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22章
我的醉生梦死
夏星眠揣着那两张温泉山庄的票,从学校揣到家,从家揣到酒吧,在口袋里都快攥烂了,还是不敢和陶野开这个口。
她实在是怕被拒绝,自己那颗可怜的小心脏最近已经够千疮百孔的了。要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却被无情拒绝,她可能得颓丧上好多天。
酒吧换了台新的琴,质量比之前好了很多。
可夏星眠没有余力为此开心。她甚至都没怎么注意到换了新琴。
她心里藏着事,演奏也不专心,三首伴奏弹错五处,连乐感稀烂的赵雯都听出蹊跷。
“你干什么呢?”赵雯叫她下来,“不能弹别弹!”
夏星眠对于自己这种不专业的行为深感抱歉,离开电子琴低头说对不起,垂着眼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
赵雯难得见孤傲的夏星眠这么乖巧,忍不住多骂了她几句。其实心里没那么气,她就是好奇夏星眠能乖巧到什么程度。
于是骂得越来越难听。
夏星眠一直不还口,手揣在兜里,攥着什么在发呆似的。
“赵姐……”
陶野从外面进来,微微笑着替夏星眠说好话。
“她最近有烦心事,不太在状态,你消消气,我回去以后会和她好好说。”
赵雯哼了一声:“陶野,你总这么护着她可不行。”
陶野替夏星眠道起歉来:“对不起啊。”
赵雯又看向夏星眠,见她还在走神,气不打一处来,使劲拍桌子。
“喂喂喂!”
夏星眠懵懵地抬头,这才注意到陶野来了,马上站直,叫人:“姐姐……”
赵雯叉腰道:“你什么时候给你姐姐少惹点事?”
夏星眠:“我……”
陶野把夏星眠拉到身后,陪着笑:“算了,赵姐。”
赵雯指着夏星眠,凶神恶煞地说:“你今天工资减半!”
又扭头对陶野劝:“陶野,你不许给她零花钱,叫她好好长记性。”
陶野:“我没给过她零花钱……”
赵雯切了一声,摆摆手走了。“说你没养她,鬼扯。”
在酒吧众人的眼里,陶野和夏星眠俨然就是养与被养的关系,起初她们还解释,后来发现压根没人信,也就不解释了。
等赵雯走远,见四下无人,陶野才松下肩膀叹气,轻声问夏星眠:“要不要回家休息?”
夏星眠摇头。
陶野:“那我先去忙了。”
“等等!”
夏星眠抬了抬手。抬起一半时,犹豫了下,很小声地说:“我想抱抱你,姐姐。”
陶野沉默了一阵子。
她忽然伸出手去,轻轻地摸夏星眠的头。摸着摸着,手指向后脑方向滑落,抚到后脖颈时,向前稍稍一揽,让夏星眠靠向她的怀里。
熟悉的淡淡香味又缭绕在鼻尖,银耳环摩擦着夏星眠的侧脸,带着冷金属的温度。
夏星眠很诧异陶野真的会抱她,毕竟这些日子陶野躲她都已经成了一种常态。
“姐姐……”
她指尖颤抖着,把手小心翼翼放在陶野的腰间。
可还没放两秒,抱她的人又倏地抽离开。
陶野后退了一步,扶着夏星眠的肩头,浅浅笑着:“好了。你去休息室坐一会儿吧,调整一下状态,想回家的话可以自己先走,不用等我。”
说完这些,陶野便转身要离开。
转身的那一刻,在白驹过隙的瞬间,夏星眠看见陶野皱起了眉。
——皱眉可以代表很多种情绪。或许是厌恶,也或许是不耐烦。可夏星眠从陶野唇角抿起的弧度与眼尾的细微变动,看得出陶野并不是厌恶她。
陶野在忍着什么。
“姐姐……”
夏星眠下意识地拉住了陶野的手腕,食指刚好按在那片鸢尾花刺青上。
陶野被拉停在原地,手腕来回拧动,僵硬地挣脱夏星眠。
挣脱后,她仍背对着夏星眠,另一只手默默拽着那里的袖子向下拉,遮住那片刺青。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陶野这样的举动,夏星眠心口一紧。
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心疼,可就是心疼。陶野明明一直都是很淡泊,平静,不在意的样子,可她背对着她站在那里,捂着手,又像是一面快要碎裂的冰,满是皲纹。
“你别躲着我,求你。”
夏星眠用了这辈子屈指可数的哀求语气。
空气静默良久。
陶野紧绷的背缓缓塌下。
她回过头,笑里含着点无奈。
“好不容易才习惯生活里没有你,干嘛又要来招惹我?”
夏星眠上前一步,再次抓住了陶野的手腕。
“你为什么要习惯没有我?”
她话音都在抖。
“我说过了,我不想走,我也不会走。”
陶野不说话,只是看着她,无力地抿起唇角。
夏星眠看得出,陶野并不相信她的话。或许陶野眼中的世界里,根本不会有人为了她长久驻足,更不会有人甘愿成为她身边永恒不变的定数。
“姐姐,你相信我一次……”
夏星眠慢慢逼近陶野,陶野偏过头后退。退到墙根时,夏星眠凑近了,陶野以为她会吻上来,可夏星眠只是把下巴放在她的肩窝里,声音小到委屈。
“我……我真的……”
她还是没办法说出「我喜欢你」这几个字。
到最后,她只是说:“我真的不会走。”
陶野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半晌,她叹着气道:“如果你是怕不能和陆总在一起,以后又没地方去,你可以继续待在我这里。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不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会帮扶你的。你不必因为担心我不收留你就对我做这种保证啊。”
夏星眠不想要听到这样的回应,陶野的话简直给她的猜想板上钉钉。
陶野只想着帮她、给她一个依靠,而从不把她们的感情往暧昧的方向想。
陶野舍不得她,也仅仅是因为舍不得这个习惯。她只是习惯她们一起生活罢了。
即便她们上过很多次床。她们之间的感情,始终纯洁得一尘不染。
——年龄略长者与后辈。
——帮助者和需要帮助者。
——姐姐和小妹妹。
——搭伙,过日子而已。
夏星眠暗暗咬了咬牙。
她从来都不是个肯对现状低眉顺眼的人。
现在一尘不染又怎样?有朝一日,她总能给她们的关系砌上糜乱的颜色。
“我知道了,姐姐。”
夏星眠闭上眼,窝在陶野脖颈里说话,热气吹拂到陶野的锁骨上。
陶野见夏星眠松了口,不再坚持赌誓说「不会走」,她的脸上反而露出释然的笑。
轻抚起夏星眠的长发:
“那如果有一天你决定走了,一定和我道个别,让我知道你要走……我不想某一天回家,突然发现,你已经不在了。”
夏星眠深深吸了口气,答应了她。
“好……”
她想,既然她无法让现在的陶野相信她不会走,至少也得在陶野最低的期待里,给对方一个承诺。
话虽没有完全说开,但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渐渐回到了往常那样的平静与温和。
不论是定下了怎样的承诺,只要是承诺,总会让人多一份安心。
去继续工作前,陶野特意嘱咐夏星眠不要自己先回家,等她下班,她们一起回家。
下班后,已是深夜。
两人并行在路牙上,夏星眠惴惴不安地等待。
等得心脏扑通乱跳,额角都冒了汗,终于不负期待,等到了陶野主动来牵她的手。
她马上回握上去,迫不及待地汲取这失联了许多天的温度。
“姐姐,周末……”
她鼓起勇气,藏在兜里的另一只手再次攥紧那张揉得皱巴巴的票。
陶野:“嗯?”
夏星眠:“你……周末有空吗?”
陶野:“有啊……”
夏星眠:“哦……那……”
汗已经把票浸湿了。
“我……”
我想带你一起去同学的生日宴。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怎么就说不出口呢?
上次邀陶野陪她一起去扫墓陶野就拒绝了,这次邀她,应该还是会被婉拒吧。
其实陶野上次就暗示得很清楚了,她不太愿意参与她私人的关系圈。
想到这一点,夏星眠丧了气,快被揉成纸团的票终于被松开。
“没什么……”
算了。
夏星眠忍不住叹了口气。叹的声音很明显,冷风裹着这声沉沉的叹息,吹拂到了陶野的耳畔。
夏星眠正难受着,忽然感觉到拉她的那只手晃了晃。
她抬眼,看到陶野歪着头瞧她。
“这个周末,我记得你好像也没有兼职。”
陶野的眼睛弯起。
“我带你去钓鱼?”
夏星眠不可置信:“真的?”
陶野点点头:“嗯……”
“真的吗?”她又问了一遍。
“真的啊……”
“好!”
夏星眠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她完全没考虑到要对杨依珊失约这件事。搁在以前是不会的,她很重信守诺,不论对象是谁,这是她为人的原则。
可如今她所有的原则,都在以陶野为中心,视情况而取舍。
夏星眠不得不承认,陶野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令她疯狂着迷。香水,刺青,鼻梁痣,弯弯的笑眼,银质的耳环,温柔且堕落的风尘感。
甚至包括「为了陶野失控」这件事本身,也是那么让人心动。
或许是以前的生活都太令她失望了。
夏家让她活得像滩死水。
陆秋蕊让她活得像片浮萍。
有句话说——
“所有漂泊的人生都梦想着平静,童年,杜鹃花。”
“正如所有平静的人生都幻想着伏特加,乐队,和醉生梦死。”
所以她才如此无法自拔地爱她,哪怕是一厢情愿的、炽烈的单相思。
——因为对她来说,陶野,就是完美的。
她既是她的平静与杜鹃花,也是她的离经叛道与醉生梦死。
23第23章
沦陷
长湖山,温泉山庄。
周溪泛捏着那两张皱巴巴的票,颇为哀怨地长叹一声。
夏星眠临时爽约,开开心心和她那位姐姐一起去钓鱼了,走之前把票给了她,让她代为出席杨依珊的生日宴并捎致歉意。
她其实没什么事儿,来也就来了,只是想到夏星眠那越发见色忘友的模样,还是有点唏嘘。
“唉,清心寡欲小半辈子的人,开始自甘堕落咯……”
还没唏嘘多会儿,穿得漂漂亮亮的杨依珊开心地跑过来,一过来就眼神乱飞找夏星眠,“周学姐,夏学姐在哪?”
周溪泛耸肩:“你夏学姐有事,来不了了。”
“这样吗……”杨依珊肉眼可见地沮丧起来。
杨依珊的父亲杨云海走过来,很客气地同周溪泛打招呼:“小周总,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
杨云海和周家有生意往来,周溪泛给自家打暑假工的时候没少接触这些老总,杨云海就是其中之一。
“原来您就是杨学妹的父亲,真是巧了。”周溪泛和杨云海握了握手。
杨云海又招呼来另外一个中年男人,向周溪泛介绍:“这位是温泉山庄的主人,王老板。”
商圈里,总避免不了这样的交际场合。
王老板摆摆手,笑着说:“我很快就不是了。”
周溪泛:“哦?”
杨云海代为解释:“温泉山庄被之前的原主人收购回去了。就是夏家。”
周溪泛心头起疑:“可夏家不是破产了?夏英博都死了啊。”
王老板接道:“是夏家的大女儿,夏怀梦。”
听到夏怀梦的名字,周溪泛怔了一秒。
“大老远的就听到你们说我的名字。”
身后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含着笑意的声音。
“是在说我坏话么?”
“没有没有……”
杨云海和王老板忙笑着摆手。
周溪泛脸色马上黑了,扭头就想走。
夏怀梦见状,敷衍地和两个老板道别:“我和小周总叙叙旧,等会儿再和您二位聊。”
说完,也不看那两位老板的反应,就强行拽住周溪泛,走到人少的角落。
周溪泛甩开她的手,很是不悦:“别动手动脚的!”
夏怀梦:“抱歉,我只是想问问你眠眠的下落。”
周溪泛冷笑:“夏总如今家大业大,连山庄都能买下来,就没点势力去找你妹妹?”
“我不是什么夏总,我没有公司。”
夏怀梦皱着眉,软下语气来解释。
“你知道的,我根本不会做生意,我只会画画,买山庄的钱是我这些年在国外卖画攒下来的。把山庄买回来,是因为我想接眠眠回来之后我们姐妹还可以像以前一样,一起住在这里。”
周溪泛问道:“既然你这么有钱,怎么不花钱雇人去帮你找?”
夏怀梦说:“我雇了,可是人家和我说,有人把夏星眠的所有相关信息都刻意隐藏起来了。”
周溪泛:“……”
她心里暗暗思索了一番,故意抹去夏星眠踪迹的人,除了陆秋蕊,应该不会再有旁人。
看来陆秋蕊非常不愿意放夏星眠走。
夏怀梦走近了一步,刻意压低声音问:“是你做的手脚么?”
周溪泛忍不住笑出声:“我?”
“你想看我过得不好。”
“我确实想看你过得不好。”
周溪泛索性也不辩解了,“你觉得是我干的,那就是我干的吧。反正只要看到你不开心,我就开心。”
夏怀梦眼底情绪暗暗涌动,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攥紧的手忽然抬起,递向周溪泛。
“不就是十年前拿走了你的玉戒指?我向你道歉,还给你,别再记恨我了,好不好?”
一枚被时光侵润过的黑玉戒指静静躺在夏怀梦的掌心,戒指上系着一根红绳,绳子黯淡发灰,看起来也是十年前的旧物了。
——周家人,一人配一玉,一生仅一枚。
但夏怀梦轻浮得就好像这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戒指。拿走,归还,都只是嘴皮子一磕一碰的佻达。
周溪泛盯着戒指看了好阵子。
半晌,她自嘲一笑,对夏怀梦一字一顿地说:“戒指我不要了,夏星眠,你这辈子也别想找到。”
说罢,她转身就走。
才走出两步,夏怀梦却又叫住了她:“你可以不告诉我她在哪,可我求求你,真的求求你,起码让我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是在念大学还是在辍学打工,过得穷还是富裕……”
周溪泛报复性地答:“行啊,我告诉你,她给人当金丝雀呢,满意了么?”
不等夏怀梦说话,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不带一丁半点的留恋。
周溪泛这句话的确报复到了夏怀梦。
夏怀梦站在原地许久。想到记忆里那个挺直腰背弹着钢琴的妹妹,清冷,傲然,现在却与「金丝雀」三个字挂上了钩。一时间,自责像潮起的浪一样,猛烈地卷起她所有情绪。
回想起那年任性的离开,她鼻尖一酸,仰起头深深呼出口气。
虽然后来发生的种种都不能怨到她身上,可人难免就是会去假设。如果当时,如果这样,如果那样。
她只是觉得,如果她能早回来几年,或是从未离开过,夏星眠不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地。
她的妹妹替她承担了那么多,她却从未保护过妹妹,哪怕一次.
夏星眠今天本来很高兴的,天气好,阳光好,多么适合钓鱼,也适合在阳光下偷偷看陶野被晕成暖色的后颈。
直到她看见赵雯,这种好心情顿时悬空。
到了湖边,赵雯扛着鱼竿,卷着半边裤脚在浅水区走来走去,嘴里还叼半根烟,嫌弃陶野找的这地方太荒凉。
“鸟路过都懒得在这儿拉屎!”
她骂道。
陶野放好钓鱼椅,鼓弄着鱼竿,好脾气地笑:“这里人少,安静。”
赵雯叉着腰,“我倒希望人多一点,这深山老林的,叫我杵在这儿看着你们俩秀恩爱?”
陶野叹气:“赵姐,我既然叫你来,就说明我和她真没什么。”
夏星眠独自坐在一旁,一直不说话。
陶野唤她:“小满……”
夏星眠:“嗯?”
陶野:“鱼饵……”
夏星眠从包里翻出鱼饵,走过去递给陶野。
陶野接过鱼饵时,轻声问:“你怎么了,怎么一直不太开心的样子?”
夏星眠强颜欢笑:“我……没有……”
“小朋友,我一直很好奇……”赵雯把鱼竿立在石头上,故意逗夏星眠,“难道你家长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和我们这些混社会的大人一起玩吗?”
夏星眠:“……”
赵雯继续说:“你知道为什么在你之前我们酒吧从不招学生么?因为我们都是坏人,和我们待久了,你也会变坏的哟。”
夏星眠低声说:“姐姐她不是坏人。”
“你说陶野?”赵雯讥笑起来,“可得了吧,她抽烟喝酒纹身跳艳舞哪样都没少。就算不是坏人,她也算不得什么良家妇女吧?”
“我没见过她抽烟。”
“那是因为她从来不在你面前抽。”
陶野有点尴尬地插嘴:
“赵姐……”
赵雯掐灭烟头,随手扔进旁边的小水洼,“陶野,我和她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你不叫她捋明白了,她到时候突然后悔,一扭脸跑了不要你了,你该怎么办?”
陶野笑着,语气轻快地说:“我本来也没想一直留她在我身边啊。”
赵雯:“放屁,你明明想要个能安稳下来的人的。”
陶野支好了鱼竿,起身去找小石块。
很自然地接着赵雯的话,轻耸了耸肩:“就算有,也不会是她。”
赵雯想了想,感叹:“也是,她到底还是太嫩了些。”
夏星眠再没开口说过话,只是盯着平静的湖面,目光漠然。
后来,几个小时过去,她的鱼竿终于钓上来第一条鱼时,她才动了动。去够鱼竿的时候,摊开的掌心才露出被挖得通红的指甲痕。
收了半天的线,只钓上来一条拇指长的小黑鱼。
才刚出生没多久的样子,拿去做酥炸小鱼都嫌身板薄。
看着那条小鱼在手中来回蹦跳,夏星眠一言不发。
旁边的陶野说:“它还小,放了吧。”
夏星眠:“这鱼咬过钩,有伤口,放回去也活不了。”
“那你想怎么样处理它呢?”
夏星眠找了个塑料袋,装了一兜湖水,将小鱼放进去。
“姐姐,我们把它养起来吧。”
陶野笑了笑:“别了吧。你也说了,它有伤口,带回去还得疗伤,很麻烦的。再说它这么小,得多久才能长大呢?”
“不养么?”
“不养……”
“那就我一个人养。”
夏星眠抱着塑料袋,向岸边的车走去。
养鱼的确是很麻烦的。
要换水,喂食,控制温度,洗鱼缸。每天如此,循环不停。
陶野不愿意等一条鱼长大,也很正常.
