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不过出去拿东西的功夫,等再回来,就见金子洛站在门口。
“金师伯,您怎么来了?”谢珩愣了下,隔着门缝往屋内看了眼。
“嗯,方才师弟寒毒发作,已经让百晓峰的人给带走了,”金子洛看着他,叮嘱道,“少则半月,多则两月,这几日你若有事,就过来找我。”
寒毒?
谢珩忽地想起方才的两滴血,脸色阴沉道:“师伯,我师尊现在在哪里。”
“这是秘密,”金子洛推了下他的肩膀,摇摇头,“小孩子家家的,知道这些做什么。”
只是轻轻一弹,强大的修为压力瞬间倾洪盖下,如座重山般拽着谢珩的身体缀向地面。饶是如此,他的后背依旧笔直挺拔,眼睛紧紧盯着金子洛离开的方向,心中压抑的戾气再也压制不住,几乎要把人包裹在内。
他还是太弱了,太弱了。
弱到连保护师尊的能力都没有。
***
“要我说直接冲上乾坤宗把那孽障拖出来宰了算了,还有你,下山就把人给护成了这样?带师弟去玩过家家么,说话啊你!”
密室内,红衣黑发的女子踩着凳子,抬手一巴掌拍着桌子拍个不停,手腕上的金铃震的叮当作响。
“还有你,当初就跟你说过姓钟的不是什么好狗,真是白瞎了那么多好话。你说说,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到一条狗身上,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浸在温泉里昏迷不醒的阮时泠:“……”
百晓情凤眸含眸,掌心凝聚灵力,“啪”地一下桌子四分五裂碎成粉末。
金子洛满头冒汗,挡在昏迷的阮时泠身前,示意她小声点,“师妹,你就少说两句,少说两句,现在是有没有法子救人啊?”
“能救老娘早救了,还用得着你在瞎叭叭,滚一边儿去。”
金子洛:“……”
滚就滚,发这么大火气做什么。
百晓情的火爆脾气在太晏宗,不,乃至整个修真界都是出了名的,能动手绝不动口,惹谁都不要惹这个女人。
发完怒气,百晓情气喘吁吁的要坐下来休息,扫视一圈后发现屋子里能做的东西已经被踹了个稀碎。只好憋着怒气进隔壁小室里抱出药杵,把草药丹药敲敲碎碎成药粉,掺杂温泉中。
这处是天然引进的温泉,依地建了宫殿,宗门知道这处弟子的人不多。
温泉内,灵力顺着温热的水流浸入体内,滋润着心脉,阮时泠只觉胸口处好像有蚂蚁在啃噬,刺痛的感觉令他闷哼出声。
搭在白玉石台上的手指紧紧攥起,黛青色的血管浮在手背,苍白的骨节近乎透明。
他低垂着脑袋,含有痛楚的低.喘声清晰入耳,整个人脆弱的宛若失去灵魂的精致娃娃。
百晓情蹲下身,欣赏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将掌心贴在阮时泠后背,毫不留情的抬起,落下,一巴掌把人拍了个闷哼。
阮时泠吐出了一口黑沉瘀血。
金子洛“嘶”了声,捂着脖子扭了扭。
听着就疼。
见人还要扬起手,金子洛额角一跳,忙过去拦住,“师妹师妹,轻点,下手轻点,师弟他身子弱呃……”
话音未落,就被人恶狠狠的瞪了回去。
那股子积在胸口处的堵塞瞬间通透,连呼吸都是轻快舒坦的。阮时泠眼睫轻颤,睁开眼,迷茫的看了会来人,半晌心头一激灵,抓着白玉石台的手指收紧,借着水流就要划到别处。
还未等他起身,就被人按了回去。
“回来。”
听这语气,再看这装束,阮时泠就知道是原著中的谁了,“师姐,你放过我吧。”
清清冷冷的嗓音染了哑意,尾音还卷起一点可怜无助的颤音,落在心尖儿上痒痒的。
让人看了就想欺负。
这模样简直戳爆了百晓情心里的萌点!要是可以比喻的话,那就是周身泛着粉红泡泡,散发着慈爱的母性光环。
百晓情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眸弯弯,“师弟好好休息,有师姐在这儿呢。”
就是你在这儿才吓人。
好不容易把人给送走,阮时泠捂着胸口轻轻咳嗽着,“再待会儿,师姐要把我拍死了。”
活着太难了。
“哈哈哈哈这话小点声说,让她听见了咱俩都得玩完。”金子洛大马金刀的坐在地上笑道,眼底露出欣慰。
都说祸福相依,经历了这遭,师弟终于算是有点人气了。
他们这些师兄师姐,可都是看着小萝卜头一截一截长起来的哟。
阮时泠闭眼歇了会儿,“师兄,帮我带句话。”
“给谁?你那小徒弟?”
“嗯,”阮时泠道,“让他把五百遍《清心咒》抄完,还有柜子里第二格最里边的蓝皮书给我拿来。”
大好时光,就应该看《论如何掰回一个养歪的崽》第二卷。
嘤,他都羡慕反派能遇到个他这么好的师尊了。
太感动了。
*
镜玄峰
谢珩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又问了遍,“师尊真是这么说的?”
