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宛宛向外看去,只见摆满了腊梅花的内殿院里,上元节的细雪开始往下落,像一层纱幕一样,男人站在那中间,玄衣蟒袍,肤净如玉,犹如天上的谪仙突然降世,站在那里,一股冷峭凛然,又一身庄肃金贵。
顾宛宛眨了一眼睛,前世的记忆汹涌而来,前世也是这样一个雪景,他站在路王府的大院里看着她离世,怒火冲冲的杀了路世子。
顾宛宛红了眼睛。
太后招手向战凌,指着顾宛宛道,
“凌儿,过来看看,宛宛来了,你不是找了她十来年吗,现在她终于回京了,你看是不是跟小时候一样?”
太后笑着同时看着顾宛宛和战凌两个人的表情。
是战凌把顾宛宛找回来的,战凌怎么不知道顾宛宛回京了,战凌上前,目光停在顾宛宛身上,
上次一身破烂躲在北地里的流浪小鬼,今日一见却变了样子,朝花新雨,流春带香,是一个粉嫩的小姑娘,举手抽足间还有一股被惊吓到了的小白免的气质。
战凌站着不动,顾宛宛是晚辈,上前先给战凌行礼。
顾宛宛缓缓走到战凌面前,微微低身,正好到战凌胸前这个角度,前世顾宛宛记得战凌身上有一种奇特的特制专用香,是一种含着蜜蜡松珀的味道。
顾宛宛细嗅了嗅,果然,一种淡淡的蜜蜡松香味隐隐而来。
顾宛宛眼底当即涌现湿意,她微抬起头对战凌道,
“小舅舅好。”
战凌一直盯着顾宛宛,这一抬头看见顾宛宛眼睛突然红了,战凌当即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流浪在外时间长了的小姑娘,这一回来看到曾经救她回来的人,定然心中思绪万千,一时难免自己在外所受的委屈。
战凌抬手,示意她起来,并安慰道,
“没事的,即然回到了京城,也回到了顾家,你以后再不会有以前的事发生,把心放宽,好好做顾家的小姐,其它的过去的就不用想了。”
战凌看着顾宛宛以为安慰得很到位,可是没想到顾宛宛起身间,眼睛更红了。
战凌不知道顾宛宛怎么了,只想了想皱着眉道,
“我在北地的时候吓着你了?”
他那个时候是挺吓人的,举着刀浑身是血的要杀她,可是他当时不是没杀她吗。
战凌看着她。
顾宛宛实在没法解释,这眼前的情况,只突然忍不住抹一把泪道,
“当时在战场,我好担心,好害怕,敌人那么多,小舅舅一个人在那里跟他们奋战,还要抽掉赶来救你的人救我,我真的很担心小舅舅你回不来,我真的太担心了,我不想,我一回来就看到小舅舅不见了。”
顾宛宛又抹一下泪。
战凌终于明白了顾宛宛只是担心他罢了,战凌松一口气,上前一步道,
“没事的,能让别人去送你,就说明我有能力自己保护好自己,还有,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战凌故意挺了挺身子接着又道,
“你看,我好好的,实在不用担心,快别哭了。”战凌伸手,本想在顾宛宛身上拍一下安慰,多年来在军营他习惯了这种安慰人的方式。但手伸出去,半空中才想起来,她是个女的,他从来没有碰过任何女人的肩膀。
战凌手又收回来,对顾宛宛道,
“好了,没事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我,这顾家和皇宫都是你的家,太后永远都会认你这个外孙女的。”
战凌转身,往边上退了退,看着顾宛宛,打算顾宛宛退开,他再离开。
顾宛宛在大堂广众之下已经有些失态,这个时候也不宜说太多,只点点头,朝后面退了下去。
她走后,战凌也退到了一边。
战凌就站在顾宛宛对面,两个隔空相对,顾宛宛一双眼睛总忍不住往战凌身上飘,她看一眼太后那边的来客,再看一眼战凌,看一眼战凌,眼睛往别处瞟一眼,又回到战凌身上。
这来来回回的不下十几回,战凌身为武将,目光十分敏锐,顾宛宛在看他,他当然知道,不过刚从北地回来的孩子,心里孤单无依属到了极点,多看他两眼,怕也是心理不知道多感激他这个救他回来的人。
战凌对顾宛宛的目光并不烦感,然而时间都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顾宛宛还在看他,而且还一边看他一边眼里还带着一些奇怪的情绪。
战凌感觉有点诡异,回看顾宛宛一眼,出列跟太后辞别。
然而战凌走去还没有两步,门口一个满身珠翠,香腻袭人的妇人便到了眼前,
路王府的路王妃,她向来一副高调又酸尖,先给太后行了礼后,就把目光转到了顾宛宛身上。
顾宛宛前世在路王府呆了三年,当然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路王妃,不过前一世这个路王妃并没有一分待她好,还背地里和顾索索联系,想让她这个世了妃下台,总结她所做的那些事,加起来了也算第二个顾索索了。
顾宛宛不理路王妃,路王妃却走近顾宛宛面前,先瞄了一下顾宛宛,随后带笑道,
“这个是宛宛啊,水灵新鲜,妙美如花的,还当真像了你娘这个气质了。不过,在宫中,在京城光有美貌是不够的,还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才是贵家在小姐的气质。”
路王妃停顿一下,接着又道,
“但话又说回来,这些年顾家也不行了,应该也算不上贵家小姐什么的了吧,太后能召你们进宫也是看在多年前,你娘待太后十分孝敬的缘故。要说把你列入贵家小姐的行列,我当真还是想多了。”
说着,路王妃一笑,刻薄嘴脸显露出来后转身就要走,不过没走两步,又转过身来补充道,
“哦,对了,听说,你在外面流浪的了十年,在关州被发现的时候还是个流民,流民也好,小门小户农家女也好,这回到京城来要多学着点规矩,读书识字什么的,不然免得让人家笑话了。”说完路王妃笑得更甚。
顾宛宛在旁边已是忍了半天,最后这一句话,顾宛宛实在有些憋不住了,虽然这里是太后的宣月殿一众贵女都在,但她重生后就觉得对路王妃实不能忍。
顾宛宛上前一步,尽量保持平静道,
“路王妃,宛宛虽然在外流浪了很长时间,不过也不是目不识宁的睁眼瞎,收养我的陆家虽然穷了点,但我祖父是个秀才,耳濡目染间我也学了不少,不说琴书画样样精通,但也算略懂一二,就是达不到王妃的造诣,宛宛实在是惭愧了一些。”
顾宛宛低身,显得得体有度。
路王妃正要迈开的步子停了下来,她转过头来嗤笑了一下,又鄙夷道,
“会一些,会到什么程度?”
