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期末考试结束,一中正式进入寒假阶段。
宋玉时来学校接许清知回家,行李太多,坐公交不方便,便在校门口拦了一辆出租。
放假的一中校门口和开学一样热闹,私家车都聚集在这一段学府路上,保卫处的保安都不得不出来紧急指挥车辆,疏通道路。
出租夹在其中,半天也不见能挪动道儿,几乎是寸步难行。
许清知和宋玉时坐在后座,前面的司机有意想说几句话,但是母女两个一个比一个难开口,车厢里的气氛更尴尬,司机索性也不开口了,只偶尔骂几句前面的车怎么不打转向灯。
十几分钟过去了,出租还没从学府路开出去。
许清知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沉默,旁人也就算了,毕竟这还是她亲妈。
尤其是妹妹前不久刚去世,许清知心里一直堵得慌,算起来,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还是宋玉时,长这么大,她似乎还没见过宋玉时有兄弟姐妹。
所以其实,宋玉时只有她了吗?
许清知微拧着眉,手肘撑在车窗上,下意识抠嘴上的死皮,她轻轻启唇:“妈。”
宋玉时在看车窗另一边的景色,听见许清知叫她,她有些意外:“嗯?”
“我好像……”她思索着如何开口,“过年的时候,没有去你的娘家走过亲戚。”
以往过年时,和许家有来往的,都是许怀山的生意伙伴,还有许清知的爷爷奶奶,宋玉时从没带许清知见过她的家人,从小许清知就知道,自己没有外婆外公。
宋玉时没想到许清知会问这个,她没发脾气,沉默了几分钟,就在许清知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突然说:“二十年前平芜江发洪水,你的外公外婆都死在了洪水里。”
“是不是那次洪水过后,还在平芜江水库那边修了大坝?是那次洪水吗?”
宋玉时赫然转头看着她,目光如炬:“你怎么知道的?”
许清知被宋玉时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二十年前的洪水,还是那次在大坝上的纪念馆里看见的相关报道,她省去了去大坝的原因和盛明野的存在,如实告诉了宋玉时。
宋玉时没有察觉,反而喃喃道:“原来那里还修了这样的纪念馆啊。”
许清知纳闷,她自己没去过大坝也就算了,宋玉时在江城几十年,也没去过吗?竟然连纪念馆都没见过。
早先盛明野第一次带她去的时候,还因为她之前没有去过而震惊。
在江城,平芜江是母亲河,大坝就是个供人们吃完饭去消食散步的地方,尤其是夏天,大坝上的风很大,走在上面格外舒爽凉快,几乎每个江城人都去过大坝。
可许清知真的一次没去过,因为宋玉时没有带她去。
听宋玉时的语气,明明是知道大坝的存在的,但却不知道那里建了纪念馆。
“你怎么会去那里?”宋玉时问她。
许清知一早就编好了理由:“班级组织去参观过。”
“你在那还见过什么人没有?”
不敢让宋玉时知道自己还和青梅奶奶有交集,怕以后会被宋玉时禁止上大坝,因此许清知摇了摇头:“没有了。”
“也是,”宋玉时低声道,“那么多年了,早就应该搬走了。”
许清知拢眉:“妈,你好像对大坝很熟悉。”
宋玉时依旧看向窗外:“不熟。”
许清知不再问了,外公外婆都死在洪水里,也难怪宋玉时不想提起那个地方。
宋玉时,是真的只有她一个亲人了-
在家的日子过得很快,许清知为了避免和宋玉时争吵,每天都待在房间里,坐在书桌前刷刷题,写累了也会看看窗外的那棵大树,她两个多月没回来,现在看见它,还有点亲切。
快过年了,江城的雪仿佛也在上一场暴雪中下完了,年关这几天天气很好,太阳当空照,冰雪消融。
宋玉时在街上买了各种各样的年货放在家里,虽然只有两个人,过完年也不用走亲戚,但宋玉时还是尽可能地在活跃气氛。
母女俩相安无事,一直到大年三十的下午,宋玉时没回家,给她打电话,说是照顾的病人病情突然加重,身边离不开人,家属给她加了五倍工资,让她晚上务必留在医院照看。
“你一个女孩子在家,一定要小心,不能随便给别人开门,听见没有?冰箱里有菜,厨房里我炖了汤,你自己热一热吃。”
许清知说好,然后挂了电话。
她本来都自己提笔写好了春联,打算等宋玉时回来一起贴的。
厨房的煤气灶上还炖着猪蹄汤,宋玉时早上出门前就放上锅,炖了一天的猪蹄软烂入味,在出租屋里弥漫着香气,只等年夜饭的时候端上桌。
外面不时地传来鞭炮声,还有小孩子们的叫嚷,这群小孩儿在胡同里跑了一天了,比谁的炮飞得更高。
客厅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春晚倒计时,主持人们喜气洋洋,字正腔圆地一遍遍给全国人民拜年,喜庆的音乐传遍大街小巷。
一想到要自己一个人过年了,许清知没来由的茫然。
她把春联贴好,关了电视,躺在沙发上刷手机。
班级群热闹一天了,消息刷了几千条,许清知没仔细看,只翻着红包领,佳佳一早就发了一个大红包,魏洋他们几个溜须拍马,把佳佳哄得通体舒畅。
其中属盛明野话最多。
许清知退出班级群,收到了方楚悦给她私发的除夕祝福。
方楚悦:大小姐,除夕快乐!
