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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我也不太确定这能不能算是线索……”刘真说着, 拿出一张传单递给三人。

    这是一张霍布斯镇议员举办的、为一战孤儿筹集善款的慈善拍卖会的传单,传单上列出的拍卖品是“清朝王室藏品、神秘的东方瑰宝”。

    帅坤面无表情扫过“清朝王室”这几个字,视线落到下方拍卖品提供者名单上。

    十字公馆的主人, 李斯特·林恩的名字赫然在列。

    “公馆主人书房内那些收藏品的来历有解释了, 林恩家的祖先参加过火烧圆明园。”帅坤点着传单上李斯特·林恩的名字道,“李斯特本人是否参加过一战尚未可知, 不过屠杀过美洲印第安人是可以确定的, 这家伙死得倒也不冤。”

    “难道我们的推测错了?也许不是那个歌剧表演家科波菲尔的问题,是清朝王室的诅咒,又或是印第安人的复仇?”托马斯皱眉道。

    “不好说。”帅坤指向拍卖行传单上印着的日期,“这场慈善拍卖举办于1922年二月份,林恩上校夫妇返回霍布斯镇定居的当月, 如果是清朝王室或印第安人的诅咒,那些流出去的拍卖品又为什么没有出现问题, 李斯特本人又何德何能苟到八月份才挂掉?”

    托马斯“呃”了一声。

    “不过, 我们可以将霍布斯镇议员也列入怀疑名单内。”帅坤又道, “林恩夫妇返乡当月便举办慈善拍卖, 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个镇议员或许从一开始就盯上了林恩家的收藏品。”

    托马斯眼睛一亮, 道:“帅女士, 你怀疑镇议员或许握着公馆主人的什么把柄, 能强迫或半强迫地要求公馆主人为他做事?”

    “这是显而易见的, 公馆主人凭什么要贡献出自家的收藏品支持镇议员举办慈善拍卖、帮助他积累政治声望?又凭什么帮镇议员站台,出席招待科波菲尔的晚会?”帅坤道, “结合这一系列事件发生的时间,倒也不是没有答案。”

    “一战?”刘真插了一句。

    帅坤点头道:“对, 林恩上校, 很可能是一战逃兵。二十世纪初印第安人已经几乎被杀绝, 而李斯特仍旧能获得用印第安人大腿皮肤制成的长靴,很显然,这个家伙在一战爆发前随便找了个什么借口跑去美洲混了个骑兵上校的位置,在欧洲战火四起时,安逸地呆在大洋对岸屠杀残存的印第安人,直到战争结束。”

    托马斯思索了会儿,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也许不是胁迫,而是正当壮年的公馆主人也有政治上的诉求,所以与镇议员做了什么交易?”

    “倒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帅坤想了想,点头道,“总之,镇议员奥斯卡·塞西尔,歌剧表演家波特曼·科波菲尔,这两个人中必有一个与霍布斯镇的奇诡现象有关联,我们先记住这两个名字。”

    “天也快黑了,我们现在就去公馆内?”托马斯看了眼窗外天色,提议道,“一楼的客厅里或许也有相关线索,我想,我们有必要去重新搜索一遍。”

    “行。”帅坤起身。

    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啥、只跟着记名字的燕红也站了起来。

    “咦?那个——”刘真见他们三个就要动身,忙道,“这个任务并没有要求我们一定要在天黑时就得进入公馆吧?只要在天亮前进去不就行了吗?”

    看在她好歹也参与了收集线索、没真彻底躺平划水的份上,帅坤耐心地道:“任务‘建议’我们在公馆里呆到天亮,总是有理由的。既然霍布斯镇的镇民集体迁走,那么就存在一种可能性,十字公馆或许并不是这片区域中最危险的地方。”

    本还盘算着其它想法的刘真脸色一变,连忙起身跟上。

    四人走出公寓一楼管理员室,大地忽然轻微晃动了下。

    感知最强的托马斯面色骤变,抬头望向远处。

    西面天空下,月亮已经升起,朦胧的薄雾笼罩着大地。

    月光之下,影影绰绰的建筑群中,有一层环状的、淡淡的光晕,正缓缓往四周散开。

    这圈光晕非常黯淡,以人类的目力是无法在如此幽暗的环境下看清的,只有身为吸血鬼的托马斯眼球结构跟人类不一致、更接近于夜行生物,才能在夜幕之中识别出来。

    “——快走!”

    托马斯只是遥遥感应了下那圈光晕,便觉脑中发晕,来不及跟其他人解释,拔腿就往公馆方向跑。

    帅坤什么也没看见,但她知道托马斯是拥有危机预警本能的非人类试炼者,并不怀疑托马斯的判断,立即跟上。

    燕红也丝毫没有怀疑托马斯这个“与神仙阿姨一样的好鬼”,抬脚就跑。

    刘真望向在夜色下更显破败诡谲的十字公馆,打心底里抗拒接近,奈何另外三人都已经做出了选择,她也真不敢在这种环境下落单,咬牙跟了上去。

    四人前后脚跑进十字公馆大门内,不住回头观测的托马斯,便看见那黯淡虚幻、仿佛并不真实存在的巨大光晕,已经扩散到公馆庭院内来。

    有无声的哀鸣从光晕中响起,如利剑一般刺入托马斯的大脑,让刚奔上公馆台阶、正伸手去推客厅大门的托马斯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倒。

    “托马斯?”燕红、帅坤连忙一左一右扶了他一把。

    “快……进去!”托马斯冷汗淋漓,双手用力去推门。

    逼进庭院内的光晕,似慢实快地往四人袭来。

    “啊啊啊——!!”

    落在最后面的刘真被光晕笼罩,看不见光晕的她忽然感觉到被某种诡异力量从身上辗轧过去的剧痛,眼、耳、口、鼻涌出鲜血,惨叫着倒地。

    帅坤惊愕回头,伸手去拉刘真,还没够到人,一股怪异的阴冷气息裹挟着看不见的巨物撞到她身上,即使她拥有远超常人的、超过三十点的综合体能,也被这无形冲击冲撞得腹内翻涌,哇一声呕出血来。

    这诡异的无形光晕也撞到了燕红身上,压根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燕红瞬间七窍流血,往后栽倒。

    刚冲进客厅里的托马斯怒吼一声,双臂“嘭”地一声雾化,扩散开来的黑雾裹住帅坤、燕红,卷住倒地的刘真,奋力将三人拖进门内。

    “哐”地一声甩上大门,凝聚出实体的托马斯面色苍白,双手抱头软倒在地。

    门外,那毫无道理可言的黯淡光晕撞上了十字公馆本馆,惊魂未定的四人皆听到公馆大门和墙壁被某种力量挤压、撞击的声响,甚至能感受到整座本馆在轻微晃动。

    让人心惊胆战的“咯咯吱吱”声持续了十几秒才停下,因感知过高而饱受额外精神冲击的托马斯放开双手,大口大口地喘气。

    “那是什么东西?隐形怪物?”帅坤捂着肚子起身,取出她在武侠位面获得的药丸,自己吞了一粒,又各丢一粒给燕红、刘真。

    “……不知道。”托马斯挣扎着坐起,喘息着道,“我能看到‘它’,那不是某种怪物……更像是某种现象。”

    “现象?”帅坤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你能感知到那是什么东西引起的吗?”

    “我不能确定……不过类似的情况我的位面也出现过。”托马斯忍着难受,取出个装着暗红色液体的小药瓶,拎开盖子,犹豫了下才道,“如果这儿的现象能以我的经验解释……那么,这很可能是某种不详之物……诞生的预兆。”

    服下药丸的刘真嗅到不属于药液的气味,面色微变,又很快掩饰过去。

    帅坤沉默了会儿,道:“霍布斯镇,孕育着某种……极其可怕的怪物?”

    “我并不能确定。”托马斯收起药瓶,苍白的脸上恢复少许血色,疲惫地道,“但以这个位面高达26%的神秘侧成分,我并不能否定这种可能。此外……这座公馆,虽然也极其危险,但我总觉得……这座公馆,似乎对霍布斯镇的异常现象,有某种抑制作用。”

    帅坤皱眉道:“难不成,是类似于哥斯拉和基多拉的对立关系?”

    这个比喻托马斯还真听懂了,点头道:“或许可以这么解释,当我察觉到那道光晕时,我的本能告诉我,只有十字公馆本馆能抵御住这可怕的现象。”

    “居然如此吗……”

    帅坤扭头看了眼窗外,夜色之下的霍布斯镇,比白天时看到的荒凉破败更多了几分诡谲。

    “罢了,我们当下的任务还是要在公馆中存活到天亮,其它的问题就让更高等级的试炼者们去头痛吧。”

    长吐口气,帅坤撑身站起,冲三名同伴道:“以这座公馆的凶险,我认为分头调查并不明智,大家最好抱团行动,如何?”

    托马斯和燕红同时看向刘真,帅坤的意见他俩都不反对,得看刘真的意见。

    刘真显然不是那种蠢到会在这种时候唱反调的人,点头道:“好。”

    意见达成一致,四人便在客厅里搜索起来。

    荒废已久的霍布斯镇并不通电,好在四人都有照明手段,连燕红都带着在百鬼夜行位面获得的手电筒,倒不必摸黑行事,很快,四人就彻底将客厅搜索了个遍。

    在壁炉上方的相框中,四人找到了一张公馆主人李斯特·林恩、歌剧表演家科波菲尔与镇议员的合影,确定了镇议员的长相。

    “这种老式房子的布局大致相同,一楼除了客厅就是仆人房、厨房、储物间,我觉得这些区域可以暂时搁置,我们先上二楼如何?”搜完客厅,帅坤提议道。

    在二楼女主人卧室吃过亏的刘真,脸色顿时就有点儿变。

    “别担心,二楼那只怪物已经被我和小红消灭了,等于咱们知道二楼哪个房间是安全的,有问题时可以暂时避难。”帅坤安抚刘真一句,当先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她才刚往上踩了几级台阶,紧随在她身后的托马斯,和还站在走廊上的燕红、刘真三人便觉眼前一花。

    再细看时,帅坤已经凭空消失,眼前只有空荡荡的阶梯。

    燕红一脸惊愕:“……又来?!”怎么跟她经历过的十三阶梯诅咒差不多的!

    托马斯正想回头问燕红是不是知道什么,一转脸,却发现就落后他一个身位的燕红、刘真二人已经不见踪影。

    再细看周围,托马斯发现自己已然不在走廊上,而是出现在一个堆满了杂物的空间内。

    “……是我被消失了?”

    眼睁睁看着托马斯消失的燕红大惊,正想踏上楼梯,胳臂却被人抓住。

    “我们别上去了,先在一楼等他们。”满头冷汗的刘真抓着燕红不放,强做镇定地道,“他们解决了麻烦就能来找我们汇合,我们跟上去只会给他们添乱。”

    燕红想了想,这话确实没什么问题,便收回脚:“好的。”

    刘真松了口气,正想说什么,却冷不防从燕红头顶看到通往仆人房的走廊深处,有白色影子一闪而过。

    刘真紧紧闭住嘴巴,强行把差点儿脱口而出的惊叫咽了下去,镇定地对燕红道:“客厅还算安全,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别乱跑。”

    “帅姐和托马斯不是说,客厅只是暂时安全吗?”燕红道。

    “到时候再说,总比乱跑找死强。”刘真隐隐有些不耐。

    “好吧。”燕红没再坚持,跟着刘真往客厅里退。

    刘真拉着这个小姑娘的手,退进客厅,却冷不防天花板上垂下来了什么东西、像钟摆似的从她眼前晃过。

    “……!!”