“这王公贵族里哪个拿出来不是样样精通的,皇宫大宴送礼,送些金银玉器都是俗套了,如今京城流行的是亲手画的画,亲手绣的福寿,亲手调制的香料,这些哪样是你三天两天能学会的,都是从小家中养成,长大了才艺灼人的。”
路王妃不理顾宛宛,大摇大动的走了。
顾宛宛上前一步道,
“路王妃说的对,宛宛对于书画,女红调香的造艺的确不如王妃,但我娘也是贵女出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若想学,三年五年都可以跟娘学得十之八九,我倒不觉得这有何难,至于王妃您,我听说当年也就是十年前比刺绣才艺的时候,您还输给了我娘,我娘在我走后一直身体虚弱,这些年也没做什么,王妃您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可有什么进步,也叫宛宛观摩一二。”
顾宛宛看着路王妃,脸上表情一点不慌张。
路王妃本以为顾宛宛是个好捏的柿子,没想到让她激了一步,脸上的肌肉禁不住跳了下,路王妃僵笑着,
“这个女红我倒是没怎么用心,不过画画我还是学了一些的,远山含水那副画就是我画的,前年还得到了皇上的赞赏呢!”
说到这儿,路王妃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她又放松下来,等着顾宛宛灰土土的退下去。
顾宛宛站在那儿脸色一直不变,路王妃的画是不错,可还有比她更好的,
顾宛宛也不拐弯直接道,
“远山含水那副画是画得不错,可是后来我听说,于阳候夫人的那副画更是得了皇上的欢心,还赏了皇家专用的竹青墨。皇上说,火凤朝阳那个画更好,远比远山含水。”
能得到这些信息,都是前世顾宛宛嫁入路王府后,路王妃还对于阳候夫人的画胜过了她那件事耿耿于怀,一有人提到于阳候夫人,路王妃就气得乱吼乱叫。
现在顾宛宛没想到,于阳候夫人那副画的事搬出来还能压路王妃一把。
顾宛宛,镇定自苦,心情清朗。
路王妃的身子还保持先前那个要走没走的姿态,她回过头来,脸都绿了,过了半天,路王妃仍无言以对,突然恼羞成怒,
“你这个小妮子也未免太过无礼,我说一句,你就顶一句,这是什么规矩。顾家就是这么教女儿的吗?再说了,你从小从关州长大,诗书礼仪一点没学会,倒学会了这些长幼不分的东西。”路王妃嘲讽一笑,转过身来又道,
“也对关州是什么地方,穷山恶水,盗寇横行,老鼠搬家。在关州长大,长成这个样子也是自然了,以后顾家可要好好教教你这不知礼数的丫头。”路王妃瞟向顾夫人一眼,耀武扬威的走了。
顾夫人本来就是清冷柔软的性子,顾家不行,她也不敢轻易得罪路王妃,只一脸小心的回头来暗示顾宛宛不要多事。
顾宛宛本来对路王妃一片抵触,她来嘲讽她,她反驳回去是自然,可是路王妃毕竟身后是路王和路王府,凭顾家的地位,和他们的身份,路王妃及便胡来,她们也不能像路王妃一样的嚣张跋扈。
顾宛宛脸色平静不说话。
可刚走出去还多远的路王妃一听顾宛宛没说话,便以为顾宛宛怕了,回过头来脸色更加刻薄,又开始变本加利,
“宛宛,性子蛮烈,不宜进入宫廷这样的地方,以后还是少来宫里吧。!”
她这句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不禁唏嘘一下,果然路王府日益渐大,这路王妃也越发的嚣张了,可即便她在宫中嚣张,太后不说话也没人敢多吱一声。
众人看看太后,太后坐在上首早忍不住了,不过念在今日是上元节的份上,少生一些事,可路王妃最后一句实在是太过份了,路王府归她管,这宫里怎么也成了她说了算了。
太后脸一沉,刚想一拍桌子,就听旁边一道男子清风掠玄岩般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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