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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第36章

    喜欢你

    这种类似于偷情的、离经叛道的刺激,极大地满足了夏星眠性格里缺憾的那部分。她前半辈子越是修身克己,现在就越是心跳悸动。

    ——这是不对的。

    ——这是不应该的。

    反复地想着这样的语句,兴奋便像涨潮的浪,一层一层推涌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甚至出了汗,只是和陶野勾着手指,仿佛上了一次床一样。

    陆秋蕊注意到了她的不正常,问她:“你怎么回事,脸这么红?”

    陶野接过话:“小妹妹好像感冒了。”

    一旁的唐黎证明:“夏小姐昨天着了凉,今天路上就一直咳嗽来着。”

    陆秋蕊便吩咐:“那一会儿先送她回宾馆,买点药。我下午还有别的事,她们两个要是觉得无聊,你赔她们到处逛逛,商业街,商场,游乐园之类的地方都行。”

    唐黎:“好……”

    对话期间,陶野仍在暗处牵着夏星眠的手,更甚用食指指尖刮她掌纹。

    “眠眠……”

    陆秋蕊突然开口叫了她小名,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了。

    夏星眠压着被陶野撩得狂跳的心,尽量镇定地回:“嗯?”

    陆秋蕊:“你今天随时注意唐黎的消息,我有可能找你,记住了么?”

    夏星眠:“哦……”

    她心猿意马地随口一应。

    酒局结束时,陆秋蕊和夏星眠陶野两个人说:“我这几天很忙,没时间理你们,你们有事就找唐黎。音乐会在四天后的晚上,到时候我会叫人来接你们。”

    陶野温顺点头:“好的……”

    夏星眠注意力完全在陶野身上,根本就没仔细听陆秋蕊的话。

    异国,著名国际钢琴家参加的音乐会,这种乐坛难得一遇的盛事,她以前最向往不过。可如今和陶野比起来,音乐会的吸引力连小指头都不如。

    她眼里只有陶野点头时扑簌的睫毛。

    她觉得那根根睫毛比她流连了十几年的琴弦还要迷人.

    没多久,酒席就结束了。

    陆秋蕊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唐黎先带着这两个人出了包厢,前往宾馆暂休。

    宾馆离这里不远,走路也就是十五分钟。唐黎询问她们是坐车回还是步行回,陶野说想要步行,多看看那不勒斯的风景。夏星眠当然依着她。

    “我第一次来欧洲的国家。”

    陶野走在人行道外侧,环顾四周与暨宁全然不同的植物,眼梢一直带着笑。

    “明明都是钢筋水泥搭起来的建筑,可就是感觉什么都是新的呢。空气,太阳,云,马路,小楼,什么都和国内不太一样。好像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陶野看风景,夏星眠却看她。

    “姐姐,你看看我,我也是新的吗?”

    她嫉妒心太强,强到陶野去看风景,她都和风景吃醋。

    陶野果然把目光凝向了她,打量一番,眯着眼笑。

    “嗯,对。小满也是新的……”

    温润的风从接道尽头吹来,拂起夏星眠的长发。

    她在陶野的前方倒着走,这样就可以一直看着对方。发尾从身后倒着飘到身前,让她看起来像被裹在水草里的鱼,陷在风的波纹里。

    “姐姐,那你……能不能当做从来没有认识过我?”

    夏星眠紧紧盯着陶野,问这句话时,声音有细小的颤。

    ——能不能当做从来不认识我。

    ——然后……

    ——对我一见钟情。

    陶野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提出这种异想天开的要求。不过,她也顺着她,纵容地答应了:“好,都听你的。”

    夏星眠见陶野应允了她,心里一下死灰复燃,原本被磨尽的希望又冒出芽。尽管是自欺欺人,她还是很开心。

    她拿起手机,塞上耳机,开始默默鼓捣一些东西。

    陶野问她在做什么,她只是微微笑着,说姐姐等一等。

    又走出好远,天已经完全黑了,已经快要到宾馆的位置。

    戴了半天耳机的夏星眠终于取下耳机,快步走上前,轻轻拉住前面陶野的衣角。

    “Aspetta?”

    陶野停下来,眉尾微挑:“你说什么?”

    “signorina,seibellissima.Puoiessereilmioamante?”

    一旁的唐黎笑道:“夏小姐,你说的是意大利语吗?”

    夏星眠嗯了一声。

    陶野问:“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

    夏星眠目光灼灼地盯着陶野,把这句通过耳机现学的意大利语翻译给她听。

    “「小姐,你很漂亮。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陶野愣住了,神情有些僵硬。

    “你在……说什么呢?”

    她眼里有来不及掩饰的慌乱和诧异。

    显然,夏星眠的这句话是她从未预想过的始料不及。如果她所有表情只汇集成一个字,那就是「惊」。

    只有惊……

    见陶野这个反应,夏星眠强很勉强挤出笑,以玩笑的语气:“姐姐不是答应我了吗,当做从来没有认识过我。反正现在不认识了,不如试试新的关系?就当玩儿了。”

    “玩儿吗?”

    陶野闻言,表情才放松下来,唇角又带上了熟悉的无奈的笑。

    “行,都行。只是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喜欢这种过家家的游戏?”

    夏星眠走到陶野身边,自然地挽起她的胳膊。

    这个动作以往她花尽勇气也不敢做,现在总算有了借口,可以光明正大地像陶野的女朋友一样,并肩挽她。

    “我不管哦,总之姐姐答应了。”

    陶野笑了笑,顺着她:“好吧。答应,答应。”

    即使知道是假的,可夏星眠还是止不住的开心,找到陶野的手,大着胆子和她十指相扣住。明知故问地追问:“答应我什么?”

    陶野耐心地答:“答应做这位小姐的女朋友了啊。”

    夏星眠:“在回国前,一直是我的女朋友?”

    陶野哄道:“对,一直是。”

    笑意爬上夏星眠的唇边,盛在梨涡里,像一小杯酒。还带着微醺飘然的醉意。

    唐黎全程没有插嘴,更没有进行不合时宜的提点。

    她看着夏星眠倾向陶野的背影,似乎能对她此刻的喜悦感同身受。恐怕天底下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能明白夏星眠此刻究竟有多开心。

    因为只有她知道,夏星眠是在真正爱着陶野的。

    这又怎么只是一个玩笑.

    她们下榻的宾馆不是那种高楼大厦,只有两层楼高,门廊都是欧式风格的浮雕。象牙白的石花坛里,种满了五颜六色的小雏菊。

    行人三五成行地走过窄窄路边,时不时传出几声听不懂的意大利语。

    这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氛围让人有了不踏实感。仿佛眼下的一切都是在做一场梦。

    宾馆楼下,街边,有个在拉小提琴的卖艺者。摊开的琴盒里有一些零散的纸币与硬币。

    陶野站在二楼的小阳台上,支着下巴,搭着栏杆看那个拉琴的人。

    晚风卷着淡淡花香与袅袅琴音吹过来,沁人心脾,悠然神清。

    正在出神,身后忽然覆过来一层熟悉的柔软暖厚的体温。

    陶野不回头也知道身后是夏星眠,垂眸一笑:“不是有自己的房间么,怎么跑来找我?”

    夏星眠从后面抱着陶野,下巴搁在她肩上,双手在她小腹前交叠。鼻尖轻耸,嗅着陶野耳后的香气,细声哼哼:“想姐姐了。”

    陶野:“这里风大。你病都没好,进去待着。”

    夏星眠忽略了这句撵她的话,问道:“在看人拉琴么?”

    “嗯……”陶野点头,“你听得到么?”

    夏星眠轻笑:“我只是右耳不太好,又不是聋了。”

    陶野也跟着笑:“你觉得好不好听?”

    夏星眠假装思索了一会儿,啧了一声:“没我弹琴好听。”

    陶野笑得更深:“臭屁小孩。”

    夏星眠把脸埋进陶野的肩窝,深深吸气,让她身上那股淡淡木质与清冽梅子酒的香水味充满鼻腔。

    她脸的皮肤微凉,贴着陶野温暖的脖根,每个毛孔都在贪恋地汲取着。

    忽然,她松开陶野的腰,向前,双手盖住了陶野放在栏杆上的双手。

    食指点在陶野食指上,中指点在陶野中指上,每一根手指,都点在陶野相同的手指上。慢慢地,一下一下地轻敲。

    她在弹琴。

    陶野的手指,就是她的琴键。

    她一边弹,一边轻声在陶野耳边哼着调。

    没有什么歌词,是一首悠扬的纯音乐。

    只听了一句,陶野就认出来,夏星眠哼的就是那首她记忆深处的《一步之遥》。

    温润晚风斜斜吹来,将夏星眠的长发撩到了她的肩上。

    冰凉的指尖娴熟而有节奏地轻点她的指骨,一个又一个的复杂和弦,变成她与她肌肤的绵密相吻。

    “好听么?”哼唱完一遍,夏星眠问。

    陶野低低回答:“好听……”

    “比楼下那个人拉得好听,对吧?”

    陶野笑:“对……”

    “那就把这首曲子,送给我在那不勒斯的爱人。”

    夏星眠收紧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抱住陶野。

    话落,眼眶便忍不住地酸涩起来。

    《一步之遥》。

    她和她,又何尝不是只差了一步之遥?

    她不敢迈出那最勇敢的一步,于是,她们便永远被封锁在了一段关系里最纯洁的两端。就连情话,也只敢送给被赋予了假名的、那个根本不存在的爱人。

    一步咫尺,咫尺天涯。

    “小满……”

    陶野忽然叫她。

    夏星眠整理心情,提起语调答应:“嗯?”

    陶野转过身,抚着夏星眠的脸,凑上去吻她。

    吻着她,喃喃:“谢谢,我很喜欢。”

    “喜欢曲子?”

    “……”陶野抬起一半的眼,睫毛下,眼底有温柔水波。

    “喜欢你……”

    37第37章

    999颗星星糖

    听到陶野说「喜欢你」,夏星眠心都漏跳了一拍。

    她全身血液好似都涌到了大脑,右耳有了耳鸣,心跳复苏后,开始往疯狂的频率上拼命奔走。脸混着耳根,都染上了潮红。

    天知道她此刻有多开心,简直比她前21年所有开心事加起来还要开心。

    “姐姐……你……不要这么认真……”

    她还在逞强说着违心话。

    陶野却噗嗤笑了出来,“这不是要配合你嘛。”

    夏星眠的悸动还未平复,又彻底懵住:“什么?”

    “配合你,假装是你的女朋友啊。”

    “这、这样啊……”

    夏星眠强颜欢笑,艰难地掩饰住自己的失落。

    人生大起大落,除了3年前的家破人亡,也就是刚刚这3秒转瞬即逝的空欢喜了。

    唐黎打电话来,说宾馆晚餐开始了,可以去一楼吃。

    陶野叫夏星眠一起去吃,但夏星眠说自己没什么胃口。

    她有点低落,还没从刚刚的情绪走出来。陶野看出她有些不开心,便一个人下楼去,端了饭菜上来。

    “一起吃?”

    夏星眠这才开心了一些,把餐盘摆到阳台,和陶野贴着坐。

    陶野吃到好吃的菜就夹到夏星眠碗里,一边吃一边和她聊自己以前遇到过的有意思的事。

    她从来都是这样,察觉到夏星眠情绪不好,不会唐突询问原因,也不会直截了当地去说安慰的话,而是以细致入微的方式引导她开心起来。

    可惜夏星眠心情好转没多久,唐黎又打来电话,临时通知她去见陆秋蕊。

    “陆总换了个场子喝酒,叫你去陪她。”

    夏星眠:“没有叫姐姐?”

    唐黎:“没有,好像有点事和你单独说。”

    夏星眠纵然不愿意,但也没办法。

    叫她去,总好过叫陶野去。

    走之前,陶野安抚她:“没事的,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会帮你的。”

    夏星眠玩笑般问:“姐姐会吃醋么?”

    陶野柔柔地看着她,笑意浅浅:“会啊……”

    夏星眠故意问:“为什么?”

    陶野摸摸她的头:“因为你现在是我的小女朋友啊。”

    “嗯……”

    夏星眠心里漫上暖意,心满意足地松开陶野.

    陆秋蕊的新场子在酒吧。约的人又换了一批,还是谈生意的。

    看得出来,她为了生意非常忙,酒局一场接一场,这一场的她眼里的疲惫掩都掩不住。

    “我喝不动了,帮我喝。”

    见夏星眠来,她就用命令的语气吩咐道。

    夏星眠冷着脸:“你怎么好意思理直气壮叫我给你挡酒?”

    陆秋蕊瞥着她,嗤笑一声:“过去陶野就是这么帮我挡酒的,我只是以前没叫你这样做过。你也感受感受她的辛苦,不然,你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呢。”

    夏星眠:“……”

    陆秋蕊举起酒杯,压到夏星眠下唇上,半胁迫着:“喝……”

    夏星眠被逼着喝了一大口,呛得连连咳嗽。

    陆秋蕊看她呛到,大声笑起来。

    夏星眠恼怒:“你有病吗?”

    陆秋蕊拍拍她的肩:“你喝好了,我奖励你一个东西。”

    夏星眠嫌恶地躲开,“我不要……”

    “真的?”

    陆秋蕊凑近了,轻声在她耳边窃语。

    “我能让你参加四天后那场音乐会的演奏,你可以站上台,和那些有名的音乐家一起演奏。不想去吗?”

    不得不承认,陆秋蕊口中这个奖励对于夏星眠这样的乐者来说非常诱人。

    但她还是坚持拒绝:“不去……”

    “你不是很喜欢弹琴吗,这次要是和那些人能同台、结识他们,你以后想要从事钢琴这方面的事业就会打开一条人脉。或许未来靠钢琴能走出一条不错的路,比你老老实实念金融强多了。不想变有钱?”

    提到「钱」,夏星眠果然动摇了。

    她可以按捺她钢琴方面的个人希冀,但关乎钱,她没办法不去联想到陶野。

    万一她能变得有钱……是不是就可以有底气对陶野说出那些深埋已久的真心话?