    刘真面色惨白地往后躲避。

    燕红比刘真矮了将近二十公分,什么也没看到,猝不及防下被刘真拽着往后拉,差点儿没摔倒。

    “你怎么了?”燕红连忙稳住身形站定,奇怪地抬头看向刘真。

    刘真身体有轻微的发颤,看了燕红一眼,摇头道:“没怎么,有点儿贫血。”

    说着,她松开燕红的手,自然地伸手松松搭上燕红的肩膀,不动声色地稍稍落后燕红半个身位,语气虚弱地道:“我有点儿头晕,我们去沙发那里休息一下。”

    第42章

    帅坤用手按着地面, 一条腿膝盖顶着胸口,另一条腿后拉出去踩着地面,尽可能俯身贴地、又保持着随时能爆发的姿态。

    她半蹲在一张宽大的长桌下, 铺在长桌上的桌布沿着桌沿垂下,将她很好地隐藏其中。

    长桌外, 有月光投射到地面上, 照亮了这个房间中黑黢黢的地板。

    有四条腿,在地板上来回走动。

    两条腿穿着长裤,踩着胶底皮靴;两条腿穿着破洞的白丝袜,穿着平跟女鞋。

    这四条腿……交错着挪动,像是一只腰部极短的猫的四肢。

    又像是……某种长着四条腿的猎奇人形生物。

    后者的可能性或许更大一些,因为这四条腿的挪动速度很慢,像是蹒跚学步的幼儿, 又像是时日无多的老人。

    桌布很脏, 且破旧,透过裂开的破洞, 角度合适时,帅坤能隐约看见这只四足怪物的一部分肢体——穿着白色厨师袍的、应该是属于男性的身体躯干, 三条胳臂垂在同一侧,其中一只粗壮的臂膀上, 拎着把生锈的餐刀。

    帅坤静静注视着怪物走出桌布破洞能观测到的范围, 扶着地面的手, 稍稍摸了下地板。

    地板很油腻, 略带粘性, 她似乎还摸到了干瘪的南瓜子。

    “餐厅?不……更像是厨房。”帅坤默默思索, “这种欧式传统豪宅的厨房不可能布置在二楼……难道说, 我还在一楼?”

    “不将一楼的诡异全部消灭, 就无法上二楼?”

    “如果这里是厨房的话……外面那只走动的怪物,就无疑是厨师和某个女仆的合体了。”

    思及此,帅坤缓缓地、慢慢地曲起双臂,静静等着那只怪物走到桌前来。

    洒进这间厨房内的月光能映照的面积不大,帅坤无法判断这间厨房有多大,也不确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是否安全。

    既然她被单独转移到厨房来,那么其他人搞不好也是类似的处境……此时的十字公馆已经不存在逃出去避难的选项,身为这场任务中唯一的二级试炼者,她必须尽快脱身、去与其他人汇合。

    但……这一次,走入帅坤视线死角的那只四足怪物,却没有倒回来。

    鞋底在地面拖行的声音渐去渐远,又过了会儿,帅坤甚至听到“吱呀”一声、像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黑暗中,帅坤疑惑地转头看向开门声响起的方向。

    厨房里的诡异……居然还会离开?

    等等——!

    进入夜晚后,十字公馆内的怪物,会在不同区域内流窜?!

    帅坤刚想到这一点,她藏身的长桌内,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不好……!!”

    帅坤来不及多想,撩起桌布便往外冲。

    没能冲出去。

    有什么东西……捉住了她的右脚!

    帅坤双手一撑地面、弹身而起,空中转体,左腿举高、回旋,脚跟狠狠往下砸。

    “咔、轰!”连声,宽大的实木长桌被帅坤这一记脚跟落劈裂桌面,厚重的木制桌面四分五裂散开,本就十分破旧的桌布也当场撕裂成几块。

    抓住帅坤右脚的那玩意儿,也暴露了出来……竟是一只从砖墙墙体内“长”出来的、仅有半身的厉鬼!

    这厉鬼披头散发,面部、肩膀、双臂等能看到的地方尽数溃烂,已然看不出本来面目,两条胳膊死死抱着帅坤右腿往后拉,试图将她拖进墙内。

    踢碎长桌的帅坤看清厉鬼,毫不犹豫双掌一拍、取出把56半自动步O枪,对准厉鬼身后砖墙砰砰连射。

    三十发弹匣不到十秒内打空,老旧的红砖墙体硬生生被凿出个大洞,暴露出那厉鬼被填埋在墙体内的半身。

    此时,帅坤的脚已经被厉鬼拖到离墙体只有不到十公分距离。

    收起木仓,帅坤双手向上撑到地面,用力一撑、身体猛然弹起,又是一个空中转体动作,左腿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危险弧线、脚背重重砸到厉鬼手臂上。

    进入任务场地后确认这一次的生存任务无需与原住民打交道,帅坤便懒得掩饰行头,双手手腕上都戴着灵能护腕,两只脚上也穿了对灵护具,即使是肉O身也攻击到鬼物;这一记鞭腿下去,竟是硬生生将那厉鬼一条胳臂踢断!

    右脚脱困,帅坤亦不忙着逃离,反而是双腿踩住墙面借力,双手闪电般伸出,抱住那大半身躯自砖墙中探出来的厉鬼,怒吼一声,像是拔萝卜那样用力一扯——

    与厨房只隔着两道墙的储物间内,托马斯愕然往厨房方向扭头。

    “木仓声?是帅女士还是刘女士?”

    储物间没有窗户,室内伸手不见五指,幸亏托马斯是个吸血鬼,如此黑暗的环境对他而言还算不上困扰,但托马斯面临的情况也并不轻松……

    “还有人跟我在同一层……这样看来,我确实是还在一楼没错了。”

    托马斯压下念头,静静地观察着四周。

    这间储物室约有四十来个平方大小,托马斯的正前方是个堆满麻袋的货架,右手边的墙壁前堆着一人多高的木酒桶,左边是用防尘纱布罩着的一些闲置的桌椅家具。

    储物间的门,在木酒桶旁边,离托马斯只有不到三米距离……但托马斯没法靠近那扇门。

    “嘻嘻……”

    儿童嬉笑声响起,托马斯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浑身一颤。

    身体中的热量在快速流失,一股冷意从大腿位置往上蹿,即使托马斯是不惧失温的吸血鬼,也感觉到身体在迅速变得僵硬。

    托马斯微微低头,又看到了那个小孩……一个看上去大约有七、八岁大的,穿着小洋装、梳着两根羊角辫的小女孩。

    小孩细细的胳臂抱着托马斯的大腿,正仰着头,笑嘻嘻地看着他。

    “嘻嘻……来找我呀,叔叔……”小孩松开手,怪笑着后退半步,身形如轻烟般消散,转眼间便无迹可寻。

    托马斯面无表情摸了下自己的大腿。

    被小孩抱过的地方,已经冷硬得像是冰块一样。

    “还是感知不到它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看来得换个策略了。”

    托马斯的两条腿已经僵硬得连自然抬起、弯曲都做不到,但他并没有因此惊慌失措……对于吸血鬼来说,这种程度的遭遇还谈不上威胁。

    无法做出行走动作的托马斯,仍旧沉静地站在原地。

    不多时,他再度浑身一颤,那种体温快速流失的感觉从腰间传来。

    被小孩从后方抱住腰部的托马斯,“嘭”地一声,头部以下尽数雾化。

    瞬间笼罩了整个储物间的黑雾,将面现惊愕的小孩包裹其中。

    “抓到你了,坏小孩。”

    另一边,客厅内。

    燕红朝走廊方向看了会儿,转头对坐在沙发上的刘真道:“刘真姐姐,你听见刚才的声音了吗?”

    “听见了,好像是木仓声。”刘真镇定地道,“连发冲O锋O枪二战前只有德军装备,这个时期的英国境内并没有这种木仓,应该是帅坤或是托马斯制造出来的。”

    “哦——你也懂得很多呢。”燕红眼睛发亮地道。

    刘真看了燕红一眼,这种古代小孩的夸赞她并不在乎,但既然现在是队友,她也不介意略作表现:“木仓声是从走廊尽头传出来的,看来帅坤他们并不是被困在楼梯上,也没有被传送到二楼去,这座公馆,或许并不是想上几楼就能上几楼。”

    “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过去帮忙啊。”燕红说着就想往走廊里走。

    刘真可没想到燕红会是这么个反应,连忙喝止:“等等!你确定我们过去是帮忙的,不是帮倒忙?”

    “啊?”燕红惊愕回头。

    “不说帅坤,那个托马斯也不是一般人吧?”刘真道。

    燕红回忆了一下,托马斯和帅姐都没说要对刘真掩藏托马斯的“好鬼”身份,便点头道:“嗯,托马斯不是人。”

    刘真:“……?”

    “总之,他们那种人能应付的场面,我们不一定能应付得来,别去给人添乱。”刘真耐着性子道,“我们又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用不着现在就怕得非去找他们汇合。”

    燕红困惑地道:“不是……我没有害怕啊?我是说,我们去帮帅姐他们的忙啊?”

    刘真冷笑一声,敷衍地道:“行行行,我知道你没害怕。人家用不着你帮,别自作多情了。”

    燕红:“??”

    帅坤跟她说过不要太相信刘真,这事儿燕红是记得的,但她看刘真说话做事也不像是不靠谱的人,人至少是要比她更懂这个任务位面也更有经验的;踌躇了下,燕红觉得还是先听人劝的好,挠挠头皮倒回客厅里坐下。

    见燕红安分下来,刘真略略松了口气,又继续状若无事、实则警惕万分地留神着周围动静。

    刘真已经有六场正式任务经验,这是她经历的第七场任务。

    六场任务下来,刘真已经摸索出了芯片系统的任务匹配逻辑——这个“无限流”系统并不是漫画小说里那种以弄死所有参加者为目的、像是表演一般刻意追求血腥残酷的奇葩系统,不仅不会逼迫试炼者去互相残杀,也不会让试炼者去面对十死无生险境。

    每一场次的任务中,参与名单上排在后面的试炼者,总能从芯片系统那儿得到点儿“特殊”照顾——他们面临的险境会比前面的试炼者更易破解。

    以刘真的任务风格,是绝不会跟排在第一位的帅坤抱团的……就算没有强行上楼而被分离这一遭,她也会想办法跟一看就会被芯片系统丢去解决最大难题的帅坤分开。

    托马斯非我族类,名单最末的燕红就成了刘真必须要抓住的组队队友。

    为了避免这个古代人小丫头哭着闹着非要去找她认识的帅坤,刘真瞒下了客厅里的异常……但她也很清楚,这种情况瞒不了太久。

    “有这个小鬼在这里……真要来什么东西,也不会难对付到哪去吧?”