anti-:你也是,除夕快乐
微信里寥落无人了,许清知点进朋友圈,往下刷了十条,有六条都是盛明野的。
许清知开始怀疑,难不成是因为她的微信好友太少了吗?
这人刚发了他家的年夜饭,满满当当一桌子,给了一盘饺子特写,配文说是他自己包的。
魏洋评论:盛哥,你还会包饺子,逗我呢?
纪竹:我印象中的盛哥杀伐果断,怎么能洗手作羹汤呢?
叶子皓:我也对这盘饺子存疑
任凭盛明野怎么申辩,就是没人相信,这是他亲手包的,把盛明野气得要到他们几个家里过年亲自包饺子。
许清知把图片搓大了看,这饺子和上次在青梅奶奶那里盛明野包的一样,应当是他的杰作无疑了。
于是许清知下场了。
anti-回复魏洋:这就是他包的
她随手一评论,没太当回事,下一秒,盛明野的消息进来了。
这是个大帅比:吃年夜饭了没?
许清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回了两个字。
anti-:吃了
这是个大帅比:今天晚上大坝上有烟花秀,要一起去看吗?
烟花秀还是盛明野在短视频app上刷到的,那个博主的视频只配了一句话——能被艾特一起看烟花的人,一定很幸福吧[爱心]
璀璨的仙女棒在视频里炸开,盛明野本能地想到了许清知。
许清知的手指停在屏幕上,反正宋玉时今晚也不会回来,那就去吧。
anti-:我现在就换衣服出门去大坝
除夕夜的晚上没有守在电视机前看春晚,而是临时起意去赶赴一场烟花盛宴,不知怎的,这个念头一萌生,许清知莫名有种兴奋的感觉,像是完全没有预谋的、说走就走的旅行。
冲动且肆意。
许清知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换上厚衣服,出门前,她把煤气灶上的猪蹄汤端了下来,在橱柜里找出保温饭盒,装了好几块猪蹄,想了想,又舀了几勺汤放进去。
拿上饭盒,她匆匆穿鞋出门,留了客厅的灯没有关,大过年的,家里没人,但是也要亮着灯火。
白坡路口的胡同巷子在今夜焕然一新,大红的春联艳过墙上的小广告,家家户户都充盈着欢声笑语,往常的烧烤气变成了孩子们手里烟花燃尽后的硝烟味道,不知道是谁家的油烟机年头久了,不仅动静大,发出阵阵轰鸣,也吸收不了油烟,许清知隔老远就能闻见辣子香。
饭盒被她抱在怀里,她在狭窄的巷子里穿梭奔跑,侧身让过停下自行车拎着糕点带回家喂孙子的老爷爷,也对胡同口卖烤面筋的那对夫妇主动点头致意,说了一句连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过年好!”
夫妻俩准备收摊了,大姐笑得最欢:“小美女,你也过年好!”
除夕夜,这条只带给过许清知陌生的小胡同,在此刻散发出来的宽容的烟火气,慢慢弥漫过她正兴奋的神经末梢,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有这么社交牛逼的时候。
大姐嗓门大,问她:“你这是要去哪啊!”
许清知笑着回应:“有人约我一起去看烟花!”
“过年约你看烟花,小美女,他是不是个帅哥呀?”
许清知想了想:“他是个大帅比!”
这个词从许清知嘴里说出来,着实不符合她斯文的形象。
但许清知从来就不是什么斯文的人。
她会和柯老板说“去他妈的老天爷”,也会在盛明野被泰迪日了脚还要发朋友圈的时候骂他傻逼,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她最喜欢此刻,宋玉时明明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个人在家过年一定要小心安全,千万不要随便出门,可她偏要去找一个大帅比。
一个宋玉时不喜欢,但依旧很帅的大帅比。
这件事和孤单留守在家过除夕相比,许清知畅快地吐出一口气:“这他妈酷毙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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