    要是陶野不答应,大不了是不答应的结局。如果答应,她是不是就能够挺直腰杆,拍着胸脯说自己可以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

    “就……喝酒吗?”

    她小声问。

    陆秋蕊又开始咧着嘴笑,揽过夏星眠的肩,再次给她递了一杯高浓度的酒。

    夏星眠没怎么喝过酒,唯一喝得失去理智的那次就把陶野给睡了。她不敢喝太多,毕竟她无法完全相信陆秋蕊。

    可陆秋蕊一直在给她灌酒,已经超过了普通挡酒的程度。

    这让她更不确定,陆秋蕊是不是想趁这个机会做什么。

    于是她尽量控制自己的意识清醒,喝得实在晕了,就去厕所扣吐出来。

    晕晕沉沉地趴在马桶上时,她想:她竟然在此之前从没想过陶野陪酒会有多么累。一边不能拒绝,一边还要努力保持清醒、保护自己。

    原来那些八面玲珑和从容温柔,都是这样用无奈堆叠出来的。

    喝到酒局散场,她已经到了意识涣散的临界点。

    陆秋蕊送走那些客户,托起她,说:“我带你回宾馆。”

    夏星眠一把推开陆秋蕊,用仅存的理智坚持道:“我不要你送!”

    陆秋蕊:“你喝多了。”

    夏星眠:“那也不要你送。”

    陆秋蕊强调:“这是在异国,意大利,你在这儿没有认识的其他人。”

    夏星眠:“我陪你喝酒已经是底线,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不需要你送,走!”

    “呵……”陆秋蕊似乎没那么多耐心,被夏星眠推搡两次,就冷笑起来,“你以为我愿意管你?行,你就一个人留这儿吧,我倒好奇,你明天会出现在哪个意大利男人的床上。”

    陆秋蕊向来都是个挺绝情的人,尤其是被激怒之后,更是绝情得可怕。这次也一样。

    不管她心底深处究竟对夏星眠存了怎样的感情,她仍然说走就走了。真的把夏星眠一个人丢了下来。

    夏星眠瘫在已经空了的卡座,用最后的意识拿出手机,拨给陶野。

    电话接通后,她也不记得对方有没有先开口,就模糊地说:“姐姐……我在eleven酒吧……来……接我……”

    她趴在沙发扶手上,控制不住晕沉,又不敢完全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拉她的胳膊。五指陷在她大臂内侧,将她向上托。

    她下意识甩开那人,骂了句:“走开!”

    “小满,是我。”

    夏星眠艰难睁开一点眼皮,朦胧地看到好多个陶野叠着重影站在她面前。

    但她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于是板着脸问:“你凭什么叫我小满,你是谁?”

    陶野叹了口气,坐到夏星眠身边,柔声哄:“我是你姐姐呀。”

    夏星眠脑袋不知道怎么抽的,转不过这个弯,一字一句坚决地否定:“你不是我姐姐,我姐姐叫夏怀梦,她走了,她不会站在这里。”

    陶野便改口:“好吧,我不是你姐姐。”

    “那你是谁?”

    陶野俯低过去,轻轻地说:“我是你的女朋友啊,小满。”

    女朋友?

    夏星眠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些许。她放松了身体,垂下头,靠在了陶野的肩上。

    或许是想到了那一年,那位第一个离开她的亲人。她红着眼眶,带着点哽咽,问:“那你……也会走么?”

    陶野耐心地答:“不会,我不会走。”

    夏星眠闭上眼睛,攥紧了陶野的衣角,“你不能……”

    “……?”她抽了抽鼻子,抱住了陶野的腰,啜泣着把这句话说完:“你不能对我这么好,又……什么都给不了我。”

    陶野垂了垂眼,沉默了片刻。

    可她只是说:“你喝多了,开始胡言乱语了。走吧,我们回去。”

    但夏星眠喝得太多了,已经没办法自己起来。

    陶野扶起她,把她扶到自己背上,弯腰将她背了起来。

    夏星眠模糊呓语了什么,陶野哄她:“没事了,我在呢。”

    酒吧离宾馆有段距离。半夜不好打车,等好半天都没等来出租车。

    陶野不想带着夏星眠在街边等太久,晚上凉,她怕夏星眠刚好一点的病又加深。

    于是她脱下大衣,披在夏星眠身上,又把她背起来,一步一步,开始慢慢往回走。

    夜风一吹,夏星眠睁开眼,发现陶野背着她,傻呵呵地笑:“嘿嘿,这是你第一次背我。”

    陶野笑了笑,没说话。

    “你看……”

    夏星眠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路边一家已经打烊的婚纱店。店里已经关了灯,但橱窗还有一圈小灯泡发着淡淡微光,照亮那里一件华美精致的雪白婚纱。

    “等我以后变有钱了,就……给你买这样的婚纱。”

    陶野轻轻弯起眼眸,问她:“为什么要给我买婚纱?”

    夏星眠认真地回答:“因为我要娶你啊。”

    陶野笑了,又问:“那什么时候来娶我啊?”

    “现在……还不行……”

    夏星眠想起自己现在的一穷二白,垂头丧气起来。她用她眼下所剩不多的智商努力思考,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你等等我,等两年,或者三年……你要耐心,不要着急,我以后每天都给你一颗星星糖,等给你第999颗的时候,我就娶你。真的,就算那时候我还是没钱,我也娶你。你等等我……姐姐……等等……我……”

    后面夏星眠又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只是口齿越来越模糊,听不清了。

    陶野背着她,笑着叹气。

    她似乎只觉得这是小孩子酒后的痴话,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38第38章

    喂我

    暨宁大学校园。

    正是期末考的一周,学生们在路上都行色匆匆,夹着笔袋和书,恨不得走路时也多看两眼,把一整个学期没学好的内容统统刻进眼睛里。

    周溪泛也有一样的苦恼。

    她走在路上,除了兜里那支笔之外,手里还攥着要考的这门课的课本。

    她身边跟着一个高个子男生。男生是她们班的班长,从宿舍区过来,恰好顺路。两个人便搭伴前来考场,边走边聊一些可能要考的考点。

    微观经济在半小时后开考。周溪泛看了眼表,见还有时间,就准备在教学楼门口的长椅上坐一会儿,再多看两眼书。

    可一抬头,忽然看见一个熟人站在教学楼门口。

    又是夏怀梦。还带着她的女儿。

    她静静地看着她,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子。

    袋子上印着烫金的三个字「赵师傅」,是一个老牌子糕点,10年前她和夏星眠都最喜欢吃。

    “抱歉,擅自到这儿来找你。”

    夏怀梦走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将手上的纸袋递向周溪泛。

    “给你带的。”

    周溪泛接过袋子,没多说什么,只叫那个男生先走。

    男生笑呵呵地挠挠头,连说「好」,走时又嘱咐周溪泛注意考试时间。

    等人走远了,夏怀梦的目光才从那男生身上收回,问:“喝两杯?”

    周溪泛皱眉:“我不喝奶。”

    夏怀梦笑:“没有叫你喝奶,我知道小稀饭现在成年了。去酒吧?”

    周溪泛忽然觉得有点烦躁,说:“你又是来问我夏星眠的事?”

    “……”夏怀梦沉默。

    周溪泛沉重地叹了口气,想着,也是时候了。她尝试去组织语言。

    “也不是不能聊,但你好歹等我考完试……”

    其实早两天她就想说了,没成想赶上夏星眠随陆秋蕊出了国。本来想等她回国以后再说这事儿的。

    夏怀梦看着她,温声说:“我今天找你,不是为了眠眠。”

    被打断的周溪泛一愣:“那是?”

    夏怀梦:“就是路过这家店,想起你爱吃,买了一袋,给你送过来。本来想送给你就走,但又有点想再和你叙叙旧。”

    周溪泛嗤笑:“你竟然有旧可以和我叙。”

    夏怀梦莞尔:“我和你之间的纽带,应该不止是眠眠吧。”

    “……”周溪泛攥了攥手指,垂眸,“我在你眼里难道不就是一个没什么要紧的小妹妹?”

    夏怀梦轻声说:“当然不是。”

    一直沉默的小女孩忽然怯生生地伸出手,拉了一下周溪泛的袖子,叫道:“姐姐……”

    周溪泛看着这个有着夏怀梦血缘的小姑娘,心里又一软。

    夏怀梦纠正道:“别叫姐姐,叫姨姨。”

    周溪泛皱眉:“我有这么老?”

    夏怀梦笑眯眯的,不置可否,仍然纠正自己女儿:“叫姨姨……”

    小女孩便乖乖喊了声:“姨姨!”

    夏怀梦:“你去求求姨姨,叫她答应妈妈的邀请。”

    小女孩便磨磨蹭蹭地走近了一些,羞赧地说:“姨姨,你答应妈妈,好不好?”

    周溪泛:“难道你喝酒也要带着她?我可不想帮你带孩子。”

    “不想帮我带孩子?”

    “不想……”

    “真的?”

    周溪泛忽然听懂了夏怀梦的弦外之音,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

    夏怀梦笑着摆摆手:“开个玩笑而已。”

    “你觉得很好笑?”

    “没……”夏怀梦耸肩,“好像时间快到了,你先去考试吧。”

    周溪泛气愤地说:“我今天要是没及格,全都怪你!”

    夏怀梦问:“没及格会怎样啊?”

    周溪泛:“我妈不允许我挂科的,她说我要是挂科,差多少分就扣我多少股份。”

    夏怀梦看着她,眼里沉着几分认真:“那你到我画室来,为我工作,以后我给你付工资。”

    周溪泛一愣。随即,心也跟着乱了。

    她开始不明白夏怀梦究竟想要做什么。今天她们之间的有些话,确实模模糊糊越了界。

    她没敢再接话,低下头,手搁在兜里握紧了笔,急匆匆走了。

    夏怀梦盯着周溪泛的背影,表情很平静。可她心里的糟乱程度,其实未必要比周溪泛好到哪儿去。

    她今天来,本来不是想要说这些的。

    然而见到那个男生之后,从她口中出来的所有话,就都失去了控制.

    夏星眠昨晚喝得很醉,但她没有喝到断片。

    她清清楚楚记得昨晚发生过的事情,她记得陶野来接她。喝醉的时候,透过眼底水波看陶野,陶野美得让她整个人都发抖。

    她还记得她们打不到车,陶野背着她走回来的。大晚上,寒风刺骨,距离很远,但陶野走得好稳,一点点都没颠到她。

    她也记得路过那家打烊的婚纱店时,她借着酒胆,和陶野说她以后要娶她。

    陶野没有当真。她知道。

    可她想一意孤行地当一次真。999颗星星糖,从今天开始,给不出去的,她也要算在心里。

    早上吃饭的时候,她捏了一把糖在手心,紧张地出汗。

    她装作是自己想吃,饭后一直往嘴里塞糖,咬得嘎嘣嘎嘣的,听得人腮帮子都发麻。吃了好半天,陶野才被她吸引了注意力,给她递了杯水。

    “吃这么多啊?小心蛀牙。”

    陶野柔声提醒。

    “今天的饭吃完嘴里涩涩的,吃颗糖才舒服。”

    夏星眠找到了借口,递了一颗星星糖过去。

    “姐姐你也吃一颗吧。”

    陶野接了过去,但没有吃,只是随手放到一边,继续看手机了。

    夏星眠心里一酸。

    她根本就不记得昨晚她对她说的话了吧。

    陶野翻着手机,随意地问:“你昨晚单独和陆总在一起,还敢喝那么多酒?”

    夏星眠结巴道:“我……就、还好吧……”

    “还好?喝得都直接在酒吧沙发上睡过去了。”

    “这不是有姐姐来接么。”

    “你喝醉酒什么德行,自己不记得了?”

    陶野意有所指,抬起眼,眼尾弯弯的翘起,像只偏爱打趣人的漂亮狐狸。

    夏星眠没说话,低头又剥了一颗糖,塞进已经腻得发苦的嘴里。

    陶野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

    “下次不要再在外面喝那么多酒,你自己都说了,你现在是我的人。要是叫别人捡走了,我找谁说理去?”

    “姐姐难道会在意吗。”

    “我也可以不在意,把千纸鹤还给我,我就不在意了。”

    夏星眠微微睁大眼睛,凝视着陶野:“真的吗?姐姐真的会在意吗?”

    陶野蹙眉:“重点是这个么,重点是你不应该再随随便便喝那么醉。”

    夏星眠嗫嚅:“我……对不起,是……陆秋蕊给我喝的……”

    陶野垂眸按亮手机,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星眠总觉得陶野这声「嗯」有点冰冷。

    这让夏星眠心里的希望冒了芽,她好像看到了陶野在乎她的可能。

    她大着胆子,伸出手握住了陶野的手,嗓音有点颤:“姐姐……”

    陶野摊开手,叫她握着。看着她,微微抿起的嘴唇上还沾着湿润的清澈茶水。

    “我……”夏星眠明明想要说些什么,可真要说话时,脑子一片空白。到最后,只是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在别人面前喝醉了。”

    陶野却问:“陆秋蕊对你来说,也算「别人」吗?”

    夏星眠如实答道:“我不知道她算不算「别人」,但我不相信她。”

    陶野沉默了,良久。

    她抽回手去,细长手指放在鼻子上,低头摸鼻梁上的小痣。

    手腕内侧的鸢尾花刺青在袖口里若隐若现。夏星眠看着它吞了吞口水,莫名的很想吻一吻。

    其实她很喜欢陶野的这个刺青,可惜陶野不怎么愿意让她碰。她问起这个刺青的由来时,陶野也不回答,只会说「你猜」。

    她有酸溜溜地问过是不是陶野为某个前任纹下的,陶野笑了笑,说,她没谈过恋爱。她这辈子有极大可能是不会谈恋爱的。

    夏星眠听到这个答案时,说不上来自己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大抵是开心占多数。

    ——如果这个人永远都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那她就可以放肆地偷偷把她当做私有。

    陶野忽然放下了摸鼻子的手,紧盯着夏星眠,说:“突然很想和你上床哎。”

    夏星眠一愣:“嗯?”