    不动声色地防备着客厅各处的刘真,手里已然扣好了镇鬼符。

    她的命运点全用来兑换了各种保命道具、救命药品,攻击手段并不多。

    万一真跑出什么她对付不了的东西来……有燕红垫底,她也有信心跑掉。

    刘真正暗暗警惕,忽听旁边那个小丫头“咦”了一声,又站了起来。

    心底焦躁起来的刘真正想出口斥责,却见燕红指着壁炉上方道:“刘真姐姐,那上面那副画是一开始就有的吗?”

    第43章

    刘真顺着燕红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入目所见,是一副油画。

    这副油画比壁垒略宽,蒙着厚厚灰尘、密布着许多细小颜料裂纹的画布上, 画着个盘着高发髻、穿着欧式晚礼服的贵妇人。

    站在钢琴边的贵妇人手里轻捏着一朵从花瓶里摘出来的玫瑰花,面朝画布外微笑,只是那张瘦长脸上的细眉细眼看上去实在谈不上有多和蔼,反倒显得有些刻薄。

    看向画像的刘真, 产生了一种自己似乎正与画上贵妇对视的错觉。

    忽地,刘真感觉到她的眼睛胀痛难忍,整个脑袋也开始发胀,双眼周围的神经乃至整个头皮都在一跳一跳地刺痛。

    “……?!”

    刘真眼睛越瞪越大,眼球似乎正用力往眼眶外挤, 头疼得像是正被某种无形巨物一下下撞击……可她却做不出任何动作来!

    她瞬间意识到那副画不对劲……可她竟然无法将视线从那副画上移开!

    “刘真姐姐?”

    燕红困惑地转过头,发现刘真只是盯着那副画看, 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她有这么不喜欢我吗?”燕红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又很快否定——刘真确实不像帅坤、董丹丹那样对她友善,可也谈不上多恶劣。

    相比起燕红的奶奶、二婶, 以及村里那些总见不得别人家日子好过的妇人,刘真还算是客气的。

    又多看了刘真一眼,燕红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的眼睛怎么这么凸出?好像眼珠子要挤出来了一样?

    燕红瞬间想起她进入这次的任务场地时, 那副会害人的男性罗刹人画像。

    “——画有问题!”

    反应过来的燕红,二话不说掏出手斧, 往壁炉上那副突兀的画像砸去。

    “哐、嘭!”

    手斧砸到墙面, 又反弹回来, 落到壁炉上。

    那副贵妇人肖像画, 竟在燕、刘二人眼皮子底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啊——!!”

    刘真惨叫一声, 低头捂脸, 血丝从她指缝间涌出。

    燕红跑过去捡回手斧,又警惕地四下打量一圈,这才关切地跑回来:“刘真姐姐,你没事吧?”

    刘真顾不上理会她,哆哆嗦嗦地掏出万能急救喷雾往眼睛里喷。

    几毫升急救喷雾下去,刘真的双眼才恢复正常,惊魂未定地往毫发无损的燕红看过来。

    “你怎么什么事都没有?”脸上还残留着泪痕血丝的刘真狰狞地道。

    燕红一愣。

    刘真发现自己有些失控,挡住脸、放软声音道:“我太疼了,没控制好情绪,你是怎么不受那副画影响的?”

    “我……我也不知道。”燕红咽了口唾沫,她发觉这个资深者似乎有点喜怒无常,小心地道,“是不是因为我之前就遇到过一幅画的关系呢?”

    刘真本能地觉得燕红是在敷衍她——鬼怪又不是病菌,还能产生抗体不成?!

    暗暗吸口气强压下恼怒,刘真捂着脸缓缓走出壁炉与沙发之间铺着地毯的区域,口中道:“我的眼睛现在很难受,得缓一缓,你帮我看一看那副画还在不在。”

    “好的。”燕红没留意到刘真正在往走廊方向靠近,认认真真打量起客厅。

    客厅里也是挂着十来副油画的,大多是风景画,少数人物肖像,集中挂在面朝门厅的墙壁一侧。

    燕红之前已经反复看过这面墙上挂着的油画,还动手摸过,并没发现异常。

    这次再看过去,那十几幅画……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那副画不见了,其它的画像没看出什么问题。”燕红转过头,诚实地朝刘真道。

    刘真已经退到离走廊只差几步路的茶座附近,闻言松开手,眯着眼睛打量了一圈周围,确认燕红没撒谎才暗暗松了口气,又道:“那副画有问题,其它的画像也不见得安全了,不如把所有画像都破坏掉吧,你的斧头很适合用来破坏油画吧?”

    “哦,好。”燕红习惯听从资深者建议,并没察觉到哪儿不对,拎着斧头就奔着门厅对面那面墙过去。

    刘真立即打起精神,全神贯注盯着燕红。

    她可没忘记帅坤是如何解决三楼书房里的鬼物的……那个女人毁掉了书房内的所有陈设才消灭了那只看不见的鬼物。

    她自己遇到的那个强大得离谱的多臂怪物且不提,燕红遇到的全封闭走廊、原先被困在这间客厅里的托马斯,都是破坏了某件物品后才得以脱身。

    换言之,这间公馆的鬼物和诡异现象,很可能都依附于某件器物上!

    她目送燕红走到那面墙下,燕红身后,那张宽大的布艺沙发侧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个白色人影。

    刘真下意识想要开口提醒燕红小心,话未出口,她又眼睁睁看见客厅正中央、那盏已经被砸毁的巨大吊灯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倒吊着的、被染血的床单包裹着的人形物体,如同钟摆似的晃荡来,晃荡去……

    刘真紧紧咬住嘴唇,闷不吭声扭头就跑。

    白影,人形钟摆……她一直强打精神提防的那两只鬼物都出现了!

    一口气汇聚了三只鬼物——这处客厅无论如何不能呆了!

    满头冷汗的刘真三步并做两步冲出客厅,反手重重将门关上。

    关门前,她还没忘记摁下防盗锁。

    “咔”地一声,锁芯弹出将门锁死,一颗心几乎悬到喉咙口的刘真,才算是放下心来。

    “不能上楼,先呆在走廊里吧,看帅坤和托马斯谁先脱困……咦?”

    刘真擦着冷汗转身,鼻子前端出现了一张用颜料绘制成的、布满细密裂纹的、白人妇女的脸。

    这张扁平的、嘴角上挂着冷笑的脸,静静地注视着刘真。

    那副从客厅里消失的、近乎一人高的贵妇肖像画,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走廊上。

    还不是挂在墙上,而是……横隔在走廊中央。

    感知与帅坤不相上下、综合灵能却只与燕红一个水平的刘真,并没有多么坚韧的精神和意志,对这副需要凝视才会被操控、才会被施加精神攻击的贵妇人肖像画毫无抵抗之力。

    她惊恐地与画像上那一脸刻薄像的英国贵妇对视,额头上才刚擦去的冷汗又冒了出来,顺着脸颊滚落到下巴上,又滴落到地面上。

    她头部的神经再次传来难以忍受的绵密刺痛,她的眼球再次缓缓鼓起,凸出……

    这一次,没有人替她驱赶油画。

    不多久,她的一对眼球慢慢挤出眼眶,血液混着眼泪、汗水,淅淅沥沥洒落地面。

    一门之隔的客厅内,听到锁门声的燕红惊愕转头,没看到刘真,只看到紧闭的、通往走廊的大门。

    她还没反应过来刘真为什么不见了,就听到头顶传来诡异的吱呀声。

    猛一抬头,她总算看见了那个倒吊的、被裹尸布包裹着的人形物体。

    “娘诶!”

    燕红惊得往后一大跳,背撞到墙上。

    这一跳,她又看到了侧前方,沙发侧面那个白影。

    燕红眼睛大睁,头皮发炸,额头、手心渗出冷汗。

    倒吊着的那个鬼玩意儿只是慢悠悠晃荡来晃荡去,沙发旁的那个白影却是一闪而逝,再出现时,已经离燕红不到半米远。

    燕红脑子顾不上思考,本能地挥出斧头,往白影砍去。

    砍中了——又没砍中!

    白影穿透了斧头,往燕红扑来,从燕红身上穿了过去!

    燕红当即一哆嗦,像是大冬天跑出门在雪地里晃悠了一两个时辰似的,浑身上下冷得不行,手指僵硬得好悬握不住斧头。

    “怎么会打不到?!”

    冷得连脑子都迟钝起来的燕红,再次看到白影冲她飘来时才想来要用镇鬼符。

    忙不迭避开白影,用冷得发僵的手取出镇鬼符、拍到斧头上,燕红主动拎着斧头往白影扑去。

    这道白影显然“层次”要比全封闭走廊上那副会伪装的油画低得多,不闪不避、迎着贴了镇鬼符的斧头往燕红身上撞。

    手斧劈过白影,斧身上镇鬼符瞬间燃为灰烬,被劈中的白影也像是被风吹散的泡影那样当场消散。

    燕红还来不及松口气,耳边听到刺耳嘶鸣声,猛一抬头,却见那原本吊在破损吊灯上的倒吊鬼不知何时转移到天花板上,两条枯瘦手臂从裹尸布中钻出,往她脑袋上抓来。

    仓促间,燕红只能举起斧头格挡。

    那僵尸般的手臂力量与她最早遭遇到的山中鬼相差仿佛,把她连人带斧拍飞出去,重重撞到壁炉旁边柜子上、撞碎了跟她一样高的仿清式大花瓶。

    万幸,之前在公馆外的空屋里等刘真苏醒时帅姐送了她一套防割服,她给穿到衣服里面了,花瓶碎片割破了她的衣袖,但并没伤到她。

    倒吊鬼拍飞燕红,两下撕碎裹尸布、从半空落到地面,干瘪的喉咙中发出如巨大虫兽般的嘶鸣声,快如闪电地往燕红扑来。

    身体中诡异凉寒还未全部褪去的燕红动作有些僵硬,还来不及爬起,冲到近前的倒吊鬼又再度挥爪往她脑袋抓来。

    燕红不得不奋力将斧头竖在耳边略做格挡,下一瞬间,她便被巨大冲击力撞得头晕目眩、上半身往壁炉倒去。

    “岂有……此理!”

