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上课的头两天是一中新学期开学以来的第一次月考,一中的考场安排是依据上次考试的名次进行排序,一楼考场都是排名靠前的学霸,往往都是由四个重点班组成的方阵,也会有一些普通班的人一路披荆斩棘杀到前面。


    在七班,能在一楼考试的,只有陈惜文一个人。


    而像许清知和盛明野这种吊车尾,永远都只能“顶峰相见”,也就是一个教室里隔几个座位的差距。


    好巧不巧,许清知和盛明野的座号差了十个人,两人刚好又成了同桌。


    第二天下午考理综的时候,许清知老早就看完卷子,胡乱几笔画完就打算趴在桌子上睡觉,转念一想,姚老师给她补了一个月的课,要是一点成绩提高都没有,对姚老师的名声影响也不太好。于是她又改了二十分的题,改完就倒在了桌子上。


    监考老师在班里来回走动,路过许清知身边的时候狠狠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长叹。


    这个班的考生大多都和许清知一样,绞尽脑汁也写不完一张答题卡,漫长的两个半小时,有的人和许清知一样睡觉,也有的人,正在和盛明野一样琢磨纸条要怎么传。


    两人之间隔了一条过道,盛明野把写好的纸条从草稿纸上撕下来,团成一团,夹在两指中间,睁着一只眼瞄准许清知趴在桌上的脑袋,心里寻思着怎么才能以一个恰好的力道把人给砸醒。


    坐在最后一个角落的魏洋因做不出题而抓耳挠腮,一抬头就看见他盛哥正打算暗度陈仓,但是不知道为何,他盛哥比划了半天也没有下手。


    莫不是因为怕监考老师发现?


    身为好兄弟,当然是在任何时候都要为兄弟两肋插刀的。


    于是魏洋举起了手,大声喊道:“老师,我有问题!”


    平地一声吼,惊了盛明野准备发射的手。


    纸团在惊弓之下滚了出去,停留在许清知的脚边,没能把人惊醒。


    盛明野捏了捏拳头,想把魏洋那个瓜的头捶通。


    只见监考老师走到他身边,警惕地问:“什么事?”


    魏洋在屁股低下一把坐断削好的铅笔尖,把露着毛茬的铅笔举到监考老师面前:“老师,您能帮我削个铅笔吗?”


    监考老师抬头纹连成一片:“?”


    魏洋啧了一声:“没关系,那我找别人再借一只铅笔。”


    监考老师拦住他,谁知道借铅笔的背后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最后一个考场的学生们一个比一个猴精,保险起见,他妥协了:“不用,老师给你削,有削笔器吗?”


    魏洋从干瘪的文具袋里翻翻找找,拿出来一把红色的折叠小刀,“谢谢老师。”


    这孩子的工具怎么都这么原始?监考老师心底感叹,看来这孩子家境不是很好,学习还搞成这个样子,真不知道高中毕业以后该怎么办啊。


    很快,监考老师蹲在后门的垃圾桶前面削铅笔,攒出了一脑门的汗,小脸憋得通红通红的。


    魏洋眼见一计得逞,飞起眉毛朝他盛哥比了个耶。


    盛明野给他做口型:“你干脆自戳双目得了。”


    不过监考老师现在的确没工夫再盯着他们,盛明野盯着许清知垂在一侧的马尾辫,眼疾手快,跟扯灯绳一样拽了一下,力道不大,却足够唤醒梦里的许清知。


    拽完盛明野就后悔了,他看着自己的手,心说你怎么就这么快呢?也不看看那是谁的头发你就敢扯!


    许清知睡得正香,头皮猝不及防被扯了一下,虽然不疼,跟挠痒痒一样,但她还是很不爽,她有起床气。


    许清知缓缓直起身,带动周身的空气都跟随着她一起流动,无形之中,杀气凝结。


    一旁的盛明野咽了咽口水,眼观鼻鼻观心,脑海里自动循环起bg——苏醒了,猎杀时刻。


    许清知都不用细想,巩膜一瞥就准确抓住了罪魁祸首。


    监考老师在后面卖力地削着铅笔,许清知不想闹出太大动静,只是警告盛明野一眼,让他老实安分点。


    盛明野下巴使劲朝地上努,许清知顺着他视线低头,看见了地上的纸团。


    干什么?对答案?还是抄答案?


    他们俩之间的十个人相当于没有,这个考场里的每个人都是自身难保的水平,许清知不知是不是该佩服盛明野,为了作弊也是绞尽了脑汁,一点资源没浪费。


    她把纸团捡起来,当着盛明野的面,直接丢进了抽屉里,紧接着拿空白的卷子盖住了答题卡,低声说了四个字:“自求多福。”


    说完,刚支楞起来没多久的许清知再次倒下。


    隔壁桌的盛明野:“?”