    陶野眯起眼看向窗外,“你看,今天的阳光,多好。”

    夏星眠:“是……很好……”

    “多暖和……”

    “是啊……”

    陶野目光一转,又看回夏星眠,轻声说:“多适合抱着我,不是么?”

    她这句话简直撩到了夏星眠的心底去。

    夏星眠径直起身,走过去,弯腰搂着陶野急不可耐地吻她。

    她先亲她鼻梁上的小痣,然后才亲吻她的嘴唇。

    今天的陶野格外温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她掠取。

    或许就是因为她太温顺,夏星眠才大着胆子捉起她的手腕,把自己一直以来的肖想付诸行动——

    吻她的鸢尾花。

    陶野这次居然完全没有躲,甚至还主动说:“如果我喝了酒,纹身就会充血鼓起来。你想摸一摸吗?”

    夏星眠疯狂点头说想。

    于是陶野从桌子角里拿了一瓶酒,递给夏星眠:“帮我打开。”

    夏星眠颤抖着找到瓶起子,打开。

    陶野仰起头:“喂我……”

    这一刻,别说是把酒喂到陶野嘴里,就是要她把自己的血喂进去,她都能毫不犹豫地找把刀来,给自己狠狠来一下子。

    陶野就着夏星眠的手,慢慢的喝了很多酒,喝到眼睛泛红,眼神迷离。

    夏星眠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她细密地亲她,从脸颊到耳根,从耳根到酒后已经微微浮起的手腕刺青。

    在夏星眠吻那朵鸢尾花时,陶野忽然很小声地问:“小满,你会离开我吗?”

    夏星眠马上说:

    “不会……”

    陶野笑了,却说:“会也没关系啊,人总是会走的。”

    夏星眠顿了顿,抬眼看向陶野的眼睛。

    “那姐姐也会走吗?”

    她眼眶微红。

    陶野没有说话。双唇紧闭,也不打算回答的样子。

    夏星眠想起昨晚,她问过陶野同样的问题。

    可那时候陶野告诉她「不会」。

    39第39章

    第一支舞

    夏星眠本来以为,在那不勒斯的这几天她可以仗着和陶野的假关系好好赖在她身边撒撒娇,给自己那贫瘠的心补充补充糖分。可后来她才想起来她还答应了要去音乐会。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她就被陆秋蕊接到会馆,参加排演。

    她不可避免地忙起来了。

    但她也很顺利地认识了不少享誉国际的钢琴大师,他们都对她的天赋赞赏有加。

    任何行业都讲究一个天赋,在钢琴这个领域,夏星眠不可否认是个非常典型的天才。

    与生俱来的极致乐感,完美修长的双手。同辈眼红,长者青睐的那种天才。

    尤其是注意到她右耳有伤的时候,那群人眼里简直发光。

    或许在搞艺术的人眼中,这样带有残缺的年轻钢琴家,比一般的优秀演奏者还要更令人惊叹。其原理应该和断臂维纳斯更受人追捧差不多。

    陆秋蕊没有骗她,她那顿酒也没白喝。

    有一个叫Charlie的中年钢琴师听完她的试弹后,摸着鬓角胡笑了很久。散场时找到她,给了一张名片,用英文说想要和她保持联系。

    之后,几个年轻的演奏家凑上来,问她知不知道Charlie是谁。

    夏星眠当然知道。

    Charlie是这场音乐会里名气最大的国际钢琴手,世界上有点儿含金量的奖都被他拿了个遍,在他的故土波兰,他几乎是国宝级的大师。

    那些人羡慕地和她说,Charlie大师很少主动递名片。如果不出意外,后续顺利的话,他恐怕是想要收她做学生。

    陆秋蕊全程在旁边看着,带着淡淡的笑,像一个陪伴夏星眠的普通朋友。

    第一场排演结束后,陆秋蕊带夏星眠去到会馆天台休息。露台栏杆边,天色已晚,云卷着云铺满天际,染着晚霞的橘调。

    她给她递了瓶水。

    “看来我们夏大钢琴家前途无量啊。怎么样,有可能从事自己最爱的钢琴事业,是不是很开心?”

    夏星眠抿了口水,沉默片刻,问:“你为什么这样帮我?”

    陆秋蕊把胳膊支在栏杆上,叹气。

    “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是很恨你,恨不得看到你吃尽苦头。”

    她的语气很沉,倒是有几分掏了肺腑的意味。

    “但你别忘了,我也是个弹钢琴的。可惜啊,我这辈子是没希望付诸钢琴事业了。我知道你喜欢钢琴,所以,看到你能做我做不了的事,其实我挺高兴的。”

    夏星眠不知该接什么,只能说了声:“谢谢……”

    她知道她没必要说谢谢的。陆秋蕊压了她这么多年,只是因为这一件事就感谢,大可不必。

    可这声谢谢似乎又不单单是感谢她的抬举。

    谢谢她愿意放开她,即使只是这一次。

    “不用谢我。你能被赏识,主要还是你自己的水平在那儿。再说……我成全你,也就……等于成全我自己。”

    陆秋蕊迎着风,眼睛眯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可能以后你变得厉害了,我就再也没办法控制你了。”

    夏星眠:“你后悔了?现在打压我还来得及。”

    陆秋蕊笑:“我确实做过几件后悔的事。但这一件,不算。”

    不论她们之间有怎样的怨结,至少在这一刻,夏星眠觉得她们似乎和解了某一部分。

    不该原谅的还是不能原谅。但有些事情,真的很难用单纯的对错去解释。

    因为两个人共同热爱着的钢琴,今天的陆秋蕊异常和善,和3年前的那个陆秋蕊几乎重叠。就连她领口一直别着的金属别针,看上去都没有往常那么冰冷。

    夏星眠又说了声谢谢。

    陆秋蕊以沉默接受了这份谢意,没再说不用谢.

    夏星眠回宾馆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这一天基本没怎么和陶野有交流。

    她们唯一的对话,就是下午5点陶野在微信上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晚上10点忙完后才看见,回复这就回。

    陶野应该是已经睡了,没回她。

    虽然这一天很忙,但她记得她今天的星星糖还没给。这种固执没什么意义,对她来说却无比重要,就好像给到999颗时她真的能娶到陶野似的。

    她悄悄到陶野的房间去,摸着黑,给陶野挂在门口的大衣口袋里偷偷塞了一颗糖。

    明天该塞到什么地方呢?

    今天还没过完,她就已经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她思考时,忽然听到黑压压的房间里,大床上传来很轻的询问:“这么晚才回来?”

    夏星眠本来就在做鬼鬼祟祟的事,这一下把她吓到了,往后退了两步。

    “那个……我……”

    床头柜亮起一盏小台灯,昏黄灯光,蜜一样涂在陶野的侧脸。她的手还停留在台灯开关上,一双眼沉沉地盯着夏星眠,嘴唇抿成一条线。

    睡衣领口的前三个扣子都是散开的,光从侧面打过来,勾勒出漂亮的锁骨与沟壑的首端。即使在昏黄光照里,她的皮肤依然白得像朵素色桔梗。

    ——好美。

    这是夏星眠每一次看到陶野时,心里都会出现的字眼。

    陶野说:“你过来……”

    夏星眠便乖乖走过去,挨着她坐在床沿上。

    她以为陶野会责问她什么。

    可是陶野只是看着她,忽然抬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嗓音柔柔的:“忙了一天,很累吧?”

    夏星眠点头:“是有点累,今天一直在弹琴。”

    陶野的手滑到夏星眠的下巴上,轻轻刮挠,“不过,看你的样子,感觉很开心?”

    夏星眠也不掩饰,继续点头。

    她好想告诉陶野,她终于看到了她未来的希望,她好像可以熬出头了。

    或许不用等999颗星星糖,她就可以为她买下那件婚纱。

    “弹钢琴,真的有这么开心么?”陶野歪了歪头,若有所思。

    夏星眠:“因为我喜欢,所以才开心。”

    “哦……”陶野眨眨眼,“不知道跳舞和弹琴比起来,哪一个会更让你开心?”

    夏星眠愣了:“你要……跳舞给我看么?”

    陶野坐起来,前倾着,手还抱着胳膊,近近地盯夏星眠,“我想和你一起跳。”

    夏星眠不禁屏住呼吸。

    “可我不会。”她声音都哑了。

    陶野:“我带你……”

    “我怕跳错。”

    “没关系,我带你跳探戈。探戈无所谓对错,跳错了,继续跳就好。”

    夏星眠躲开陶野的目光,说:“要不我还是弹琴。刚好这屋里阳台上也有一台琴,我来伴奏,姐姐跳。”

    陶野却一反常态,有些任性地说:“我不要……”

    夏星眠:“为什么?”

    陶野:“因为你弹琴的时候从来不会看我,你只看琴。我想你看着我。”

    今晚的陶野,比起成熟的白狐狸,更像一只春天的猫。

    慵懒,撒着娇,渴望着与她的亲昵。

    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呢?

    夏星眠还没来得及细想,陶野就从床上下来了。

    她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脚踝又白又细,那里戴着一串银色小珍珠脚链。脚踝和脚链,像是两件艺术品叠在了一起,美极了。

    夏星眠也不知道为什么陶野身上的每一个点都那么戳她的癖好。就连随随便便一个小饰品,她都好想靠近去,仔仔细细把玩一下。

    “别看脚,看我。”

    陶野右手搂住夏星眠的腰,左手握住她的手,摆好起步的姿势。

    “看着我,小满。开始弹你的琴。”

    夏星眠和陶野一对视,就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气血上涌,耳根子红得要滴血。

    “这样抱着,我……怎么弹啊……”

    陶野:“上次怎么弹的,这次就怎么弹啊。”

    上次?

    夏星眠这才想起,两天前她抱着陶野在陶野手指上弹奏的事。

    她便点动双手的手指,左手在陶野腰上弹和弦,右手在陶野的掌心里弹旋律,弹得远不如上次流畅。

    她在陶野的怀里生涩地迈着舞步,太过紧张,嘴里哼出来的曲子也是磕磕绊绊的。

    陶野很有耐心,带着夏星眠慢慢地、轻缓地跳下去。

    她一边跳,一边说:“我什么舞都会跳,但我最喜欢的还是探戈。你知道为什么吗?”

    夏星眠摇头。

    “因为探戈可以犯错。不像人生,走错一步,你就不知道会到一个怎样无可挽回的境地了。”

    陶野很少和她说这么深的话。甚至可以说这是唯一的一次,她不是为了说教什么,而仅仅是从心底叹出一句感慨来。

    夏星眠真的好心疼她。

    她不知道陶野过去那些年究竟试了多少次错,才走到今天,走到现在她的面前和她跳舞。

    她享受着眼下这个陶野所有的好,却再也无法参与过去那个陶野经历的苦。

    这可能会是她一辈子的遗憾了。

    太温柔的人不能认识得太晚。认识得晚了,也是一种罪。

    夏星眠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自己的手往不正经的地方弹了过去。

    陶野似乎对她弹琴的动作格外敏感,比寻常的触碰要敏感得多。舞步还乱着,她也再带不好了,抱着夏星眠,身体的重量都依附过来。

    “慢点……”

    她对夏星眠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了一点哀求。

    “好,慢点。”

    夏星眠低声答应。

    她拥着陶野抵到墙上,两个人站着,就开始了。

    陶野把后脑磕在墙面,仰着下巴,眼神朦胧地看着微喘的夏星眠,忽然问:“小满,和我跳舞,是不是和弹琴一样开心?”

    这个时候,夏星眠脑子都是不清楚的,陶野问什么她都说是。

    陶野笑了笑,抱住她,说:“那你以后不开心了就来找我跳舞吧,别去和陆秋蕊弹琴了。好么?”

    夏星眠说好,说完以后,又接着说了两次好。

    陶野的双眼紧促地眯起来,五指收拢,抓紧了夏星眠的头发。

    她眼里有水光,随着身体一齐摇晃着,晃着,晃着,快要洒出来了一样。

    “我的小狗,拜托,不要再走了……”

    40第40章

    你喜欢吗?

    音乐会到来的那天,夏星眠先被送到了会馆后台去做准备,陆秋蕊单独带陶野去观众席等待音乐会开始。

    在休息室通道的窄口,夏星眠侧着身子站在那儿,偷偷看观众席上的那两个人。

    后面该准备的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她一闲下来就来这里站着,想多看几眼陶野。

    陶野和陆秋蕊坐在一起,陆秋蕊习惯性地搭着陶野的肩,偏着头和她说着话。

    陶野微微笑着,不时点一点头,偶尔也会回几句。也不知道她们在聊些什么。

    看陶野对陆秋蕊的态度,好像也没有奇怪的地方。

    夏星眠心情更复杂了。

    那晚,她不是没有听见陶野说的那句话。正因为她清清楚楚听到了,她才纠结。

    ——“不要再走了。”

    这句话说得好像陶野真的想将她占为己有。

    可是如果陶野真的吃了陆秋蕊的醋,她会像现在这样面色如常地与陆秋蕊聊天么?

    难道是她想多了……

    也可能……那只是一时情动时胡乱说的情话,做不得真,她也不必介怀。

    夏星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收回目光,抱着胳膊倚在墙上。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很怕自己把原本简单的事情想得过于复杂。可是有时候又怕自己想得不够多,错过了某些细节。

    后台的员工过来,用带着意大利口音的英文叫夏星眠回去,说Charlie先生找她。

    到了Charlie的休息室,转椅上穿着得体燕尾服的中年人微笑着看她,邀请她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夏星眠坐好,Charlie开口用中文别扭地叫了声:“夏小姐……”

    “您会说中文?”

