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时泠的身体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只要避开寒毒发作和风寒高烧,再稍加注意些,趁着暖和天气出去走走还是没问题的。
二楼厢房内,金子洛急促咳嗽着,脸色涨红,仿若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他,“咳咳,师弟,你说要出去?要出去上街?”
稀奇。
据说当年宗门师兄为了把师弟拎下山,还差点儿跟人打一架。
“嗯。”阮时泠点头,对他伸出手。
金子洛一愣,“什么?”
阮时泠:“银子。”语气颇有些嫌弃。
金子洛:“……”
人间不比修真界交易用的灵石,金子洛倒也不吝啬,从储物戒中摸出小袋银子递给他,“师弟想要出去早说啊,走,师兄带你上街逛逛。城南家王记糕点不错,还有隔街的馄饨铺,别看简陋偏僻,但他家的皮薄馅大……”
阮时泠露出疑惑,“师兄昨日不是答应了其他宗门的邀请?”
来黑沼林试炼的宗门不止他们,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宗门。金子洛性情好,修为高,平日也不吝啬指点后辈,故而在修真界名声破好,只是出门溜一圈的功夫就有不少人邀请。
他拒绝不了,就答应了几人。
金子洛拿过外衣,“他们怎能跟师弟相比,回头拒绝了就行。”
他转身,摸着下巴调侃道:“再说了,师弟从没下过山,知晓银子怎么用?虽说宗门也不差这几个钱,可防备心还是要有的。还有,别见个东西就捡,你看看捡回来的那几个,哪有让你省心的,师兄看了都糟心。”
被捡回来又‘恰巧’路过的谢珩:“……”
“师叔,”谢珩站在外面,敲了敲门,“弟子可陪同师尊出去。”
金子洛:“……”这小兔崽子,怎么哪哪都有他。
阮时泠略一思忖,觉得可行。
正好再刷点反派好感度,感觉昨天上药的效果貌似还不错。
就应该多多来点这种师徒互动的情节。
被拒绝的金子洛神情悲怆,可怜巴巴的趴在窗户边,看着楼下走远的师徒二人。
太可恶了!那小徒弟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竟然把陪逛的机会都给抢走了!
哦,对了,他怎么忘了。
师弟当初收弟子,还真就是看中了谢珩的几分姿色。
金子洛摸摸自己的脸,幽幽叹了口气。
明明他长得也不差嘛。
***
现在时辰算不上晚,街上热热闹闹的,有几个修真弟子舞剑练法,引得众人一阵欢呼。
阮时泠不喜欢凑热闹,避开人群,慢悠悠走着。
他本就是精致清冷的相貌,此时玉冠束发,身穿锦缎长袍,袖口和衣摆处绣着金色边,衬的清华矜贵,威仪卓然。
仿若天边孤傲皎洁的弯月,令人可望不可及。
“哎,瞧瞧那位仙君,长得可真好看。”
“听说最近不少宗门来试炼弟子,连太晏宗和清虚门都派了人来,说不准就是两大宗门的弟子。”
“说起这个,你可知道太晏宗的阮仙尊?听说他已经醒了,还收了个弟子,好巧不巧的是那弟子跟乾坤宗钟……”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那人打断他,心虚的看了眼四周,“这可是禁忌,小心旁人听到丢了小命。”
“随口说说,哪有这么凑巧的事,瞧你这怂样。”
那几人说话声音不算小,又离得近,几乎全落进了阮时泠耳朵里。
阮时泠想了会儿,才记起那人说的是谁。
钟无咎,乾坤宗副宗主,他曾经的师弟。
体内寒毒,病骨支离,也是这人一剑穿心亲手造成的后果。
不过……
原著中大篇幅都是在讲谢珩是如何如何成为魔尊的,其他角色都是寥寥几笔带过,最多在被魔尊杀死时多给你几句话,毫不夸张描写你的惨样。
钟无咎就是其中一人。
阮时泠想了又想,绞尽脑汁也没想起他后面还跟钟无咎有过什么剧情。
“师尊,糕点买到了。”谢珩用身体挡住众人视线。
令人讨厌的目光。
阮时泠:“嗯。”
谢珩目光下移,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捻起糕点,递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小口,糕点屑沾在唇上,很快又被舌尖舔了去。
“师尊,好吃吗?”谢珩喉间滚动几下。
阮时泠扫他一眼,“还好,有些腻。”
谢珩垂下眼,拢在袖里的手轻轻扭动了下,手指三两下敲打着身侧。
那是他思考事情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这条街卖小吃的多,阮时泠看见样子好吃的,就买点尝尝。
他吃的不多,就是图个新鲜,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愉悦。
反观身侧的谢珩冷着张脸,面色阴沉中透着股冷意,泛着血丝的眼底有些吓人。
像是凶狠的野兽被侵占了领地,围在圈外的猎人毫无顾忌地、肆无忌惮地贪婪盯着他的猎物。
要是能全杀了就好了。
他忽地停下,握住身侧瘦削薄弱的手腕,指腹抿上阮时泠的唇,轻轻摩挲着,揉捏着唇上的饱满。
谢珩垂着眼,阴沉沉如黑曜石的眼睛盯着阮时泠。
他忽然有些怀念上一世时,师尊被关押在魔界宫殿,身体陷进柔软的锦被内,日日夜夜只能毫无反抗的咳嗽着等人怜爱。
脆弱,幼小,惹人心生占有。
那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师尊。
两人距离拉的极近,阮时泠眼底几乎能倒映出谢珩的影子。
眼下情景跟山洞那日极其相似,阮时泠眉心跳了下,有些抗拒,退后几步拉开距离,问:“有事?”