钓完鱼,回到家,时间还没有到太晚。
陶野去送赵雯了,夏星眠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手机屏幕只是亮着,半天都没被划动。她回过神,自己也忘了刚刚放空时在想什么。
鱼还在塑料袋里,塑料袋在茶几上,靠着茶叶罐歪倒一半。她觉得烦躁。
一看手机,界面还停留在陶野的对话框,「我去买点明天的菜,晚点回」。
她按灭手机,打算出门透透气。
才过傍晚的小区透着一股子宁静安详的轻松感,路边有遛狗的老爷爷,有捡纸壳的老婆婆。时不时看到才归家的电动车,蚁群一般拥挤地堆向楼洞口。
夏星眠漫无目的地散着步,脑子不受控制地想起白天的事。
想得越多,心头的大石压得越重。尤其是想到那条咬钩咬破了嘴的鱼,半死不活的样子,她自己都觉得,难怪它没人愿意养。
走着走着,走到了小区门口的小卖部。
夏星眠驻足了一会儿,走进去,和老板只说两个字:“买烟……”
老板:“要什么烟?”
夏星眠:“随便……”
老板扔了盒细长乐过来。“要火吗?”
“什么?”
“打火机……”
“哦。要。”
夏星眠付了钱,拿着烟出门,找没有人的地方。
找到个墙角,她生涩地拆开包装,取了一根烟出来。回想着陆秋蕊抽烟的样子,把烟含进嘴里,用打火机点燃。
吸了一口,又吐出来,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她拿出手机搜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吸烟还有「过肺」一说。
她又试着吸了一口,把口腔里的烟雾全咽下去,显然方式也不对,马上就被呛到了。
断断续续地勉强抽完一根,她没体验到丝毫关于吸烟的乐趣。
暗暗心想:看来她不适合吸烟。
可是赵雯说陶野会吸烟。她还是尽快学会吧。
如果没有办法早点长大,那么早点变得和对方相似,也是好的。
不知什么时候,天都黑透了。
夏星眠看了眼时间,把剩下的烟收好,计划明天再继续学。
在外面走了一圈,心情并没有变得更好一点。回家,上电梯。开门的时候,夏星眠依旧是霜打的茄子,满脸阴霾。
拉开门,目光刚投进客厅。
她忽然愣住了。
茶几上,除了几兜新鲜的菜之外,还多了一个崭新的鱼缸。才被清洗过,价签还没撕掉。玻璃壁上挂着向下滑的小水珠,缸里盛着清澈的新水。
鱼缸旁放着一袋盐。
2%比例的盐水,可以帮助鱼类伤口愈合。
买回这一切的陶野正坐在沙发沿上,握着一袋才拆开的鱼食。歪着头,眼里带笑,一粒一粒地,小心翼翼将鱼食喂给缸里欢快游动的小黑鱼.
——“不养么?”
——“不养……”.
夏星眠眼眶一热,死寂了一整天的心又热切地跳动起来。
就在这一刻。这一眼。她突然觉得,她这辈子可能不会再爱上除陶野外任何一个人了。
24第24章
小奶狗
“你回来了?怎么不在家待着,我刚刚敲门,还奇怪为什么没人开呢。”
陶野的目光从鱼缸里的小鱼身上抬起,微微笑着和夏星眠打招呼。
夏星眠走过去,走到陶野的面前时弯下腰。和她接吻。
她吻得很直接。或者说她吻陶野从来都很直接,不会提前说些腻味的话来铺陈,就沉默着,突然地吻上来。
陶野还握着鱼食的手僵了一瞬,举在半空,半晌都不知该放在哪里。
夏星眠黑色的头发散下来,长流苏似的,散落在陶野的侧脸,耳畔。馥郁的洗发露香味包裹着这个吻,清冽而柔和,干干净净的味道。
温热的呼吸,逐渐潮湿的,贴合的下唇。
她们有好一阵子没做过那种事了。
平时夏星眠不主动的话,陶野也不会去主动。这就让这件事的性质变得有点奇怪,像是陶野在对一个孩子纵容地予取予求。
夏星眠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她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放肆地碰触陶野。
即使她躺在陶野身边的每一个夜晚,都在心猿意马。
如今,猿和马终于跳出了心,涌出了幻想,化成这一个宣泄似的亲吻。
舌头才缠上去,陶野却忽然用指尖点住了她的下巴,把她推远了一点。
“你抽烟了?”
面前的人皱着眉问。
夏星眠抿了抿舌尖,也尝出了烟草留下的微苦。“嗯……”
陶野:“你怎么开始抽烟了?”
夏星眠:“就想试试。”
陶野:“别碰那些。”
夏星眠直起腰,在直腰的短暂时间收拾好了自己失控的冲动,合着膝盖在陶野身边坐下,拿起鱼食袋子接着喂鱼。
轻声说:“你能碰,我就不能碰?”
陶野叹气:“你还小……”
夏星眠:“我明明是成年人了,你不必总说我小,我已经不小了。”
陶野闻言,不禁一笑:“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都觉得自己长大了,成熟了。等你长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自己当初想得有多简单。”
说着,她伸出手,隔着鱼缸逗那条小黑鱼。
“喏,就像它一样,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小鱼游过来,透过玻璃壁贴近她的指尖。
陶野见夏星眠半天不说话,逗鱼的动作停住,语气转而沉重起来。
“真的别碰。”
“为什么?”
“如果你以后变得嗜烟酗酒,我会觉得是我的错。是我带坏了你。”
夏星眠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我变成什么样,你都会觉得是你的错么?”
陶野:“什么……意思?”
夏星眠问:“如果我以后变成一个很烂的人,你会觉得是你的责任,然后对我负责么?”
“……”陶野干笑着躲开夏星眠的目光。
“你说什么呢。”
虽然陶野没有直接回答,但夏星眠看到她脸上分明清楚地写着答案:
不会。
夏星眠觉得这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报应。
她和陶野最开始的一夜情之后,她狼心狗肺地表示自己不会对陶野负责。
没想到,兜兜转转,到了现在,反而是她在心里求着想要彼此负责。
不过,陶野买鱼缸鱼食这件事给了她近来千疮百孔的心不小的安慰。她远没有之前那么丧气了。
陶野嘴上说着不要养鱼,却还是买了养鱼的东西。那么就说明,虽然陶野现在表面上看起来对她没意思,以后没准可能也会有点意思。
只是,怎么才能让陶野对她有意思呢?
送画?写情书?公开告白?勾引?
哪一件听起来都不像是她夏星眠会干出的事。
做这些也只会显得幼稚吧。别到了最后,没能拉近距离,反而把陶野越推越远。
夏星眠正走神,旁边的陶野忽然碰了碰她,用商量似的口吻说:“这样吧,只要你远离烟酒,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什么要求都行,只要我做得到。”
看得出来,陶野确实很想引导她往正确的路上走。
夏星眠不会真的叫陶野答应她什么要求,她还没那么不要脸。以伤害自己去要挟别人,这事儿她做不出来。
“不用了。姐姐不喜欢,我就不碰那些了。”
她语气平淡地做出保证。
陶野笑了,很开心的样子,站起来,站到夏星眠的面前,两只手一起揉她的头顶,“好乖哦小满,怎么这么乖呀?”
夏星眠坐着,本来活动幅度就有限,陶野又站得离她很近,只能老老实实坐着被摸头。
梳得一丝不苟的长发被揉得乱翘,衬着夏星眠那张隐而不发的冰块脸,看得陶野心里软绵绵的。她捏起夏星眠的下巴,轻掐住下颌的软肉,说:“快,叫姐姐。”
“刚刚不是叫了。”
夏星眠的脸被捏得皱起来,眉毛也皱起来。
“再叫一声。”
“不要……”
“啊?怎么不叫呀?”
“我想叫的时候才会叫。”
“好吧——”陶野松开夏星眠,感慨,“脾气还挺犟。”
松手后,陶野就转身去洗漱了。
夏星眠看着她走向卫生间的背影,嘴唇忽然翕动一下。
一声「姐姐」生生卡在喉咙里,鱼刺一样。
好半天,怎么都吐不出来。
算了……
算了吧。下一次.
陶野先洗的澡,夏星眠后去洗的。
夏星眠吹干头发出来,走到卧室,看到陶野已经趴在枕头上睡着了。顶灯关掉了,只剩一盏小夜灯,散着昏黄的微光。
被子只盖到陶野的肩下。她穿着黑色的细吊带裙,宽松又柔软,露出后背的脊沟与蝴蝶骨。
光斜斜地铺过来,每一寸皮肤都是暖色的,每一块骨骼都是温润的。
夏星眠站在门口,盯着看了很久。
她本来是想要一些时间冷静下来。可时间越久,心跳却越是失去控制。
她想起一开始认识陶野的时候。那时她想吻她,想和她上床,几乎没有什么顾忌。
只要脑子里想了,就会立即抱上去,放肆地说夸对方的话,放肆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现在不行。
现在她喜欢上了她。
真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脑子里除了会有侵占欲,还会多出一种保护欲。
小心翼翼的,像在手里捧了一片透脆的玻璃。比起自己的欲望,会更想要照顾对方的心情。
夏星眠深呼吸了一个来回,转身又去了卫生间,洗凉水澡。
“呼……”
才擦干的肩又被淋得透湿,水顺着背直直往脚踝淌。
冬天的凉水澡,寒意是刺入骨头的。
尤其是水淋上头顶的那一刻,她觉得她的脑髓都被冷水给冲走了,更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不得不说,痛苦是痛苦了点,但是压火是真的有效。
从浴室出来,夏星眠嘴唇都变成了青色。她回卧室,悄悄爬上床,整个人好像冒寒气的冰坨子,体表温度估计和冰箱保鲜层差不多。
陶野可能是感觉到类似于有冰箱门在她身后打开的错觉,模糊地“嗯?”了一声,睡眼惺忪地看过来。
“小满?”
“姐姐姐……”
夏星眠本来只想答应一声,没想到一开口,牙齿完全失控地打颤。
这一下子颜面尽失,她懊恼地捂住脸,强行合上自己的下巴。
陶野伸出手,指节碰了碰夏星眠的胳膊,被上面的寒气惊了一下。
“你刚刚出门了吗,怎么冻成这样?”
夏星眠不说话,迅速钻进自己的被子里,蜷起来背对着陶野。
房间安静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床垫有陶野离开的起伏。
她出了卧室,在客厅翻找什么东西似的。又一会儿,厨房有烧水的声音。
十多分钟过去,陶野回来了。
关了灯,又回到了只有小夜灯的昏暗环境。
夏星眠感觉到自己的被子撩起了一角,随后,一个暖烘烘的热水袋塞到了她的肚子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冰凉的后背被一大片温暖包裹住。
陶野从后面抱住了她。
夏星眠整个人瞬时僵硬,比刚刚冷水浇头的那一下还要僵硬。
有温热的呼吸贴着她的耳根,后背能感觉到对方的柔软。她像一只桑蚕,被茧完整地包裹住,手臂被身后人的手臂覆盖,腿弯也被身后人的腿弯顶住。
“暖和一点了么?”
陶野的声音轻轻地在耳畔,近在咫尺。
夏星眠紧张得每一块皮肤都是绷着的,脑中晕晕乎乎,理智逐渐流去。“我……”
陶野轻笑了一下,又说:“要是还冷的话,或许……”
夏星眠屏住呼吸。
陶野:“我们……做点别的?”
“我……”
夏星眠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来来回回好像只会说这一个字。
“最近是不是学校里活动太多,太累了……”陶野抬起手,抚摸夏星眠耳鬓的头发,“说起来,你好久都没有找我做那种事了。”
“没有……”
“同事们都笑我,养了你这只不解风情的小奶狗。面子都丢光了,到头来,小奶狗也不睡我,或者被我睡。叫我白白被笑。”
夏星眠在这种意乱情迷的情况下,竟还揪出了一丝理智,倔强地说:“我不是小奶狗。”
陶野摸过她的发鬓,指尖又捏住她的耳垂,引着她慢慢转过头来,嘴唇贴上她的鼻尖。吻着她,一路吻到她的唇角。
“那有什么关系。如果你真的不想再回陆秋蕊身边,不如就跟了我,以后,我拿陆秋蕊养我的钱养你,你真真正正做我的小奶狗,怎么样?”!
夏星眠瞳孔一震。
她二十一年来受的教育告诉她,这种软饭二吃的事简直没有道德,丧失底线,瞒心昧己。
可眼下这个浓密的吻,以及循规蹈矩了二十一年的心又告诉她,这真的……
好刺激。
25第25章
再给你个机会?
“姐姐……”
“姐姐?”
夏怀梦忽然回神,听到有人喊她姐姐,目光忙从空白的画纸上移开,看向画板后面。
绿荫下,花园茂密的草丛上,11岁的夏星眠坐在那里弹钢琴,旁边站着10岁的周溪泛。两声「姐姐」,第一声是夏星眠喊的,第二声是周溪泛喊的。
夏星眠问:“你画好了么?我都弹完好几首了。”
周溪泛附和:“是啊是啊,腿都站麻了。”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离开夏家的那一天早上,她和夏星眠与周溪泛说,她走之前想给她们画一幅画。
她要走了,而夏家并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这里的所有人都死气沉沉,欲壑不平,压抑得令人窒息。除了这两个小妹妹。
所以她想把她们画下来,带在身边。此后在外漂泊,也算有个寄托。
周溪泛不知道她这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还一直笑嘻嘻的。
夏星眠知道她要走,但表现得和周溪泛一样寻常,明明那么年幼,却镇定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她最后也没画出什么来。
不知道为什么,画不出来。
她卷起白纸,骗她们说已经画完了,把纸筒放进画包里,并起旁边的行李箱,说:“那我就先走了。”
夏星眠平静地道别:“再见,姐姐。”
她在夏星眠面前蹲下来,摸着她的头,小声说:“你以后就没有姐姐了。”
夏星眠:“那我多叫你几声。”
“也不必啦……”她耸肩,“或许你会遇到一个更值得你叫「姐姐」的人。”
周溪泛跑过来,问她:“姐姐,你下一个暑假还回来么?”
她又摸了摸周溪泛的头,撒了谎:“会啊……”
“那我下次放暑假了也还来暨宁,等你回来。”
周溪泛从脖子上摘下来一枚红绳系着的戒指,塞给她,说明年她们见面时再还给她。
她说「我等你」三个字的时候,圆圆的眼睛都在闪着熠熠明亮的光。
夏怀梦知道这枚戒指对周溪泛很重要,但她还是收下了。
她明知道她没办法归还,可她还是不想拒绝她。她总是觉得,留一点念想与希望,总比什么都不留的强。
她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画不出这幅画了。因为这幅画里会有周溪泛。
或许她自己也觉得,这样做,她是要愧疚一辈子的。
“叮铃铃铃——”
闹钟忽然响了。
夏怀梦从梦中醒来,还恍惚着,眼前还是那两张稚嫩的小女孩的脸。
手动了动,才意识到自己睡前攥着那枚黑玉戒指入睡的,手心里全是汗。
她从床上起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向外看。
山庄还是像以前一样,几乎没怎么变过,尤其是窗外的后花园。如果现在是春天,草长出来,那么就和十年前她离开的那天一模一样。
这些年她在国外发展得不错,攒了不少钱。就想有朝一日回来能挺直腰杆面对家里,也能对被抛下的夏星眠做出足够的弥补。
买回来后,她关停了这里之前的所有业务,只用来居住。
反正她也不会经营。
不知道夏星眠会不会经营?
她笑了一声,摇摇头。
直觉告诉她,夏星眠应该还是个只会弹钢琴的木头。她和小时候的区别,大概也就是从小木头长成了大木头。
夏怀梦缓了一会儿,走回沙发边坐下,拨通了老徐的电话。
还是清晨,老徐听起来都没睡醒:“夏小姐?”
夏怀梦:“抱歉,这么早打扰您。我只是想知道,昨天您去各大高校调查,有没有查出有关我妹妹的消息?”
“高校的学生档案都是保密的,暨宁有95所高校,平均一所大学就有2万学生,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那么……我上次说过的,周溪泛所在的大学,您调查过了么?”
“暨宁大学是吧。询问过了相关职员,说没有夏星眠这个人。”
“这样啊……”
夏怀梦沉沉地吐了口气,低声说:“实在不行,要不找个人跟着周溪泛……”
老徐打断她:“夏小姐,跟踪行为是侵权犯法的,我绝对不建议您这样铤而走险。”
“抱歉,是我慌不择路了。”
老徐又话锋一转。
“但有一个好消息,我们在一份高校联合排球赛的公告局部截图里找到了「夏星眠」这个名字,图没截到所属院校和具体场次,我们也不能确定这个夏星眠是不是您要找的夏星眠。您可以在比赛那天去看看。您应该还认得出她吧?”
“我……”
夏怀梦也不确定起来。毕竟已经过去10年了,21岁的夏星眠和11岁的夏星眠相似度有多高,她还真没把握。
不过她还是问老徐要了相关比赛的时间和地址。
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她肯定要去看看.
今天刮大风,天气很不好,排球队挪到了体育馆内训练。
周溪泛一眼就看出夏星眠没睡好。
要是在平常,在室外被风吹乱了头发,回到室内,夏星眠一定第一时间把它们梳整齐。
可现在她顶着被风吹乱的头发,站在那发呆。眼睛下面还有淡淡青色。
“你昨晚干嘛去了?”周溪泛递给她水。
夏星眠接过水,没喝,随手放到一边。
昨晚她凌晨四点才睡。三点之前,她在和陶野做成年人做的事。结束后,她又失眠了一个小时。
陶野说完那句话后,虽然她心里激动了一下,但理智告诉她陶野八成又是和她开玩笑,逗她玩,不是认真的。
于是她有些失落地说:“别和我开玩笑了,姐姐。”
陶野却说,那不是玩笑。
她还记得当时,陶野从背后抱着她,在她耳边很轻地呢喃:“你要是不想,当个玩笑也行。要是愿意,真的这样也未尝不可。反正和你的感觉挺好,你年轻,又漂亮,我包你不算吃亏。
不过我肯定没有陆秋蕊那么阔绰,你拿到的也是来源于陆秋蕊的二手钱。怎么样,过得去心里那关吗?”