    连续吃亏的燕红眼睛都红了。

    耳朵被抓伤、左侧面颊被鬼爪划破的剧痛让燕红体内血液沸腾起来,驱散了那烦人的冰寒之意,她伸手抓住壁炉,抬脚往墙上一蹬,借助如履平地靴特性、踩到了墙上。

    蹬蹬跑上墙面、脚踩到比倒吊鬼略高一些的墙面高度,燕红毅然转身,手持利斧从墙上跳下、怒吼着往这僵尸般的鬼物头颅上劈去。

    倒吊鬼不似白影那般呆滞,竟懂得躲避,只一层薄薄皮肉包着的骷髅头颅往侧面一让,燕红这一斧头只砍到了它的胳臂上。

    本身便具有破甲特性的D级手斧,再加上燕红从高处跳下的惯性加持,硬生生将这僵尸鬼物一臂剁了下来……

    燕红双脚踩到地面,如履平地靴的特性让她无需翻滚化解冲击力,双腿并未被从高处落下的重力震伤。

    深知在地面上打不过这只鬼物、又没有别人能帮她牵制的燕红,并不贪心,立即冲向离她最近的墙壁,蹬蹬上墙……

    第44章

    “碰”地一声, 先后失去两条胳臂后连头颅也被斧头劈得稀烂的僵尸重重倒地。

    倒站在天花板上的燕红并不敢放松,仍旧死死盯着这具僵尸。

    片刻后,僵尸不仅不见动静, 反倒像是黑泥捏的人偶被风化那样渐渐出现腐蚀痕迹、一截截地化成灰土状细沙消散, 燕红才松了口气, 顺着墙走到地上, 一屁股坐下来大喘气。

    一张镇鬼符就能干掉的白色鬼影不算, 这具包着裹尸布登场的僵尸, 得算是燕红继裂口女之后独自对付的第二只厉鬼级别鬼物。

    不……这只裹尸布鬼或许还更强一些,那颗腐烂的头颅被劈成两半后依然能撵得燕红上蹿下跳——要不是燕红在体力最巅峰、精力最集中时抢先把这只裹尸布鬼的双臂废掉, 胜负还在两说之间。

    “如果是帅姐或托马斯, 就不会像我这么狼狈了吧。”

    喘息了会儿缓过劲来, 燕红咬牙起身,走到正对门厅的墙壁下方。

    那张染血的裹尸布还悬空吊在天花板下,明明并没有绳索相连, 却仍然能挂在半空中飘飘悠悠。

    燕红顺着墙壁踩到天花板上,把这条裹尸布扯到手中。

    先前燕红亲眼看到被僵尸撕破的两个窟窿, 已经不见了。

    虽然染满血迹, 看上去不大干净, 但这张裹尸布摸起来的手感并不算太差……甚至是颇为舒适的。

    “这东西……算是个宝贝吧?”

    燕红细细把裹尸布里外检查了一遍,没看见破损,也找不到隐藏起来的、能吊起来的线头。

    又能“自动”挂在半空, 又能自行修复破口, 这怎么说都有些奇妙啊!

    包过僵尸的布料多少有点儿晦气……但既然僵尸都已经被自己砍死,那就没事了。

    收起裹尸布, 没力气挥斧头的燕红掏出裂口女的大剪刀, 把客厅里的油画全部剪开。

    虽然燕红已经隐隐约约意料到刘真应当是丢下她跑掉了, 但刘真之前说的话确实也是有道理的,这座公馆内的油画或许都并不安全。

    剪开最后一幅人物肖像画时,燕红“咦”了一声,发现画框里还夹着一封信。

    这封信的信封上没有写地址,但有公馆主人李斯特·林恩的签名。

    掏出信纸抖开,上面简短地写着数排歪歪扭扭、颇为潦草的文字。

    燕红顺着抬头往下看,没看几行便面色骤变:

    “无论看到这封信的人是谁,请务必答应我两件事。”

    “第一,烧掉这座公馆。第二,请替我将这封信转交给教会。”

    “波特曼·科波菲尔是个恶魔——教会需要尽快知道这件事。”

    “镇议奥斯卡·塞西尔已经被科波菲尔同化成了它的爪牙,证据就在塞西尔的家中……塞西尔太太和我的妻子一样,已经被可怕的魔鬼所附身。”

    “我并没有答应塞西尔的任何提议,我也不曾与科波菲尔这只恶魔做过任何交易,我以为这就能保护我的家人,但我错了,在我未曾察觉之时,我的妻子与孩子已经被魔鬼诱惑,他们不再是我的亲人了。”

    “我必须亲手杀死玛利亚和黛西……这让我痛苦万分,可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玛利亚和黛西的灵魂得到安息。”

    “主啊,我有罪。”

    “——李斯特·林恩。”

    燕红看完这封潦草简短的信件,眉头拧到了一起。

    “公馆主人想杀死他的妻女?但……先死的人,不是他吗?”

    燕红还记得帅坤在公寓楼里找到了刊登有李斯特·林恩讣告的报纸,那则讣告总不能是已经死去的李斯特·林恩自己登上去的。

    公馆主人认为他的妻女是魔鬼……这到底是真的,还是他其实已经发疯?

    如果十字公馆变成鬼屋全是因为帅姐和托马斯怀疑的那个科波菲尔的问题……那公馆外面那个孕育着怪物的可怕现象又是怎么回事?

    燕红略微想了想便觉得头发,索性把信纸装回信封里,先收到道具栏里。

    “先找帅姐他们汇合吧,也许帅姐看到这封信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燕红揉了下酸痛的胳膊,走向通往走廊的门。

    这扇门从走廊内侧被反锁住了,没法打开,双臂脱力的燕红又暂时没有砸门的力气,没辙,燕红只能掏出裂口女的大剪刀,尝试着撬门。

    这把看上去黑乎乎的大剪刀锋利异常,居然连螺丝都能剪断,还不怎么费力,折腾了几分钟,燕红便撬掉了门锁、打开了这扇门。

    门一开……燕红便看到了倒在走廊地毯上的刘真。

    刘真是面朝下倒在地上的,身下全是血,把这一小片地毯都浸透了……哪怕看不到正脸,光看出血量也晓得这人只怕凶多吉少。

    燕红在刘真尸体边上站了好一会儿。

    她也不傻,客厅里出现两只鬼物,刘真便把她反锁在客厅里跑掉,傻子都猜得出来刘真这人没安好心。

    燕红被裹尸布鬼撵得上蹿下跳时,肚子里不知道骂过刘真多少回——哪怕你不像陈艺郎、董丹丹那样肯拼命去帮别人,好歹给我留条退路呢?

    如果不是有如履平地靴、墙上天花板上都能上得去,我岂不是就要被这只僵尸鬼拍死当场?

    一肚子火气的燕红,原本是打定主意见到帅姐就要告状的,万万没想到刚脱离险境不久,便看到了刘真尸首。

    这还是燕红第一次看到试炼者阵亡,还是这种无声无息的憋屈死法——只隔着一道门,她根本没听见走廊上传出过什么动静。

    盯着尸体看了会儿,燕红轻轻叹了口气。

    “下辈子做个好人。”

    接着,燕红便蹲下来……将刘真身上那件战术马甲脱下,穿到自己身上。

    帅坤没有多余的马甲给她,承诺以后多备一间,等燕红二级了、能进交流空间了就送她;现在有现成的能捡,燕红当然不会拒绝。

    把刘真的战术马甲作为赔礼收下,燕红便不再惦记这事,掏出手电筒,抬脚往走廊深处走去。

    没走几步,燕红便看见一扇门被向外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托马斯?”燕红惊喜地道。

    “燕小姐。”托马斯笑着道,“真高兴看到你没事。”

    注意到燕红身上穿着刘真的马甲,托马斯愣了下,又看见了燕红身后几步路远的地方躺着具尸体,托马斯的脸色顿时就有些古怪。

    “刘真把我关在客厅里,我把鬼物消灭了出来,她已经死了。”燕红耿直地道,“帅姐没说错,这个人不是好人。不过她既然已经死了,所以就算了。”

    “她把你关在客厅里?”托马斯再次一愣。

    “是啊,我好不容易才把门锁拆了。”说起这事儿燕红就有些不快,摸了摸略有些宽大的马甲,道,“这个就算是赔礼了。”

    托马斯微微一笑,他见过的试炼者不算多,但见过的人类足够多;刘真以审视的目光打量他和燕红、似乎在判断他和燕小姐之间谁更适合利用时,他就已经知道这个人类并不适合作为同伴。

    “燕小姐能看得开就好。不知帅小姐现在情况如何了,我听到过木仓声,或许是她发出来的……”

    托马斯话音未落,走廊尽头那间厨房门被人从内向外蹿开,手上戴着照明手表的帅坤煞气腾腾地走了出来。

    “托马斯?小红?你俩汇合上了啊。”看到燕红完好无损,颇有些养成情结的帅坤心中一松,又看到两人身后数米外那具倒伏的尸体,帅坤的脸色硬是连变都没变,“哦,刘真没了啊。”

    托马斯笑着招手,倒是燕红有些惊讶:“帅姐,你都不问刘真怎么没的吗?”

    帅坤嗤之以鼻:“总想着依靠别人利用别人的傻逼,平平常常过日子都得比正常人坎坷点,在试炼任务里还能有好结果?”

    就算是燕红这个被刘真坑了一把、对刘真心里有气的人,听了帅坤这评价也不禁大受震撼……

    “别说那晦气玩意了,我在厨房里遭遇两只鬼物,一个墙鬼,我干掉了,一个连体鬼,那玩意儿溜了,我还没找到。你们那边是什么情况?”帅坤道。

    托马斯从善如流拿出个掌心大的玩偶头部,道:“我在储物间遇到了个应当是林恩家小女儿的小孩亡灵,这是她附身的物品。”

    “这小孩亡灵还能交流?”见托马斯并未毁去玩偶头,帅坤猜测道。

    “并不能,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也许不将她消灭会更有用。”托马斯道,“为免她给我们增加麻烦,我暂时将她关在了我的身体里。”

    帅坤、燕红两个怔怔地看着这个吸血鬼。

    ……原来非人类试炼者还能把鬼关起来的吗?

    燕红讲述完她在客厅里的遭遇,帅坤便道:“看来一楼只差那副画像了,搞定了这玩意儿就能上二楼。”

    托马斯若有所思地转头看了眼刘真的尸体,奇怪地道:“燕小姐,你并不受那副画影响?”

    燕红纠结地道:“我看那副画只是一副普普通通的画而已……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

    帅坤穿过两人走到刘真尸体边,把刘真翻过来看了眼,道:“她的眼珠不见了,那副画上的诡异应该是需要注视才能对人生效。”

    “原来如此。”托马斯送了口气。他的感知相当高,神秘侧过高的任务位面于他而言算是主场,但他也很容易栽到陷阱里去。

    “对了,我剪掉客厅里画像的时候,在画框里找到了这个。”燕红想起那封信,连忙拿出来。

    帅坤、托马斯二人传阅了这封信,两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什么。

    “如果波特曼·科波菲尔是恶魔,李斯特·林恩曾被科波菲尔选为恶魔代理人,那么这座公馆如此诡异的情形就能说得通了。”托马斯肯定地道,“林恩家数代人都曾参与战争,血债累累,是最适合不过的代理人人选。”

    “但李斯特·林恩并未屈从。”帅坤道,“一副他的画像就能制造出全封闭走廊、将小红困在其间,李斯特的恶灵还留在这座公馆中。”

    “外面那个孕育中的怪物,无疑出自科波菲尔手笔,那只恶魔并不甘心被凡人拒绝。”托马斯道。

    帅坤一脸腻味地啧了一声,接道:“李斯特·林恩这种战犯后裔,屠杀过印第安人的刽子手,他的恶灵居然还成了唯一抵御恶魔诅咒的力量,这也太讽刺了。”

    “等等,这么说来……这座公馆里的鬼物,会不会全是死于李斯特·林恩之手?”托马斯举起手中的玩偶头,“我遇到了李斯特的女儿,你遇到了公馆的厨子和女仆,墙中鬼和燕小姐遇到的鬼影、裹尸布鬼,或许是车夫、男仆、园丁又或是曾经的管家之类的。”

    “唔……有这个可能,这么说来,刘真在二楼女主人卧室遭遇的那只需要吸取恐惧才能变强的鬼物,就是女主人……又或是女主人的一部分?”帅坤摸着下巴道。

    鬼物并非唯一性的实体,是可以分裂成多个分魂,附身于多个物体、制造出多种异相的,那副会逃跑的贵妇人画像,也很像是女主人。

    “如果我们把这座公馆里的鬼物,包括李斯特·林恩本人全找到,想办法在外面那胎动现象的间歇期弄出公馆去……”托马斯道。

    “那我们没准儿就能渔翁得利了。”帅坤道,“最次也能把这座公馆里的诡异鬼物消灭个七七八八、拿个翻倍贡献度。”

    “就是……有点儿过于冒险了。”托马斯道。

    “富贵险中求嘛。”帅坤一笑,朝燕红道,“小红,干不干?”