    “No……”Charlie摇头,“Justforyou,onlythissentence。”(只是为你学的这一句。)

    夏星眠表示受宠若惊。

    Charlie继续用英文和她交流,说这两天她在合奏团里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非常好,他已经许多年都没见过像她这么有天分的钢琴手了。

    夏星眠说谢谢。

    Charlie又问了她的年龄,还有多久毕业,以后打不打算考金融的研究生。

    夏星眠说自己也不确定。

    Charlie认真地和她说,她有很完美的一双手,天生就是弹钢琴的。

    夏星眠:“嗯……”

    Charlie忽然问:“MayIhaveyourphonenumber?”(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

    夏星眠:“Youhavegivenmeyourbusinesscard。”(您之前已经给过我您的名片了。)

    Charlie:“I'mafraidyouwon'tcontactme。”(我怕你不会主动联系我呀。)

    夏星眠沉默了片刻,说自己是要回国的。

    Charlie:“IcangotoChinainthefuture。”(我可以去中国。)

    对于这样的青睐,夏星眠有点惊讶。

    Charlie甚至又补了一句:“Thenexttwotofiveyears,finewithme。”(未来2到5年,都是可以的。)

    见夏星眠有些不知所措,Charlie很体贴地说:“Ijustwanttomakefriendswithyou.Ihopewecankeepintouch.Others,wecanlookatthesituationslowly。”

    (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我希望我们能保持联系,其他的以后慢慢视情况而定。)

    从Charlie的休息室出来,夏星眠还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因为太恍惚,看到走廊消防栓旁边的陆秋蕊时,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陆秋蕊主动拦下她:“和老师谈得怎么样了?”

    夏星眠不明所以:“什么老师?”

    陆秋蕊冲Charlie的休息室点点下巴,“他曾经是我的老师。”

    夏星眠皱眉:“原来是你向他引荐的我?”

    陆秋蕊笑:“不,老师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我没那么大本事左右他的喜好。”

    夏星眠:“他说他会去中国,还问我毕业以后打算做什么。”

    陆秋蕊靠在墙上,双臂抱着,淡淡地笑:“你会成为他的学生。”

    这是一个陈述句。

    夏星眠便问:“难道你会放过我?”

    “说实话,我有点累了。”陆秋蕊瞥着她,“最近,有时候突然觉得,和你拉扯很没意思。”

    夏星眠只是重复地问那句:“你会放过我?”

    陆秋蕊很久都没说话。

    她直起身体,像是准备要回到观众席了。

    走的时候,只留下一句:“如果你真的是一只天鹅,那我再怎么修固一个装金丝雀的笼子,都是关不住你的。”?

    陆秋蕊疯了吧。

    这是夏星眠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想法。

    这种问题,她居然没有直接否定,而是给了这样似是而非的答案?!

    这几年过得太不顺,夏星眠一时都无法相信眼前的转折.

    音乐会很顺利地结束了。

    夏星眠从后台穿好大衣出来的时候,看到出口,陆秋蕊,唐黎,还有陶野,三个人一起等着她。

    “唐黎,给她瓶水。”陆秋蕊似乎猜到了她现在很渴。

    陶野安静地站在最后面,微笑着看她。

    “我刚刚弹得好么?”夏星眠问出这句话时,眼睛盯的是陶野。尽管她知道陶野不可能当着陆秋蕊的面回答她。

    陆秋蕊说:“还不错,没有错音,只是弹后半段的时候指法可以再重一些。”

    谈到琴法相关,夏星眠有点不悦,“现在这样就刚好,不用再重了。”

    陆秋蕊:“你以后就懂了,收尾得要激昂一点,层次才鲜明。”

    夏星眠在钢琴方面有很绝对的固执:“我有我自己的处理方式。”

    陆秋蕊:“我只是提前让你知道怎么样才是对的。”

    夏星眠:“你凭什么那么肯定我以后的想法就会和你一样啊?”

    两个人有分歧,难免多辩了几句。

    陶野站在一边,她不懂琴,插不上什么嘴。

    她只是站着,静静地看夏星眠。

    唐黎颇为欣慰地看着陆秋蕊和夏星眠斗嘴,长叹一声,和陶野悄悄说:“陆总最近好像开窍了,和夏小姐关系越处越好。以前要是这样吵,夏小姐绝对要甩脸走人了,可现在她们都能对这么多话呢。”

    陶野:“嗯……”

    唐黎:“陆总这个笨蛋啊,终于明白怎么样才算是对一个人好了。可真是不容易。”

    “……”陶野把目光从夏星眠身上收回来,没再接话.

    把陶野和夏星眠送回宾馆,唐黎又去送陆秋蕊回她的住处。

    人都走了,两个人一起上楼准备休息。

    在楼梯口准备分道扬镳时,夏星眠叫住陶野:“姐姐,我今晚能去你那睡么?”

    陶野意料之外的没有像往常一样顺从她,声音很低:“我今天有点累。”

    夏星眠心里一紧,拉住了正想走的陶野。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她能感觉到陶野的低落。犹豫半晌,才问:“明天才起飞回国,那我现在还是你的女朋友,对吗?”

    陶野的脸有一半浸在没有灯的楼道黑暗里,睫毛垂着,“你想说什么?”

    夏星眠轻声说:“我想抱着你睡。”

    “那你就来吧。”

    陶野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留了个背影给夏星眠。

    夏星眠默默地跟了上去。

    有些事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但她不傻,她大概能猜到陶野为什么会不开心。

    可她也不确定自己想得对不对。所以她需要去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她们洗漱完就关灯上了床,陶野还是背对着她。

    她凑上去,抱住陶野,故意问:“姐姐,是我今天弹得不好么?”

    陶野:“没有,你弹得很好。”

    夏星眠:“那你为什么不为我高兴呢?”

    陶野:“我挺高兴的。”

    夏星眠:“真的么?”

    陶野:“我只是累了。”

    夏星眠收紧胳膊,脸也在陶野肩上埋得更深,耳朵擦着陶野的耳朵。

    今晚不算冷,所以窗台的落地窗没有关。温润的夜风吹进来,拂动米色的窗帘,像秋天刚熟的麦浪,徐徐翻涌着没有水的涟漪。

    她鼻尖除了陶野身上的香味,还有微风递来的小雏菊的花香。

    良久的沉默后,她终于把心底里那个盘桓很久的问题问出了口:

    “你上次说,人总是会走的,所以我离开你也会觉得没有关系。可如果我真的离开你,你还是这么想吗?”

    陶野好久没说话。

    半晌,才笑了一下。

    “这是走之前的告别?”

    夏星眠闭上眼,声音忽然变得很哑。

    “为什么我说了无数遍我不会走,你从来都不相信。我只做了一次假设,你就相信了?”

    她顿了顿,嗓音不止哑,还颤起来。

    “你真的想过永远留住我吗?”

    陶野又沉默了。

    再开口时,她语气里已经没有笑意:“小满,别入戏太深了。”

    有点冰冷的话像一桶水,泼得夏星眠狼狈不堪,心凉刺骨。

    原来这些天,其实一直都仅仅只是过家家而已。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细节。

    都是意乱情迷时的假话。

    都做不得真。

    是她入戏太深。想得太多了。

    “如果我再说一次「我不会走」,是不是就太像个舔狗了?”她笑着问。

    陶野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不该这样说,翻身转了过来,低声和夏星眠道歉:“对不起,我……”

    “没关系。我不会走,真的不会走。”

    夏星眠在陶野刚转过来的时候就吻住她,边吻边继续说。

    “我可以再说无数遍,你想听多少遍我就说多少遍。姐姐,你喜欢么?喜欢这样的小舔狗吗?”

    她不怕被说是舔狗,事实上她很希望自己就是陶野的一只狗,永远卧在陶野身边。

    她曾经拥有最不可践踏的尊严,和最不可摧折的傲骨。但这些东西在她那晚开口哀求陆秋蕊时就已经舍弃了。

    所以她不在意了。

    她现在全身细胞都在兴奋,她觉得自己做了这辈子最大胆的一件事。

    因为她最没有胆气对陶野说的话,一句是「我喜欢你」,另一句是「你喜欢我吗」。

    而她现在问出这个问题,很有可能可以听到陶野对她说出「喜欢」两个字。

    这一次的「喜欢」,和这一场假戏无关。假关系会散,但她这一辈子都会一直是她的狗。

    如果陶野说喜欢,那么,她也就斗胆当做她们互相许诺了一辈子。

    “姐姐,喜欢我这样的小舔狗吗?”

    她急切地反复问。

    陶野被她吻得脸色潮红,开始喘气。

    喘着,断断续续吐出两个字:“喜……欢……”

    夏星眠满足地笑了,眼眶里漫上了开心到极致的泪。

    她是心比天高的飞鸟,是金丝笼困不住的天鹅。可她现在自折双翼,是飞,是落,都乖乖地俯首交付于眼前这一人。

    做天鹅是很好。

    可为了你,我也情愿做风筝。

    ——只要你愿意握着线,我就甘心薄成一片纸。

    41第41章

    我想你陪着我

    回国以后,刚刚好暨宁大学的考试周结束。

    周溪泛考得精疲力尽,在床上还没躺两个小时,就被刚落地的夏星眠一个电话生生拽起来,约她半小时后学校门口的奶茶店见面。

    “祖宗,你是在国外玩儿好了,我可快被试卷烤糊了。”

    夏星眠没有接她的话和她打趣,而是闷闷地说了声抱歉。

    周溪泛一听,就知道事情可能不太妙。立马从床上滚起来穿裤子。

    前段时间的强寒流已经过去了,天气慢慢好了起来。

    今天还出了太阳。

    推开奶茶店的门,周溪泛便看到夏星眠坐在床边的高脚椅上,支着下巴,静静地发呆。

    窗外阳光透入,店里金灿灿的,一眼望去满是满暖。可夏星眠的脸冻着冰,光并不能铺入她的眼底。

    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从那场强寒流中走出来。

    周溪泛才走过去在她身边坐好,还没来得及开口打个招呼,就听到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很轻地问:

    “你觉得让一个只相信一见钟情的人,对另一个人日久生情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怎么了,一副受了情伤的样子?”

    “我问你话呢。”

    “啧……”周溪泛思考了一下,“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相信一见钟情的人一般都比较讲究眼缘,可是如果她们对一个没眼缘的人养成了习惯,离不开了,那到最后结果是一样的。”

    “这样啊……”夏星眠这才笑了出来,对周溪泛这个回答非常满意的样子。

    周溪泛有些担忧:“你状态可不太对。”

    “是不太对。可我还有什么办法?”

    夏星眠疲惫地在窄长桌子上趴下来,下巴搁在小臂上。

    “她那么明显的不喜欢我,我除了找一个可能性麻痹自己,还能怎么样才能坚持下去。”

    周溪泛知道夏星眠说的是陶野,直言:“她不喜欢你,你换一个人去喜欢就好了。我可警告你啊,有句话叫「舔狗不得好死」。”

    夏星眠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晚她那些不知廉耻的话。

    她五指陷入额前黑发中,垂着眼,却笑了。

    陶野说了「喜欢」哎。

    那不得好死就不得好死吧。

    “周周,你知道我有多爱她吗?”夏星眠把脸埋进臂弯。

    周溪泛很少能听到夏星眠叫她「周周」,尤其是成年以后,她们更多的是使用「你」「我」这样直接的代词。

    在她记忆中,印象比较深的上上一次夏星眠喊「周周」,是在夏怀梦离开半年后。

    那年夏星眠11岁。她说:“周周,我好想姐姐。”

    上一次则是在夏父夏母死去的那一天,那年夏星眠18岁。

    她站在父亲与母亲的墓碑前,苍白地,平静地,目光如一潭死水。声音毫无起伏地说:“周周,你说,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人会永远都不抛弃我?”

    周溪泛端起桌上装着清水的杯子一饮而尽,定定地看向夏星眠。

    她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其实有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

    夏星眠却倦倦地摆了下手:“现在别和我说其他事,我真的没心情听。”

    “可是这个事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先……”

    “我说了,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情。”

    周溪泛抠着手心,看夏星眠那么难受,她自己的话也堵在嗓子眼,吞吐都不是。

    半晌,她的肩也耷拉下来,又倒了一杯水喝掉。

    “如果……你真的那么爱她,那就努力变成她的习惯吧。让她对你产生依赖。就算她不喜欢你,你走向别人,她也会觉得痛苦的那种依赖。反正不是还有一句话么,叫「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夏星眠的手指从头发里缓缓垂下。

    她没有应和周溪泛的说法,只是低喃:“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夏星眠很想像周溪泛说的那样,变成陶野的一个习惯。就算陶野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她,但看到她离开就会痛苦的习惯。

    她说过,她不介意做陶野的小舔狗。她也不怕别人说。

    她更不怕做一只飞不远的风筝,把线的那一端交给陶野。

    可是她心里又冒出另一句话:

    你可以爱一个人低到尘埃里,但没有人会爱在尘埃里的你。

    她真的不懂自己该怎么办了。

    她怕到最后,她没变成陶野的习惯,也没有被爱。

    不过好在时间没有给她太多胡思乱想的空隙,Charlie跟着她回国了。

    音乐会结束后,她前脚走,Charlie后脚跟着起飞。她才从奶茶店里和周溪泛告别,下一秒Charlie的电话就打到了她的手机上。

    “Haveyoustartedyourwintervacation?”(开始放寒假了吗?)

    她回答确实开始放寒假了。

    Charlie:“Ibroughtmyteamhere.Wearepreparinganewconcertinthiscity.Areyouinterestedincomingwithus?”

    (这次我带了我的交响乐团来,我们准备在暨宁筹备一场新的音乐会,你有兴趣来参加么?)

    夏星眠:“When?”(什么时候?)