金子洛一脸同情,“乖师侄,去把你师尊要的书拿来。”
谢珩垂下的双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亏他还在惦记着寒毒,这人倒好,竟然是担心那五百遍有没有抄完,真是、真是……
谢珩攥着书的手收紧咯吱咯吱响,手背青筋暴起,似乎在竭力压制着怒气,也没看手里拿的是什么,一股脑的扔了出去。
气死他了。
“劳烦师伯转告师叔,弟子会抄、完、的。”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金子洛笑的幸灾乐祸,“好说,好说。”
接下来三个月内——
阮时泠在看第二卷,谢珩在抄书。
阮时泠看完了第二卷,谢珩还在抄书。
抄书、抄书、抄书……
谢珩简直整个人已经临近崩溃边缘。
人不在百晓峰,也不在镜玄峰,宗门内凡是可以藏人的地方近乎已经搜了个遍。上一世他曾见过师尊毒发的样子,一想到这个,谢珩就非常暴躁,未知的恐惧、慌乱、害怕……一股脑的充斥着他的心脏,胀的厉害。
随时都可以原地爆炸。
晚上的镜玄峰冷冷清清,只在外面檐角点了盏灯。
谢珩受不了冷时,就会钻进阮时泠盖过的被子里,贪恋汲取着残留的梅花香。只有在此刻,紧绷着的神经才会得到舒缓,他尖锐的犬牙叼住被角,喉间发出细细呜咽声。
幻想着师尊就在他旁边,轻轻一碰,就能把人给捞进怀里。
到了白天,再把整个屋子院子打扫干净,阳光明媚时就抱着阮时泠盖的棉被到外面晒晒,顺手折了几支梅花插.在花瓶内。
甚至还在后院开辟了一处空地,偶尔松松土,埋埋种子,砍了竹子在外面围一圈精致的小篱笆。
等到了春天,这里就会发芽,然后开出漫天遍野的花。
这样子师尊就可以搬着他心爱的小藤椅,坐在这里,赏赏花,晒晒太阳。
“谢师弟。”
方子平不知何时过来,靠着树干,手里抓着把瓜子,笑眯眯冲他伸出手,“谢师弟,五百遍。”
谢珩额角跳了下,“滚。”
前不久的宗门大会上,金子洛收方子平为亲传弟子,他也算是争气,刚入筑基期不久便兴致冲冲过来找谢珩切磋,毫无胜算被摩擦在地面揍了一顿。
越挫越勇说的就是他。
谢珩敢对方子平发脾气,也敢揍他,却不敢在阮时泠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这是他费了好大劲才维持住的短暂时光。
哪怕是一点点裂痕,都是他承担不起的。
谢珩从屋里走出来,问道:“师尊是不是要回来了?”
方子平听这话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撇了撇嘴,“这我不知道,我只是个传话的。”
厚厚一沓被装在羊皮袋里,方子平放在手心掂了掂,“你这人私下里嚣张的很,竟然还真抄完了?挺行啊。”
“说完了滚。”
方子平见他拿过扫把要去扫院子,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就跟条小尾巴似的念叨,“过几日有个各峰之间的比试,你去不去?咱俩在那再好好切磋切磋,问你话呢——你大爷的,说话就说话,打人做什么嘶……”
*
温泉内,阮时泠看着手边那一沓,沾了水的手指划过边页,愣了下,“真给抄完了?”
……他家的小徒弟,还真听话啊。
“师弟要是闲的无聊,可以数数,”金子洛随便抽了两页看着,啧啧两声,“三个月抄五百遍,那不得没日没夜的抄。”
阮时泠脸上闪过不自在,转了话题道:“师兄这几日可有监督他练剑?”
不说还好,说起这个金子洛就有些忿忿不平,“你说都是弟子,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就你家那个,教一遍就会,随意点拨两句都能领悟,修道的天赋都快跟师弟你差不多了。”
阮时泠语调懒懒道:“那可是我的弟子。”
还是原著中得天独厚的反派魔尊,怎么着不得跟别人有点不一样。
他背对坐着,金子洛看不清师弟的神情,但也能听出师弟骄傲的小语气,颇有些痛心疾首。半晌才正经道:“明日宗主师兄出关,师弟身上寒毒也暂时被压制,明日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太晏宗宗主,沈涔。
提到此人,阮时泠最先想到八个字——仙风道骨,温润儒雅。
原著中对这位大师兄言语间也尽是赞美言语,说是仙道首座也不为过。百年余前为了护住阮时泠濒死的心脉,不惜损失修为,伤了元气,是以这几年都在闭关。
可以说,这位大师兄是对他最好的人。
阮时泠刚要答应,密室上方忽然轰隆一声,极为响亮。
那声音越来越近,隐约夹杂着刀刃相抵的碰撞声,尖锐刺耳。
“我去看看。”金子洛站起身,丢下一句离开。
阮时泠好奇的望着头顶。
太晏宗居住仙山,外罩守护大阵,能防御防敌,自然也隔绝了刮风下雨,只留有四季变化。
是要打雷下雨了吗?
阮时泠心下一动。
正在他要撑着白玉石沿坐起来时,头顶传来清脆响亮的“咔嚓”一声,眼前豁然破开个大洞。
有人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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