    听了个半懂不懂、只记住了最后一句富贵险中求的燕红,毫不犹豫点头:“干!”

    第45章

    密布尘埃蛛网的起居室, 墙边那座老旧的座钟仍在运转;颤抖的秒针喘着粗气徒劳地往前移动,每跳动一格,便发出欢愉的“滴答”声。

    琴键早已锈死的钢琴边, 穿着笔挺燕尾服、眼窝中夹着副单片眼镜镜片的老管家, 正僵硬地微微弯腰,枯瘦的手指抓着卷干燥的毛巾, 轻轻擦拭展示柜上的玻璃柜面。

    时针转到八点, 座钟顶部盖子自动打开, 一只机械小鸟跳了出来,迟钝地扇动了两下用人造尼龙羽毛粘在铁皮上制成的翅膀,又缩回座钟内。

    展示柜前的管家放下毛巾,整理了下领结, 走到起居室正中央的茶几旁,拿起盛放着几个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餐盘,僵硬地、机械地走向起居室一侧的走廊。

    走廊尽头的房间, 是女主人房。

    端着餐盘的管家在女主人房门前站定, 张合了下嘴、似乎是清了清喉咙。

    很快, 粗糙难听的、像是从破风箱里发出来的声音,在二楼回荡:“夫人, 该用餐了。”

    女主人房并无动静。

    执着的管家静静矗立了会儿,重复道:“夫人,该用餐了。”

    又三十秒后。

    “夫人,该用餐了。”

    起居室另一侧, 通往一楼的楼梯间内。

    燕红、帅坤、托马斯三个贴着楼梯间墙体站立, 用抹过特殊材料、不会反光的小镜子悄悄地观察着那个活死人一般的管家。

    托马斯认真地盯着管家背影观测了好一会儿, 抬手指了指倒映在镜子里的管家, 又点了点自己, 冲帅坤、燕红比了个OK的手势。

    这东西他有把握能对付。

    帅坤微微点头,用手指点了下燕红肩膀,朝起居室另一头、与女主人房处于反方向的棋牌室一指,又抬起另一只手,竖在指着该方向的手指前。

    意思是让燕红在楼梯间里等候时机,待活死人管家了被他俩缠住了再看时机去那间棋牌室里查看。

    燕红听话地点头。

    帅坤与托马斯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冲出楼梯间。

    托马斯冲向起居室朝东的那一排窗户,快速挥动手中手杖、将捆着窗帘的系带割断,飞速拉起窗帘,遮住洒进起居室的月光。

    帅坤背对托马斯、大步冲向女主人房。

    两人刚奔进起居室,女主人房前的活死人管家便发现了他们,猛然扭头。

    托马斯的动作很快,活死人管家刚扔掉托盘冲出走廊,托马斯已经放下了起居室所有的窗帘,整个室内漆黑一片。

    “吼——!”

    扑进起居室的活死人管家,嘴巴张开到能把他自己那颗腐败的头颅吞下去的程度,口中冒出尖利犬齿,干瘪的面部、枯瘦的手背上,冒出细细密密的粗糙短毛。

    但这只活死人管家的“兽化”程度也就只能到这个地步了——被窗帘遮挡住全部窗户的起居室漆黑一片,月光透不进来!

    “还真是僵尸人狼啊?”帅坤夸奖了一句识别出活死人管家跟脚的托马斯,一拳挥向管家面门。

    “我闻了野兽的恶臭气息,混合在尸臭之中。”托马斯矜持了一句,拎着手杖上来助阵。

    燕红从楼梯间探头,见托马斯和帅坤将活死人管家逼回了走廊内,便将手里扶着的那副画轻轻靠到墙上,轻手轻脚走出楼梯间。

    如履平地靴踩在绝大部分可行走的物体上都不会发出声音,起居室的地板虽然已经破破烂烂,燕红也不会发出动静了,很快便穿过小半间起居室,来到棋牌室门前。

    正准备抬手去推起居室的门,燕红忽听帅坤惊叫出声:“不好!快退!”

    燕红惊愕扭头,却见……数秒前明明占尽上风的帅坤、托马斯两人被某种怪力从走廊中拍出,狼狈地摔在了起居室地板上!

    燕红下意识去看那条通往女主人房的走廊。

    倒地的帅坤竭力喊了一声“别看”,但这句提醒燕红已经听不到了……

    眼睁睁看着燕红凭空消失的帅坤咒骂了一句,翻身跳起,闭上眼睛,凭先前记住的方位,闷头往走廊内杀去。

    满口利齿皆被打落得七七八八的僵尸人狼管家不知畏惧为何物,也咆哮着往帅坤迎来。

    燕红感觉到短暂的头重脚轻,这种感觉与她每次被传送进任务位面时十分相似。

    双脚终于有脚踩实地的感觉时,燕红发现明明站在棋牌室门前的自己,出现在一间挂满了衣物、摆满了鞋子和小拎包的房间内。

    这里似乎是……某个女性的衣帽间。

    很新的衣帽间,看上去很干净,与这座公馆里别的区域完全不同——连衣柜上镶嵌的穿衣镜,都被擦拭得看不见一丁点儿的灰尘。

    镶着等身穿衣镜的衣柜旁,摆着个同样装着大镜子的梳妆台。

    梳妆台前坐着个盘着头发、正对镜描眉的女人。

    燕红从梳妆镜里看到了女人的脸,这并不是东方人的长相,窄额头、高鼻梁,深眼窝,看着像是个罗刹人妇女。

    看清这个罗刹妇人(白种人妇女)的长相,燕红产生了一种没来由的困惑……这个妇人,似乎不是这座公馆的女主人。

    她先后在报纸上和那副杀死了刘真的肖像画上见过林恩夫人,林恩夫人的脸更长一些,眼睛也没这么大。

    “……我还在公馆里吗?”

    燕红回头看了眼衣帽架的门,下意识想要走过去开门看看外面。

    当她产生这个意识时,燕红才发现……她居然不能动弹。

    或者说,她似乎只有上半身能动,腰部以下都像是陷进了泥潭里似的,别说抬脚了,连扭腰都做不到。

    燕红疑惑地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腰部和跨部,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坐在梳妆镜前描眉的罗刹妇人转过了身来。

    “黛西。”这个陌生的罗刹妇人冲燕红一扬眉,用那种小人得志的语气说道,“你不愿意我成为你的继母吗?”

    燕红:“……?”

    黛西?谁?

    她在脑子里搜索了下这个隐约有点儿耳熟的罗刹人名字,才想起来……这似乎是林恩家的小女儿,楼下客厅那封藏在画框里的信上提到过这个名字。

    燕红没有回答,那个罗刹妇人却像是得到了某个人的回复一般,冷笑着放下描眉的画笔,把玩着纤细手指上的戒指,自顾自地道:“啊……是的,你的母亲是名门贵族之后,我这样的爱尔兰贱妇相比之下实在不怎么上得了台面——可那又怎么样呢?你的外祖父家早就衰落了,不是吗?要不了多久,你的母亲就得拿着微薄的赡养费滚出这座房子,难道你要跟着她去伦敦流浪吗?”

    燕红正疑惑地看着这个不知道在与谁对话的疯妇人,忽觉浑身一颤。

    比之前被那只白色鬼影接触时更冷入骨髓的恶寒笼罩她的全身,让燕红冷得几乎连手指头都失去了知觉。

    燕红惊愕地将视线上移,发现……有个高大的妇人虚影从她身后穿过了她,大步走向坐在梳妆镜前的罗刹妇人。

    罗刹妇人震惊地站起身,惊慌失措地挥舞手臂:“不、等等、玛利亚,我只是——啊!不!上帝啊!”

    高大的妇人手气刀落,此前还趾高气扬的罗刹妇人面上、身上出现十几道狰狞刀口,惨嚎着倒地。

    高大妇人扔掉刀子,杀气腾腾地转过身。

    宽额头,长脸,略显刻薄的面相……正是燕红在报纸和肖像画上见过的林恩太太。

    “把这个贱妇砌到墙里去。”

    林恩太太对无人处吩咐了一句,微微低头,阴冷的视线往无法动弹的燕红投来。

    “你又是什么东西?清国人劳工?还是哪个东方马戏团来的小偷?”

    林恩太太走到燕红身前,伸出手,拎起燕红的衣领子。

    燕红的反应是——毫不犹豫取出道具栏里的斧头,往林恩太太手肘处劈去!

    对方能碰到她,那她也应该能攻击到对方!

    遗憾的是……她的手指被冻得太僵硬了,斧头失了准头,速度也不够快,林恩太太只是松手往后退了一步,便避过了斧刃。

    燕红惋惜地活动了下握着斧柄的手指,抬头看向林恩太太。

    “李斯特·林恩,其实是被你杀死的吧?”燕红道。

    这种毫不犹豫在自己的衣帽间里砍死了个疑似丈夫情妇的妇人,死后仍然能让僵尸狼人管家恭恭敬敬伺候的狠人,还真不一定会输给她的丈夫。

    能分得出情妇和小妾的区别,还得多亏在百鬼夜行位面了解到的“常识”……

    “啊……你似乎知道很多事。”林恩太太略微抬了抬下巴,厌恶地道,“但你最应该知道的是,没有人欢迎不请自来的恶客。”

    ……还真是啊。

    燕红暗暗咽了口唾沫。

    她不太跟得上帅坤和托马斯分析的节奏,但好歹也听了全程。

    站在帅坤和托马斯的肩膀上,再结合这个林恩太太超出寻常的悍妇本色,燕红略一琢磨,便隐约猜到了很多东西。

    真正的公馆主人,其实是林恩太太,让这座公馆变成鬼屋的也是林恩太太。

    她的肖像画就可以杀死刘真,她的卧室吸收刘真的恐惧就能变出一只怪物来,她杀死的情妇变成一楼厨房里那只让帅坤颇费了一些时间才干掉的墙鬼——以试炼者们目前为止的经历来看,林恩太太确实是要比只有一副画像出场、还是躲在一条全封闭走廊内的林恩先生更可怕。

    看来就算她没有被冻僵手指,估计也不一定能攻击成功……这只鬼物,已经超出了燕红的能力范围。

    心念电转间,燕红并没露出太大破绽——对方此刻的外表还是比较像活人的,燕红的情绪还没看见裹尸布鬼时波动大。

    但燕红的镇定没能保持太久……阴恻恻地盯着她的林恩太太,弯腰捡起了刀子!