    Charlie:“Youcancomeinthesetwodays.IrentedavillainNanshan.Ifyoudecidetojoin,youcancomeandlivehereforabouthalfamonth。”

    (这两天就可以。我在南山上租了一间别墅,如果你决定来,可以在这儿小住半个月。)

    似乎是一个人静静的好机会。

    或许离开陶野一段时间,她可以把那些混乱的思绪捋清楚。

    夏星眠答应了Charlie的邀约。

    她回家去收拾行李。收拾的时候,陶野就站在她旁边,问她:“你去哪?”

    “之前在那不勒斯认识的一位国际钢琴大师,他请我去参与筹备一个新的音乐会。我大概去半个月吧。”夏星眠头也不抬地回答。

    又或者说她是不敢抬头,不敢审视陶野的表情。

    陶野没说话,但也没去干别的事,就站在那儿,看着她一点一点收拾行李。

    等她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陶野说:“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我会帮你送过去的。”

    “谢谢姐姐。”

    夏星眠说完道谢的话,飞快地拎上行李箱向门口走。

    路过茶几时,她顺手端上了装着小黑鱼的鱼缸,紧紧箍在怀里。

    上了车,她抱着鱼,正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高楼大厦发呆,手机忽然震了震。

    是陶野的消息。

    【连小鱼也不给我留吗?】

    夏星眠打了一串字,又删了。打了删,删了打,好半天才编辑好一句话:【我想它陪着我。】

    过了一会儿,陶野回:【我也想它陪着我。】

    夏星眠按灭了手机,把手机扔到座椅缝里,别过头去看车窗外。

    她没有回复陶野的这一条.

    别墅在很幽静的山腰深处,一走近,就能听到里面隐隐有各种乐器练习的声音。

    可能真的是春天要到了,树枝抽了新芽,嫩尖儿又长又细,垂得低低的,夏星眠走过去时还得弯腰避开它们的欢迎。

    Charlie站在大门口迎接她,身后站着几个他的学生。

    有两个是外国人,一个金发碧眼的叫Tom的年轻男生,一个叫Mona的红发女人。

    还有一个大陆女同胞,看上去比她要大上几岁,主动走过来和夏星眠介绍自己:“我叫温灿,申沪人,你好。”

    夏星眠礼貌地和温灿握了手,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温灿笑道:“早就知道你的大名了,这几天老师天天把你挂在嘴边。”

    夏星眠很内敛地点头,“谢谢……”

    温灿:“小师妹不必这么客气,迟早是一家人。”

    夏星眠忙摆手:“我还不是……”

    温灿:“时间问题而已啦。”

    Charlie和夏星眠说温灿是他学生里年龄最大的一个,叫夏星眠这半个月有什么需要就找她。

    又叮嘱温灿好好照顾夏星眠,特意说看住她,叫她不要因为瞎客气就洗盘子之类的。

    Charlie用一种很满足的语气感叹:

    那双手只能用来弹琴。别的,都不行。

    温灿领夏星眠挑了个房间住下。

    看夏星眠从行李箱里往外拿东西时,温灿小心地问:“你的右耳?”

    夏星眠摸了一下那里的纱布,淡淡地笑:“会好的……”

    温灿松了口气,连说还好还好,要不真是天妒英才。

    她又好奇地问她怎么抱了一缸鱼来。

    夏星眠:“我怕我无聊。”

    温灿笑道:“无聊?我不夸张地说,不用多的,你待几个小时就明白了,一群音乐疯子凑一起,怎么会无聊?”

    夏星眠笑了笑,“谢谢……”

    温灿:“为什么谢我?”

    “我这人不太会说话,要不是有你这个会讲中文的人在,我可能得好久才能在这儿放松下来。”

    “这么客气啊?”温灿对冷冷淡淡的夏星眠提起了兴趣,趴在沙发靠背上,看着坐在地上抱着鱼缸的夏星眠挑眉,“这样吧,你以后再想谢我,你就叫我一声师姐,我就当是你谢我了。”

    夏星眠:“……”

    她没有搭话。

    温灿瘪嘴:“诶,这么讲究一个流程的嘛?”

    后来又零散地聊了一会儿,夏星眠不太在状态,温灿也就没拖着她一直聊,先下楼去准备晚餐了。

    温灿走后,夏星眠又开始发呆。

    其实她也不是讲究流程。提前叫声师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不叫,只是因为她刚刚想张口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很难向别人喊出那个「姐」字了。

    她低头看着手里鱼缸里的小黑鱼,指尖隔着玻璃轻轻逗它。

    她已经尽量不去想起陶野。可是陶野好像附着在每一个她触目可及的地方,她只要睁着眼,就总能从万物表皮解离出和陶野相似的地方,然后想起她。

    她好想她。

    虽然她们只分开了几个小时。

    但她真的好想她。

    夏星眠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点进微信那个本来不准备回复的对话框,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动,急不可耐地给陶野发了条消息:

    【姐姐,你来这里拿走这条鱼吧。】

    她想:如果陶野能来,她就可以亲眼看看她了。

    如果陶野开口说要她跟她回去,她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立马抛下这里的一切跟她走。

    过了好久。

    手机才发出「叮咚」一声提示音。

    陶野:【算了,让它留在你那儿吧。】

    夏星眠握紧了手机。

    半晌,指尖又缓缓松开,把手机放到一边,双手环起来抱紧了鱼缸。

    “你看,她好像也没有那么需要你陪嘛。”

    她对缸里那条小鱼笑着说。

    42第42章

    像只软狐狸,趴在她身上

    住进南山别墅后,夏星眠时常会感慨:

    人生很奇妙的一点在于,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生活已经被转折了。甚至找不到具体的折痕在哪,只是有一天忽然回过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有了一条分水岭。

    她不知道自己这算是往好的地方折了还是往坏的地方折了。

    要说「坏」吧,陆秋蕊好像真的放过她了,自打从意大利回来,陆秋蕊就再也没找过她。

    或许是那晚她的哀求和妥协,让陆秋蕊得到了一直想要的她的服软,结果发现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满足,于是对她失去了兴趣。然后把她的笼门打开了。

    可要说「好」,她失去联系的除了陆秋蕊,还有陶野。

    嗯……也不算完全失去联系。

    她们每天还是会聊两句,陶野有时候会问她吃过饭了吗、吃的什么饭、吃没吃宵夜。她都一个一个如实回答,还会回问一句「你呢」。

    可是这种不见面只客套的联系,算是联系吗?

    她想不明白.

    时间在日复一日无尽相似的假客套里,慢慢流走了小半个月。

    一般寒假期间还会穿插一个节日,就是过年。

    早晨温灿来夏星眠房间叫她下楼准备练琴时,提起了这事儿:“还有几天就除夕夜了,这楼里除了咱俩都是外国人,人家不兴这个。你呢?出来这么久了,你要不要请个假回家过年啊?”

    夏星眠反问温灿:“你不回家么?”

    温灿耸肩:“早些年因为钢琴和家里闹翻了,早就不回了。”

    她又追问:“所以你回不回?你要是回,我帮你和老师说。”

    “……”夏星眠的目光忽然瞥向桌子角的玻璃罐。

    “我没有家。”

    温灿见自己问到了不该问的东西,忙掩饰性地笑了几声,想扯开话题。

    她看夏星眠在望那个玻璃罐,便把话题引到那个罐子上:“哎对对对,那个……说起来,你好像很喜欢吃那种星星形状的糖?我看你每天不仅自己要吃,还要给那个罐子里扔一颗,你在学老鼠攒粮食过冬呀?”

    夏星眠看着那些没办法送出去、所以只能自己攒起来的糖,苦笑了一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试图用很轻松的语气答道:

    “等那个罐子里装满997颗糖,可能我就有家咯。”

    温灿感慨:“我懂,谁还没有自己坚守的小世界呢。可你这就算是有什么特殊的讲究,那也该凑个好听的数字啊,999之类的。这997算什么情况?”

    “因为有2颗,已经去了该去的地方。”

    夏星眠起身,走到桌边,从裤兜里掏出今天的星星糖扔进罐子里。

    五颜六色的星星糖浅浅地铺了层底,少得可怜,看样子离997这个数字还无比遥远。

    温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

    她能隐约感觉到这些糖是夏星眠准备送给谁的。

    被这样挂念着……

    啧。

    那个人应该很幸福吧。

    温灿吸了吸鼻子,吸出呼哧一声。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昨晚受了凉,感冒了.

    今天Charlie说让大家休息一天,最近练习得太累了,该休息休息。

    团队其他人各自散去,Charlie留下自己的三个学生以及夏星眠,说要带他们去后山冬泳。

    Tom一脸兴奋:“Really?ReallyReallyReally?”

    Mona意味深长:“WOW!”

    温灿:“这都要春天了,还冬泳,春泳吧。”

    夏星眠:“……”

    夏星眠婉拒:“我就不参加了,我没带泳衣来。”

    温灿很积极地抢话:“我借你啊!咱俩身高体型都差不多,你穿我的应该正好。”

    “这种比较私人的东西,您还是不要外借……”

    温灿佯怒:“你跟我说什么「您」呢?不叫师姐就算了,我上次告诉你应该叫我什么?”

    “阿灿……”夏星眠皱了下眉。

    “哎对,这就对了。你看我感冒着呢都愿意陪老师去冬泳,你不去,好像说不过去了吧?”

    夏星眠也不好再拒绝。

    南山人际稀少,尤其是后山。还没到春天,新枝仍是一根枝,苞叶仍藏在嫩枝皮下。放目望去,什么都是光秃秃的。

    他们找的地方是一条傍山的小河,河面静得没有一丝波纹。

    水是琥珀绿,山是秋香黄。河边鹅卵石光滑圆厚,风一吹,有股草木的腥甜味儿。

    下了水,Tom和Mona立刻嬉耍起来,温灿捂住嘴连着打喷嚏,夏星眠冻得整个人都透着苍白。

    还好她耳朵伤疾未愈,Tom他们没有把她强拉到深水区去,也没和她泼水嬉闹,只拉了倒霉的温灿往水里按。

    Charlie引导夏星眠在岸边浅水的地方泡着,问她知不知道为什么叫他们来冬泳。

    夏星眠说不知道。

    Charlie说其实冬泳只是刚开始冷,后面习惯了就会放松下来。

    而人在水里,尤其是流动的水,每一处肌肉和骨骼都会得到最好的按摩。

    Charlie:“Youdon'tlookwellrecently。”(你最近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夏星眠没说话。

    Charlie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我看得出你在这里并不是很开心,如果是因为练琴太累,那么希望这次冬泳可以让你开心起来。

    可是如果是因为有别的放不下的事,你还是先去处理一下比较好。心境不纯,会映射在你指下的每一个音符上。

    “Needtogohome?”(需要回一趟家吗?)

    夏星眠垂着眼,过了好久,摇了摇头。

    “No……”

    Charlie把胳膊撑在水下光润的鹅卵石上,温和地笑着。

    “I'mnotinahurry.Icanwaitforyoutoadjustyourmind.Idon'tjustwanttobeapianoteacher。”

    (我不急,我可以等你调整,等你习惯。我想做你的老师,可不止是想做教你钢琴的老师。)

    夏星眠仰起脖子,看小河那边山尖尖上还没长叶子的矮树。

    就连Charlie都能看出她的难过。

    陶野有没有发现她回消息时都不带标点符号了呢?有没有发现,她用「嗯」「哦」这样的单字回复频率变高了?

    这样藏着隐秘心事的细节,那样心思缜密的人,真的一点点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么?

    她现在突然确定了。

    她的生活是在往坏的那一面折。

    身体飞往青云端,灵魂却在往地面坠。

    ——地面有陶野.

    晚上,夏星眠做噩梦了。

    自从离开陶野,她就天天做噩梦,只不过今天的噩梦尤其可怕。

    她在做梦中梦中梦。

    一开始她梦见自己坐在一间完全黑暗的屋子里弹钢琴,无休止地弹,弹得手骨头都要散架了也不停。

    门外有人在疯狂地砸门,在声嘶力竭地吼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门好像很脆弱,在一次次可怖力道的锤凿中岌岌可危,听声音随时都要散架一般。

    压迫感越强,她越是用更快的速度弹奏。

    五指在琴键上狂乱地起舞,弹得她都要窒息过去。

    「铮——」的一声,琴弦发出奇异的巨响,一簇火苗从音板上燃起。

    就在火势越来越大,熊熊烈火将要将她吞噬掉时,一双手突然捞起她,向上拽去。

    她一睁眼,以为自己醒了。

    但恍惚着低下头,便看见刚刚救出自己的那双手还箍在她的脖颈间,每一根指头都在她的皮肤上陷下一个坑,力道在收紧。

    她开始挣扎,没想到越是挣扎那手就掐得越狠。她还来得及冲上一场窒息里缓过神,就被这双救了她的手送入另一场更可怖的窒息。

    忽然,脚下一空。

    脖子上所有桎梏像吹散的烟一样,顷刻间荡然无存。

    她以为踩空感是要醒来的征兆,睁开眼,发现又不是。

    她没有出现在床上,而是躺在了云上。

    她松了口气,以为这一场梦不过就是以在云上躺一晚为收尾了。

    可过了一阵子,她才发现她是完全悬空的。她不敢翻身,不敢动弹,因为她抓不住任何实物,她怕自己稍微动错一下,就会跌入云下万丈未知。

    然而即使她再怎么如履薄冰,她还是像陷在泥沼里一样下沉。

    下沉的时候她无力极了。她甚至想,就算是这真正的沼泽里也好。如果是在真实的泥沼里,起码泥沙会灌入她的眼鼻,蒙去她的六识。

    可现在她在那么温柔纯白的云中。

    她只能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五官通达、意识清醒地、一寸一寸下坠。

    云开始变成羽毛。

    在她身边向上起舞,翻飞汹涌。下着一场逆行的鹅毛大雨。

    她闭上眼。

    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溺死了。

    又是呼吸即将消失的边缘,她的后背「扑哧」一下,忽然间,陷进柔软踏实的床垫里。

    她强撑着最后的毅力张开双眼。

    有个人站在逆光的窗前,迷迷糊糊地走过来。光影描摹那个人的轮廓边缘,但描不清那张脸的细节。

    这个人坐在了她的身边,弯下腰,俯低了身体,轻轻地亲吻她的脸,在她极近的地方呢喃:“早安……”

    夏星眠疲倦地笑了。

    这就是她最深一层的噩梦了吧。

    她望着那个人,很诚恳地轻声问:“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真正醒来呢?”

