浑身狼狈,肮脏血污,被阮时泠捡回去的那日冬夜。
相似的场景,熟悉的环境,历历在目的一切昭示着他又回到了初是少年时的模样。
不同的是,除了他,没有人记得上一世发现的事。
谢珩轻啧一声,换了个姿势。
没想到还真有转世重生之说,还以为那破老头骗他的。也对,上一世该杀的都杀了,修真界也没留下几个活口,他可是万人敬仰的魔尊,还有谁敢骗他。
除非是嫌命太长了。
谢珩手下动作一顿。
骗?倒是个新鲜的字眼。
他似是想到什么,抬手半遮住脸,唇角轻挑,似笑非笑的克制着眼底露出的情绪,攥着手帕的骨节隐隐泛出苍白。
错了,那人就敢。
敢骗他,欺他,抛弃他,走的干脆利落,连句话都没留。
那是他的好师尊,是他……抓不住的人……
***
阮时泠睡睡醒醒,直到夜色降临,才披着外衣下床喝了口茶。
茶放在散热的灵石内,可以随时供他取用。
为了让受伤弟子静养,金子洛包下了客栈整层二楼,外面偶有弟子经过,也都是刻意压低声音。
阮时泠慢悠悠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抬手推开窗露出条缝,冷冽的寒风打着旋儿的钻进来,冻的他打了个哆嗦。
这身子太虚弱了。
就跟花室里精心呵护的花儿般娇生惯养,受不得冻,挨不得冷,一根弦儿似的紧绷着。
稍稍一碰,脆弱的就能拦腰折断。
他这算是拿了个病美人人设?
思及此,阮时泠走到镜前,轻抬下颚,神色认真,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看。
正当他欣赏着,隔壁忽然传出剧烈的碰撞之声。
他记得,隔壁是谢珩?
这处应该没有剧情要走啊。
除了谢珩吞食狐妖内丹,强行筑基,差点引出心魔之外……
他大爷的,这反派就不能消停会儿!
阮时泠强忍口吐芬芳的冲动,去到隔壁敲门三下后见无人应,便直接推门而入。
只见谢珩靠在床边,桌上、地上是散落的伤药,还有身上横七竖八沾了血的布条。
“你……”阮时泠愣了下,一时找不到话语。
谢珩闷哼一声,抬头见阮时泠站在门口,神色闪过慌乱,连忙想要起身,却因牵扯到伤口又倒了回去。
“师尊,弟子是不是打扰到您休息了?”
谢珩脸色苍白,额角滴汗,连说话都是气息不稳。
很明显身上伤口只是胡乱的包扎了下,鞭痕尚未结痂,翻卷的皮肉露在外面,血淋淋一片。
阮时泠正要端起师尊架子训斥,转而一想这还是自己打的,忽然气势就弱了下来。
他掩门走过去,俯视着看他,“为何不好好上药?”
“上过了,”谢珩沉默了会儿,道,“宗门中规定,试炼成绩优异者将在大会上受到奖赏,还可以自选师门,弟子……不想丢师尊的脸。”
就为了这个?
“那日遇到狐妖时,弟子不仅没有及时处理,还连累师尊高烧卧病在床。”
说着,谢珩眼皮微颤,眸底露出些许落寞,撩起衣袍跪向他。
“弟子无能,还请师尊责罚。”
阮时泠:“……”
大可不必。
气氛刹那间陷入凝滞。
不甚明亮的光线下,少年跪在地上,后背挺直,垂散的发丝遮住半张脸,露出棱角分明的线条。
仿佛受了委屈的幼兽,无人可诉伤痛,只能躲在暗暗默默舔舐着伤口。
那一幕落在阮时泠眼中,忽地有些扎眼。
“起来。”
他心软了。
直到后来过了很久,阮时泠都会在想,如果抛开原著,抛开谢珩凄惨的身世遭遇,还会有反派的存在吗?
谢珩凝视着落在眼前的手,皮肤细腻如白瓷,黛青血管隐隐透出轮廓。触摸时手心清晰传来微凉,好似握了块上好寒玉。
一抬眼,就是对方清冷出尘的面容。
谢珩眼前有些恍惚。
他想要抬手去触摸,可又停在半空,迟迟未有动作。
上一世时师尊也提过要替他上药,却被狠狠推开,他那时冷眼看着,唇角掀起讥讽冷笑,“弟子身份低贱,怕是脏了师尊的手。”
只是那时师尊的神情,却有些记不得了。
阮时泠扫了一眼,放轻上药的动作,“怎么了?”
你要是敢说是想扬手打人,他就敢把药膏糊你一脸。
谢珩低下头,“没什么。”
阮时泠随口应了声,把装有伤药的白瓷瓶往他手里一塞。
“师尊?”谢珩不解。
阮时泠轻揉了揉手腕,“手酸。”
谢珩:“……”
直到见谢珩抹好伤药,又换上干净的布条,阮时泠才起身要离开。
谢珩没出声阻拦,直到听见阮时泠回了隔壁房间,他才似回过神,握着白瓷瓶的手收紧。
仇也报了,魔尊也当过了。
就差骗他那个人的债没有讨回来。
思及阮时泠病骨支离的身体,谢珩复又皱紧了眉。
该死,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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