陶野的语气太平静了,夏星眠真的开始分不清这是否真的不是个玩笑。
然后她就失眠了。
她开始拼命地思索,陶野的真正想法究竟是什么?
明明不久前陶野还觉得自己不会在这里长久待下去。明明陶野觉得她们迟早是要散伙的。
难道她是想通过这种关系转变捆住自己?
她为什么想要捆住自己呢?
陶野对她……
或许……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的……
“喂,你想什么呢?”
周溪泛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最近你老是走神,今天上课被李老头点名批评。到底怎么了?陆秋蕊又为难你了?”
夏星眠叹了口气,“没有。陆秋蕊最近是有频繁联系我,她好像突然很在意我的动向。不过我设置了拦截,现在不是我通讯录的联系人打不进来。”
周溪泛:“你不怕把她给惹恼了?”
“她早就被我惹恼了。无所谓,她就是气死和我也没关系。”
周溪泛笑了起来,耐人寻味地说:“哎哟,不知道是谁前阵子才说:3年的喜欢,哪有那么容易放下的——”
夏星眠起身,拿起一个排球,也笑了一下,不很在意的样子。
“人一旦越过一个坎,再回望过去的自己,就会觉得蠢得不忍直视。不是么?”
周溪泛站在原地,唇角的弧度凝固住。
听到这句话,她蓦地想起了过去许多年,每一年漫长的暑假。
确实蠢……
夏星眠是花3年等一个不值得的人。
她是花10年等一个10年后才会回来的人。
周溪泛连眨了几下眼,换了个话题:“你最近和你那位姐姐怎么样了?”
夏星眠叹气。
“怎么了,叹什么气?”
“就是不知道怎么样了,才会叹气。”
“你天天和她在一起,还能不知道怎么样了?”
“……”夏星眠把球扔到地上,又叹了口气,“我要是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欢我就好了。”
周溪泛反问她:“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她:「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啊?”
“我……”夏星眠低下头,嗫嚅半晌,“我想……再等等……”
“人生很短暂的。”
周溪泛走向排球场,回过头,似笑非笑。
“有些事,等着等着就来不及了。要是真的很喜欢她,还是早点表白比较好哦。”
夏星眠知道周溪泛说得对。
可是她也知道以自己的性格,直接把「我喜欢你」这几个字说出口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时间倒着走。
队里的其他人冲这边喊:“快来练习,后天就要上场打比赛了!”
“来了!”
夏星眠正要往场中间走,忽然,眼角余光一滑,瞥见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体育馆门口,篮球架旁。
陆秋蕊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正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从她考上这所大学,陆秋蕊就没有踏进过这所学校一步。
可能是因为陆秋蕊对她的学习生活根本就毫无兴趣,也可能陆秋蕊觉得以自己的身价出现在满地是廉价穷学生的学校里不太合适。反正她懒得来看她,大多时候都是把她叫到她喝酒的地方去。
可此时此刻,陆秋蕊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她看起来比上一次见面憔悴了很多,嘴唇是苍白的,下巴也瘦了。她身上那件灰色大衣,之前还是很合身的,现在却宽了一圈。唯一没变的是那枚永远戴在她领口的金属别针。
唐黎站在她的身后,双手抱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夏星眠收回目光,视若无睹地继续向球场走。
“夏星眠……”
陆秋蕊开口喊她。
夏星眠便停步,回头皱眉,“什么事?”
陆秋蕊:“你过来……”
夏星眠:“我不过。你要是有话要说,就自己过来。”
陆秋蕊攥紧了拳头,强忍住怒气,慢慢走过来。
走到夏星眠面前,她低声问:“你最近在忙什么?”
“和你有关系?”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没必要吧。我现在又不拿你的钱了,想怎么说话是我的权力。”
“夏星眠,耍脾气也该有个界限。”
陆秋蕊逼近了一步,声音压得更低。
“这个学年只剩一半了,下个学年的学费你还没头绪吧。我帮你拦了多少追债的人,你知不知道?
离开我,你除了保全你这张脸面,你能得到什么实际意义的东西?你只会成为一个累赘,拖累你身边所有的人。”
夏星眠冷笑:“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秋蕊:“在合适的时候示弱不丢人。我知道你最近生活费用上出了很大的问题,只要你向我低头,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
“谢谢了,不需要。”
话落,夏星眠便转身走向等待她的队友们。
陆秋蕊还站在原地,浑身都散发着阴沉的气息。
唐黎小心地劝道:“陆总,算了,夏小姐就是这个脾气,等再过一段时间……”
“等?”陆秋蕊笑了一声,颇有股讥讽。
“那您……”
陆秋蕊沉默了好一阵子。
“我一定有办法把一切发展控制在我的手心。”
她转身朝体育馆外走,双手还插在大衣兜里,眼里闪着晦朔不明的光。
26第26章
纸币叠的千纸鹤
明天就要第一场排球预赛了,要参加的人都多少有点紧张,除了夏星眠。
夏星眠没空去紧张这个,因为她几乎每一分钟都在想着陶野那晚和她说的话。
一边疯狂地揣摩陶野的真正心思,一边纠结陶野那些话究竟能不能当真。
一边又为难着:如果当真,她要不要答应。
最要命的是,这几天陶野居然绝口不再提这件事,和她聊天就像之前一样,只闲话家常,丝毫不越界。
这更叫夏星眠心里像被猫抓,又痒又躁。
从体育馆出来,天已经黑了,下起了雪。
夏星眠看了眼手机,今天比以往都练习得晚,时间竟到了八点。十点她还要去酒吧弹琴,中间也没法休息。
要是弹一晚的琴,睡眠不足,明天比赛怕是只能在替补席待着。
思考着是直接坐公交去酒吧,还是先回一趟家放下书包再去,夏星眠慢慢走到了学校门口。
抬眼一看,路灯光柱下,密密麻麻的飞雪。
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找公交站牌。
直直入目的是一辆白色轿车。
她发誓她在看雪之前车前没有人,可现在那里站着一个人,正撑着伞,看着她笑。银色的耳环在路灯下闪着光。
——陶野。
陶野向她招了招手,说:“小满,过来。”
夏星眠想也不想就快步走向她,风把她的围巾向后带,雪也迎面飘到脸上。
陶野拍了拍身后的车,说:“新买的车,喜欢么?”
夏星眠这才想起之前陶野确实和她说过想买车的事,她以为就不了了之了,没想到陶野真的买了回来。
“姐姐你不是没什么钱……”
陶野偏了偏头,疑惑:“嗯?谁告诉你的?”
夏星眠小声说:“赵姐说的。”
陶野笑了一声,叹气,“她也没说错,我赚的所有钱都攒起来了,平时过得拮据,生活质量跟一穷二白也差不多。”
夏星眠:“为什么都攒起来?”
“和你说过的呀。”陶野靠在车上,笑眼弯弯,“攒足够的钱,从现在这种没着没落的生活跳出去,自己开个店,自力更生。或许还得带上你。我不攒多一点,以后拿什么给你发工资?”
夏星眠脸一红,看向地面。
陶野绕到副驾驶座那边,打开了车门,邀夏星眠:“上来吧。下午才提的新车,副驾驶座的第一次使用权,归你了。”
“我是第一个?”夏星眠按捺不住心底的喜悦。
陶野笑着看她,点头,“嗯,第一个。”
做第一个总是叫人开心。
两个人上了车,夏星眠才想起来问:“我们去哪?酒吧么?”
陶野:“不去酒吧了,你不是明天要比赛么,我替咱们俩都请了假。今晚你就放轻松,休息休息。我带你去喝一杯暖暖的咖啡,喝完就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会去市体育馆看你的比赛。”
夏星眠睁大眼睛:“你会去看?”
“会啊。你这些日子这么辛苦地训练,我当然要去帮你加油。”
陶野打起发动机,挂上档。
安全带勒出她胸前起伏饱满的曲线。握着换挡杆的手骨节清晰,匀挺修长。指甲齐根剪的,只涂了一层透明的护甲油。
手腕上散着淡淡的熟悉香水味,木质的冷调,混着清冽的梅子酒气息。
本来对比赛丝毫不紧张的夏星眠,此刻突然开始紧张了。
其实不在乎输赢,就不会紧张。
可知道陶野要去看后,她忽然开始在乎输赢。
陶野带她去了一家布置很温馨的咖啡馆,门口有把长椅,长椅的一端坐着一只比人还要大的毛绒狗熊。狗熊旁边就是一盏灯,黄色的暖光,蜂蜜一样流下来。
夏星眠站在门口盯着那只熊看。
半晌,她慢慢走过去,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抚了一下大熊的卷毛。
手一转,又用大拇指捏了捏熊软绵绵的耳朵。唇角弯起微小弧度。
“你喜欢?”
陶野停完了车,刚回来就看到夏星眠在捏熊。
夏星眠马上松开,恢复了平淡表情,“没有,只是看看。”
陶野拉开咖啡馆的门,伴着一阵风铃的叮当声,“那进去吧,里面暖和。”
于是她们一前一后进了馆子里。
“一杯美式,不加糖。一杯红茶拿铁,加布雷。”陶野没看菜单,就顺口报出了两杯咖啡。
店里装修得很温暖,灯光都是暖色调,墙壁是红砖砌的,墙角还有烧着真火的壁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栗子味儿,让人不自觉就放松了心情。
两人挑了个桌子落座。
“我很喜欢来这里,这儿环境好,咖啡也不贵。因为地址比较偏,所以知道这家店的人不多,什么时候来都很安静。
我很累的时候就一个人过来,静静地坐一会儿。等一杯咖啡喝完,就感觉什么压力都没有了。”
陶野在壁炉的火光旁,眉毛与睫毛都泛着柔光。
“这是只属于我的秘密地点。你知道,一个人总要有个能暂时逃离一切的地方。”
夏星眠心里一软,问:“既然是姐姐的秘密,为什么带我过来呢?”
陶野双手十指交叉,下巴放在指骨上,看着夏星眠的目光异常温柔。
“因为你最近看起来很累。”
停顿了一下,语气加深。
“比我想象中还要累。”
夏星眠放在桌面上的指尖缩紧。
难道陶野知道她最近除了排球比赛,还在为下一年的学费苦恼?
她明明已经尽全力隐藏这件事了。
离开陆秋蕊后,她的确获得了期盼已久的自由,但也确实失去了所有的经济来源。
她虽然在拼命地兼职打工,但课余时间实在太少,赚的那点钱满足日常生活都困难,更别说是给明年攒学费。
陆秋蕊肯定也是查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去找她,和她说那些话。
服务员端上了刚做好的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陶野拿小匙慢慢搅弄浓苦的美式,许久都没喝,往后靠在椅背上,指尖还轻捻着小匙的金属柄。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么?”
她忽然问。
夏星眠:“什么?”
陶野把那晚的话重复一遍:“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回陆秋蕊身边,那就跟着我,我养你。”
这一刻,夏星眠终于明白了陶野的真正目的。
陶野对她仍旧没有任何的占有欲,甚至也不是真正地想包养她。陶野只是看她太倔,又没钱,怕她连学业都无法继续下去。所以找一个正当的借口代替陆秋蕊救助她罢了。
夏星眠自嘲地笑了笑。
“好……”
她敛起那抹笑,表情又变得平静,寡淡。
“我答应你。”
陶野愣了一下。半晌,才垂眸笑出来:“你答应得好快,我还以为得花点功夫才能说服你。”
“为什么不答应?”夏星眠捧起热拿铁,抿了一小口,“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
陶野:“嗯……”
壁炉里的柴火发出被燃烧的噼啪声,隔壁桌传来窃窃低语的交谈,偶尔还伴有金属匙子搅拌咖啡时碰触瓷杯的声音。
夏星眠捧着杯子一直没放下,她的视线就凝聚在杯子里,嘴唇始终含着杯沿,很慢地抿着里面的拿铁。
雾气腾腾飘上来,暖和得让人有了困意。
她想,这样也不错。不论如何,她在陶野身边总算有了一个身份。
桌面传来一阵细小的摩擦声,对面的人像是给她推过来了一个什么东西。
夏星眠托着杯子的手沉下,看见眼前多了一个由100元红色纸币叠成的千纸鹤。
“这是?”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陶野。
“这是我们那个圈子的规矩。我们不像陆秋蕊那些有钱人,包养会签订专门的合约。因为我们本来就是被养的人,所以,再想去偷偷包养别人,就不敢制定合约这种可能会暴露秘密引起祸端的东西。我们只会给被包养的人一张纸币折叠的千纸鹤。”
陶野看着那只叠好的千纸鹤,慢慢说着。
“这就代替了合约。只要这只纸鹤在你那里,你就永远是我的……”
她顿了一下,笑了笑,缓缓说完后半句:“小奶狗……”
夏星眠的心跳逐渐加速。
陶野推过来的不仅仅是一只纸鹤,更是一份关系的确认,一个即将为两个人搭起桥梁的保证。
是给新买的本子的扉页上,签下的宣示所有者的署名。
是给新接回家的小狗的第一块狗牌。
是主权。归属。
心动的情悸逐渐覆盖了刚刚那才将冒芽的失落感。她红着耳朵和脸,拿起那只千纸鹤。
“我收下了,姐姐。”
她握紧它,第一次不再反驳「小奶狗」这个说法。
陶野喝着苦咖啡,补了一句:“如果有一天你想结束这种关系,只需要把纸鹤还给我就好。”
夏星眠把纸鹤放进了外套内侧靠近胸口的内袋。
虽然没有答话,但她心里已经做出了回答。
——不还。一辈子都不还。
喝完咖啡,时间也不早了,她们准备回家。
夏星眠先到门口等,陶野在里面结账。等的时候,她因为刚刚确认关系的事喜形于色,躁动地左走走右走走。
走了一圈,又忍不住去看那只熊,歪着头,心想要是这只熊有生命就好了。这样就可以与它分享自己此刻的激动。
过了一会儿,陶野出来了,门开的时候一阵风铃响。
“小满,走吧。”
“好……”
她转身正要走,又听到陶野叫她:“别一个人走呀。”
于是她马上回头,欣喜地去找陶野的手。
陶野见夏星眠伸手牵起了自己,眼眸弯起来,满是笑意。
“我是说,让你带上它。”
夏星眠顺着陶野的指向看过去,陶野竟然指着那只坐在长椅上的熊。
“我问店长把它买下来了,看你一直盯着它,很喜欢的样子。”
夏星眠顿时紧张起来,忙说:“这太浪费钱了!”
“哦……好像是有点浪费。”
陶野若有所思。顷刻,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但你喜欢啊。给我的小朋友买她喜欢的玩偶,浪费也没有什么了。”
27第27章
因为你是我的人
这不是夏星眠第一次认金主,她之前认过陆秋蕊,经历过一次放下尊严伸手问人要钱的难堪。可是这一回又和分明和上一回不一样。
很奇怪,这次认陶野,她基本没有什么舍弃尊严的屈辱感。
相反,很开心。
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跳舞似的。
回家的路上,她在副驾驶座,想着挤在后排的那只大狗熊,忍不住笑出了声。
陶野问她:“笑什么呢?”
夏星眠:“没……”
陶野:“难得见你在外面笑得这么高兴。”
夏星眠收敛好自己的表情,干咳一声,正经说:“那我以后就长住在姐姐家。之前陆秋蕊给我租的房子一个月后到期,我就不续租了。这个月得了空,我把那边该搬的都搬过来。”
陶野只是笑,问:“钢琴也要搬过来吧?”
“嗯。其实要是普通的钢琴,丢在那里也无所谓。可是那台琴是从我以前的家里带来的。”
“那我明天收拾出一块空地方,拿来放你的钢琴。”
“好……”
“……”已经开始思考钢琴该放哪的夏星眠撑起下巴,盯着窗外看了会儿,眉头微微拧起,很认真的样子。
“放在客厅东角好么?那里避阳,离电器远,不容易落灰。”
陶野温声答应:“好,你看着摆就好。”
“等搬过来了,姐姐你想听什么曲子,我弹给你听。”
“天天听你在酒吧弹还不够啊?”
“那不一样。酒吧那台是电子琴,音质不好,而且工作时候弹的都是些舞曲。姐姐有没有什么私底下比较喜欢的曲子?”
陶野握着方向盘,想了一阵子。
“嗯……倒是有一首,小时候在音像店听过。”
途径红绿灯,她停下车,小臂撑在方向盘上。随着记忆的翻起,目光有些失焦。
“我当时路过那家店,听到那盘磁带,觉得特别好听。但年纪小,兜里没钱,所以只问了老板那首曲子的名字,想以后有钱了再来买。可惜,等兜里真的有钱了,磁带和随身听也已经被时代淘汰了。”
夏星眠追问:“曲子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一步之遥》。”.
宽敞极简的复式公寓。
陆秋蕊坐在二楼的钢琴旁,十指流畅地在琴键上滑动,弹起这首曲子已经熟得不能再熟。
熟到她可以只依靠肌肉记忆去演奏,过程中全程出神,还可以不错任何一个音。
是那一晚在夏星眠公寓等她时,弹了无数遍的曲子——
《一步之遥》。
唐黎抱着一叠文件走上二楼,见陆秋蕊在弹琴,便先站在一旁,等她弹完。
陆秋蕊好像在想什么事,目光空洞洞的。
在结尾的间隙,唐黎见缝插针:“陆总……”
陆秋蕊:“嗯?”
唐黎:“明天的行程都安排好了。”
陆秋蕊:“嗯……”
唐黎踌躇了片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多这个嘴。她看上去有些不安,犹豫半晌,冒出了汗。
“陆总,如果您真的很想让夏小姐回来,有很多办法都可以去试……”
“谁说我想让她回来。”
陆秋蕊淡淡地笑,指下依旧弹着那首曲子。
“我只想让她知道,傲慢和不自量力,是要付出代价的。”
唐黎叹气:“不想让她回来,您还一直弹她最喜欢的这首曲子。”
陆秋蕊弹奏停住,抬起眼,幽幽地看向唐黎,“你怎么知道这是她最喜欢的曲子?”