    短暂的沉默后,那个人微微偏了一下头,光从侧面漏入,终于描细了她的五官。

    ——陶野。

    陶野把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你已经醒了,小满。”

    只属于现实世界人类的体温从陶野的指尖沁入她额头的温度。

    真实的指纹印过她的眉心,帮她揉着她眉骨上的穴位。

    夏星眠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真人时,灵魂似乎都要被这指尖瞬间抽走。

    陶野淡淡地笑,抚着夏星眠的眉毛,像只软狐狸一样自然地趴下来,趴在夏星眠身上,另一只手的手背垫在下巴和夏星眠的锁骨间。

    “抱歉,没提前打招呼就过来,还擅自进了你的房间。我只是想来亲口问问你……”

    “什么?”

    她离她很近地,对视着。

    “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过年?”

    43第43章

    《PorunaCabeza》

    夏星眠疯狂点头,哽咽了,颤抖着想说出「我愿意」。

    可是她才开口,第一个字才吐了一半,伸手去抱陶野时却忽的抓了空。

    上一秒趴在她身上柔软如水的女人,「噗」的一下,散成了一抹郁郁袅袅的烟。

    抓空的那一秒,夏星眠猛地睁开眼。

    她剧烈地喘着气,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全身都是汗。

    还是梦……

    这个无穷无尽的梦快要把她弄疯了,刚刚那么真实的感觉居然也是假的。

    她不禁怀疑自己究竟还能不能醒过来,或者说她也不确定此时此刻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已经醒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急匆匆地跑到卫生间,接一捧凉水把脸埋进去。

    抬起头,看着镜子里水淋淋的那张脸,她又扬起手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啪!啪!

    火辣辣的痛感弥散开来。

    她还在恍惚,模糊的手机铃声从卧室床头柜那边传来。

    基本是全凭本能,她步伐不稳地慢慢走回去,无意识地拿起手机划了接听键,放在耳边。

    “喂?”

    听筒里的声音说:

    “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年啊?”

    夏星眠一愣:“什么?”

    注意力重新集中起来,她把所有的精力都努力灌注在耳朵里,带着全身血液凝固的紧张。

    “我问你,今年要不要来我这里过年?”

    周溪泛的嗓音无比清晰地响起。

    ……

    夏星眠缓缓把紧绷的那口气吐出来,感觉到自己胸口很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反反复复的情绪波动。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张口说话:“去哪里啊?”

    周溪泛重复第三遍:“我说,来我这儿过年!你是怎么了啊?是不是把听筒放错边儿了,放到右耳上了?”

    “没有,抱歉。”

    周溪泛迟疑了。

    “你……你没事吧?”

    夏星眠沉默了一会儿,问:“周周,你是真实的吗?”

    “……”周溪泛很严肃地说:“我觉得你需要去看一看心理医生了。”

    听到周溪泛这句话,夏星眠如释重负,笑了:“会打趣我啊,那看来这次是真的醒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这也不是打趣。”

    “我没病……”

    “我没说你有病,但你这样真的很危险你知道吗?”

    夏星眠知道自己没严重到那份儿上。

    她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户大大地打开,让冷风吹得自己更清醒一点。

    “刚刚做了个噩梦罢了。我最近会很忙,音乐会马上就开始了,可能没有时间过节之类的。”

    周溪泛见夏星眠岔开话题,也不好再强劝,便顺着她的话,和她说些能让她开心的事。

    “我听说这个了。你这回遇到的可真不是普通贵人,波兰国宝级钢琴大师的音乐会,新闻报纸漫天传。

    国内钢琴师想买票瞻仰都买不到,更别说是参演了。你是开的哪门子运,居然可以直接加入乐团?看来这场开完,你要飞黄腾达啊。”

    夏星眠淡淡地笑了笑:“原来这场音乐会含金量这么高。”

    “那当然了,你这些天就没关注关注新闻?”

    “没……”

    夏星眠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周溪泛:“我说,你也别总想着陶野的事了。其实你生活里还有其他很多可以关注的东西啊,你得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感情上就顺其自然吧,别想太多。”

    夏星眠:“嗯……”

    “你先忙好手头上的工作。总之,这场音乐会对你来说非常重要,暂时先不要让别的事分了你的心。等结束了,没准你会收获些别的惊喜呢?”

    “什么惊喜?”

    “这个……结束那天你或许就知道了。”

    水倒满杯子了,夏星眠却没喝。

    她倒水的时候目光扫到了桌角的玻璃罐,于是先搁下了喝水这事儿,取了今天的星星糖,扔进罐子里。

    “好吧……”

    或许也是时候转移一下注意力了.

    半个月时间挺快,每天醒来就是练琴,吃饭,休息,和师兄师姐们探讨,然后继续练琴,洗澡,睡觉。

    忘了是哪天拜的师,好像某一天她无意间顺嘴叫了第一声老师,Charlie很欣慰地笑,连拍着她的肩说好。之后其他学生也就都把她真正当做了小师妹。

    Tom厨艺非常棒,特地来问了夏星眠喜欢吃的东西,然后每天都为她做特殊的菜谱。夏星眠要是练琴忙忘了吃,他还会特意端上门。

    Mona总是在晚上练完琴后抱着一堆护手的东西到夏星眠房间,抓着她的手给她抹各种护理的精油膏体,说咱们弹钢琴什么最重要?

    手最重要!你也不想以后成名了,被镜头捕捉到手的特写有什么瑕疵的地方吧。你可是注定要成为大师的人。

    Tom和Mona对她已经很好了,温灿对她还要更好。

    温灿说她家里就她一个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做梦都想要个妹妹。

    那俩师弟师妹长得异国风味太浓,她实在代入不了。夏星眠这样黑头发黑眼睛的同胞小师妹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天菜。

    夏星眠眉毛拧成疙瘩:“天菜是这么用的吗?”

    温灿说:“放心放心,查过百度了,这词儿很中性,没那么暧昧。”

    夏星眠:“阿灿,你这样,我有点害怕。”

    温灿表示可笑:“放心,老娘铁直。”

    其实夏星眠看得出来温灿很直,她只是开玩笑。

    她又拿出手机,点进微信,看那个置顶的对话框。

    她和陶野的对话止步于两天前,陶野问她吃饭没有,她回了个「嗯」。然后陶野就没再和她说过话了。

    可能她自己的问题比较大,因为一开始她还会回问陶野「你呢」,这样多少还能有来有往地聊上两句。但后来她只说嗯,也不回问了。

    两天前陶野问她:【是不是最近很忙啊?】

    她说:【是很忙。】

    陶野:【那你就先专心忙你的事。】

    夏星眠:【嗯。】

    陶野:【吃饭没有?】

    夏星眠:【嗯。】

    这就是那一天的全部对话。

    夏星眠知道自己不是讨厌陶野。

    她只是在逃避。

    就是因为太过喜欢这个人,所以在喜欢之上,又滋生出了害怕这种复杂的情绪。

    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可能是怕交流太多,反而更加清晰地发现她对陶野来说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总之,她既期待着陶野能一直来找她说话,又控制不住地故意冷落陶野,像是一种试探。

    ——会想我吗?

    ——会生气吗?

    然后她发现,她不晓得陶野会不会,她自己的思念和忐忑倒是一天叠着一天地疯长。

    什么转移注意力。

    屁……

    根本不可能。

    Charlie一直在细心地关注着夏星眠的情绪。他发现引导和开解都没有用时,转换了一下思路,说要不你就保持这样,我给你安排一个钢琴独奏,你现在的状态倒是很适合弹那首曲子。

    夏星眠觉得Charlie没把她换下来都很不错了,Charlie说什么她自然都答应。然后问是哪一首曲子。

    Charlie:“《PorunaCabeza》.”

    她一听,忍不住笑。

    一旁的温灿不禁问:“你笑什么啊?这曲子怎么啦?”

    夏星眠说没什么。

    Charlie把她带到琴室,让她和他坐在一起,细细给她讲解一些注意事项。

    “Theoriginalmusicwasplayedontheviolin.Irewroteit.Whenyouplaythelatterhalf,youshouldbemorearoused.Don'tbelikelasttime.Otherwise,youremotionalexpressionisnotinplace……”

    (原曲是提琴曲,我已经帮你改编过了。你要记得弹到后半段时情感要再激昂一些,不要像上次意大利那样。否则的话,感情表达就不到位了……)

    老师的说法,倒是和陆秋蕊的如出一辙。

    夏星眠说好,我会试试新的弹法。

    Charlie说其实之前你弹得太温柔了,不是指法技术有问题。

    而是你没有真正领会到曲子里表达的那种感情。当你真正共情了,在该激昂的时候,你自然就会演奏得清越、高亢。

    夏星眠说,那我想我现在应该很共情了。

    Charlie沉默片刻,说:“That'strue。”(的确如此。)

    从琴室出来,夏星眠拿出手机。

    她主动给陶野发了条消息:【给你留了张票,两天后来听音乐会?】

    陶野没多久就回了:【好。】.

    除夕和春节忘了是哪天过去的了,反正这栋小别墅里几乎没人讲究这个节日。温灿也不提,夏星眠自己也没留意。

    总之没等到陶野开口说要她回去过年。

    音乐会前两天,夏星眠就托人帮忙把票带给了陶野。

    音乐会那天,到了场地,看到海报,夏星眠才发觉今天是初五了。

    “时间过得这么快啊。”

    温灿路过,听到她自言自语,顺口接道:“那可不是吗?”

    夏星眠偏着头,数了数日子:“我好像已经来了有大半个月了……19天?20天?”

    “21天……”

    夏星眠点点头,喃喃:“21天没见面了,她应该会来见我一次吧。”

    温灿立刻明白了夏星眠在等人。“会的,肯定会的!”她拍着夏星眠的肩,大力肯定小师妹的猜想。

    “没事。她不来,我也当她来了。”

    夏星眠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背着手回休息室去了。

    过了几个小时,走完合奏,过完流程,如期迎来了夏星眠的《PorunaCabeza》独奏。

    上台前她看起来有点紧张。Charlie亲自送她到台阶旁,告诉她,好好弹,这一首弹好了,她会成为暨宁、乃至全国声名大噪的天才新秀。

    夏星眠问,那我要是没弹好呢?

    Charlie耸耸肩,说那就等下一次音乐会呗。一年内,你总有一天会成为暨宁、乃至全国声名大噪的天才新秀。

    夏星眠笑了,说,没事的老师,我一定会弹好。

    Charlie眉毛一挑,问她,怎么这么有信心啊?

    夏星眠在幕帘的缝隙里看向观众席,仿佛在注视什么人。

    她盯着那虚空的方向,忽然问:老师你知道《PorunaCabeza》这首曲子的中文名字叫什么吗?

    Charlie摇头。

    夏星眠便将那个曲名,一个字一个字标准地用中文讲出来:“一步之遥。”

    44第44章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周溪泛以为夏星眠去参加乐团之后情况会比那天奶茶店好一些。

    没想到上次一个电话,夏星眠那句「周周你是真实的吗」直接给她问懵了。

    怎么感觉这人状态越来越差了呢。

    夏星眠和陶野之间的事是她们的私事,周溪泛不好多过问。而且夏星眠很少和她提起陶野的具体情况,所以她对这俩人关系了解得很浅,想安慰都找不到切入点。

    她打开抽屉,取出了一封早就准备好的信封,叫了同城快递。

    信封上,地址填着:温泉山庄、夏怀梦收。

    信封里,是一张本来是夏星眠专门给她的音乐会VIP门票。

    上一次的绑架事件后,她就一直想找机会告诉夏星眠关于夏怀梦的事。可她正准备去找她,就因为夏星眠临时出国的事阻断了。

    那次期末考时本来也该和夏怀梦说的,结果因为那些隐约越界的对话,搅得她心神不宁,后来也没敢再见夏怀梦。

    现在或许就是最好的时机。

    夏星眠现在处在情绪低谷,爱情上得不到结果,总要想想办法用别的感情弥补一下。比如亲情之类的。

    10年了。

    她们姐妹俩,也该见上一面。

    至于她和夏怀梦……

    周溪泛笑着叹了口气,用那天安慰夏星眠的话安慰起自己:

    顺其自然吧.