    直到考试结束,那张纸条都还留在抽屉里,许清知压根就没想过要不要把证据销毁掉,还是盛明野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把纸条拿了回来。


    魏洋交完卷子就过来勾上盛明野的肩膀:“盛哥,你觉得这次考的怎么样,肯定比上次好吧。”


    盛明野把他的手推下去,觉得人生格外艰难:“能好到哪去?”


    “不应该啊,你不是都和许清知传过纸条了吗?”


    盛明野干脆把纸条给魏洋看,魏洋展开,上面连一个abcd都没有,只有一行字——篮球赛上在毛巾里藏针的人找到了,打算怎么处理?


    “我靠,”魏洋脸色凝重,“是谁?我们现在就走!”


    魏洋大马金刀昂首阔步,走了没两步又气势汹汹转回来:“盛哥,你真是一点义气都没有啊,这事你传纸条给许清知讲,都不告诉我们。”


    那边许清知还没处理好呢,这边后院又起火了,盛明野按了按太阳穴:“叫上叶子皓,去食堂。”


    晚饭时候食堂的人不多,很多走读生就在一中边上租的房子,晚休的时间足够他们回家吃。


    许清知从考场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安怡,安怡顺势挽着她的胳膊,笑容欣喜:“清知,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吧,还没和你一起吃过饭呢。”


    安怡都这样说了,许清知只好点头答应。


    这个短发女孩儿总是让人无法拒绝。


    买完吃的,许清知找好位置坐下,对面的凳子留给还在排队等牛肉面的安怡。


    安怡还没来,占座的倒是先来了,盛明野、魏洋和叶子皓,三人罗列开来在她对面坐下,面色严肃,大有三堂会审的架势。


    许清知咬下一口水煎包细嚼慢咽,一个包子吃完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起来,那是安怡的位置。”


    魏洋:“这个时候了,纠结番位什么的并不重要,我们找到了在毛巾里藏针的罪魁祸首。”


    恰好安怡过来,自然而然地坐在许清知身边,问道:“你们找到了什么?”


    叶子皓又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安怡一根牛肉面还在嘴里挂着,闻言大惊:“所以,胡叔指认出来,凶手就是那个喜欢盛明野还给他送礼物的女生!”


    “没错。”魏洋两根手指掐着下巴,故作高深,故弄玄虚,“根据我刚才得到的密报,那个女生是文科二班的,名叫涂静。”


    魏洋不愧是认识的人多路子广,不过是来食堂这一段路,已经搜刮了一箩筐有用没用的信息。


    比如涂静成绩一般,班里人人都知道她喜欢盛明野,她的礼物被盛明野退回去也是人尽皆知。


    几个人讨论的热火朝天,分析涂静的生平八卦和作案动机,最后一拍桌子——这就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妥妥的情杀!


    许清知低头咬着包子没说话,垂着眼睫,十分安静。


    盛明野曲起中指,敲了敲桌面,下巴一抬:“同桌,有什么想法没?”


    许清知轻轻摇头:“既然你们能确定是她,那就找李老师吧,恶意伤害同学的罪名应该也不小。”


    遇到困难找老师,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最合适的做法,够那个涂静喝一壶了。


    激昂江山的魏洋消停下来,咽了咽口水,许清知这话说的,好像也没错,但是,对一向不知天高地厚、有仇当场必报的七班人来说,总有种把涂静高高拿起又轻轻落下的感觉。


    找老师……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


    不亲自出气是不是也有点太憋屈了?


    一共买了四个水煎包,许清知只吃了两个,便放下筷子,端起餐盘起身:“我吃饱了,你们继续。”


    她走得干脆利落,脑后的低马尾小幅度地摆动着,食堂里那么多人,她穿着蓝白色校服的身影高挑出众,淡漠疏离,与周围冒着热气的食物香气格格不入。


    盛明野收回目光,视线落在许清知刚刚坐过的位子上,好像从提起涂静喜欢过他以后,她就一直低着头,没再说过话。


    “我觉得清知说的有道理,”安怡开口道,“我们要是私底下自己解决,传出去也不太好听,佳佳肯定会给我们做主,给我们一个合理公正的解释的。”


    说着,她看向盛明野,虽然她才是班长,可他们这群人早就习惯了以盛明野为中心,遇事不决盛明野,这个十七岁的男生总能让人相信,相信他可以解决所有问题,给出最妥帖的答案。


    盛明野沉吟几秒,又把选择权交给安怡:“我们都无所谓,当时你才是真正受伤害的人,想怎么惩罚她,你说了算。”


    魏洋也撸起袖子:“是啊班长,只要你一声令下,哥几个绝对不怂!”