“夏小姐的一手资料我这里都有啊。她从小到大填过的所有正式或不正式的表格里。但凡有「最喜欢的钢琴曲」此类的问题,她答的都是这首《一步之遥》。”
陆秋蕊冷哼一声,“难道我弹这首曲子只能是因为她喜欢?”
唐黎:“难道不是?”
陆秋蕊淡淡地答:“不是……”
唐黎挑了下眉,没说话。
这一遍的曲子弹完,陆秋蕊终于不弹了。她走到窗台前,打开窗户,让冬天清冷的风吹到自己脸上。目光幽深,看不出情绪。
唐黎看得出来,她在想念着一个人。那人是谁,并不难猜。
“陆总,要不我去接夏小姐过来,趁还来得及……”
“接她过来干什么?来气我吗?”
陆秋蕊眼里划过一抹鄙夷。
唐黎在心里小小地感慨了一下,又问:“那接陶小姐过来?”
陆秋蕊:“算了,这么晚了,她应该有自己的事。”
唐黎默默望着陆秋蕊的背影,觉得她这位上司真的是过于别扭了。
口口声声说着喜欢陶野,但好像也并不是很想见陶野。看起来对夏星眠嗤之以鼻,可最近每一天都在钢琴前弹那首夏星眠最喜欢的钢琴曲.
“姐姐也喜欢这首曲子?”
夏星眠听到陶野说出那四个字时,原本平静的脸抑制不住地泛起欣喜的涟漪。
这种巧合带来的兴奋很难以具体的言语去形容。
也许喜欢一个人,就是忍不住去找自己和她的「连接点」,不论如何,多产生一些联系总是令人开心的。
陶野有些惊讶:“难道你也喜欢?”
“喜欢!”夏星眠点了好几下头,“我喜欢它很多年了。”
“那你应该会弹吧。”陶野笑起来,“以后有空了,给我弹现场版听一听。”
夏星眠:“我当然会弹,现在马上给我一台琴,不用复习琴谱我都能不错一个音地弹下来。”
“这么熟练?”
“嗯,我对这首曲子有肌肉记忆。”
车已经开到了家,陶野泊好车,拔钥匙时似是随口说道:“我记得陆秋蕊也会弹,我听她弹过。”
提到陆秋蕊,夏星眠的脸色沉了下来。
陶野解开安全带,闲聊一般,继续说:“第一次见面,她就在弹这首曲子。我那时还不懂,问她怎么会给我弹这首曲,她也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着,然后继续一遍又一遍地弹。
我以为她是真心喜欢我,所以提前了解了我的喜好。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你喜欢啊。”
她叹了口气,依然笑着,用玩笑的口吻问夏星眠:“是不是很自作多情?我居然觉得有人会真心喜欢我。”
夏星眠十指缩进掌心,扣紧了掌纹。
说着这些话的陶野,真的让她心疼。
可她也没有办法说些什么。她很想安慰她,但她害怕她一张口,“我喜欢你”这样的真心话就会失控地溜出来。
“算了,说这些……没什么意思。”
陶野转过头来,目光柔和。
“至少我现在有你。虽然是需要花钱养的,可也是我的,对不对?”
夏星眠深吸一口气,对上陶野的眼睛,答了声「对」。
她们静静地相视,谁都不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的眼底都压着一股暗流似的。
陶野伸出手来,捧起了她的脸,手腕上混着皮肤温度的清淡香水味拂近。
夏星眠主动凑上前,搂住陶野的脖子,和她接吻。
“姐姐……”
幽暗的车厢,狭小的空间,还勒在胸前没解开的安全带。所有的一切都给了夏星眠莫大的感官刺激。她抱陶野的手都在颤抖。
陶野的嘴唇上还残留着美式咖啡的苦涩,温软的,恰恰好的湿润。她急促的呼吸洒在陶野的鼻尖,深夜太过安静,气息扫过皮肤的声音一清二楚。
她不由地张开了嘴。陶野顺势将舌尖探过来,轻轻舔了一下她的唇缝。
“今天的拿铁好甜。”
温笑的一声低语。
话落,陶野便松开了她,退远了。
「咔哒」一声,车门被打开。“走吧,很晚了,快回家洗澡睡觉。”
夏星眠握了一下还留有陶野体温的手心,精神还停留在刚刚那个还没来得及加浓的亲吻中。抽离出来时,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喊着「不满足」。
可陶野已经下了车,站在车门外,低头看着手机,在处理别的事情了。
“姐姐,我们今晚要不要……”
她忍不住主动提出了要求。
陶野抬起眼,瞥了下她,又低头看手机。
“不了吧……”
夏星眠撑住皮质座椅,把头伸出了车窗,欲求不满四个字都要从她那双一向无欲无求的眼睛溢出来。
“为什么啊?”她紧紧抓着车窗框的指头都是粉色的。
“今晚体力消耗完了,明天拿什么打比赛?”
“怎么会?”
“哦?”
“我体力很多的!”
说完了,夏星眠才意识到自己因为急色说了多么不要脸的话。
要是在往常,理智回来后,她怎么也该找些借口来否定、解释自己的失态。
可这一次,就算理智回来了,她还是红着脸固执地看着陶野,等待回应。
陶野没纵容她,还是拒绝了。
甚至警告她:
“别动歪心思,要是大半夜动手动脚,纸鹤我就收回来了。”
夏星眠只好把火憋回去,抱着那只比她还高的熊,乖乖跟在陶野身后,回家。
坐电梯时,陶野好像看出了她的沮丧,安抚她:“我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明天……我想看到你赢。”
“赢很重要么?”
“对呀……”
夏星眠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说输赢无所谓,享受过程比较重要。”
“其实都很重要的。”
陶野抱着胳膊,靠在电梯厢壁上。
“但凡你为一件事做了准备,花了时间与精力,结局对你来说就不可能是无所谓的。当然会有人安慰你,说「重在参与,输赢都一样」。可安慰只是安慰,事实就摆在那:如果赢了,你肯定会比输了要开心啊。”
夏星眠微怔。
半晌,她小声问:“所以……你想看到我赢,其实是想看到我开心?”
陶野浅浅笑着,点了点头。
“嗯……”
“为什么?”
电梯在缓慢上升,数字越攀越高。
“小满,我没有包养过谁,你是第一个属于我的女孩子。”
陶野的笑意也似楼层数字一般,由唇边简单的弧度,渐渐扩散,爬上了眼尾眉梢。
“因为你是我的人。所以,你一开心,我也会开心。”
两个人视线交合的刹那,有一种不言而喻的灵犀触碰融化开来。
夏星眠还是不知道陶野对她究竟有没有过特别的感情。但她忽然觉得,那好像也不重要了。
或许她们以后能在一起,或许以后不会在一起。可至少,现在,这一刻,这一秒,她们对于彼此,都是心底深处最唯一、也是最不可或缺的依赖。
28第28章
绑架
这一个夜晚,她们真的什么都没做。
就是单纯地洗了热水澡,睡了个充足绵长的觉。
一大早,夏星眠就洗漱完毕,在大衣里穿好了运动服。
陶野想要开车直接送她去市体育馆,夏星眠说她需要先去学校和队伍汇合,之后才坐学校大巴前往市体育馆。
“那我就先过去,在那边等比赛开始。今天突降强寒流,暴雪,有些路都封锁了,你一会儿去学校千万要注意安全。”
陶野把做好的早餐端上来。
“来,先吃饭。”
夏星眠看了下时间,直接拎上包就走,“我来不及了,先不吃了。”
“等等……”陶野走过来,递给她一张大额的纸币,“去便利店买点东西在路上吃。”
夏星眠推拒:“不用了……”
陶野:“你不是被我养的吗?”
夏星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还没习惯这种身份转变。
她模糊地「嗯」了一声,接过钱,也不敢抬头看陶野,飞快地出门走了。
时间还早,电梯还没什么人。夏星眠上去的时候里面只有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倚在梯厢角落。
她静静站着,手里攥着那张钱,还在回想昨晚的事,和刚刚陶野穿着围裙给她做饭的样子。
想得太远,也没注意身后的人在慢慢靠近她。
突然,一张手帕捂上来。
事情发生得没有丝毫预兆,她甚至都来不及反抗,就被猝不及防冲入鼻腔的那股浓厚乙?醚味卸去了所有力气.
“咳……”
夏星眠再醒来时,她在一间昏暗狭窄的地下室。
她趴在一堆废弃的木板残料里,头顶一盏破旧的小灯,灯罩子已经不知道去哪了。空气中隐隐有一股电丝烧焦的味道。
她又接连猛咳了几声,尝试挪动四肢,才发现自己的胳膊和腿都被绑了起来。嗓子像灌了沙子,又干又疼。
面前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戴鸭舌帽,大约四五十岁。之前在电梯他压着帽子,夏星眠没注意。现在他抬起了头,她马上认出了他。
——吴放。是她父亲欠钱的众多债主之一。
他旁边那个年轻人夏星眠不认识,看起来应该只是过来帮忙打下手的。
“吴叔……”
夏星眠一边咳,一边艰难地开口。
“你怎么会……”
吴放低低地笑了一声,“他们都说我这几年老了很多,老得都变了个样。你居然还能一眼认出我来。”
“我当然能认出来。我记得你们每一个人。”夏星眠艰难地跪起来,瘦弱苍白,跪在吴放的面前,“当年……是我父亲对不起你们,这些年,我也觉得很歉疚……”
吴放质问道:“你要是真觉得对不住我们,为什么不继续还夏英博欠我们的钱?”
夏星眠:“我已经还了三年了。”
吴放大声打断她:“你都已经还了三年了,就应该还完啊!”
“可我本来没有义务去还这些钱的。”
夏星眠抬着头,眼白里全是红血丝。
“从法律意义上讲,我既然没继承我父亲的财产,那我也不必继承他的债务。”
“我不管什么法律!我也不管你有没有什么狗屁义务!”
吴放几大步走上前来,激动地揪起夏星眠的领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我只知道你都开始还了。你既然还了,就要还完!你不还完,今天是我找你,明天后天还会有其他债主继续找你,你以为你逃得掉?!”
“其他……债主?”
“你不会觉得没有人怨你吧?我告诉你,我对你已经是客气的了,他们才恨不得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头,剁烂你的肉去换钱!这是你夏家欠我们的!你永远都欠我们!!”
“……”夏星眠忽然觉得心里一空。
像悬溺在水中的半空,满是窒息,无根无落,不论是陆地的土壤,还是水底的泥沙,她都无处立身。
她承担这些本不属于她的责任,是因为她觉得被欠钱的人很无辜,很可怜。
所以她愿意放下她的傲骨,给人做金丝雀,受尽屈辱,尽她所能弥补他们。
可是这些人有觉得她无辜、她可怜过吗?
没有……
升米恩,斗米仇。
她甚至都没有得到过任何感恩。在选择不再继续帮助时,还收获了翻倍的仇恨。
吴放额角的青筋暴起,急躁地问:“我知道,你有贵人。就那个叫陆秋蕊的,对不对?你叫她还我钱,只要她给钱,我马上放了你。”
夏星眠直视着吴放的眼睛,一字一句说:“我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吴放:“我不管你们之间的破事,我只知道她有钱。给你个机会,给她打电话,让她拿钱来!”
夏星眠:“不可能……”
吴放也不和她废话,直接上手搜身,从她口袋里找到手机。又强制钳过她的手指解锁了屏幕,点进通讯录。
夏星眠浑身紧绷起来。
她不是怕吴放找到陆秋蕊,她怕的是他找到陶野。
陶野要是知道了她现在的处境……
陶野会不会急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被陶野看到她现在狼狈地跪在地上的样子,她一定恨不得直接死掉。
还好,吴放对陶野的名字并不感兴趣。他没有在通讯录里找到陆秋蕊,于是又点进微信。
夏星眠把陆秋蕊的电话和微信都删了,但唐黎还没来得及删。吴放很快找到了唐黎的对话框,因为里面的聊天记录提到了陆秋蕊。
吴放戴上口罩,直接打了视频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就接了。
屏幕亮起,画面却不是唐黎,而是陆秋蕊本人。
“夏……”
陆秋蕊看到画面这边的吴放,后两个字咽进肚子里。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只是稍稍抿了一下唇角,问:“夏星眠呢?”
吴放:“您就是陆小姐吧?看看这穿的衣服,真高档,一身下来应该不少钱吧。”
陆秋蕊面不改色:“夏星眠呢?”
“您别急,夏小姐一切都好。只是她还欠我十万块钱,陆小姐帮她还了,我自然会放了她。”
“……”陆秋蕊不置可否,只说:“我懂了。麻烦您把手机对向她,我和她说几句话。”
吴放便调成了后置摄像头,对准被捆住手脚跪坐在地上的夏星眠。
夏星眠看着地面,一眨不眨。
坚决不抬眼看手机摄像头。
陆秋蕊离摄像头近了一些,凝视着夏星眠的脸。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你把所有的事都想得太简单了。你看,离开我,你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废物,连自保都困难。不是么?”
夏星眠嗤笑一声,又接着笑了好几声。却没有搭理陆秋蕊。
“我给你个机会。只要你现在开口求我,求我帮你,我就花钱平了这事。”
夏星眠仍旧缄口不言。
陆秋蕊把那天排球场上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且加重了语气:“在合适的时候示弱,不丢人。”
夏星眠还是不说话。
她脸色惨白,头发凌乱,手腕全是挣扎留下的红痕。即便如此,腰背也是挺直的,眼底的光没有分毫晃动。
陆秋蕊慢慢叹了口气,向后一靠,大声说:“她要是不肯开口求我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吴放听到,果然急了,拎起墙角一根粗木棍就过来,棍尖直接抵到夏星眠的脸上,威胁道:“快点按她说的做!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夏星眠仰起头,淡淡地看着吴放,终于开了口:“有种就打死我,没种就打残我,打到我没法开口说话。”
吴放攥紧木棍,怒不可遏:“你就是不肯求她吗?!”
“对……”她轻略地冷笑,“我绝对不会求她。”
吴放彻底被激怒了,当年对夏英博的恨和如今对夏星眠的怨重叠在一起,烧红了他的眼睛。
他直接挥起木棍,第一棍狠狠抽在夏星眠的侧脸。
“砰!”
“你他妈的!!”
夏星眠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半个头都在剧痛,右耳什么都听不见了,一阵一阵接连不断的耳鸣。血顺着她的脸向下流,黏黏糊糊的,覆住了鬓边的碎发。
陆秋蕊在跳跃闪动的画面里看到了满头血的夏星眠,眉头皱了一下,瞥向别处,不愿再多看的样子。
夏星眠却撑起眼皮,冷冷地看向了吴放手里的手机后置摄像头。
她知道看着那里,就可以和陆秋蕊对视。
“陆秋蕊……”
她轻声模糊地嗫嚅。
“陆姐姐……”
陆秋蕊移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夏星眠没有感情地笑了一下,“三年前,我真的以为我找到了那个更值得我叫「姐姐」的人。我真后悔……我怎么会……喜欢过你……那么久……”
陆秋蕊攥紧了拳头,沙哑开口:“求我,我马上救你。”
夏星眠:“……”
陆秋蕊嘴角抽了一下,眼神有点晃动了。
“或者……你可以不说「求」这个字。只要你说一句「救救我」,我也会救你。”
夏星眠闭上了眼,第一次这么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过去三年都是在满是污泥秽物的深坑里打滚。她的选择,她追随的人,她做的所有事,都是错的。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含着满嘴的血,对陆秋蕊说:“你今天让他把我打死,我佩服你。你要是在我一句「求你」都没说的情况下救了我,我一生都看不起你。”
陆秋蕊死死咬着牙,腮颊都在颤抖。
半晌,她忽然阴冷地干笑一声。
“很好……”
话罢,她挂断了视频电话。
吴放急了,马上又打过去,可不管他打多少次,陆秋蕊那边都直接拒绝挂断了。
夏星眠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毫无疑问,吴放会把所有怒气都撒到她的身上。而这个过程中,他能不能良心发现,或者因为害怕弄出人命有牢狱之灾中止他的行为,都是未知数。
无所谓了。她现在只觉得累,或许睡一觉会比较好。
这一觉,能醒来是她幸运。醒不来,她也认命。
只是想到陶野还在市体育场的观众席上等着她,她还是有一点抑制不住的难过。
29第29章
不会有事了
夏星眠在迷蒙之际,精神恍惚的时候,好像闻到了一缕熟悉的木质冷调与水感烟草混合的香水味。
她觉得那应该是幻觉。就像人濒危时的走马灯,会重现一些过去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
活了21年,除了钢琴,她从未觉得有什么东西对她来说是重要的。
可在这种可能快要死了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她有这么一样无比重要的留恋,甚至比过了钢琴的地位。
或许是因为这21年来,亲人离去,亲朋四散,蒙骗利用,剥肤椎髓。世间盛衰变化,得失无常。什么痛苦她都翻阅过了。
而陶野,是唯一给了她真实温暖的人.
再醒来的时候,夏星眠也不知道距离在地下室的时候过去了多久。
她睁开眼,头顶悬着吊瓶,输液管里的药液匀速滴落。
有什么仪器的声音在缓慢地滴滴响,但她只有左耳能听得见。
她勉强抬起头,望出去。
在房间的角落里,一张单人沙发上,陆秋蕊沉着脸坐在那。双臂抱着,在出神。
见夏星眠醒了,陆秋蕊看了她一眼,没和她说话,而是叫了声:“唐黎……”
唐黎走进来。
陆秋蕊:“叫医生过来。”
唐黎:“好……”
陆秋蕊又说:“我要见陶野。你去陶野住处一趟……带上她做的汤。”
吩咐完,陆秋蕊便起身,想要离开。
夏星眠低哑着嗓音,沉沉开口:“你居然还是救了我。”
陆秋蕊的脚步顿住,皱着眉,目光有些复杂,说不上来掺着什么情绪。“别想太多了,我才没有救你。”
唐黎虽然没说话,但在心里翻白眼:明明看到陆总挂了视频后急匆匆地拎着外套跑了出去。
陆秋蕊正想继续走,病房门忽然被打开。
周溪泛心急火燎地走了进来,大衣领口里露出排球队的队服。看来今天还是比赛的这天,不过比赛应该已经结束了。
她看到病床上的夏星眠愣了一下,然后又狠厉地瞪向旁边的陆秋蕊,两步跨过去,直接扬起手甩了陆秋蕊一个巴掌。
“啪!!”