    夏怀梦收到了一封周溪泛的来信。她挺惊讶,周溪泛居然会主动联系她,平时都是她为了夏星眠的事不停骚扰周溪泛的。

    打开封信,里面是一张音乐会的门票,还有一张手写的小便签:“来听听吧,你不会失望的。”

    夏怀梦下意识以为是周溪泛请她一起去,还挺开心,马上联系画室推掉了那天的所有行程。

    初五那天,夏怀梦精心准备了妆容和衣服,把女儿交给保姆看管,自己提前一个小时便前往暨宁市会馆中心。

    她的票座位非常靠前,靠前到像是给演奏者家属准备的特别座位。

    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周溪泛来。反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女人走到她旁边的座位坐下。

    女人刚刚坐下时,夏怀梦闻到了一抹木质冷调与梅子酒清冽的香水味。

    没多久,另一侧位子也被陌生人坐了。夏怀梦这才拿出手机给周溪泛发消息,问她在哪。

    周溪泛:【我没去啊。】

    夏怀梦:【不是咱们一起听吗?】

    周溪泛:【我没这么说过吧。】

    夏怀梦放下手机。

    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音乐会开始了。

    如新闻上所说,这个交响乐团放在国际上也是顶级的配置。从第一首曲开始,每一个音符都紧紧地攥住观众席上每一个人的耳朵。

    但这「每一个人」并不包括夏怀梦。她一直在走神。

    思绪越来越远,远到混乱不堪。

    直到进入后半程时,报幕者用双语报出一个名字。

    “欢迎……下一首独奏……演奏曲《PorunaCabeza》……演奏者……”

    “夏星眠……”

    如惊雷贯耳。

    夏怀梦猛地抬起头,全身紧绷住。

    穿着雪白晚礼服的年轻女孩徐徐走上台,向观众席鞠了一躬,然后回到钢琴后坐下。

    黑发柔顺地披在素洁的衣裙上,让她看起来像一捧窗台上的新雪。可要说她像雪,雪又远没有她那么耀眼。

    更像栖息在雪花六角花瓣中的天鹅。孤傲,冰冷,遥不可及。和即将展翅飞去的不可捉握感。

    观众席其他人都小声赞叹着好美。

    夏怀梦心里想的却是:

    她和小时候比,好像都没什么变化呢。

    五官和身形是成熟了,但那样清冷高傲的脊背,只一眼,她就知道自己之前担心妹妹长大后变化太大认不出来是完全没必要的。

    这世上除了夏星眠,不会再有人拥有如此不可摘撷亵玩的姿态。

    琴声开始了。

    琴后的人轻微地皱着眉,目光明明是盯着琴键,眼底却铺着凝望爱人似的碎光。

    从第一个音符开始,她敲下的每一指都蕴着除技法外更动人的情感。

    饱满,激昂。如果这首曲是一篇文章,她无疑给了它最好的修辞,标点,与抑扬顿挫。

    如果是诗,她把它碾碎了,碎成诗人的杜鹃啼血。

    如果是画,她把血用作成了颜料。

    一曲终了,夏怀梦满脸是泪。

    她注意力都在夏星眠那双微垂的眼睛里,没有花太多精力去仔细听曲子本身。但从观众拼命鼓掌的反应来看,夏星眠弹得登峰造极。

    无论琴技还是感情,都登峰造极。

    “给……”

    身边的陌生女人忽然递过来一张纸巾。

    夏怀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哭得很惨,忙接下,说了声「谢谢」。

    “都拿着吧。”那人把手里的纸巾整包都给了她,“你擦完了可以塞到包装纸里,再放进口袋,就不会弄脏衣服了。”

    听了这话,夏怀梦不禁抬头看向身边的女人。

    好温柔的一个人。

    声音柔软,眉眼也柔软。耳朵,下巴,颌骨,都是挑不出一点点锋利的温润。

    舞台上在挪动乐器,有短暂的中场休息。

    “她弹得很好对不对?”女人和她闲聊,“不止你一个人听哭了。”

    夏怀梦摇头:“我不是因为那个……只是……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女人:“伤心事?”

    夏怀梦:“算是吧。想起了一个故人。明明现在应该很高兴地过去找她,可是真正到了可以见她的时候,又有点不敢了。”

    女人轻轻地笑了一声。

    夏怀梦:“怎么?”

    女人:“我的情况,和你也差不多。”

    “还是要勇敢一点啊。”

    夏怀梦感叹。

    “有些事儿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会如何呢?”

    “试错了该怎么办?”

    那人问。

    “错了,可以补救。错过了,可就真的要后悔一生了。”

    女人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舞台。

    夏怀梦悄悄瞥了对方一眼,看到她的手紧紧攥着另一只手的手腕,指缝中,能隐约看见一点刺青的纹路。

    “谢谢……”半晌,女人的肩膀松下来,笑了一下。

    夏怀梦笑:“是我要谢谢你,这话我是说给你的,也是说给我自己的。”

    “那还是要和你说谢谢。”

    或许是这个女人给人的感觉太舒服了,像被最温暖柔滑的水流裹着。

    夏怀梦不自觉的就放下了所有戒备,顺口便说:“告诉你也无妨,我纠结的这个人是我失散了好多年的妹妹。你呢,方不方便说说,你和你的那位是什么关系?”

    下一首曲子要开始了。

    灯光慢慢变暗,身边的人的侧脸也渐渐隐入了黑暗中。

    熟悉的报幕声又响起.

    音乐会上,夏星眠的表现可谓一鸣惊人。音乐会结束后,媒体纷纷涌入后台,想要采访Charlie和那个从未在乐界露面却琴法高超的天才钢琴手。

    但Charlie的乐团向来低调,把所有陌生的来访者统统挡在了门外。

    包括一个自称是夏星眠亲生姐姐的奇怪女人。

    温灿刚好在旁边看到了,忍不住翻白眼。

    现在这些人,为了点热度什么瞎话都搁那儿乱编,也不怕嘴里没门儿长疮。还姐姐,夏星眠自己都说了自己是个孤儿,哪门子的姐姐。搞笑。

    温灿寻思:你要是没带那「亲生」两个字,我保不齐就让你进了。

    毕竟她不止一次在早上去叫夏星眠起床时,听到夏星眠在噩梦中喊着「姐姐」两个字。

    她问夏星眠那是谁。

    夏星眠明明白白地告诉她:那是她喜欢的人。

    温灿回到休息室,就看到夏星眠睁着一双亮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你怎么这眼神儿?”温灿打了个哆嗦。

    夏星眠:“外面有没有人找我?”

    “?”温灿摊手,“外面全都是找你的记者和媒体啊!”

    “不是……”

    夏星眠马上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给温灿看。

    “这个人,她有没有在外面?”

    温灿凑过去看。

    照片上是一个女人在厨房里,穿着宽松居家的长T恤,围着白色碎花围裙,头发扎成马尾,松松的,耳鬓边有碎发翘着。

    她正回过头来看镜头,眼尾蕴着一抹笑。虽然没有化妆,但从这张不带妆的脸也能看出,这是个一顶一的大美人。

    “哇,好漂亮啊!”温灿感叹道。

    路过的Tom也瞥见了,伸长了脖子,双眼发光地赞叹:“Sopretty!”(好漂亮!)

    夏星眠有点急了,说:“我没有让你评价她,我问你有没有见过她?”

    温灿耸肩:“没有……”

    她转头向Tom:“Haveyoujustseenher?”(你有没有见过?)

    Tom也表示没有。

    “……”夏星眠垂下手,整个人明显地萎靡下去了。

    温灿勾起她的肩,安慰道:“别不开心了。音乐会好不容易圆满结束,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刚刚除了独奏,你基本也串了整场的钢琴伴奏,我看着都累。走吧,去喝酒!”

    夏星眠笑得很勉强:“两个人喝酒,不太合适吧。”

    温灿:“谁说就咱俩?老师,Tom,Mona,大家都去啊。”

    “那好吧……”

    大家准备出发的时候,Charlie故意走在后面,和夏星眠单独走一起。

    他告诉她,这场音乐会他已经把她应得的那部分收益打到她账里了,让她看看。

    夏星眠拿出手机一看,对那串零数了好几回才数明白。

    Charlie说,从今天起,你的身价会暴涨。这一笔报酬,会是你今后人生中最少的一笔。

    他拍拍她的肩,叫她加油。

    等Charlie走远了,温灿又跑过来挨着夏星眠。

    “想着给师姐我发红包啊……”

    夏星眠以玩笑的语气拒绝:“凭什么给你发啊?”

    温灿:“你这小师妹,也太冷血了。吃我做的饭、喝我泡的牛奶的时候,就没想过以后要报答我?”

    “那是你自愿的。”

    “能不能稍微对我有一点对师姐的那种尊重?”

    “我最讨厌假客套。”

    “啧,我就没见过比你还高贵冷艳的碳基生物……”

    她们一边瞎聊,一边往地下停车场走。

    要去往停车场,得要从一楼坐电梯到负二。她们落下得太远,其他人都坐了第一趟下去了。

    等她们两个人单独坐第二趟时,温灿习惯性把手臂往夏星眠肩上搁,说累了借她撑会儿。夏星眠嫌太黏糊,想躲,温灿指着她鼻子笑骂她没良心。

    两个人正搂搂搡搡的,电梯到了负二。

    「叮——」的一声,门开了。

    门都还没开完,就见Tom那张帅脸近近地抵过来,一脸兴奋,迫不及待地向夏星眠指着自己的身后。

    “Imetthewomaninthepicture……”(我遇到照片里那个女人了……)

    陶野就站在Tom后方两三米的位置,双手拎着包。

    她看着电梯里被温灿亲昵抱着的夏星眠,脸上是淡到几乎没什么感情的笑。

    45第45章

    说话算话

    “WOW!”

    温灿紧紧盯着陶野,认出了她就是夏星眠手机照片里的那个女人,一脸兴奋,胳膊都忘了从夏星眠肩头拿下来。

    “本人比照片好看多了啊!”

    夏星眠忙侧开身子,拉远了和温灿的距离。

    她的目光也控制不住地黏在了陶野身上,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时隔21天。再次见到陶野本人,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输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比是什么、比的对象是谁、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看见陶野,她满脑子只有这句话:

    我认输。

    这个人只要站在她的面前,就永远都是她敏感地竖起尖刺后,又无条件缴械的理由。

    陶野很有礼貌地先向温灿点头问好,又感谢了Tom的帮忙。然后才看向夏星眠,轻声问:“今晚几点回来?”

    夏星眠无意识地重复:“回去?”

    陶野点头:“嗯。音乐会结束了,你应该也忙完了,不回来么?”

    “回……”夏星眠很自然地答应,都没过脑子。

    陶野便说:“那你先去聚会。聚会完需要我去接你的话,给我打电话。”

    说完,她就转身要走了。

    夏星眠本能地追了上去,拉住陶野的手腕。“我不去聚会了,咱们现在就回家吧。”

    ——她刚刚是用了「家」这个字吗?

    她也来不及细想了,只提起心等待着陶野的回应。

    陶野却看向了温灿。

    “你不陪你的朋友?”她问这话时,还是盯着温灿。

    “我和他们改天还有机会再聚的,今天累了。带我回家吧,姐姐。”

    陶野在听到这身姐姐后,表情和缓了不少,嗯了一声。

    夏星眠主动把握在陶野手腕上的五指向下滑去,摸到对方的手心,然后捉住她的手。

    呼……

    踏实的感觉,真的就在一瞬间。

    陶野带着夏星眠回到一楼,从后门安全通道出去,走到路边,准备打车。

    夏星眠忽然想起陶野之前才买了辆新车的,不过好像只开了那一次,后面再没见她开过。她问她:“姐姐,你怎么不开你的车来?”

    “之前遇到点急事,把车又卖了。”

    急事?夏星眠忙追问:“什么事?”

    陶野轻笑,很轻掠地说:“没什么,都过去了。”

    夏星眠攥紧了拳,低声问:“我错过什么了吗?”

    陶野只是说:“没有,别想太多。”

    “告诉我好不好?”

    “我说了,都过去了。”

    已经错过了。

    她的心无可逃避地沉入冰湖。

    陶野永远都不会再让她知晓那件她错过的事是什么了。

    夏星眠忽然无比懊恼。

    她揣着自己这杂乱无章的心绪,跑了,留陶野一个人在那。21天,她只顾着自个儿胡思乱想,把所有的精力都只用来关注狭窄的爱情。

    就连这次表面上看起来无比成功的独奏演出,实际上也被这狭窄的爱情困囿着。

    她把自己束在一个怪圈里,看不见所有其他可能发生在陶野身上的生活压力,还怨陶野不够在乎她。

    陶野本来就不喜欢她。不关注她,不在乎她,这都是很正常的。不喜欢一个人并不是错。

    可她却为此「闹脾气」。闹了足足21天。

    “姐姐,我以后会给你再买辆新车。”

    她怀着愧疚,对陶野许诺。

    “你为什么要给我买啊?”

    “反正我会买。”

    陶野笑了笑,说:“看来你现在很有钱?”

    “还没……”夏星眠补充:“不过未来会有的。”

    她没说出口的是:就在刚刚这一秒,她做下了新的人生决定。

    她要好好工作,好好赚钱。那些她失去的,她错过的,她想让她有的,未来都会给她。

    她突然发现,其实她可以既不用做卑三下四的小舔狗,也能让陶野离不开她。

    好好弹琴,站到更高的位置。

    变得一步比一步强,从一个索取者变为一个给予者,给陶野所有她想要的东西。钱,咖啡厅,无忧无虑的余生。然后,成为陶野赖以生存的习惯。

    “小满,好像比21天前变了很多。”陶野忽然开口,柔润的双眸平静地看着她,“感觉现在都在发光呢。”

    夏星眠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是……在钢琴这方面终于看到了盼头吧。”

    陶野淡淡地笑着:“好期待看到更优秀的你。”

    夏星眠很认真地点头:“我会的……”

    “……”短暂的静默后,陶野竟主动伸出手去,拉住了夏星眠的手。

    夏星眠忙收拢五指,回握上去。

    陶野望向街道里车水马龙的繁华,轻声说:“会越来越好的,对么?”

    “会,一定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星眠总觉得,陶野已经开始希望留住她了。

    她没有思考,将心里那句说了无数遍的话又说了出来:

    “你放心,我不会走的。”

    陶野眼尾弯起来,目光又转回她的脸上,看着她,好一会儿。

    “你要说话算话哦。”

    她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快要听不见。

    这一次,面对她说的「我不会走」,陶野不再说「走也没关系,人都是会走的」,而是说「你要说话算话哦」。

    夏星眠高兴得全身的血都是烫的。死死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太兴奋。

    第一个门槛已经过去了。

    后面的台阶再高,她也不再畏惧.

    回到陶野的住处时已经很晚了。在车上的时候,温灿特意给她发消息说,让她回家的时候多注意注意周围有没有追过去的媒体,保护好自己的隐私。

    夏星眠还没有习惯这种忽然被关注的生活。

    事实上,一回到熟悉的小区,她甚至都怀疑这21天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

    似乎只有待在这里,待在陶野身边,她才有脚踏实地的安全感。那些和陶野只有假客套的日子,虚浮得和幻梦差不了多少。

    她再也不想做那样的梦了。

    想起那个梦,夏星眠又顺口问陶野:“姐姐今年的年怎么过的?”