    安怡被他逗笑了,噗嗤一乐,打趣道:“知道你们忠心行了吧,我没事,也就只有被针扎的那一小会儿儿比较疼,现在不还是个活泼可爱又青春靓丽的大美女嘛?”


    安怡花一样捧着小脸,眨眨大眼睛,努力凹造型,硬是笑出两个酒窝出来。


    “可以了班长,差不多就可以了。”叶子皓说话一向直,且不中听,“没有的东西就不要硬造了。”


    盛明野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示意他少说几句。


    “这人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要不然也不至于出门狗都嫌,班长别和这狗不理计较。”盛明野三句话又把安怡哄得哈哈大笑,只有叶子皓黑着个狗脸。


    “好了,少贫几句,还是先把涂静的事情解决了吧,等会儿晚自习我和你一起去找佳佳,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他,至于怎么处理涂静,就是学校的事情了。”


    盛明野点头应下:“也好。”


    而李佳和听两人讲述了篮球赛当天发生的事情,怒不可遏,责备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安怡鲜少见李佳和发这么大的脾气,不是闹着玩儿的那种,是真动了气,她有些发怵,一时间手足无措。


    盛明野默默上前两步,手指摸了摸鼻子,为难地说:“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是怕您难做,不过您放心,我们私底下没动手,真的,绝对没动手。”


    李佳和的怒火这才稍稍下去点,他就怕这几个小伙子天不怕地不怕,脑门子一热就冲了上去,再把人家给怎么着了,到时候有理都说不清。


    得了盛明野的保证,佳佳挥挥手,让他们先回去上课,剩下的事交给他处理。


    刚考完试的七班并不安静,课代表们已经把答案都发了下去,大家都忙着对答案估分,还有像魏洋这样闲不住的,班里到处窜一窜,每个人的成绩都要打听一遍。唯独到许清知跟前,他不敢打扰,屁颠屁颠拐了个弯儿。


    安怡和盛明野没着急回去,在班门口靠着栏杆说话。


    “真没想到佳佳竟然这么生气,他平时也就看着凶了点,我刚才快吓死了。”安怡惊魂未定,仿佛刚死里逃生过。


    盛明野无所谓地笑笑:“没事儿,佳佳也是担心我们,不会真把我们怎么样,而且佳佳现在越生气越可怕,到房善德面前气势才越足,这不是好事儿吗?”


    他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天塌下来他也能笑得出来,还能捎带安慰身边的人,给人一种可靠的安定感。


    像平芜江尽头的春山,一年四季青色如许,江面上漂泊再久的船都能有停靠的地方。


    安怡的心脏抑制不住的砰砰乱跳,无怪乎那么多女生都喜欢盛明野,在青春里遇到这样一个男孩子,很难有人会不心动。


    “那什么,还有件事儿,”安怡眼神乱飞,脑子里使劲儿搜刮,找到一个正经话题,“篮球赛结束之后,就是合唱比赛了,我们这次赢了一班,有优先选择歌曲的权利,你觉得我们班唱什么歌比较好?”


    “这个问题你问错人了吧,我倒是唱什么歌都行,关键还是看咱们班大部分同学的水平。”盛明野两手撑在栏杆上,偏头从窗户里看着这一个班的人,目光最后落在最后一排,笑得不正经,“你说许清清唱歌是什么水平?”


    安怡沿着他的目光看去,“许清清?你们同桌之间都这么喜欢这么叫?”


    盛明野大而无畏理所当然地点头:“那当然,不然同桌之间还直呼其名,多生分。”


    安怡懒得跟他较劲,认真想了想,回答:“我没听过清知唱歌,不过她平时说话就很好听,嗓音不高,有种清冷的质感,唱歌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话音刚落,只见站没站相的盛明野突然直起了身体,痞帅痞帅的脸也正经了不少——大概是从村口校霸到贵族公子的区别。


    这一系列变化让安怡瞠目结舌,还以为等会儿会从哪降落一架直升机,把盛大少爷接走去走红毯,结果这位少爷只留下一句:“我先回班了。”


    盛明野迈着步子,从后门推门而入,眼睛一直盯着许清知的发顶,人却不偏不倚坐在自己凳子上。


    许清知没对答案,她早就对自己的成绩有了谱,这会儿正借着面前书立的遮挡,在桌上翻着手机。


    身边盛明野坐下的一瞬间,她按灭手机屏幕,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回抽屉里。


    这一幕落在盛明野眼里,被他自然理解为做贼心虚,不过他没去问,问了许清知也不会告诉他在看什么。盛明野翘着二郎腿,顺手摸了一支圆珠笔,在手指间转得飞起。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对于涂静喜欢我这件事,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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