陆秋蕊的耳环直接被扇掉了。
唐黎忙走上前来:
“周小姐,请你冷静!”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周溪泛逼近陆秋蕊,用夏星眠听不到的声调,很小声地说,“我们周家想查清楚一件事没有人瞒得过。吴放是你故意引过去的,对不对?”
陆秋蕊抬起眼,嗓音有些单薄:“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与小周总无关。”
周溪泛:“你最好不要再有任何伤害她的举动,否则——”
陆秋蕊似乎也不是很在意周溪泛的威胁,嗤笑着反问:“你要是真这么关心她,为什么不告诉她夏怀梦已经回来的事呢?”
周溪泛愣住。
半晌,她喃喃道:“我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是么……”陆秋蕊的唇边还是那抹似有若无的笑,讥讽一样。
周溪泛红了眼睛,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怎么猜得到,你,这么的,丧-心-病-狂。”
“可追根究底,你和我,都是刽子手啊。”
陆秋蕊凑近了去,眼眸微眯,语气很轻,却重似千金。
“不知道夏怀梦要是知道了你的刻意隐瞒导致夏星眠变成这个样子,她会怎么想?”
“你——”
周溪泛伸手抓住陆秋蕊的衣领。
陆秋蕊显然不想和周溪泛僵持下去,她强硬地甩开她的手,说了句「我还有事」,就绕开她走了。
走到走廊上,隐约能听到她语气骤然疲惫了下来,和唐黎说:“我要见陶野……就现在……”
陆秋蕊走后,周溪泛做了几个深呼吸,稳住情绪。来到夏星眠床前,蹲下来望着她,眼里含着愧疚的泪。
“你没事吧?我们……我们都很担心,抱歉……”
“你干嘛说抱歉。”
“我……”周溪泛攥紧了手,夏怀梦三个字就在口中,马上就可以说出来,“其实有件事,我……我不知道该怎么……”
“没关系的……”夏星眠反而安慰起她来,“有些话要是没想好,不必非要说。”
周溪泛吸了吸鼻子。心里乱成一团,还是没办法就这样说出口。
得再等一等。等一等。
等什么呢?
她还是想不明白,可她就是不敢,恐惧到生理上都有了一种如临深渊的觳觫。
她自嘲地笑了笑。
抬起泪眼,到最后,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你……没事吧?”
“我不知道有没有事。”夏星眠无力地垂眸,“你帮我看看,我哪里有伤?”
周溪泛如实告诉她:“腰上包扎了一下,头上和右耳都包着纱布,其他地方没什么大伤。”
夏星眠:“严重么?”
周溪泛:“我刚刚问过医生了,没事的,都好恢复。”
夏星眠:“耳朵呢?”
周溪泛忽然不答话了。
夏星眠又问了一遍:“耳朵呢?”
“会好的……”周溪泛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别担心,可能会慢一点,但一定会好的。”
夏星眠便不再追问。
沉默了一阵子,她又问:“我们今天赢了么?”
周溪泛苦笑:“你还关心这个?你都这样了,赢不赢对你难道很重要?”
重要么?
夏星眠也不知道。
如果陶野会为此开心的话,那应该也算是重要的。
这个时候,她真的很想见见陶野,想让陶野抱着她。她想在陶野的怀里哭一会儿,说上几句藏在心底深处、绝对不会和别人说的话。
她想问问陶野:她当初选择帮那些人,是不是错了。现在选择不继续帮,是不是也错了。
也想告诉陶野,虽然在朋友面前她表现得很平淡,但是知道耳朵会出问题的时候,其实她怕得头发丝都是僵硬的。
还想让陶野帮她取两颗星星糖。
她很想吃。
可是她也知道,现在陶野应该在陪陆秋蕊。
周溪泛安抚她,说排球赛那边叫她不要管了,在这里安心养病。又说警察已经在追捕吴放,迟早会给她讨回公道。
周溪泛待了一阵子,想多陪陪夏星眠,但过去还不到一个小时,陆秋蕊又回来了。
陆秋蕊身后有几个保镖,她抵着门,对周溪泛说:“我有事找夏星眠,小周总今天特地过来一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周溪泛冷笑:“你也敢使唤我?”
陆秋蕊面无波澜:“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道理我想你懂。周家的主势力在岸阳,不在暨宁。”
周溪泛:“你还真不怕我,你要知道,我们家想捏死你就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陆秋蕊不甚在意:“想捏我,请便。”
周溪泛咬了咬牙,看向陆秋蕊身后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强忍下一口气,对夏星眠说:“我回头再来看你。”便拎起包愤怒离去。
夏星眠别过头去,看着窗户,睫毛半垂着,不与陆秋蕊对视。
陆秋蕊也没和她搭话,只是走进来,坐在沙发上。
紧接着,陶野拎着一个保温桶走了进来。她抓着保温桶提手的手指攥得很紧,脸色也是异常苍白。
看到卷着被子缩成一团的夏星眠,陶野拧起眉头,眼神里闪过压抑着的焦急。
可她也不可能上前去看,或者问上两句。她只能别开目光,藏好情绪,不动声色地走到陆秋蕊身边。
陆秋蕊夹起一根烟,含在嘴里,点燃。
想到现在还很不舒服的夏星眠,陶野即使知道由她来说这种话不妥,还是轻声劝道:“陆总,这是在病房,还是别抽了。”
陆秋蕊笑了一声。
“好……”
她没多问,直接把烟掐灭,扔进桌上的半瓶饮料里。
听到陶野的声音,背对着这边的夏星眠整个人一僵,放在枕头下的手立即攥紧。
陆秋蕊叫陶野坐下来,打开保温桶,倒了一碗汤出来。
她用汤匙舀了一勺凑到嘴边,只抿了一小口,便把匙子放回去,说:“刚刚还饿,现在又有点吃不下了。你今天做得也不好喝。”
陶野低头:“抱歉,我回家重新做一份吧。”
“不必了,我没胃口。”
陆秋蕊将碗推向陶野的手边。
“放着也是浪费,你端去给夏星眠喝吧。”
“好……”
陶野端起碗,捏碗沿的指尖紧得发青。她走到床前,和夏星眠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两个人都是复杂万分,夏星眠只是被陶野看了一下,眼睛就迅速积上了泪。陶野想说些什么,可碍于陆秋蕊在,她也不能说。
陶野坐在床沿上,扶起夏星眠,用勺子舀汤喂给她。
夏星眠虚弱地咳了好几声,含住了那勺汤。
陆秋蕊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个硬骨头呢,情敌喂给你的汤你居然会愿意喝。”
夏星眠:“情敌?”
陆秋蕊:“你喜欢我,我喜欢她,她不就是你的情敌。”
“……”夏星眠按下陶野举着勺子的手,皱起眉凝视陆秋蕊。
“首先,我想我很明白地和你说过了,我不喜欢你了,请你不要再有任何自作多情的想法。”
陆秋蕊哼了一声。
夏星眠:“其次,你想怎么恶心我无所谓,已经3年了,我不差你这一次两次。但你不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陶野抿住下唇,捏紧了汤匙柄,沉默地盯着夏星眠严肃的侧脸。
陆秋蕊似乎觉得好笑,揶揄道:“我都没心疼她,你倒替我心疼起来了?”
夏星眠:“……”
有电话打进来,陆秋蕊接了一下,嗯了几声,从沙发上起来。
“喂她喝完。我出去处理一些事,一会儿我回来的时候必须看到空碗。”
她走的时候叫上了唐黎,和她带来的那些人一起,全都离开了。
唐黎走的时候复杂地看了眼夏星眠和陶野。
她是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秘密的,但也只有她知道。她向夏星眠摇摇头,暗示她不要在这种时候做不该做的事。
等人都走了,夏星眠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趴在枕头上连连咳嗽。
陶野放下汤碗,蹲下来扶住她。
“你还好么?”
“姐姐……”
夏星眠俯身过来,直接抱住陶野,嗓音带着颤抖。
陶野也抱住她,拍她的背,安抚道:“好了,没事了,以后也都不会有事了。”
夏星眠说:“我好想你……”
陶野:“我们早上不是才见过么?”
夏星眠:“我以为我这次要死了。”
陶野:“不会的……”
闻着陶野耳后熟悉的香味,夏星眠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你做的汤很好喝。”她在陶野耳边放缓了声音说。
陶野叹气,“你刚刚不该在陆总面前维护我。如果被她看出端倪,你知道我们会是什么下场么?”
“但你做的汤确实很好喝。她就算想气我,也不能那么说。”很倔强的回答。
陶野轻轻抚摸夏星眠的头发,说:“其实她不是想气你,也不是想责怪我厨艺不好。她只是想找个借口给你喝汤,她在关心你啊。”
听到这样的安慰,夏星眠反而心情低落起来。
……
陶野在给陆秋蕊说好话。
她并不在意陆秋蕊是不是真的怀着好意。事实上从她决定要和陆秋蕊一刀两断的时候,陆秋蕊再怎么样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她在意的是:陶野在试图化解她与陆秋蕊之间的隔阂。
这让她有些失落。
哪怕她现在已经认了陶野为金主,陶野也说过「我的小朋友」「我的女孩子」这样的字眼,可陶野心底里对她依旧没有一丁半点的私有欲。
陶野对她没有,可她对陶野有。
她用鼻梁拱开陶野的领子,埋头进去,在那锁骨处狠狠吸出一个红印子。
然后她趴在陶野耳边,虚弱地、带着一点点几不可觉的哀求的哭腔,一字一顿地说:“今晚她要是叫你陪她,你不许去。你要在这里,陪着我。”
30第30章
保护她
陆秋蕊靠在花坛边的墙上,一根接一根抽烟,取烟点火的姿势无比娴熟。
新的一支递进嘴里,猩红的烟头便像夏夜萤火虫般亮起,之后变弱,变暗,成为裹在灰里昏红的烛灯。
她垂下头,掸去烟灰。
唐黎站在一旁,沉沉地叹了口气,问:“您在想什么呢?”
陆秋蕊:“有些事,想了许多年也没想明白。”
唐黎:“什么事啊?”
“……”陆秋蕊又吸了一口烟,才模模糊糊地自言自语,“我……是不是错了……”
唐黎又怎会不知陆秋蕊想的是什么事。
“或许您一开始就不应该为了私仇去接近夏小姐。更不应该明明现在喜欢她,还总是做一些对她不好的事。您这样只会把她越推越远的。”
陆秋蕊不悦地瞥了眼唐黎,“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唐黎:“本来就是……”
陆秋蕊严肃道:“我说过很多遍了,我喜欢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陶野。”
唐黎见陆秋蕊的语气里已经有了点愠怒,便不敢再多话。
陆秋蕊看起来有点烦躁,烟也不想抽了,剩下半根掐灭扔掉,吩咐说:“把陶野叫下来,陪我去喝酒。”
“那要不要顺便看看夏小姐有没有喝完鸡汤……”
“她爱喝不喝!”
陆秋蕊气愤地打断唐黎。
“她就是明天死了也跟我没关系。叫陶野下来,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真的没关系么?
想起刚刚陆秋蕊站在挂号处给夏星眠刷卡付医药费的样子,唐黎又叹了口气。
陆大老板这一付就付了未来三个月的,哪怕人家告诉她夏星眠可能一个礼拜就会出院,她还是不耐烦地催人家刷卡。
按理说,陆秋蕊这么暗恋着夏星眠,唐黎作为陆秋蕊这一方的人,不应该对她隐瞒夏星眠与陶野之间的秘密。
可……
说到底,夏星眠和陶野,又何尝不是可怜人呢?
一个虽然被陆秋蕊真正喜欢,却被实实在在地伤害着。一个虽然表面看起来被宠爱,却又早已沦为了陆秋蕊掩盖真心、寄托慰藉的工具。
这三个人之间的感情太复杂了,外人怕是没办法帮她们理清。还不如顺其自然。
唐黎自个儿也好奇,这三个人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虽然夏星眠说着「你不许陪她」,可唐黎来找陶野时,她还是一句话都没多说,自己一个人低着头,攥着被子角,默许了陶野的离开。
她们这种身份,本来也没什么选择的权力。
她又怎么会因自己一时的任性去强求陶野做不该做的决定。
陶野走的时候,点了点手机,示意夏星眠一会儿留意手机消息。
于是她一走,夏星眠马上拿起了手机,眼巴巴地蹲在聊天界面。
“……”趴在枕头上,捏着手机,小声地叹气。又一边在心里不停地念着「姐姐」「姐姐」,好像多叫几遍对方就会早一点发来消息。
过了二十多分钟,陶野终于抽空发来了消息。
【对不起啊,我也想留在那陪你的。】
夏星眠马上打字:【没关系,反正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陶野:【等你出院的时候,我带你去商场,买些你喜欢的东西,好么?】
夏星眠:【好。】
陶野:【那你今晚要好好休息,好好养病。医药费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但如果医院让你交钱什么的,你告诉我,我会去帮你付的。】
夏星眠翻了个身,再次回了句「好」。
她想了想,又问:
【你在陪陆秋蕊喝酒?】
过了一会儿,陶野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很明显是偷偷拍的,角度很歪,画质也模糊。背景是昏暗的酒吧,有几道彩色的光斑铺在角落的地面。桌上摆满了酒瓶,和一只装着一半威士忌的玻璃杯。
对面坐的那个人虽然没拍到脸,但清晰地拍到了她领口那枚金属别针。
这一边,陶野刚刚发完这张图,陆秋蕊便用指节敲了敲桌面。
“叫你出来放松放松,你怎么一直在看手机?”
她支起下巴,有些倦懒地问。
陶野只好先收起手机,“没什么,只是回朋友几个消息。”
“朋友?”陆秋蕊挑了下眉,“男朋友?女朋友?”
陶野:“您想多了,就是普通朋友。”
“也就是说,你目前还没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了?”
“……”陶野不置可否。
陆秋蕊喝完杯里的酒,又点起一支烟,一口就吸了半根。
“姐姐,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事,你后来有认真考虑过么?”她掸了掸烟灰。
陶野装不懂:“什么?”
陆秋蕊笑了一声,像是看出了她在装傻,耐着性子说:“我说,做我女朋友。”
陶野举起杯子,抿了口水。许久都没接话。
陆秋蕊拎着自己的酒杯起身,走过来,坐在了陶野身边。
一坐下,她就靠过来,把距离拉得非常暧昧,鼻尖抵到了陶野的耳廓上,手也揽住了陶野的肩头。
“我喜欢你,真的,没跟你开玩笑。”
她侧过头,轻轻地吻陶野的耳朵。
“那时我说的都是真的,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保证,会一辈子对你好。”
陶野抬起手,尽量自然地推开了陆秋蕊,笑了笑说:“陆总的「一辈子」,这么容易就说出口了?”
陆秋蕊又揽住陶野,有点被酒精迷失了理智,嘴唇又凑过来,隔着衣服吻她的肩。“你不信么?”
陶野:“你以前对夏星眠也说过这样的话吧?”
陆秋蕊:“没有……”
陶野:“为什么不对她说?”
陆秋蕊没有回答,只是吻陶野的动作停了,头枕在她肩头,不知在想什么。
陶野拿起杯子,喝下里面全部的温水。
“真正想在一起一辈子的人,才不会轻易把「一辈子」说出口,对不对?”
陆秋蕊笑了起来,也不晓得在笑什么。
笑了半天,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我要出国半个月,这可能是我在国内和你的最后一次见面。我从来没强迫你做过什么,不过今晚我心情很不好,你能陪我么?”
“我现在不是正在陪您?”
“我说的是……”
陆秋蕊抬起头,在陶野耳边,嗓音带着被酒液润过的微哑。
“陪我……上床……”
陶野很有距离感地颔首,客气地说:“陆总,我想我们之前很明确地约定过了,我只陪酒,不上床。”
“是么我好像记不太清了。”
“您喝多了。”
陶野想要起身离开,陆秋蕊却忽然收紧了握着陶野肩头的五指,强行将她拉回自己怀里。
眯起的眼睛里有带着醉意的笑。
“那如果我非要这么做呢?”.
自从那张照片后,陶野就再没回过消息。
夏星眠本来想得到一个回复后就睡觉,她很累很困,身体也不舒服。可是一直等不到陶野的回复,她也不敢睡。
可能是被陆秋蕊绊住了,不方便看手机?
她又发送了一条消息过去:【姐姐,晚安。】
依旧没有新消息过来。
夏星眠辗转反侧,生理上很困,可心悬着,也睡不着。
她本来不想再和唐黎有任何消息往来,但这个时候,好像除了唐黎她也没法问别人。
于是她给唐黎发消息:【唐姐,抱歉打扰你。陶姐姐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唐黎回复:
【这么晚了,夏小姐还是先休息比较好。陶小姐自然有她的事。】
夏星眠:【她有什么事?】
唐黎:【她的事当然是陪陆总。她今天可能没有时间看手机了,夏小姐早点睡吧。这次对话我会删掉,别再在这个号上问我过界的事,下不为例。】
夏星眠直接无视了后半段警告,盯着前半句里的重点,继续追问:【什么叫没有时间看手机?她在做什么?】
唐黎没有回复。
夏星眠接着发:【别以为我不知道,陶姐姐一直都是只陪酒,不做别的,她到底被怎么样了?】
可不论她再怎么问,唐黎都不再回复了。
夏星眠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来得突兀又猛烈,很难用清晰的逻辑去解释。只是她的潜意识,本能,每一条反射神经,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莫名地慌乱。
她马上给陶野打电话,没人接。
她又从黑名单里把陆秋蕊移出来,给陆秋蕊打电话。
还是没人接。
种种迹象似乎都在暗示着,什么糟糕的事情即将发生。
一定会发生。
夏星眠从床上爬起来,腹部一阵剧痛,脑袋被打的地方也痛,耳鸣阵阵。
但她还是拎起外套匆忙穿上,蓝白相间的病服被草草裹住,一沿病服领口还露在外面。
她出门的时候,护士吓得急忙过来拦:“夏小姐,您还不能下床呢!”