动不动就上手是什么毛病?
听着身后窃窃私语的声大了点,还有几个晦涩暧昧的字眼,谢珩心底那股子不愉快也被压了下去。
“弟子方才见师尊唇角沾了东西,无意冒犯,若是师尊想要责罚,弟子绝无怨言。”
又是这套说辞,跟昨夜一模一样。
总是放低姿态,任凭自己陷入淤泥,毫不吝啬的贬低着。
阮时泠心里隐隐有些反感,也没了继续逛街的兴趣,“回去,我累了。”
直到进客栈回到房间,阮时泠一句话都没再跟他说,连下楼热情打招呼的金子洛也被忽视了个干脆。
“怎么了这是?”金子洛摸不着头脑,去问谢珩,“你们出去碰到了谁?还是你惹师弟生气了?”
谢珩迟疑了下,“大概是被我吓着了。”
他声音压的极低,金子洛没听清,无趣的撇撇嘴。果真是什么师尊收什么样的徒弟,都是不爱搭理人的。
金子洛看着谢珩抱着满怀的东西,拎起来拆了几个发现全是糕点,心情略有些复杂,托着下巴思忖,“那么个冷淡性子,竟然喜欢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不应该啊,说给宗门师兄听还不得吓死他。”
谢珩耐心听金子洛絮絮叨叨说完,把糕点递给他,道:“劳烦师叔一会儿把东西给师尊送去。”
金子洛没接,“你怎么不去?”
“这会儿,师尊大抵是不想看见我的。”
***
二楼房间内,阮时泠喝茶的动作一顿,“他这么说的?”
金子洛坐下来,也给自己倒了杯,“是啊,怎么,你们吵架了?”
很快又被否定,“不对,吵架也吵不起来。他是徒弟,不敢跟你顶嘴,再说了,师弟你也不像是能吵起来的人,哪里有直接动鞭子来的痛……”
最后一个“快”字还未说出口,金子洛停住,僵硬的转动脖子,尴尬的笑了笑。
“不是,师兄我心直口快,师弟你……你别介意啊,别放在心上,来喝口茶压压惊。”
阮时泠:“……”
他有些懵。
金子洛眨眨眼,无辜道:“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个……还有事没处理完,我先走了。”
说完,起身就往外跑。
直到关门“砰”地一声,阮时泠思绪一下子回笼,他愣愣看着紧闭的门,久久不能回神。
阮时泠脑袋有些晕,他晕乎乎躺到床上,揪起软枕捂在脑袋上,久久不能回神。
原著中可没说宗门其他人也知道这事啊!
……不是没说,是根本就没有他的出场章节。
嘤,好扎心。
很快他又冷静下来,坐在床上把这几日的言行举止捋了一遍,好像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阮时泠神情恹恹,心头有些堵。
床边放着几本话本,封面上的书名一目了然。
都是他偷偷让客栈小二买来的书。
《养崽万能大全》正翻到昨夜看到的那一页,《如何驯服狼崽子》有几页夹起折痕,表明这是主子格外关注的,还有《论那些年疯疯癫癫的反派》《仙界与魔尊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简单看了几页,阮时泠也来了兴趣。
不管如何,至少放在眼下,小徒弟还是极为听话的。
等他汲取完书中知识,再好好敲打敲打,说不定还能培养出个修真界从良版魔尊来。
想想就刺激。
***
即便是不在宗门内,太晏宗弟子也要恪守门规,早醒晚练,修身养性。
几名弟子刚修炼完,上二楼就见谢珩从房间内出来,不知有谁嗤笑了声,道:“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在黑沼林大放光彩的‘师弟’啊。”
他话音说的重,格外咬紧了后几个字。
谢珩扫他一眼,径直往外走。
“站住,”方子平拦住他,冷笑道,“师弟见了师兄也不说话,这么急匆匆的是要上哪儿啊?”