    陶野说:“你说除夕那天?”

    夏星眠:“嗯……”

    “那天很忙,一堆杂事,我也记不太清了。”

    “那……”夏星眠屏住呼吸,心里给自己加油鼓气好机会才问出口,“我那几天也没好好和你联系,你……有没有想我?”

    陶野笑了笑,反问她:“你觉得呢?”

    夏星眠:“别逗我,我先问的。”

    陶野若有所思的样子:“应该有吧,有想起过……一两次?”

    “才一两次?”夏星眠大失所望。

    虽然她没注意除夕是哪一天,但是她天天都要把陶野想千次万次。要是目光能长出手,那个只有零星几句对话的对话框都能被她看得包浆了。

    结果陶野就想她一两次。

    陶野又笑了起来。

    “好吧,可能更多一点。”

    夏星眠又追问:“都在什么时候会想起我呢?”

    已经到了家门口,陶野打开门,伴着拎钥匙串的金属叮当声,“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呀。”她漫不经心地随口说。

    “我只是……好久没见你了。”

    所以好想你。

    夏星眠垂下头,有点苦涩地攥紧手指。

    “是好久没见了。”

    陶野转过身,暧昧流动在她眼底。

    “那,今晚通宵吧?”

    夏星眠马上明白了陶野的意思,心跳瞬间乱掉。

    陶野慢慢走向她,一步一步,逼近了过去,凉软的指尖抚上夏星眠的侧脸。

    她很轻地,在距离她只有十公分的距离,说:“叫姐姐……”

    夏星眠像被挂表催眠的病人,喃喃:“姐姐……”

    “叫主人……”

    “主……人……”

    陶野太明白怎么样撩乱她的心了。

    只是简单的两个称呼,叫出口,夏星眠就有了反应。

    她忍不住凑上去,想吻她。

    可陶野后撤了一步,似有若无地笑着,背起手来走了。

    “先给你做点夜宵吃吧,弹了一晚上钢琴,肚子应该很饿?”

    夏星眠确实有些饿,但她现在另一个地方更饿。

    不过陶野已经去了厨房,她也没办法强行把人拖到卧室去。

    她不想一个人回卧室,或者在客厅。她现在只想看着陶野。于是她跟过去,站在厨房门口看陶野整理厨具。

    陶野洗好手,系上围裙,抬起挂着水珠的手,用小指将长发别到耳后。开始娴熟地切肉丝和皮蛋,准备做粥。

    夏星眠觉得很神奇。

    一个人,居然可以把惑人的妩媚与贤妻良母般的温文杂合得这么完美。

    即便她想和她上床的欲望几近无法控制,可看着为她做粥的陶野,她也根本没有办法放肆。

    她无声地长长叹气。

    对着陶野的背影,用口型说了一句:

    我好爱你。

    要是她知道她有多爱她就好了。

    如果人和人的心脏之间有一个通道该多好,陶野就可以来她的心脏里看一看。

    看看这里密密麻麻,早已刻满她的名字。叠在钢琴这个词上,叠在渴求与痛苦两个词上。

    也叠在快乐和圆满两个词上。

    “你知道么,除夕那晚,我也做了这样的一碗粥。”

    陶野忽然开口。

    她一边把切好的肉丝和皮蛋倒进一个碗,一边回过头,眼眸含笑。

    夏星眠连眨几下眼,收敛好情绪,也对着陶野笑:“嗯?怎么了?”

    陶野把手搭在案板上,沉吟片刻。

    她似乎是在回答夏星眠不久前问她、她却含糊绕开的那个问题:

    “那晚做粥的时候,很想你。”

    46第46章

    我的信仰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陶野说「我很想你」的时候,夏星眠觉得她在对自己说:“我好喜欢你。”

    她知道这是她的痴狂带来的错觉。

    太爱一个人的时候,只要对方稍微示好,她都会觉得:她好爱我。

    好像这样,她就可以好好抚慰自己:这是值得的,我可以继续偷偷执着下去。

    她自己给自己扇过几个巴掌后,却由陶野恰是时候地给了她一颗甜枣。

    就是这种微妙的感觉。

    吃过粥,洗漱,洗澡。

    夏星眠特意又剪了指甲,仔仔细细地磨圆。在陶野还没回房的时候,她的右手就开始做抓握练习。通常她这样练,是为了锻炼弹琴的指力。

    不过今天不弹琴了。

    弹另一样东西。

    陶野打开卧室门走进来,夏星眠从床头起来,膝行过去就要抱她。陶野却伸出两指抵住了她的肩,说:“我有件礼物想送给你。”

    夏星眠便垂下手,乖乖说好。

    陶野:“你先闭上眼。”

    夏星眠听话地闭上眼睛。

    两秒后,一团柔软裹上了她的脖子,毛茸茸的,舒服极了。

    她睁开眼,看见了一条新的雪白色的毛线围巾。

    陶野低着头,帮她整理好,问她:“喜欢么?”

    “喜欢……”夏星眠点头,“不是之前已经送过我一条米色的了?”

    陶野笑:“看你总戴那一条。多给你织一条,以后就可以换着戴了。”

    “可是冬天已经过去了。”

    “那就明年戴。”

    夏星眠双手抓着围巾捏来捏去,不知道陶野用的是什么毛线,好软,好厚实。

    她在心里叹道:要是一整年都是冬天就好了。

    陶野开始摘她的围巾,想放回柜子里去。

    夏星眠却抓住了围巾一角,说:“织都织了,不用用就放回去?”

    “那你明天戴?明天15度,也不怕捂痱子。”

    “不是戴……”

    夏星眠支起身子,靠近过去,双手握住了陶野的双手,将它们拉拢到前面来。

    她用围巾一圈,一圈,一圈地缠上去。

    陶野明白了她想做什么,轻轻地笑着,不说话,任由她捆住自己的手。

    “你就是这样对主人的?”

    她微浅地扬起下巴,一点也没有被束缚住双手的不安。

    相反,语气里还有点似有还无的轻佻与撩拨。

    夏星眠红了脸,眼睛里的光却明亮而坚定。

    “就要这样。”

    陶野俯视着她,睫毛浅浅地遮住眸底的柔媚,“那要是一会儿扯坏了,我可不负责修补啊。”

    夏星眠手里系着结,就闭着眼凑上去,亲吻陶野的鼻尖,“没关系,我去学织毛线,我来补。”

    “织毛线很麻烦。”

    “麻烦你还给我又织小熊又织围巾。”

    陶野又笑了一下。

    解对方扣子之前,夏星眠装作不在意地问:“你给多少人织过东西?”

    陶野眼眸半阖,嗓音像一杯不满的摇晃的红酒,左右荡漾,绘着细腻诱人的涟漪:“你猜?”

    “我不猜……”

    “为什么?”

    “就算我猜了,你也不会告诉我猜得是「对」还是「不对」。”

    陶野弯起眼睛,声音愈来愈轻:“嗯,我不会告诉你。”

    致命的撩人美色。

    致命的若即若离。

    夏星眠收紧抱着陶野的胳膊,使劲抱住她,近乎疯狂地亲吻她。

    这一秒,她对她的爱与恨竟差不多持平了。

    ——好爱她。

    ——也好恨她。

    爱是因为她是如此动人。

    恨是因为她如此动人,却又不能被她实实在在地攥于掌中。

    不过,爱也好,恨也好。

    她可以确定的是:对于陶野,爱与恨都已经成为了一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信仰.

    一夜放纵。

    夏星眠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最后手都累得抽筋。21天的训练也没有让她的双手累成这个样子。

    她模模糊糊地回忆起,温灿曾经和她说,让她尽早去给自己的手上个保险。

    温灿说世界上没有哪个钢琴大师不给手上保险的,更何况是你这样完美的手。

    完美吗?

    夏星眠倒觉得,不如她昨晚触碰的万分之一美。

    早晨她被手机铃声吵醒。

    一整晚一个梦没做,睡眠质量堪称21年来最佳一夜。她满足地伸着懒腰,接起电话。

    温灿的声音传来:“小师妹,还睡着呢?”

    夏星眠扭头去找陶野的身影,随口敷衍:“有事么?”

    温灿:“你怎么对自己的事儿这么不上心?你难道不知道,昨晚那场弹完,你夏星眠可是在钢琴界一步登天了。

    Charlie大师的关门弟子,天赋型年轻新秀,长得又他妈的跟个仙女儿一样。对你的各种采访和邀约已经要堆满老师的工作室了。”

    夏星眠:“那又怎样。”

    温灿:“怎样?你不趁着这会儿的热度赶紧打出名头站稳脚跟,还等什么呢?赶紧过来吧,你的行程已经满到爆了。”

    “……”夏星眠好像听到陶野在厨房的声音,心里舍不得,皱着眉翻了个身,“我就不能在家休息几天吗。”

    “还休息??你不主动去搞事业,生活就会主动来搞你了!”

    夏星眠知道,温灿说得对。

    更何况她昨天才下决定:要变得超级有钱,然后把赚来的钱都给陶野花。

    “好吧,我这就过去。”

    “赶紧的吧!工作室新地址发你了,半小时内站到我面前。”

    “挂了……”

    既然温灿给出了半小时的时间限制,夏星眠就一定会在半小时内赶过去。

    她很快去洗漱收拾,穿衣服,整理仪容。从起床到要出门,只花了不到十分钟。

    陶野从厨房端了一盘煎鸡蛋出来,见夏星眠在穿大衣,怔了一下:“你……要去哪?”

    “乐团那边需要我过去一趟。”

    “吃了早饭再走吧?”

    “不了,来不及了。”

    夏星眠拎起包,急匆匆地走到门口。

    陶野又问她:“几点回来?”

    “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不过我忙完就会马上回来的。”

    “路上注意安全。”

    “好……”

    陶野端着两人份的煎鸡蛋,静静站着目送夏星眠开门离开。

    半晌,她眨了眨眼,把盘子端去餐桌。

    捏着盘子边缘的手还有没来得及擦去的沾上的油星.

    一路急赶,夏星眠踩着半个小时的点儿到了目的地。

    温灿看到她,惊讶地张大嘴巴:“我去,你还真半个小时过来了?”

    沙发上的Charlie似乎猜到了她在感慨什么,摸着鬓胡说你还不了解她么,Sariel一直都是这种高度强迫症。

    ——Sariel是Charlie给夏星眠的英文名,方便她以后在国际上行走发展。

    温灿说:“今天你先接受两个采访。还有一件事正在筹备,不过八九不离十了,你也得做好准备。”

    夏星眠:“什么事?”

    温灿:“米兰的一个剧院临时邀请我们去演出。那个剧院的老板和老师是老朋友了,他听说了昨晚的音乐会,也看过了你在那不勒斯和昨天独奏的录像,诚邀老师带着你去参加他们剧院的五十周年庆典。”

    Charlie插嘴说这是个绝好的机会,那个剧院地位很高,不轻易发出邀请,更别说是新人。

    夏星眠不得不考虑到陶野。

    她刚刚离开她21天,这才回来一晚上,又要出国?

    “要是去米兰的话,去多久呢?”

    温灿答:“前后加起来,怎么也得一个多礼拜。”

    “什么时候出发?”

    “不出意外的话,你接受完两个采访后咱们就得走。”

    “……”Charlie看出了夏星眠的纠结,说他也知道她需要休息一下,不过正是这个关头,劝她还是不要放弃这个机会比较好。等从米兰回来,会给她休息的时间。

    “好吧……”

    夏星眠其实没别的选择,她站起身,往走廊上去。

    “我打个电话。”

    她找了个没人的楼梯拐角,拨给陶野。

    陶野应该才吃完早饭没多久,接起电话时那边还有洗碗池的水声:“小满?”

    “姐姐……”夏星眠抓着楼梯扶手,酝酿了一下,“那个……对不起啊,我今天可能没办法回去了。”

    “那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也回不去。”夏星眠叹了口气,“我得出国一个礼拜,这两天我会找人帮忙把小黑鱼送回家。”

    “没事。你放心工作吧,我会喂好它的。”

    夏星眠转而趴在楼梯扶手上,听着陶野声音的时候,她才会这样放松四肢,而不是直挺腰背板板正正的。

    “我回来的时候,会给姐姐带礼物的。”她许诺道。

    陶野好像笑了:“好,我等着。”

    夏星眠又有些任性地说:“我不在的时候,你记得要多做几碗粥。”

    陶野:“为什么?”

    夏星眠轻笑:“因为你做粥的时候会想我啊。”

    “可是天天吃粥会很腻哎。”

    “不用天天做,嗯……就比原来多做一两次就好了。”

    只要多想我一两次,就够了。

    “好好好,都听你的。”陶野柔声答应了她。

    夏星眠低低地说:“姐姐,你对我真好。”

    陶野只是笑。

    然后陶野又叮嘱她,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不要太累着自己。

    挂了电话,夏星眠觉得刚刚被未来行程压迫的紧张感一扫而空,又是活力满满了。

    她按照安排去接受完采访,然后无缝衔接踏上了前往米兰的路。

    米兰也在意大利。已经感受过一次周围人都说意大利语的生活,这一次,夏星眠整个人都很放松。

    下飞机后,夏星眠打开微信,刷新了一下朋友圈。

    朋友圈第二条,就是陶野在半个小时前新发的动态:

    【煮粥的时候发了会儿呆,锅给烧糊了,刷完锅,都忘了当时在想什么。突然记起一句忘了在哪看到的话,说灵魂有时会离开身体,然后返回。你们相信吗?】

    下面是赵雯的点赞和回复:【少看点毒鸡汤,神神叨叨的。】

    还有一个曾在酒吧共事的同事回复:【不要给自己烧糊东西找借口(撇嘴)】

    夏星眠笑了,莫名觉得这样的陶野很可爱。

    她打起字,在下面跟回复:

    【所以姐姐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啊?】

    过了一会儿,朋友圈提示了小红点。

    夏星眠点进去,看到陶野回复她,又是那两个熟悉的字: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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