夏星眠没顾医护人员的劝阻,坚持向外走。
她整个人都绷得紧,嘴唇干涸得起了皮,没有半点血色。
头发也不整齐,只仓促地扎了个马尾,鬓边脖后都是没扎上去的碎发。露在外面的脖子与手腕苍白得像纸,随便一捏就能掐碎似的。
她从来不会让自己不体面地出现在陌生人面前。但眼下她就这么不修边幅地,虚弱,狼狈地跑进外面的大雪里。
等出了医院大门,站在鹅毛般浓密的雪中,寒风顺着领口钻入锁骨时,她突然意识到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陶野。
她只好先拦了辆出租,先去南巷的酒吧,平时她和陶野上班的地方。
到了南巷酒吧,赵雯刚好在门口抽烟。夏星眠跑过去问她陶野的下落,赵雯一头雾水:“她不在这里啊,今天她又不上班。”
夏星眠便把陶野发给她的那张照片给赵雯看。
赵雯看到了桌角的贴纸logo,认出这是太元路的另一家酒吧,把名字告诉了夏星眠。
夏星眠又转道去那家酒吧。
一路辗转,到了那里,那儿的人又告诉她:是有姓陆的客人和一个漂亮女人来过,但她们二十分钟前就走了,走得比较匆忙,点的酒都没喝完。
陆秋蕊应该是把陶野带回了她的公寓。
于是夏星眠马上前往陆秋蕊的公寓。
到现在,她几乎精疲力尽,耳鸣没有停过,身体在不断发出警告。
之前周溪泛只说她的腰上被包扎过,她本以为是普通擦伤。可现在她痛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肋骨断了。
站在公寓门前时,她撑着墙壁,沉沉地喘气,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晕过去。
砰!砰砰!
她基本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敲门。
过了几秒,门被拉开。
陆秋蕊果然在家。她穿着松垮的睡衣,皱着眉看向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夏星眠,问:“你怎么会……”
在她身后,浴室的玻璃门是亮着的,小沙发的扶手上搭着陶野今天穿的杏色毛衣,毛衣上似乎泼了一些暗红色的酒液。
沙发脚歪着一双高跟鞋,鞋带有些乱。也是属于陶野的。
“你……”
夏星眠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站在这里,想质问陶野的下落、或是阻止陆秋蕊对陶野做出什么事,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立场。
她和陶野的关系只能存在于暗无天日的黑夜,永远不能宣之于口。她永远无法光明正大地保护她。
她甚至都不能问一问她在哪里。因为在陆秋蕊眼中,她们根本就是两条平行线里的陌生人。
她有什么办法能在此时此刻保护陶野吗?
——有么?
——其实有的。
夏星眠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好吗?”
陆秋蕊显然也有些意外,半晌都没说话。
过了半天,她才掩饰性地笑了一声,抱起胳膊,倨傲地问:“怎么,你愿意向我认错了?”
“我就想和你聊聊。”
“想和我聊,可以。除非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认错。”
夏星眠盯着那件搭在沙发头上的,属于陶野的杏色毛衣,双手紧紧攥成拳。
她把刚刚深吸进去的那口气缓缓地吐出来。
“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
“我错了……”
“然后呢?”
“你还想要听什么?”
“你知道我想要听什么。”
“好……”
夏星眠低下了头,脖颈的线条绷得很紧。
“是我任性,是我不识抬举,都是我的错,我认。我现在请求你,我求你和我出去聊一聊。只要你今晚可以和我待在一起,叫我做什么都可以,打也好骂也好,或者要直接睡我,怎么样都行。我求你了……真的求你……”
她颤抖着喘了口气,垂着眼,语气越来越低,低到了尘埃之下。
“求你……”
在地下室差点被打到死,她也没有对陆秋蕊说出「求」这个字。但她现在就这么低着头,盯着脚面,像一条没用的狗一样,苦苦哀求。
这是这3年里她第一次对陆秋蕊如此的低声下气。
或者说,这是她21年来,第一次向一个人、一件事如此彻底地妥协。
但哪怕低头,夏星眠也很清楚,她妥协的对象,其实并不是陆秋蕊。
真正驯服她、让她甘愿为之放弃一切骄傲与尊严的——
是陶野。
31第31章
皱巴巴的星星糖
市体育场。
这个时间,该比的比赛差不多都比完了,运动员与观众早就离场。偌大的排球场地,只剩下空荡的观众席座椅与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
周溪泛听说夏星眠的事时走得匆忙,还落了一些东西在这里,她想起来的时候队员也都走了,于是她只好再回来一趟。
想到病房里发生的事,她心情不是很好,找包的时候脸色阴恻恻的。
走到队员休息区,周溪泛低头找了一会儿,脖子找酸了,一抬头,忽然看见上方的观众席上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端正坐着,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正静静地看着她。
“喝一杯?”
夏怀梦微微笑着。
周溪泛拎起包,甩到单侧肩上,嘴唇抿成一条线.
蜿蜒的公园小路旁,长椅透着被雪浸湿后的砖红色。
沿路的树都是光秃秃的,垂垂半死的枯叶也没有一片,叫人分不出树的种类。
枝头上,浑圆的月亮被缠在那,像一只巢中盘卧的肥胸脯的白凤凰。
周溪泛从包里掏出一本书,垫在椅子上才坐下。
夏怀梦从便利店方向走过来,手里捧着两只热气腾腾的纸杯子。
走近了,她把其中一杯递给周溪泛。
“喏,热牛奶。”
周溪泛:“你说喝一杯,就是喝牛奶?”
夏怀梦在她身边坐下,与潮湿的椅面只隔了一层大衣,“你之前不是最喜欢喝这种奶粉泡出来的牛奶么。”
“那是10岁的我!”
“啊——”夏怀梦了然,“原来20岁的小稀饭已经不喜欢喝奶了。”
周溪泛叹了口气,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夏怀梦喝了一口手里的热咖啡,沉默了片刻。
“我看到你们今天的比赛了,很精彩。以前我都不知道你这么会打排球。”
周溪泛冷哼一声。
“说得你好像很关注以前的我一样。”
夏怀梦笑了笑,“其实我今天去那里,是听说有一个叫夏星眠的女孩子会去比赛。可惜我看了一天也没有找到眠眠,或许真的只是个同名的人吧。”
周溪泛面色一顿,“你……今天来,就为了找她?”
夏怀梦:“嗯……”
周溪泛攥紧手里的牛奶,低低地叹了口气,做好了说出一切的准备。
“其实……”
夏怀梦自以为猜测出了周溪泛欲言又止的原因,把咖啡放到椅子上,手撑住边缘。
“你知道的,我结过婚,又离过婚,也已经有孩子了。”
“你想说什么?”
“你正年轻,而我已经老了。”
夏怀梦瞥向周溪泛手里的那杯热牛奶。
“当年拿走你的戒指是我不对,但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一直都拿你当我的另一个亲妹妹看。那时我也只是不想看到你失落,因为你那么期待地说想要来年见到我……”
周溪泛快要把牙咬碎了:“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你难道以为我等了你10年,留恋你了10年,你配么?”
夏怀梦平静地看着已经压不住愤怒的周溪泛,缓缓吐出三个字:“我不配……”
周溪泛在夏怀梦的眼中看到了和夏星眠很像的那种淡漠。
这种淡漠非常残酷。因为她很清楚,她不是在故意气她,也不是自作清高,她就是在陈述事实,在平淡地叙述她觉得再寻常不过的心迹。
她只是真的对她没有一点点的喜欢。
她不禁自讽地笑。
她都不知道她如今在做些什么。
故意隐瞒了夏星眠的行踪,让夏星眠被陆秋蕊害成了现在病床上那个样子。
即便如此,她在病床边都还是不敢说出实情。眼睁睁看着好朋友在泥潭里沉陷着,她明明只要稍微伸一下手就可以救出她,但她的本能仍然不选择这么做。
她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
她到底在等什么呢?
或者说——她到底在怕什么呢?
想了半天,她终于在心底找到了那份陌生的恐惧。
她害怕,怕夏怀梦找到夏星眠之后,夏怀梦就再也不会因为夏星眠的事来「烦扰」她了。
而眼前的一切又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的恐惧都是真的。
原来10年了,在怨恨背后,还是藏匿着眷恋。
陆秋蕊说得对,她也是刽子手。
为了这脆弱得不堪一折的可怜纽带,亲手把自己的良知埋进土里。
周溪泛捂住自己的太阳穴,哑着嗓子说:“我想回家了,抱歉。”
夏怀梦问:“怎么,今天发生什么事了么?”
“也没什么。”周溪泛笑了笑,想起被陆秋蕊威胁的事,顺势岔开了话题,“无非就是在暨宁这边势单力薄,被人欺负了,也不敢说话。”
“一个人在这边是这样。毕业后,你还是回岸阳去发展比较好。”
周溪泛仰起头,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的牛奶。
抿着唇上的牛奶渍,她别过头去看还在枯枝头睡着的月亮,恍惚了一瞬。
她忽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结果了.
陆秋蕊对夏星眠说的那些话非常满意,答应她,今晚会和她待在一起。
然后她就带着夏星眠下了楼,好像挺开心的,睡衣也忘了换。出门时,给唐黎打了个电话。
“过来我公寓一趟,帮忙照顾一下陶野……嗯,今晚我有别的事了。”
听到这通电话,确定了陶野暂时不会有事,夏星眠的心才安了下来。
陆秋蕊把夏星眠带上车,亲手给她戴好安全带。
车子轰鸣着,深夜,一路无堵地,径直开到她给夏星眠租的房子楼下。
进了屋子,灯一开,夏星眠看着已经阔别太久的房间,自己都觉得陌生。
这里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所有家具都蒙着灰。墙角钢琴上的避尘布已经由青竹蓝变成了炉钧釉,像笼了霾,灯光下还多了层灰尘带来的绒质感。
陆秋蕊走到钢琴前,拉开避尘布,向夏星眠招手:“过来,坐到这里。”
夏星眠走过去走下。
对她这种一反常态的温顺,陆秋蕊思考了一会儿,问她:“是不是脑子挨了一棍,就会打通任督二脉之类的,直接给你打开窍了?”
夏星眠强忍住反呛回去的冲动,闭着嘴缄默不语。
陆秋蕊:“好久没听你弹琴了,弹一首,听听。”
夏星眠淡淡地问:“你要听什么?”
陆秋蕊:“随便……”
打开琴盖,夏星眠十指放上去,开始随便弹一首自己潜意识里记得住的曲子。
舒缓的钢琴曲响起。
陆秋蕊也跟着坐在了琴凳上,自然地放上手,与夏星眠一起联弹。
“错了……”
陆秋蕊纠正道。
“弹这段最后一个音的时候,手型不应该是这样的。你看……”
她第二遍弹到这个地方时,指着自己的右手,很认真地给夏星眠演示。
几年前,陆秋蕊伪装成钢琴家教接近夏星眠时,她们常常像这样坐在一起练琴。陆秋蕊也曾这般给她纠正过许多次,手型,指法,节奏。
当时她会心动。可现在,几乎差不多的情形,她却只期盼这段时光赶紧结束。
“你最近肯定没有好好练习……”陆秋蕊停下指尖,审视般打量夏星眠,“或者是现在心不在焉。”
夏星眠低声说:“我身体不舒服,抱歉。”
陆秋蕊耐人寻味道:“哦,身体这么不舒服,还要大半夜把我叫出来。说真的,你用情这么深,我看得出来。很多话不必憋在心里的。”
夏星眠:“……”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不想撒谎,又怕说实话惹恼了陆秋蕊,索性什么都不说。
她不说话,陆秋蕊便说得更起劲:“其实你要是很喜欢一个人,最下乘的选择就是自己闷着,什么都不说。你不说,对方就永远都不知道你的心意。
有时候虽然你的一些做法能叫人察觉到一点端倪,可不是每个人都那么自信,敢直接相信你的喜欢。那要是就这么一直拖下去,最后拖得不了了之,无疾而终,不就实在太可惜了么……”
夏星眠一言不发,听着陆秋蕊絮絮叨叨念着那些「警世恒言」。
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尽她可能地拖时间。只要她能把这一晚拖过去,陶野就彻底安全了。
不过她比较意外的是,陆秋蕊没有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把她拉来一起弹钢琴,和她自顾自地说一些极其自恋的废话。
按照过去3年她对陆秋蕊的了解,陆秋蕊应该会用更恶劣的手段惩治她才对。
羞辱,讽刺,或者强上,泄欲。就如以往无数次在各种场合血淋淋剖开她的自尊一般。
可陆秋蕊没有。
她只是和她一起弹琴,普普通通地聊天。
难道说唐黎没骗她。
陆秋蕊……真的喜欢她吗?
夏星眠默默叹了口气。
就算真的喜欢,又怎样呢。有些感情,错过就是错过了。
而所谓「错过」,有时候,不是「错」了,是「过」了。
她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钢琴声和耳边的念叨声都催眠,她本身也困,脑袋晕沉。眼皮一垂,就再也难抬起来。
快睡着时,她开始做一点微浅的梦。她看见陶野坐在她身边,她自己正在给陶野弹《一步之遥》。在这个梦里,她的两只耳朵都已经听不见了。
面对失聪,她的想法很奇怪。她没有痛苦,也没有惋惜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再弹不了琴。
她居然有些庆幸。
——庆幸她对这首曲有完整且深刻的肌肉记忆。
就算她再也听不见了,也可以一直一直弹给陶野听。
钢琴声中,夏星眠实在撑不住,昏睡了过去,软塌塌地倒在了陆秋蕊的肩头。
陆秋蕊继续弹着琴,不知什么时候,她指下的曲子已经变成了《一步之遥》。
弹了一遍又一遍,她很入迷,眼中思绪深沉。时光似乎在她瞳孔里对折,折成指尖一个一个的音符,所有隐秘的心事都附在音符中,悠长激昂地演奏着。
最后一遍弹完,陆秋蕊垂下手,手自然地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
口袋里很明显塞了些东西。一些散碎的轮廓,和一个圆柱形的类似药瓶的凸起轮廓。
她先低下头,看了会儿琴,才转过了一点微小的弧度,悄悄看向睡在她肩上的夏星眠。
口袋里的手再抽出时,陆秋蕊的掌心里多了两颗星星糖。
只是那两颗糖好像放得太久了,糖纸皱巴巴的,比一般的褶皱还要皱得更碎。应该是在随身的口袋捂了太长的时间,一直没能送给想送的人。
她盯着糖,看了好久。
某种情绪忽然冲上来,眼眶一下子涩红湿润。她眨了好几下眼才忍住。
32第32章
我想和你面对面
那晚,夏星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后来陆秋蕊把她送回了医院。
听唐黎说,陆秋蕊在她病床边坐了一晚上,没有再回去找过陶野。
唐黎和夏星眠说这些的时候,看到夏星眠那张雷打不动的棺材脸只在得知陶野安全时出现了一刻放松的表情,不禁责怪她:“你真的只关心陶野啊?你一点都看不到陆总对你的好吗?”
夏星眠冷漠回道:“她羞辱了我3年,只在我离开她之后对我好了这么屈指可数的几次。我是喜欢过她,但还没喜欢成一个傻子。我分得清谁更值得我关心。”
“夏小姐真是冷血动物啊,旧情真就可以这样眼也不眨地断掉。”
“我决定放下的那一刻,就绝不会再回头。”
唐黎嘴上说夏星眠是冷血动物,其实心里还挺羡慕这样的性格。
拿得起。放得下。
爱的时候是极端的热烈与隐忍,对方就是她的所有原则。不爱的时候,转身干脆利落,从此余生陌路,再不相干。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欣赏,唐黎决定,依旧帮她们隐瞒她们的秘密.
经过昨晚那些事,夏星眠急切地想见见陶野。但折腾一晚上,她的身体状况恶化严重,不能再擅自出院了。
陆秋蕊按计划出了国,走之前要求唐黎留在这里盯着夏星眠照顾好她。
唐黎再怎么偏袒,也不可能把陶野明目张胆带到病房来,只能劝夏星眠:好好休养,康复了就可以回家了。
夏星眠躲在被子里给陶野发消息。很想关心她,可不晓得该怎么开口比较好,怕提了不该提的陶野会尴尬。
想了好久,也没想到合适的开场白。便又只叫了一声:
【姐姐?】
等了好几个小时,吃过了午饭,睡了一觉起来,才等来陶野的回复:
【嗯。】
不知为什么,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夏星眠却读到了隐隐的冷淡。
她手心一下子起了汗,开始紧张起来。在床上反复辗转了几个来回,对话框里删了改改了删,最后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陶野:【嗯?没事啊。】
唐黎正好端着一壶热水进来,给夏星眠倒水喝。
夏星眠攥着手机,问唐黎:“唐姐,你昨晚是不是见过陶姐姐?”
唐黎:“是啊,陆总叫我送陶小姐回家。”
夏星眠:“她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说……被陆秋蕊弄伤了,或者是已经受到……一些……”
唐黎倒好水,放到床头柜上,“夏小姐的意思,不会是我想象中的那个意思吧?”
夏星眠皱眉:“恐怕是……”
“没有……”唐黎如实摇头,“陶小姐并没有被侵犯过的痕迹,只是喝醉了。不过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外面的衣服都被脱完了,只剩一件细吊带,半靠在卧室床头,晕晕沉沉的。
我不好说陆总的心思怎么样。但我能向您保证,我去接她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被做什么。”
夏星眠越听,拳头握得越紧。
唐黎却说:“夏小姐,你换个角度想,陆总会对其他人这么随心所欲,可从来没有这样强迫过你不是吗?3年了,她什么时候对你做过这样的事啊?”
夏星眠冷笑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她?”
唐黎:“我只想让你明白,陆总喜欢你。”
夏星眠:“别再和我说她喜欢我。你再多说一句,我都要恶心得吐出来。”
唐黎无奈地笑了笑,走到角落的沙发上坐下,随意拿起一份报纸翻阅。
“昨天我接陶小姐时,陶小姐问过我:为什么陆总突然走了。我告诉她,是因为夏小姐你来找陆总了。”
她一边翻报纸,一边懒懒地回忆。
“陶小姐听了,好久都没说话。后来我和她再说什么,她好像也都听不进去,只是一个人发呆。”
“她不会以为我……”
夏星眠醍醐灌顶,一下子明白了陶野语气里疏离的原因。
她也顾不得唐黎还在面前,直接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陶野。
提示音响了一阵子,电话才被接起来。
陶野微哑的嗓音从听筒里有些失真地传来:“怎么了?”