    她是看了一眼走廊里的僵尸管家,在看到僵尸管家背后朦胧的林恩太太鬼影时被转移到这个衣帽间里来的,帅姐和托马斯都不在,她必须赶紧想办法自救!

    情急之下,燕红猛然想到李斯特·林恩与被林恩先生指证为恶魔的科波菲尔之间的纠葛。

    既然李斯特·林恩并非死于科波菲尔的诅咒,而是被自己的妻子杀死——那么公馆外,科波菲尔召来的那只怪物,是谁在抵抗?!

    林恩太太拎着刀子逼近,吓出满头冷汗的燕红顾不得细想,脱口而出:“林恩先生的朋友科波菲尔来找他了,就在你们家外面!你不让林恩先生去见他吗?你们家的房子能挡住科波菲尔多久呢!”

    林恩太太勃然变色,刻薄的面孔瞬间狰狞起来:“你们这些小偷竟然是科波菲尔的爪牙?别做梦了!我要那个杂碎永生永世受苦,绝不会交给那个恶魔!”

    “不、不是,我们其实是来帮你的!”燕红看到逼近的刀锋,心肝都开始颤抖,脑子和嘴巴倒是被逼出了潜力,说话前有未有地伶俐起来,“这座公馆说到底也就是一座鬼屋罢了,又不会跑出去害人,科波菲尔召来的怪物可是把全霍布斯镇的人都吓跑了!”

    “林恩太太,你就没有想过把科波菲尔召来的怪物消灭掉吗,只有千日做强盗,没有千日防强盗的道理吧?”

    “我们可以帮你,真的,我们不是教会的人,我们可以和你合作!”

    “你的女儿黛西在我的同伴那儿,我们就没有伤害她呢!请相信我们的诚意!”

    第46章

    管家扶起倒地的高背椅, 冲客人微微躬身,做了个请坐的动作。

    帅坤看了眼圆桌对面的林恩太太,又看了眼被林恩太太挟持、神色萎靡地坐在椅子上的燕红, 默不吭声坐下。

    托马斯自己也拉了把椅子过来,陪坐在帅坤旁边。

    起居室内的窗帘重新拉了起来, 月光洒进室内, 僵尸狼人管家被二人联手制造出的缺损已经恢复, 只是举止看上去似乎更僵硬了些, 走动时摇摇摆摆、活像个发条人偶。

    林恩太太下巴略抬,以符合人们对英伦贵族刻板印象的高傲语气冷淡地道:“两个东方人小偷和一只吸血鬼, 我可以相信你们不是教会的人。但你们仍需证明你们有值得合作的价值,否则……”

    “恕我冒昧, 夫人。”托马斯抢先开口,强硬地道, “我们只是外乡人, 你知道的, 贵公馆这遭受噩梦觊觎的处境理论上与我们无关。证明合作的诚意应当是双向的,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说话时, 托马斯状若无意地把玩着手中那个掌心大小的玩偶头。

    帅坤面无表情,身体微微后仰、靠到高背椅的椅背上。

    林恩太太挟持着他们的同伴没错, 但林恩太太的女儿黛西也在托马斯手上……越是在这种时候, 就越应该表现出强势来。

    林恩太太阴森森的视线投向托马斯, 厌恶地道:“肮脏的吸血鬼,是什么给了你如此傲慢的自信, 让你自认为有权与我讨价还价?”

    “现在是深夜十一点十分, 夫人。”托马斯平静地道, “数个小时后, 太阳升起之时,如果我的同伴没能与我一起离开这座公馆,我不介意将这座林恩家的古宅点燃。”

    托马斯不像转职了格斗家的帅坤那样具有破坏力十足的攻击手段,但他也确实不容易死。

    林恩太太勃然变色,瘦长的面孔上隐约透露出狰狞鬼影来。

    托马斯本来就是非人类,帅坤更不可能被变脸这种小场面吓住。

    “李斯特·林恩生前藏起来的那封信,是你故意将其放在一楼的吧?”帅坤冷笑着道,“科波菲尔那个行走于人间的恶魔太过肆无忌惮,竟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将霍布斯镇整个变为鬼城,教会的人迟早会查到这座公馆……那封信,正好能误导驱魔人。”

    “可夫人你任由外来人接触到那封信,却也暴露出了你,以及你这座公馆的弱点——”帅坤故意拉长了音调,停顿了下才道,“我们早该发现的,这座公馆里连一盒火柴、一根蜡烛都找不到,不是吗?”

    霍布斯镇是通电的,道路旁有电线杆,试炼者们搜过的住宅、公寓楼里也都能看见电灯电线。

    但很显然,即使是这个魔法科技的位面,电力输送在二十世纪初这个阶段也并不很稳定,火柴、蜡烛和油灯仍然是一般家庭的常备物品。

    再加上霍布斯镇毕竟只是座小镇,没有天然气和煤气管道,烹煮食物和冬天取暖仍然依赖煤和木材——在有壁炉的一楼客厅和一楼的厨房里都没有找到火柴或是打火机,十字公馆的弱点简直就像是明晃晃写在了大门上。

    暴怒的林恩太太,迅速冷静了下来。

    这个狠辣的妇人嘴角上拉,露出个能让怯懦者瞬间失去勇气的残忍冷笑:“很好,外乡人,你们确实地证明了你们的能耐。”

    林恩太太抬起手,萎靡地坐在一旁的燕红哇地一声,吐出一团粘腻的、黑绿色的柔软物质,这团物质温顺地攀到林恩太太手腕上,“咕噜咕噜”地蠕动数秒,凝聚成了条墨绿色的碧玉手镯。

    林恩太太收回手,慢条斯理地转了转手腕上的碧玉手镯:“这个东方人小鬼竭力向我保证,她的同伴绝不缺乏挑战魔鬼的勇气……现在我相信了。”

    托马斯暗暗松了口气,帅坤往面色恢复少许红润的燕红瞪了一眼。

    ——就算是打不过、只能想办法拖时间,也不带什么东西都敢往肚子里塞的!

    十分钟前,林恩太太带着燕红现身在两人身后的起居室里。

    密布尘埃蛛网的起居室瞬间焕然一新,窗帘自动拉起,被砍了个半残的僵尸狼人管家当场活蹦乱跳——看到这么些异状,帅坤和托马斯当时就识趣地收了手。

    能随心所欲具象出室内变化、还可强化其它鬼物的林恩太太出场,这座鬼屋公馆的性质就变了……十字公馆根本就不是什么被恶魔诅咒的、群魔乱舞的鬼屋,而是有煞鬼坐镇的鬼蜮。

    将某一处或多处区域转化为鬼蜮、在鬼蜮内几乎不可被消灭的煞鬼在此,别说是只有帅坤和托马斯这个吸血鬼联手了,再把开了斩妖人天赋的王荟(山中鬼篇)加起来,试炼者一方也只有逃窜苟活的命。

    安排了个帅坤这样有勇有谋的资深者和托马斯这种非人类试炼者参与的时限生存任务,果然并不是那么轻易能拿到高贡献度的。

    燕红虚弱地朝帅坤赔笑。

    她的经验还不足以让她判断出能反复重现杀死憎恨之人现场、能将被恶魔选中的预备代理人镇压起来的林恩太太已经步入煞鬼层级,她只是本能地感觉生前就是个狠人的林恩太太绝对比她遇到过的鬼物恐怖——什么山中鬼(蒋百户)、森川阳子、马家集寡妇亡魂,在这个罗刹妇人面前估计连刺都不敢冒。

    “请宽恕我此前措词不敬,夫人。”托马斯将手中玩偶头往桌上一推,恭敬地道,“实不相瞒,我们正为了调查科波菲尔而来,您知道那只恶魔有多么强大,那确实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但如果能消除科波菲尔留在霍布斯的诅咒,我们会十分乐意。”

    这个当口上,就算把三个试炼者的嘴撕裂了,他们也绝不会承认他们就是冲着十字公馆来的。

    “我不在乎吸血鬼和恶魔之间有过什么龃龉,你们只需要告诉我,你们能做到什么?”林恩太太享受这种恭敬,收回女儿附身的玩偶头,高傲地道。

    小人的谄媚,这位狠辣妇人是看不上的,像是这种敢于挑衅她的强势者向她低头,才会让林恩太太心情愉悦。

    “当然是破坏科波菲尔的阴谋,尊敬的夫人。”帅坤也从善如流地做出恭敬态度,“您比我们更清楚,科波菲尔召来的怪物还不能完整降临这个世界,我们可以破坏这个过程,让那个恶魔懊悔不迭。”

    “是的,夫人。”托马斯配合着帅坤唱和道,“如果那只怪物完整诞生,也许会连您都感觉棘手,但如果我们能让它早产……那消灭这只罪孽之兽的任务,我们会很乐意为您代劳。”

    “哦,如何做到呢?”林恩太太感兴趣地道。

    帅坤、托马斯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昼夜交替之时!”

    托马斯自信地道:“孕育怪物的胎动现象无法在白天出现,黎明到来前最黑暗的时刻、那怪物最后一次胎动之时,以李斯特·林恩的灵魂为诱饵,我可将那只怪物引出来。”

    “只需要李斯特·林恩的一部分灵魂作为祭品就行。”帅坤补充道,“只要能将那只怪物引出,我想这种代价是可以忍受的。”

    虽然还来不及跟燕红交流情报,但既然林恩太太才是将这座鬼蜮公馆的真正主人,那么留下遗书“要亲手杀死妻女”的李斯特的下场,帅坤用膝盖都能猜得出来。

    托马斯进入十字公馆时被客厅里的邪神祭品折腾得不轻,林恩太太必然有邪O教徒背景;是否能下得了手将自己的丈夫(灵魂)撕成数份这种残忍至极的事儿……帅坤对林恩太太有信心!