谢珩入门不过三月,尚未筑基,却在黑沼林内解决二百年道行的狐妖。
等回到宗门,此事就会传遍,传到其他长老耳中。
修真界人才辈出,每隔十年会在鹿台举办修真大会,参加人选都是宗门优秀弟子或是长老力荐的亲传弟子。而新入门弟子的试炼,是他们真正进入太晏宗的门槛,私下也会有各种大大小小的争斗。
谢珩眼下虽已入被镜玄峰收为入门弟子,可宗门内无人不知宗主对阮时泠这位师弟百般包容,只要他开口,说不定谢珩就会被宗主收为亲传弟子。
凭什么,就凭这张脸?
谢珩半眯着眼,没多少耐心,“滚开。”
“啧,说上两句还有脾气了。”方子平笑笑,就要去搭谢珩的肩,却被谢珩反手掐着脖子抵在墙上。
方子平不甘示弱,一掌打向他。
两人各自后退,紧绷的气氛一触即发。
有人劝道:“算、算了吧,都是同门师兄弟,没必要闹的这么僵。”
“是啊,不如我们赶快回去休息。”
方子平“呸”的吐了口唾沫,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所有人都知道阮师叔收留你,不过是留你做个替身,给人暖床的玩意儿,有什么在这儿好得意的。”
话音未落,众人眼前身影晃过,“砰”地一声客栈地面砸出个大坑。
方子平蜷缩着还没爬起来,接着喉间一紧,双脚离了地面,冷不防与谢珩的目光对上。
“能为师尊暖床,也是我的荣幸,而你,”谢珩手劲收紧,“又算是个什么脏东西。”
他眼底的杀意太浓烈,方子平脸色涨红的胡乱踢踏着,想要拼命的抓住什么,却被谢珩狠狠扔出摔倒了墙上。
“咳咳,你个混账。”
方子平仗着天资比寻常人稍高些和有着武功底子,在新生弟子中也算上层。
二楼,虚掩着的门被人推开。
金子洛走出来,靠栏杆托着下巴,啧道:“师弟,你这调.教手段可以啊。”
“师兄,注意言辞。”
刚才在屋内,阮时泠也被那句暖床呛了下,他看着楼下比划的二人,什么都没说。
看向方子平的眼神带了丝悯然。
你说惹谁不好,偏偏要招惹原著中的大反派。
那狐妖内丹还被他揣在怀里呢,掏出来比你眼都大。
方子平野路子出身,谢珩动手也不留余地,很快渐渐居于上风。
阮时泠看了会儿,想起谢珩身上还有伤,道:“师兄,让他们停下。”
金子洛耸耸肩,手指一弹,方才还在争斗的二人当即定住。
“每人各罚三月俸银和灵石,补偿客栈损失。行了,都给我回去,闭门思过,还嫌不够丢人的不成。”
他们闹出的动静不小,一楼住着的门派弟子也出来看热闹,里里外外围了一圈。只是碍于太晏宗名声,不敢大声讨论。
阮时泠不喜被这么多人看着,转身回了房间。
谢珩见他离开,眼神微沉,也跟着上楼。
很快围观的人三三两两散开。
此事消停后,接下来几天谢珩都待在客栈内,仔细听着隔壁的动静。
上一世谢珩剜了狐妖内丹后,便找机会到隐蔽处吸收强行筑基,等他再回来时,看到的就是金子洛抱着脸色苍白,衣襟沾血的阮时泠,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当日启程回了太晏宗。
那时对阮时泠满心憎恶,也没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反倒是自食其果。
谢珩想的有些烦躁,迫切地想要见到阮时泠,连外衣都没来得及披,匆匆去了隔壁。
“师尊,是我。”
无人回应。
谢珩心底一慌,推门而入,“师尊!”
阮时泠伏在桌上,青丝散落肩头,呼吸舒绵,安安静静睡着。
谢珩走过去,跪坐在地上,掌心抚过对方柔软顺滑的青丝,勾了几缕绕在手指上打着转儿。
眼底含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就坐在那里,盯着阮时泠清冷姣好的睡颜看了许久,直到外面传来弟子脚步声,才起身弯下腰,掌心穿过阮时泠膝下,把人抱到了床上。
动作轻柔的替人盖好被子。
外面阳光明媚,清清浅浅的碎了满地,舒适温暖的气息充斥着整间屋子。
谢珩俯下身,贴着阮时泠颈间轻轻蹭了蹭,贪婪似猫儿般汲取着清清冷冷的梅花香。
阮时泠觉得有些痒,不自觉偏了偏脑袋。
那截雪白的颈子细腻微凉,谢珩忍不住伸出手覆上,微微收拢,纤细的一只手就能握住。
可惜了,不能如上一世般,肆无忌惮地在上面留下痕迹,还要小心翼翼的,生怕被发现。
也不知要挨到什么时候。
床上的人有些睡的不安稳,薄薄眼皮下的眼珠轻轻转动了下,睁开了迷茫含着睡意的眸子。
刹那间,四目相对,室内气氛陡然跌入冰点。
阮时泠:“……”
谢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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