夏星眠:“姐姐……”
陶野:“嗯?”
“我……”夏星眠犹豫半晌,沉了沉肩,选择先表达关心,“你还好么?”
陶野似乎在南巷酒吧附近,能听到那边的背景比较嘈杂,有街角便利店老板的声音,还隐隐伴着熟悉的小狗叫。
“我能有什么事啊。”
她的语气还是和往常一样温柔,带着点笑意。
“倒是你,在医院怎么样?身体好点了么?”
这一刻,夏星眠又开始怀疑起唐黎口中的那个失常的陶野。因为电话里的陶野听起来无比正常。这让她不确定,陶野究竟在不在意她去找陆秋蕊这件事。
“唐姐说,我一个礼拜后可以出院。”她心不在焉地答。
陶野又问:“耳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近期单耳听力会有一定程度衰退,但慢慢可以恢复的。”
“身体其他伤呢?”
“都好恢复。”
“那就好……”
夏星眠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本来想解释,可是看到陶野毫不在意的样子,又觉得她准备的所有解释都显得很没必要。
挂了电话,她的心情并没有好一些。有什么东西,仍然一直悬在胸口,不上不下,叫人难受。
唐黎看她那恍惚的模样,问:“你们吵架了?”
夏星眠瞥角落一眼,又皱起眉,“没有……”
“那你不开心什么?”
夏星眠想,或许她不开心的原因,正是她与陶野没有吵架。
她倒宁愿陶野来咄咄逼人地质问她为什么要在深夜去找陆秋蕊,也好过现在这样无事发生的样子.
南巷酒吧外的街角。
天还没黑,云后的颜色却也变成了蟹壳青。天像要下雪,可预报说不会下,只是阴。
云从头顶垂到天边与城市接壤的地方,一卷叠着一卷,像刚被刮下来还没处理的浸水的羊毛。
陶野靠在街角的墙上,手里握着手机,呆呆地望着手机出神。
屏幕早就黑了,她的目光也早已不聚焦在手机。
赵雯送一位客人出来,笑得八面玲珑,娴熟地送走客人,才瞥到拐角的陶野。
她干咳一声,款款走过来,软塌塌地倚在墙边,“陶野,在这儿干嘛呢?”
陶野有些迟钝地抬起眼,睫毛卷卷地翘了翘,嗫嚅着:“没……”
赵雯看得出她有心事,掏出一盒烟,递给她一支,“喏……”
陶野下意识去接,可手才抬一半,又硬生生收回去,带着歉意笑:“抱歉,我最近戒了。”
赵雯也不逼她,转手将那烟塞进自己嘴里,点燃,深吸了一口。
“要说你喜欢她,你表现得又不是很在乎她。可要说你一点都不喜欢她,你都会为了她戒烟呐。”赵雯的语气颇为耐人寻味。
陶野弯了弯唇角,把手机放回兜里,低声说:“你想太多了,赵姐。”
赵雯没接话,默默地抽烟。
她抽了足有八根,瘾才解了。脚边一地踩皱的烟头,烟灰铺得像老电视机里没信号的雪花。
“我觉着那小孩儿挺喜欢你的,从她看你的眼神能看出来。你要是真看上她了,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赵雯直起身子,眼底多了几分认真。
“说实话,现在的年轻人都轻浮得很,但那个小孩儿不是个轻浮的人。或许她值得呢?”
陶野坦然地与赵雯对视,说:“可是我对她,真的没有到那份上。”
赵雯:“那她在你这里究竟是个什么角色啊?”
“……”陶野眨了下眼,转而看向接道另一边,“我只是……想……帮她……”
“只是帮她?”
陶野沉默良久,才答:“其实给她纸鹤的时候,也有过那么一刻,很想真正……拥有这么一个……”
赵雯盯着她,不插嘴,等她说完。
陶野笑了一下,喃喃道:“可她总会回到那个人身边去的吧。”
赵雯大概懂了。
原来,是企及到了或许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又或者——只是寂寞了,想有个伴了。而这个「伴」,可以是夏星眠,也可以是别人。夏星眠只是个引子,引燃了陶野心里原本寸草不生的那片荒芜。
赵雯正想再说点什么,余光却看见了街角处,那个刚刚走过来、身形还摇晃的女孩。
她笑了笑,拍下陶野的肩,顺着一指,指完便识趣地回酒吧了。
陶野一回头,就看见夏星眠在她身后,仅仅一步的距离,正喘着气,眼眸湿润地盯着她。
“你……”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你怎么会……”
夏星眠显然又是从医院偷溜出来的,羽绒衣的领口里是蓝白相间的病服,鸭舌帽下,裹着脑袋和右耳的纱布边缘翘起,还散着淡淡药味。
陶野掩饰住自己的失态,稳重地走过去,还是像往常一样,责备也带着包容的语气。
“你不是该在医院么,跑到这儿做什么?”
她很自然地抬起手,帮夏星眠整理她鬓边乱了的碎发。指尖冰凉又柔软,蹭到夏星眠侧脸时,痒痒的,直触到她的心底去。
“我……我只是觉得……”
夏星眠喘匀呼吸,盯着陶野,轻轻握住了陶野帮她整理头发的手。
“手机上发消息只有文字,打电话又只有声音。不如过来亲眼看看你。”
陶野被盯得有点脸红,夏星眠的目光太紧了,她都不敢和她对视。
“看我干什么?”
夏星眠一字一句,分外认真地说:“因为我想这样面对面,看着你,告诉你,我昨晚没有承诺陆秋蕊任何事。真的。我还是你的,姐姐。”
陶野怔了一下。
这个人顶着巨大的风险,躲过几重障碍,远远的跑来。竟然只是为了站在自己面前,亲口对她说一句:
我还是你的。
33第33章
她在引诱我吗
夏星眠不想太多提及昨晚的事,尤其不愿意明说自己是为了保护陶野才做的那一切。
她很怕旧事再提会让陶野觉得难堪。毕竟换了任何一个人,肯定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差点被侵犯。如果可以,她希望陶野永远不要知道。
不论是她的知情,还是她曾做的牺牲——
都不要知道。
所以她只能告诉陶野:她没有背叛她,没有抛弃她们的千纸鹤约定,她还是她的。
她想让陶野明白,她或许曾对陆秋蕊做出许多妥协。但有一样她是绝不可能应的,就是离开她、重新回到那人身边。
陶野听了那句话,久久不说话。
最后还是夏星眠打破了沉默。
“姐姐,她出国了,短期内不会回来了。你为什么不来医院看我呢?”
她问这句话时,眼眶有点红,攥住了陶野的衣角,手背条条筋腱浮雕似的凸起。姿态难得楚楚可怜。
陶野被她盯得心软了,叹了口气,说:“我们不该那么张扬。”
夏星眠:“那我回家。”
陶野:“别闹了,该住院住院,该治疗治疗。”
夏星眠:“那你来医院看我。唐姐说,她不会告诉陆秋蕊的。”
陶野张了张嘴,似乎是想问昨晚的事。可踌躇半晌,一开口,却换了另一个话题:“晚上想喝什么汤?”
夏星眠眼睛一亮:“你会做好汤,送来医院给我么?”
陶野终于是无奈地笑了笑,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妥协了:“会啊……”
听到肯定的回答,夏星眠如释重负,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她尽量不着痕迹地向前移了一点,挨陶野更紧密,攥着衣角的手得寸进尺地握住陶野的腰。看样子,很想要趴进陶野怀里,却又有些拘谨。
陶野便主动伸出手,揽夏星眠靠上自己的肩。
天已经快要黑了,路边的长杆路灯都亮了起来。
昏灰的天色,暖调的灯光。肩头上依偎着的女孩紧紧抿着嘴,侧脸线条绷紧了,看上去有些紧张,耳根子红得仿佛刚下水的虾钳。
陶野能感觉到快速的心跳声。
她和夏星眠贴得太紧,以至于她分不清这失去控制的心跳究竟是谁的。
抱了有一会儿,陶野忽然发现,夏星眠现在脖子上戴的围巾正是她在生日那天送给她的。
直到这一刻,陶野才恍惚意识到,夏星眠和之前捡回来的小狗不一样。
狗一旦认了主,她就没办法再次驯服它。可人类的喜欢会变。人会移情,会有舍弃,有选择。
“我想和你接吻,姐姐。”
夏星眠轻声开口。
陶野没有拒绝。
她低下头,拂开围巾,先吻了吻夏星眠的脖根,然后向上,蜻蜓点水般吻她的下颌。
又吻她的耳垂,脸颊,最后才停在她唇前。没有吻下去,而是半垂着眼,深深地对视她的瞳孔。两个人的睫毛好似都缠到了一起。
——她在故意引诱我么?
这是夏星眠脑海里出现的第一句话。
——我咬钩就是了。
这是第二句。
她闭上眼睛,最后留在视线记忆里的是陶野鼻梁上的那颗小痣。像沙漠里渴了好几天的旅人,她凑上去,很用力,急切地解渴。
急切到逼得陶野退了两步,脊背顶到了墙,手从夏星眠腰间收回,抠住砖缝才稳住身形。
偏僻的小胡同,昏暗的角落,光照不到的地方。苍白清瘦的女孩抱着成熟美丽的女人,闭着眼,眉宇间再不见往日清冷。
在陶野面前,她总是可以这样放下所有矜持,放肆地表露心底欲望。
亲昵了好久,陶野怕夏星眠在冷风里站久了对身体不好,推开她说:“够了……”
夏星眠不满足,还要抱上去接着亲。
陶野向后躲,捂住夏星眠的嘴,佯怒:“可以了,回医院去。”
夏星眠半阖着眼,又细密地吻陶野的手心,鼻尖蹭着她手腕,灼热的吐息蔓延进陶野的袖口。
“小满,我要生气了。”
陶野认真地说。
夏星眠皱起眉,有点哀怨地看了陶野一眼。
“你总是这样……故意逗我,又不允许我做太多。”
她语气里甚至还有点委屈。
陶野难得见夏星眠这个样子,笑道:“你总算抱怨出来了?”
夏星眠:“本来就是。”
陶野:“只能怪你自己不经逗。”
夏星眠别过脸去,用手挡着咳嗽。看上去是忍了很久了,一咳就停不下来。
陶野帮她顺背:“我给你叫车。”
夏星眠咳嗽着点点头。
车叫了,夏星眠慢慢的也不咳了。陶野送她去巷子口。
要走的时候,夏星眠恋恋不舍地望着陶野,叮嘱她:“你要来啊。”
陶野:“好,会去的。”
夏星眠还是偎过来抱了抱她,在她怀里蹭了又蹭,小声嘟囔:“我不想走。”
陶野:“两个小时,好么?两个小时后,我准时拿着汤到你病房。”
夏星眠:“嗯……”
车过来了,陶野帮忙打开门,夏星眠坐到后排,向她挥手。
她按下车窗,一直看着陶野,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中。消失后,她又看后视镜,看到在所有视野都看不到了,才萎靡地靠回座位里。
她以为见一面思念就会被缓解。可见了面后,却更想念对方了。
夏星眠拉开羽绒衣的上沿拉链,从胸口的内口袋里摸出那只纸币折的千纸鹤,捏在手里反复摩挲。
握着它时,心好像才一下子安了下来.
回到医院,唐黎正在焦急地找人。
看见夏星眠自己回来了,她很生气,又不得不强压下怒火,毕竟这是她老板喜欢的女孩子。
她连责问都不敢多说,只重重地叹了几口气,叫护士来给夏星眠重新扎上点滴。
扎好针,护士端着托盘走了。
等到没有旁人,唐黎还是忍不住问:“你跑去找陶野了是不是?”
夏星眠淡然地回:“对……”
唐黎:“夏小姐,你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呢?”
夏星眠看向唐黎,每一个字的语气都很重:“我不仅刚刚去找她,我还要她一会儿过来找我。”
“你是真不怕陆总知道你俩的破事儿啊?”
唐黎都无奈了,她苦心费力地想帮她们瞒,可夏星眠倒好,生怕低调了似的。
夏星眠靠在枕头上,眼里透着几分厌恶:“知道了也好,早点放过我,也放过陶姐姐。她早一天从我的世界消失,我身上的枷锁就早一天卸下。”
唐黎笑了笑,反问:“可你有没有想过陶小姐是怎么想的呀?”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觉得她会和你一样想要离开陆总么?”
夏星眠的表情凝固住。
唉,年轻人。
唐黎拿起报纸,摇摇头,提点道:“成年人的世界是很沉重的,「钱」这一个字可以裹挟很多东西。陶小姐差点被侵犯,也只字不提说和陆总断关系,你还不明白原因么?”
空气忽然沉寂。
良久,夏星眠才颤声问:“钱……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哪怕不背债,没有那么多的不得已,钱也……这么重要?”
唐黎:“陶小姐一看就是个吃过真正穷苦的人,她和出身优渥的你不一样。所以,就算你们在谈恋爱……”
夏星眠打断:“我和她没有谈恋爱。”
“哦?”唐黎耸肩,“那就更不奇怪了。或许她在你眼里确实很重要,但你在她眼里应该只是占了很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吧。所以啊,有些事曝光了未必见得好,她没准还会埋怨你断她财路呢。”
夏星眠的心里马上浮现一句:陶野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
陶野的确不是会埋怨她的人。但对陶野来说,自由和钱,究竟哪一个更重要?
换句话说,她夏星眠,在陶野的世界里,够资格和「钱」、和「用钱堆砌的希望」比吗?
其实这个问题不需要花太多时间想。
她明白,陶野一直憧憬的那个和她一起开咖啡厅的未来,重点从来都是咖啡厅。是独立的生活。
而不是和她一起。
她知道她对陶野来说不重要。可是再次意识到这一点时,还是忍不住难过。
这种求而不得的苦只有夏星眠自己知道。
明明可以和对方接吻,可以做所有荒淫的事,也可以放肆地说「我是你的」这种话。明明看上去……好像已经拥有了情侣间该拥有的一切。
可她自己又再清楚不过,其实,她真正所求的,根本没有得到。
而她想要追求陶野,也并没有普通的追求那么容易。
因为寻常的恋爱可以通过牵手、亲吻这种肢体的触碰去丈量进度。她们不行。
她们已经打乱了方寸,越界太多,再找不到什么能用以试探对方的真心。
夏星眠觉得心堵。
她没有想到,见陶野一面,反而让她的思绪更乱了。
心里是消极的。可是看到手机上正在消逝的时间时,她又止不住地心跳加速。
似乎什么胡思乱想都盖不过即将见面的喜悦。
不管怎么样,两个小时后,陶野会来这里,站在她面前。真实地在她面前呼吸,停驻,说说话。
起码在那一刻,她可以什么都不想,只用开心就好了。
唐黎看着夏星眠脸上一会儿阴一会儿晴,啧了两声。
看来夏小姐对陶小姐用情确实不浅。
至少过去的3年,她还从未见过寡淡的夏星眠脸上出现这么多丰富的表情。
34第34章
现在就想
晚间,陶野如约拎着煲好的汤过来了。
唐黎在一旁,像是看戏似的,观察夏星眠的表情。
细读之下,其实不难揣测。夏星眠见到陶野首先肯定是开心的,「姐姐」「姐姐」的声音就没停过。从她闪闪发光的眼睛能看出来,她很喜欢陶野来这里看她。
可是显然,刚刚她们之间的谈话,对她也产生了一些影响。
所以即使这次会面全程都无比温馨和谐,在告别的时候,夏星眠还是狠心对陶野说:“这一个礼拜,你还是不要再来了。”
到底还是开始害怕暴露了。
果然,夏星眠自己也不确定,在陶野眼中,她和钱究竟哪一个更重要。
而陶野的反应很平淡,没有明显的喜怒变化,只是点头说好。似乎夏星眠做任何决定她都觉得无所谓。
陶野走后,夏星眠变得异常安静。
虽然她平时大部分时间也很安静,但接下来的这一个礼拜,她安静得仿佛是透明的。
她基本上不说什么话,甚至都不做些什么消遣时间。她只是发呆,抱着膝盖,面对窗台,手里一直握着一只百元纸币叠的千纸鹤。
她好像在等陶野的微信消息。
不过陶野挺忙,发得很少,一天24小时,她大概只抽出了5分钟来和夏星眠发消息。
可夏星眠的24小时,都拿来等这5分钟。
唐黎也不说话,每天端着笔记本电脑坐在角落里,默默处理陆秋蕊公司的事。
这个礼拜结束的倒数第二天,情况突然有些变化。
陆秋蕊本来在法国,中途突然变更了行程,转而去了趟意大利。意大利近期有一场由许多国际大师出席的音乐会,很快将在那不勒斯举行。陆秋蕊叫唐黎把陶野和夏星眠都带过去。
“给她们该请假的请假,该塞钱的塞钱。我一个人听很无聊,让她们一起来陪我。”
陆秋蕊这个决定突然又任性。哪怕夏星眠现在已经脱离了她,她似乎还是很有自信能把人邀过来。
——可能是那晚夏星眠的妥协给的自信。
唐黎斗胆反问:“音乐会的话,叫夏小姐就好了吧。陶小姐应该不会感兴趣。”
陆秋蕊回:“我主要是为了邀请陶野,夏星眠只是顺带的。”
唐黎偷偷地小翻了个白眼。又问:“可马上就是夏小姐的期末考了,这样没关系吗?”
陆秋蕊:“考什么考,她必须得过来。和她说去参加明年补考,大不了延毕。”
唐黎都觉得陆秋蕊这样有些过分了。
可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答应下来。
放下手机,唐黎用通知的口吻对夏星眠说:“这两天我给你办签证,后天你出了院,直接飞去意大利。陆总想见见你。”
夏星眠冰冷地吐出两个字:“不去……”
唐黎:“陶小姐也会去,你不去?”
夏星眠瞬间抬起头,像死了好多天的尸体活了过来:“什么?”
“陆总开口说要陶小姐过去,陶小姐是肯定会过去的。陶小姐过去了,你能放心她一个人待在陆总身边?”