    “很好。”

    林恩太太果然并不反对这个建议,甚至表现得像是对让李斯特·林恩失去一部分灵魂很感兴趣,挥手一招,一只畸形的鬼物便骤然降临在圆桌旁边。

    这只畸形的鬼物由两只鬼构成,像是个身体粘合在一起的连体婴,看见坐在圆桌旁的鬼物,那挤在同一根脖子上的两个脑袋同时露出了畏惧神色,四条腿也哆嗦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废物!”林恩太太厌恶地瞪了眼这个鬼仆,“去四楼,把先生的头拿下来。”

    厨师与女仆粘合的鬼物战战兢兢地躬身,别扭地往楼上行走。

    燕红直愣愣地盯着那只猎奇的合体鬼物,帅坤和托马斯两个则是在听到“先生的头”这个词儿后面露了然之色。

    显然,李斯特·林恩被这个夫人反杀后,不仅尸体给分了,灵魂也老早撕成好几块了……

    这倒也没让帅坤和托马斯多惊诧,毕竟……只凭自己的一副画像就能杀人,这种事儿显然只有能制造鬼蜮的林恩太太才能做到;附身于自己的画像上、躲在全封闭走廊里的李斯特·林恩,没准儿就是他灵魂的一部分。

    被一楼客厅那封信误导的两人先前还误以为被分魂的是林恩太太,一门心思去找林恩先生;幸亏燕红用赌命的方式说服林恩太太来试探两人,不然他两个还真不知道得给带进什么坑里去。

    没多会儿,畸形鬼仆抱了个用石灰腌制过的头颅下来,林恩太太将头颅连带里面的部分残魂交给三人,并将三人传送到一楼客厅。

    接下来,便是耐心的等待……虽然枯燥了点,但总比被鬼物折腾得逃命一整晚强得多。

    心大的燕红和艺高人胆大的帅坤还交替着各睡了一小会儿。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来临之时,林恩太太无声无息现身于客厅之中。

    “让我看看你们是否有履行承诺的本事,外乡人。如果你们戏弄了我,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林恩太太阴恻恻地威胁了一句,二话不说变更客厅格局,两个巨大的铁笼子从天花板上降下、困住了帅坤和燕红。

    “夫人,我以为我们至少在破坏科波菲尔阴谋这件事上是能坦诚合作的。”托马斯沉着脸道。

    “当然,吸血鬼。”林恩太太傲慢地道,“我不需要你们代劳,只要你能让那只科波菲尔的怪物提前降临,我会亲手掐死它,你和你的同伴也能完好无损地离开这儿。”

    托马斯神色挣扎了会儿,弯腰抱起搁在茶几上的李斯特头颅,冲帅、燕二人略一点头,毅然往客厅大门走去。

    林恩太太看向窗外,脸色不知不觉间凝重起来。

    只有托马斯和林恩太太这两个非人类能看到的视野里,黑暗中的霍布斯镇镇中心,一道有固定频率的光晕波动,正缓缓往四周扩散。

    托马斯大步奔进庭院,用力将李斯特的头颅抛向半空。

    抛出头颅后,托马斯迅速施展吸血鬼黑魔法,将那一丝附在头颅上的残魂点燃!

    灵魂被燃烧是极其残酷的酷刑,哪怕附在头颅中的李斯特·林恩残魂已经浑浑噩噩、不知日夜,也发出了极其惨烈的、几乎刺穿云霄的悲鸣声,甚至一度盖过光晕扩散带来的影响!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不可知的生物被这道燃烧的残魂吸引,那只是无意识地往外扩散的光晕,竟收缩了下!

    接着……站在公馆庭院里的托马斯,感知到刺骨的寒意降临到身上,有什么潜伏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睁开了眼睛,正往那个还在半空中燃烧的头颅扑来。

    “杂碎!竟敢觊觎我的东西!”

    客厅中的林恩太太发出一声怒吼,褪去人形外表,化作狰狞的、头顶羊角、背生蝠翼、下肢如羊身的可怕恶魔,凶狠地撞碎了公馆大门,往那卷向李斯特·林恩头颅的形态模糊之物扑去。

    托马斯惊愕地看着从他身旁掠过的林恩太太真身,这个妇人,居然也是恶魔——不,生前也是某个恶魔教派的教徒?!

    难怪她会厌恶科波菲尔的觊觎……难怪她会让被恶魔纠缠的李斯特·林恩认为已经被魔鬼附身!

    难怪她的卧室只是吸收了刘真的恐惧,便能具象化出那种怪物来!

    “动手!”

    故作安分的帅坤悍然出手,撕开笼罩住她和燕红的铁笼。

    从铁笼中钻出,帅坤立即一拍手……从道具栏里取出个两百升的大油桶!

    试炼者的道具栏,只要是试炼者本人能拿得动的东西都能装进去;体能超过三十点的帅坤,往自己的道具栏里塞几个300多斤的油桶并不费事。

    这次的时限生存任务,试炼者们被要求调查的是十字公馆——换言之,即使恶魔科波菲尔召来的怪物让霍布斯镇变成了鬼城,芯片系统和这个位面的位面意志真正认为最具有威胁的,仍然是这座致命的公馆!

    如果坐视林恩太太消灭了那只“早产”的怪物,那么……这个煞鬼制造的鬼蜮范围,很可能就不仅仅止于十字公馆了。

    第47章

    冲出公馆的恶魔信徒, 与恶魔召来的怪物猛烈碰撞。

    那自光晕中诞生的怪物并没有具体的形态,宛如一团被提前具现化的黑夜,无头、无躯, 无手、无足,无口、无鼻, 不能用语言描述其外表,也无法被人类所看见。

    但任何一个综合灵能达到五点以上的人,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它正如黑夜,而黑夜也如它。

    燕红隔着铁笼,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在她的眼中,林恩太太正与什么只能感觉到存在、但无法被目睹的“黑夜”战斗。

    不同深浅的浓黑色块在黎明前黑暗的夜空下时隐时现,林恩太太狂怒的咆哮声与夜风共舞、撕扯着在场三人的耳膜, 那不可被目睹的怪物所发出的、似乎能直达人灵魂深处的尖啸声, 冲击着她的神经。

    燕红呆呆地半仰着头, 她又产生了那种古怪而美妙的、仿佛被什么极其向往的东西吸引着的感觉,窗外那非人的场景竟像是具有绝大的魅力, 让她目眩神迷,神魂颠倒。

    一只手挡在了燕红眼前。

    “不要看, 燕小姐, 那不是你应该去注视的。”托马斯捂住燕红双眼,将她从铁笼里拖出。

    “……啊!”被中断注视, 燕红才从鬼迷心窍般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当场出了一身冷汗。

    “快, 别耽搁时间!”

    帅坤将重达160公斤的大油桶放倒, 掏刀子在油桶上拉出两道裂口, 一脚将油桶踢出去。

    沉重的油桶在客厅地板上滚动, 从裂口中漏出来的汽油洒了一路。

    托马斯大步奔向窗边,将窗帘扯下、往漏了一地的汽油上扔。

    帅坤又跑进走廊、蹬蹬上楼,再度掏个两百升重的汽油桶,故技重施。

    在林恩太太的监视下,三人并无时机商量行动,只能随机应变;但即使没沟通过,帅坤掏出油桶了托马斯也知道该怎么配合。

    倒是燕红经验不足(没见过汽油),见铁桶里洒出来的液体气味又大、又黄橙橙的看上去像是炼制过的菜籽油,才反应过来应该干啥,忙不迭跑过去拖起洒出大半汽油的油桶,龇牙咧嘴地往走廊上拖。

    这座公馆相当大、单层面积超过六百平,又分割成多个房间区域,要烧干净了就得让汽油“雨露均沾”。

    三人刚忙活上,这座公馆内剩余的鬼物被惊动了。

    燕红才刚吃力地把只剩小半桶油的油桶拖进厨房门口,昨夜见过的一次的、对林恩太太唯唯诺诺的合体鬼拎着厨刀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朝燕红重拳出击。

    在客厅里忙活的托马斯,天花板上空降了好几只没见过的、造型上各有奇葩处的鬼物,张牙舞爪往他扑来。

    上到二楼的帅坤,对上了僵尸狼人管家,以及两只穿着女仆装的干尸。

    被迫各自为战的三人……都没有纠缠的意思,燕红扭头就跑、往客厅里冲,帅坤直接将油桶划破了踢出去便狂奔下楼,客厅里的托马斯动作更快,直接跑进了庭院里。

    连僵尸狼人管家带合体鬼,十几只狰狞鬼物要么穿墙而出、要么撞碎门窗,鬼哭狼嚎着穷追不舍。

    正畅快地将“早产儿”怪物撕成碎片的林恩太太此时终于察觉到三名外乡人不怀好意,怒吼着丢下怪物残片,往三人扑来。

    “小红!跑!”

    才刚跑出客厅大门的帅坤面色骤变,二话不说抓住跟她前后脚冲出来的燕红,丢向跑进庭院内的托马斯方向。

    把燕红丢远,帅坤往嘴里含了粒加林仙豆(伪),挥拳往气势汹汹扑来的林恩太太砸去。

    “帅女士,小心了!”

    托马斯一把接住燕红、夹到胳膊下,掏出个翻盖防火打火机、甩燃,用力甩进客厅。

    “轰——”地一声,淋满汽油的公馆一楼,转瞬间便熊熊燃烧起来。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僵尸狼人管家、合体鬼、女仆干尸等鬼物已经逼近,托马斯顾不得验收成果,抱着燕红就跑……

    被帅坤拦下的林恩太太目睹公馆本馆一楼、二楼顷刻间被火舌吞没,暴怒异常,硬挨了帅坤数拳逼近对方,只一爪,便将帅坤整条左臂撕了下来。

    “啊——!”

    帅坤额上青筋暴起,浑身上下瞬时被冷汗湿透、又迅速被身后传来的热气烘干。

    “帅姐!”

    燕红目眦欲裂,一把扯开托马斯的手跳到地上,不管不顾地往帅坤冲来。

    “别过来!”

    帅坤咬碎加林仙豆止住血,脸都疼得扭曲了,却还是悍勇地挥拳往林恩太太头上砸去。

    这个个头不高、衣服下的肌肉却十分惊人的女人,成为试炼者之前的职业是MMA(综合格斗)职业选手。

    限于一米六的身高和54公斤的体重,再加上只能算是中庸的格斗天赋,MMA时期的帅坤右拳出拳冲量只有不到一百公斤(同等体重职业拳击手出拳约在一百二十七公斤~一百三十五公斤之间),参加比赛时常依赖地面技与关节技取胜。

    在试炼者任务获得了额外综合体能加成、并顺利转职了格斗家职业后,帅坤的实力突飞猛进,这次任务进场前,出拳冲量已经接近全盛时期的泰森!

    有对灵护具加持、连灵体生物都能命中的重拳力道,哪怕是林恩太太这种进化出恶魔之躯的恶魔教派信徒,也并不能硬抗……爪上还抓着帅坤左臂的林恩太太,被这记重拳砸得向后趔趄。

    帅坤看准时机抢回自己的断臂,毫不犹豫拔腿就跑。

    “吼——!”

    后退数步才站稳脚跟的林恩太太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再度往帅坤追来。

    此时,被迅速蹿升的火舌淹没的本馆中,又一只鬼物自四楼墙体中穿墙而出。

    这只鬼物看上去也颇为狰狞,但更多的是凄惨……像是被撕成数块的灵体拼凑而成,头、躯干、四肢都残缺不全,且十分微弱,魂体接近半透明。

    这只最后从本馆中钻出来的鬼魂并不像其它鬼物那样毫不犹豫对三名外乡人展开追杀,反而是穿透了墙体便慌慌张张地往远处飘去。

    只差两步便要追上帅坤的林恩太太猛然停步。

    这个已经看不出丝毫人类时痕迹的妇人抬头看向半空,喉咙里发出野兽盛怒时才会发出的低吼声,毫不犹豫舍弃近在眼前的外乡人,扇动巨大蝠翼腾空而起。

    “李斯特!你这个杂碎还想逃吗?!”