仿佛拿捏住了夏星眠的命脉,唐黎微微笑着。
“其实你也没得选不是吗?现在就开始准备行李吧,夏小姐。”
下个礼拜就是考试周了。
夏星眠没有过多纠结,心里很快做出了选择。考试可以再补,陶野的安全才最重要。她绝不能放任陶野和陆秋蕊独处。
陶野那边果然就简单很多,唐黎发了个消息说陆秋蕊叫她和夏星眠一起去意大利,她很干脆就回了个:
【都听陆总的。】.
夏星眠出院的当晚,唐黎叫陶野来接她回去收拾东西。
好几天没见,陶野穿了身咖色的长呢子大衣,应该是新买的,以前没见她穿过。
她还化了很精致的妆,头发用卷发棒卷出漂亮的弧度,状态很好,银耳环都闪着比平时更亮的光。
和她比起来,夏星眠就显得单薄许多。她明显地瘦了一圈,嘴唇更没有血色,乌黑的瞳仁沉甸甸的,整个人阴沉了起来。
就好像这几天的分别,只是对她一个人单方面的蚕食。
夏星眠侧坐在病床沿。陶野帮她整理枕头下的耳机时,她忽然按住了陶野的手,凑近过去,一字一顿,认真地轻声问:“姐姐,你想我么?”
陶野笑着回答:“当然想啊。”
夏星眠懒得去分辨陶野说的是真话还是敷衍的假话,她弯起唇角,一起跟着笑了。
“我也想你。”
“怎么了,是不是这几天在医院待得无聊了?”陶野抬手,凉软指尖自然地顺着夏星眠耳廓揉了揉。
夏星眠大胆地与陶野对视,五指在雪白的病床床单上划着,压低了声音说:“当然无聊。无聊到天天躺在这里,想象和姐姐一起做……那些事……”
陶野一愣。随即,眼底明显被夏星眠的这句话拱起了一簇欲望。
“看来你真是憋久了,居然开始学得不正经了。”陶野别过头去,掩盖着,继续收拾那些东西。又换话题:“这次去意大利,难道不影响你的期末考吗?”
夏星眠便没有再说些露骨的话,眼尾弯了弯,顺着陶野的话答:“会影响吧。”
陶野:“要不我劝劝陆总,还是叫你留下来考试好了。”
夏星眠:“不用,明年参加补考就好。”
陶野一听,严肃了起来:“不管你感情上的事怎么样,都不该影响到学业啊。”
夏星眠紧紧盯着陶野的眼睛,审视一般,想从里面找到她真正关心自己的痕迹。
陶野见她不说话,皱起眉:“小满,你到底在想什么?”
“没什么……”夏星眠移开了目光,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很正常的样子,“但陆秋蕊都开口点名我去了,你劝也没有用。”
陶野沉默片刻,问:“你是不是自己想去?”
夏星眠面无表情地回答:“是……”
陶野便不再说话了。
唐黎推门走进来,催她们:“收拾完了么?”
才问出口,唐黎就察觉到了房间里气氛有点奇怪。那两个人虽然挨着坐着,但中间像是隔了一层什么,说不上来这氛围是好或者不好,倒是有一点像小情侣吵架的那种微妙。
“今晚回去好好收拾收拾,明天一早我接你们去飞机场。”
唐黎走过去,手里拿着一包药,没有给夏星眠,而是给了陶野。
“这是夏小姐的药,记得让她按时吃。”
陶野仔细收起来。
“走吧?”她叹了口气,轻声问夏星眠。
夏星眠搁在床单上的手指缩了缩。
陶野又坐回她身边,手温柔地覆在她手背上,放软了语气:“好了,我不是想怪你什么。你要是真的做好了决定,我也不会逼你留在这儿。”
其实夏星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赌什么气,有些情绪上来得确实很莫名。但听到陶野温声轻哄,她的气也统统消散了。
她转过身去,也不顾唐黎还在场,就抱住了陶野,闭眼窝进对方怀里。
唐黎:“你俩收敛一点。”
“抱歉……”
陶野说着抱歉,却搂紧了夏星眠,揉着她的长发,只是有些羞赧地朝唐黎笑。
唐黎又翻了个白眼。
她在陆秋蕊那儿忍不住白眼,在这俩人面前还是忍不住。无语。
“赶紧收拾完下楼,我在楼下等你们。”
唐黎走后,陶野拍了拍夏星眠的背,轻声问:“我们走吧?”
夏星眠却抬起头,闭着眼吻陶野的下巴。
一边吻,一边不停地喃喃:“我好想你。”
陶野也被吻得有点动情,嗓音里压着火似的:“那我们……今晚回去以后?”
夏星眠半睁着眼,鼻尖与嘴唇都苍白得像雪,眼底残留着病后的虚弱,“我现在就想。”
陶野:“你到底怎么了?”
夏星眠:“就是很想你。”
夏星眠说了好几遍「想你」,陶野眼里有什么颤了颤,似乎有些东西动摇了。
“乖……”她还是没有纵容她,“等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夏星眠盯着陶野看了一会儿,淡淡地笑了一下,说:“好……”
陶野亲了一下她的脸,当做安抚。
温软的触觉在脸颊湿湿熨开的时候,夏星眠耳朵红了起来,脸色终于红润了一点。
她闷闷地“嗯……”着哼了一声,模糊得像小动物嘤咛.
回到陶野的住处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明早八点,记得,别起晚了。”
唐黎指了指手腕上的表,仿佛是预见到了今晚这两个人要做什么,耐人寻味地提醒她们。
“错过飞机的话,陆总可是会发脾气的。”
陶野点点头,由衷地说了声「谢谢」。
夏星眠也跟着道了谢。她不怎么低头的人,也发自内心地垂头向唐黎致谢。
夏星眠身体很虚弱,陶野揽着她才一路走回去。
才进门,钥匙将将拔下来,陶野正要去关门。
刚刚路上还必须得靠在她身上才能走路的夏星眠突然一个转身,左手拉着门把关上了门,右手按住了陶野的肩,把她扣在了玄关的侧墙壁上。
终于只有她们两个人了。
她急不可耐地拂起陶野耳边的长发,蹭着她耳根吻,一路碾过颌骨,侧颊,唇角,咬住对方的下唇。
潮湿的气息让空气的温度瞬间上升,两个人的脸都红了起来。
陶野手上还拎着夏星眠的行李,不好动弹,只能任凭她压着自己。
与其说是亲吻,倒不如说是发泄。夏星眠箍住陶野下巴的三指深深陷入她的皮肤,眉头紧皱,眼睛都是红的。
吻着吻着,夏星眠忽然停了下来。
她把额头抵在陶野的额头上,闭着眼,几乎是带着哭腔,第无数遍,颤抖着说:“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被拎着的行李轻轻地扔在了地上。陶野抬起双手,抱住了有些失控的夏星眠,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窝里,不停地顺抚她的头发。
“没事了,小满,没事了。我不是在你面前站着么?”
“嗯……”
夏星眠带着鼻音嗯了声。
“你看,这是什么?”
陶野好像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软软的,毛茸茸的,她拿着它轻轻蹭夏星眠的后脖子。
夏星眠回头去看,只见眼前是一只毛线织成的咖色小熊,小鼻子小眼,长得和她那天从咖啡厅抱回来的一模一样。
陶野握着小熊,用小熊的鼻子碰了一下夏星眠的鼻尖。
“喜欢么?”她眼眸笑得弯弯的。
夏星眠接过来,双手拿着,瓮声问:“姐姐自己织的?”
陶野点点头:“对呀,这几天一直在织这个。”
夏星眠盯着小熊看了会儿,刚刚脸上和眼底涌起的激动红潮缓缓褪去,一双眼又变得和以往一样清澈,带着别扭的柔软。
“喜欢……”
陶野轻抚她的侧脸,说:“再叫声姐姐。”
夏星眠乖乖地叫:“姐姐……”
陶野把她拉进自己怀里,和小熊一起抱着,嗓音又轻了一个度。
“别怕,姐姐一直在呢。”
35第35章
偷偷
晚上,陶野特地给夏星眠做了一大桌好吃的,给刚出院的她补身体。
这么久了,陶野做的饭她都吃习惯了。饭很平常,却有久违的「家」的味道。
“那个,我……”
“嗯?”
“谢谢……”
夏星眠捧着粥碗,说这声谢谢时脸都要埋进碗里。
陶野笑了笑,站起来收拾碗筷。走到夏星眠右边时,好像说了句什么,可夏星眠右耳听觉暂损,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她仰起头,有点迷茫。
“没听到就算咯。”
陶野端着盘子和碗走去厨房洗,叫夏星眠先去收拾东西。
夏星眠又问了两遍她刚刚说了什么,陶野都没回答。
夜更深的时候,她们都收拾完了行装,各自洗漱。
陶野后洗漱的。洗完澡回到卧室,便看见夏星眠直直坐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
要说她有什么坏心思,她的睡衣纽扣都严实扣到了顶端。可要说她没什么坏心思,她那欲说还休的表情和过分纠结的目光都在暗示什么似的。
“现在就开始?”
陶野站在床尾,眼眸微弯,轻掠地抬起下巴,细长手指开始解自己的睡衣扣子。
夏星眠从被子里起来,跪在床上,膝行过来握住了陶野的手腕。
“姐姐……”她阻止了陶野解扣子的动作,眉头皱着,“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陶野不解:“比如?”
夏星眠握着陶野手腕的指尖缓缓收紧,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问道:“难道你不想知道,那晚我和陆秋蕊在一起都做了什么?”
“……”陶野沉默了一会儿,才单薄地笑了一下:“那是你们俩的事。”
夏星眠语气变重:“那怎么会只是我和她的事?我现在是你的人啊,我和别人过了一晚上,你一点都不在意吗?”
空气静默了。
良久……
好半天,陶野才轻轻地看向夏星眠,嗓音有点哑:“那你和她做了什么?”
夏星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真的在意吗?”
陶野很平静地点了下头,“嗯,在意。”
夏星眠脑子里乱成一团,她根本就分不清陶野究竟说的是真话,还是在哄骗无理取闹的自己。
心里忽然出现一个想法:要不就趁现在和陶野表白,直接告诉她「我喜欢你」。
这不是她第一次有这个想法。
可话到嘴边,她也还是像之前无数次那样,退缩了。
或许……她是不是该再试探一下?
她总觉得,再怎么样也该等到陶野对她有那方面好感以后,那时她再表白才比较合适。
不然就怕吓到陶野,弄巧成拙,连现在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包养关系都保不住了。
是啊,得再想办法试探试探。
“我们也没做什么……”
夏星眠心里想的已经走偏了,解释也变得心不在焉。
陶野摸了摸夏星眠的头,叹了口气,安慰道:“小满,你没有必要碍于我的看法。虽然我现在的确在养你,但我们又不是在谈恋爱,你不需要有道德负担。你想做什么就做,不用非要给我一个解释的。”
夏星眠看了眼陶野,心里涌上一阵委屈。
她无疑是感激陶野对她的温柔的,毕竟她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真正对她好的人。可更多时候,她也恨陶野对她这么温柔。
——对她这样的好,却又根本不会爱上她。
其实挺残忍。
“怎么了,眼睛红了?”
陶野曲起手指,用指骨擦了下她的下眼眶。
或许是因为擦眼泪的举动太过亲昵,距离的拉近,未免触碰到内心深处的最柔软的弦。夏星眠脑子一热,终于鼓起了勇气。
她屏住呼吸,向陶野问出一个关键的问题:“姐姐,你会谈恋爱吗?”
陶野:“怎么问起这个……”
夏星眠追问:“你会吗?”
“……”陶野眨眨眼,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
“可能会吧。未来的某天,合适的时间,和合适的人。”
“什么样的人算是合适的人?”
“应该是那种……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就是她了。”
“姐姐相信一见钟情?”
“嗯……”
指望一个相信一见钟情的人跟她日久生情,可能性几乎是为零。
夏星眠得到了试探的结果。像一棒子打过来,把她心头刚刚冒芽的那点希冀全部碾碎。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心凉到头,竟多了两分释然。
“我们做点别的事吧,姐姐。”
有些事既然想不出结果,那索性不想了。不如贪欢眼下。这个她深深喜欢着的人,能多亲近一秒是一秒。
在刚进门的时候,陶野本来是解自己扣子的。此时却反过来,开始解夏星眠的扣子。
一边解,一边低下头,在夏星眠耳边轻声说:“你太敏感了,小满。太敏感的话,活着会很累。”
夏星眠不知道陶野口中的「敏感」是什么意思,她不能否认她想歪了。
脸一下刷红。说话也结巴了:“我、哪有……”
陶野笑了。
“我的意思是,让你不要想太多。”
扣子已经解到了最后两颗,她闭上眼,亲了一下夏星眠的耳垂,声音愈来愈小。
“至少现在你是我的小狗,我是你的主人。对不对?”
听到「主人」两个字,夏星眠心里一颤。一股热流从深处涌出。
她没想到自己会对这种字眼有这么大的反应,脸红到脖子根,紧紧搂住了陶野的腰。
“主……姐姐……”
“嗯……”
陶野应着,揽起夏星眠,顺手关了卧室的灯。
灯一灭,周围顿时一片漆黑。
夏星眠被轻柔地放在枕头上,陶野的手探进被子,嗓音从上方低低传来:“你知道饭后我对你说了什么吗?”
夏星眠模糊想起,饭后她对陶野道谢,陶野的回复在她右耳那侧,她确实没有听清。
“我不知道。”
声音里有强忍着什么的颤抖。
“我说——”
蛊惑的语调仿佛是某种催情的药。
“「留到床上谢吧。」”.
次日,早上唐黎来接人。一路前往机场,直达意大利那不勒斯,上下机,落地,都很顺利。
已经进入了晚冬。
意大利的冬天本就没有国内冷,现在更是有了初春的渐暖,微风习习,拂得人每一寸肌肤都润泽和畅。
傍晚的太阳也温和,阳光细软,铺在街边小路的每一块鹅卵石上。明明是同一轮太阳,鹅卵石也是任何一个国家的水边都能拾来的石头,一切却又抹着欧洲国家独有的细腻。
路很窄,建筑小而精致,少见高楼大厦。街道上还保留着颇为复古的有轨电车。
全然不同的氛围,让人忍不住怀恋起从前那种很慢的年代。
夏星眠昨晚好像有点着凉,在车上一直轻咳。
陶野给她披衣服,叹着气说:“下次完事再累,也必须要把睡衣穿好再睡。”
“哦……”夏星眠红了脸。
唐黎握着方向盘,提醒她们:“一会儿在陆总面前收敛一点。”
夏星眠:“嗯……”
陶野:“明白的,谢谢您。”
按理说她们才下飞机,该休息一下。但这个时间点,陆秋蕊恰好和其他老板们组了场酒局。
她也不管她们累不累,自顾自地吩咐唐黎把这两人直接带到酒局上去,陪她喝两杯。
到了酒店,包厢,唐黎才推开门,已经喝了不少酒的陆秋蕊眼睛一亮,立马招呼陶野和夏星眠过去,拉着她们一边一个坐在自己身旁,分别搂住她们肩膀。
“看到没,这就是我的金丝雀。”她的头向夏星眠那边偏了偏,“怎么样,长得很不错吧?”
高扬的语气,似乎在期待着听到吹捧的反馈。
周围衔烟喝酒的男人们大多都是国人,毫不吝啬地纷纷赞扬起夏星眠和陶野的脸蛋。稍有过分的,直接拿陶野的身材开起荤玩笑。
有一个意大利男人坏笑着跟了句意大利语,大家又哄然大笑。
夏星眠对陆秋蕊这种做法无比厌恶。她又不是一个物品,要被拿出来炫宝一样给主人身上贴金长脸。
要只是这样,她倒也能忍。可波及到陶野,她便忍不了了,当即就驳了陆秋蕊的面子:“陆秋蕊,您是不是喝太多了?我现在是你的金丝雀么?!”
陆秋蕊的表情慢慢消失,偏着头,凝视夏星眠,啧了一声。
“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看来,这次绑架事件没有让你长教训。”
夏星眠:“什么教训?”
陆秋蕊冷笑:“嘴硬,只会让你抱憾终生。”
夏星眠:“……”
陆秋蕊又讥笑着抬起下巴,说:“那天晚上不是都乖乖和我道歉了吗,还装什么清高?永远都是这么口是心非,嘴里大半时候都吐不出真话。”
夏星眠没有感情地笑了一声:“世界上要是有自恋排行榜,你不排第一,天理不容。”
陆秋蕊脸色沉了下来。
“你再说一遍?”
危险的气息散出。酒桌上几个敏锐的人察觉到了陆秋蕊的森冷,很有眼色地停下了碰撞的酒杯,小心地看着这边。
眼看陆秋蕊握着夏星眠肩头的手越来越紧,指节发出咔吧响动,捏得夏星眠脸色苍白了一截,另一旁的陶野忽然开口:“陆总,我陪您喝两杯。”
陆秋蕊果然扭头去看陶野,一下子笑开了:“好啊,姐姐陪我。”
捏夏星眠肩膀的手也随之放松。
陶野端起水杯,轻轻去撞陆秋蕊的酒杯。
听到陆秋蕊叫陶野「姐姐」,夏星眠的手指扣紧了膝盖,心里极其不舒服。
她竟开始嫉妒了。
同时她紧密地盯着陶野的眼睛,想观察她看陆秋蕊的眼神,和看自己时有没有什么不同。
陆秋蕊拿起一杯气泡饮料,很暧昧地,亲手喂给陶野喝。
陶野半阖着眼,含住杯子,仰着下巴饮下。眼底是一贯的温软妩媚。细细打量,其实和昨晚她抱自己时的那种眼神没什么区别。
夏星眠陡然失落。
她别过头去,攥紧手指。
正想叹气难过时,忽然间,她察觉到自己按在沙发上的手被另一只手抚住。
她一下子绷紧,不敢回头,却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陶野被陆秋蕊喂着饮料,右手却悄悄绕过陆秋蕊的背后,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里,偷偷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心跳快到要破胸膛而出。
大脑短路了足足两秒。
她忍不住动了一下,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陶野磨得圆润的指甲轻轻刮动她尾指的微小瘙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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