    帅坤惊魂未定回头,却见林恩太太已经飞上空中,追着那道轻飘飘的残破亡魂远去。

    “得救了。”帅坤一屁股跌坐在地。

    “帅姐,你的手……”燕红奔到帅坤身前,慌得手足无措。

    “没事,胳膊没丢,回去了就能恢复。”帅坤虚弱地一摆手。

    燕红放下心来,连忙搀扶起帅坤,往公馆外跑。

    托马斯还拖着十几只鬼物在庭院里兜圈子,呆在这儿并不安全。

    失血严重的帅坤强撑着走出公馆,便道:“行了,天快亮了,不折腾了。”

    燕红扶着帅坤坐下,掏出斧头,紧张地守在她身边。

    帅坤抱着自己被扯断的左臂,抬头望向天边。

    地面线尽头已有微光乍起,不顾一切追着李斯特·林恩亡魂而去的林恩太太,那对巨大而丑陋的恶魔蝠翼已经变成了苍蝇般大小的黑点。

    “林恩夫人大约曾经很爱她的丈夫。”帅坤感慨地道。

    “诶?”燕红回头。

    “没有刻骨铭心的爱,就没有这种不顾一切的恨。”帅坤说到这儿,冷笑了下,“这话听上去挺像那么回事的吧?其实净是瞎扯淡,大部分人所谓倾尽一切的爱恋,不过是在一厢情愿感动自己;所谓因爱生恨,也不过是单方面认为付出没有得到期待回报而恼羞成怒罢了。”

    燕红眨巴了下眼睛,小小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帅坤这种成年人的感慨,她听不太懂。

    帅坤也没在意她有没有听懂,把断臂夹进胳臂里,抬手指向天边,道:“你记着了,小红,这种爱恨是最无聊的事,有这种沉迷爱恨不惜身化恶魔的毅力魄力,干点别的什么正事不行?”

    燕红回想起林恩夫人手刃李斯特情妇时的狠辣决绝,想起林恩夫人给她的压迫感……默默点头。

    她预览命运清单里的史书,知道前前前朝时有个女皇帝叫武则天。

    史书上对武则天的评价褒贬不一,但并不影响燕红对这位武周皇帝的惊艳赞叹……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就凭这成就,已经超过了无数个指责她不行的著书人了。

    “就是呀,有这种本事能耐,干点什么不好呢。”燕红深以为然地道。

    帅坤很有成就感地朝燕红一笑。

    天光照亮大地,驱散漫漫长夜。

    在庭院里尽职尽责地吸引着十几只鬼物的托马斯,奄奄一息的帅坤,和还想跟帅坤多说几句话的燕红,同时从这个位面消失。

    日光洒进庭院,朗朗乾坤下,只有那座巨大的公馆,还在熊熊燃烧。

    这一批试炼者离开该位面数小时后,距离英国本岛约一千公里外的德国巴伐利亚州,曾在一年前发生过神秘灭门案的慕尼黑欣特凯费克农场中,出现了数道诡异的空间扭曲现象。

    扭曲的空间现象只持续了不到0.2秒的时间便平息,又一批试炼者,来到了这个充斥着神秘学说和异神崇拜的位面。

    “找到并击杀波特曼·科波菲尔……种族恶魔?”一名高级试炼者扫了眼芯片面板上的任务要求,脸上顿时乐开了花,眉飞色舞地冲另外几人道,“嗨,哥几个,咱们可撞大运了啊!”

    另外几人并不怎么买账,纷纷嘲讽:“这叫什么撞大运,找得到再说吧!”

    “恶魔这鬼玩意儿太会隐藏了。”

    “跟谁俩呢,叫谁哥呢?”

    “哟,对不住了姐们儿……”

    第48章

    “试炼任务已完成。”

    “任务完成度266%。”

    “个人贡献度61%”

    “ID4039号试炼者燕红参与完成正式任务X1, 获得完成度奖励命运点数X1032,随机C级道具X1。”

    “ID4039号试炼者燕红个人贡献度达到平均贡献值,获得当前试炼等级经验63%。”

    “ID4039号试炼者燕红当前试炼等级突破为LV2。”

    “ID4039号试炼者燕红当前试炼等级为LV2(3%)。”

    燕红盯着芯片面板上的结算信息, 嘴巴张成O型。

    1032命运点奖励,随机C级道具,升到二级——居然有这么丰富的?!

    再加上额外提升的三点综合体能,两点综合灵能——赚大发了!

    燕红用力揉了下脸,伸出激动的小手手,去开道具栏里新增的那件随机C级道具。

    “秘术卷轴·生死判(伪)”

    “抄录于高武侠侧、中仙侠侧位面药王首徒裴神医所书药王碑。”

    “生死判(伪):启动秘术进入死判官状态。”

    “死判官状态下持续损失气血,进入重伤状态或损失大量气血后自动终止。”

    “死判官状态下综合体能提升10%,综合灵能提升10%。”

    “死判官状态下持续闪避外部伤害,闪避概率提升10%。”

    “死判官状态下鬼物亲和度提升30%。”

    “死判官状态下可免疫一次致命攻击, 每启动一次秘术生效一次。”

    “死判官状态下可命中一切生物或非生物。”

    “使用限制:综合灵能高于十的人族或类人族生物。”

    燕红的嘴巴再度张得老大……

    这张秘书卷轴上的说明对她来说理解起来有些困难——但不妨碍她知道这绝对是个好东西!

    十字公馆任务给她加了两点综合灵能,正好把她的综灵抬到了十点以上,燕红扫了眼使用限制,二话不说便将卷轴激活。

    巴掌大小的秘术卷轴化为流光飞入燕红眉心, 燕红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得亏她进入试炼任务的地方是在山上、出来了也是站在这儿,周围没有旁人,若是被人看见了, 怕不得吓出个好歹来。

    从任务位面回来, 还是大白天,等燕红悠悠转醒, 天色都已经黑尽了,山上的虫鸣声吵得人一阵阵头疼。

    “……用秘术卷轴学本事居然还会晕过去的, 下次得注意着点了。”

    燕红揉着酸痛的腰杆, 掏出手电筒辨认了下方向, 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里走。

    “回来了。”

    在家中苦等了两日一夜的张氏看到一脸疲倦的闺女, 心疼得赶紧张罗着备饭。

    草草吃了点东西颠了下肚子,洗了把脸洗了个脚,燕红便手足并用地往床上爬。

    晕过去期间,燕红一直在做梦。

    梦里的她被一个留着披肩长发、戴着古怪发饰、穿着古怪黑紫配色长衫的陌生男人逼着学心法,记口诀。

    学慢了倒是不会被怎么着,就是会被冷嘲热讽,那男的用词儿还特别刁钻刻薄、滔滔不绝,经常臊得燕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容易把心法口诀记下,又被逼着演练、对打,被那个男人一边花式吊起来打、一边冷嘲热讽……

    终于从那个漫长的怪梦里醒过来,燕红心累得只想赶紧躺到床上好好睡一觉。

    到她端端正正地躺下来……她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明明心累得不行,身体也疲惫得像是从早到晚砍了一整天的柴、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酸痛的,可燕红硬是闭不上眼睛。

    张氏见她小脸刷白地倒在床上就是不闭眼,还以为闺女是跟师门去做事儿被吓到了,紧张地道:“你这丫头太倔了,谁来说你都不听,你那神仙师父总不能把你逼死,那什么师门任务要真是太吓人了,你就不去呗,真还能来人绑着你去怎么地?”

    “我没事的,娘。”

    燕红摆摆手,强撑着下床。

    她大约明白自己为什么睡不着,实是精神上太兴奋了。

    赚了那么多命运点,又升到了二级,还学到了很厉害的本事……明明并没有什么迫切得要她赶紧去做的事儿,可她心里就是静不下来。

    在张氏的唠叨声中,燕红出了内间、到老爹和小弟住的外隔间来,抬手召出芯片面板,用掉一点命运点,给燕老大做了个全身诊断。

    才刚年过四十、正当壮年的燕老大,外表看上去像是百鬼夜行位面(这个任务位面燕红接触到的异位面人最多)五十好几的小老头,身体倒还不算差——至少不像张氏那样从头到脚都是病。

    因物资匮乏导致的长期性营养不良,寄生虫病,常年从事重体力活导致的肩周关节炎、膝关节磨损,后槽牙裂了一颗、长了俩虫牙……没了。

    “爹倒是挺省事的呢。”

    既然身体太不算太差,那就用不着兑换贵得要死的驱逐疾病。在张氏不解的目光中,燕红拉了把凳子坐到床边,专心地在命运清单里搜起对症“愿望”来……

    营养不良只要家里饭菜跟得上就行,能根治所有寄生虫病的打虫药只要一个命运点,治疗所有关节病痛的“骨骼强化”只要32个命运点,治疗牙病的“口腔综合祝福”要12个命运点……

    燕红盘算了下,觉得也不能对爹娘太厚此薄彼,又耐心地在命运清单里搜了会儿,找到了个更合适的“愿望”:

    “强身健体:施加一次白魔法祝福,全面恢复受术者综合体能。”

    这个白魔法祝福并不能提升综体,只具有对受损的全身细胞、骨骼进行恢复作用,兑换需要一百六十六个命运点——约等于弱化版的“驱逐疾病”。

    燕红琢磨了下,觉得还算划算,点选了兑换。

    张氏正莫名其妙闺女为什么要跑到燕老大床边来坐着,便见一道白光自燕红手中飞出,飘到床上,把睡梦中的燕老大笼罩了进去……

    “——!!”

    张氏惊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燕红担心娘把老爹吵醒影响祝福效果,连忙竖起手指“嘘”了一声……这也是白魔法祝福不方便的地方,不像“驱逐疾病”那样旁人见不着。

    白光融入燕老大体内,娘两个耐心等了会儿,见燕老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

    燕家屋子里点的油灯并不像任务位面的电灯那么亮堂,但好歹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凑近床边,娘两个都看见燕老大脸上沟壑的皱纹淡了不少,眉心的川字不见了,嘴角周围的皮肤也平顺了很多。

    张氏又震惊、又若有所悟地张大嘴巴——当家的也跟她一样被闺女返老还青了!

    闺女说过不是仙丹……还真不是仙丹呐!

    燕红满意地点了点头,爹连外表都恢复得跟任务位面四十多岁的人差不多了,想来体内那些不轻不重的小毛病也没什么问题。

    没等燕红再细看,张氏一把抓住了她、把她拖进内室。

    “你……二丫头,爹娘承你好意,但你这本事可别往外说!”张氏又是激动,又是心疼地道,“这天底下就没有白白让人返老还童的好事,你、你可是付出了什么代价?”

    燕红本还觉得娘有些大惊小怪,张氏最后一句话出口,她才明白过来,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娘你放心,都是我自己赚来的。”燕红笑着拍胸口道,“咱们想吃一口粮食不也得精心伺候庄稼吗,堂堂正正凭本事赚来的好处,哪有什么代价不代价的。”

    “你还说!”张氏咬牙道,“你这一次两次的,哪次离家不是好几十个时辰?哪次你出去,你爹娘不提心吊胆,生怕你回不来?”

    “几时要是真等不来你归家,你……你……你让我和你爹怎么跟你姐、你弟交代?”

    燕红一愣,眼前不自觉浮现刘真的尸体。

    刘真是真不是个东西……可她,也有等她回去的人吧?

    燕红暗暗叹了口气。

    “娘你放心,我不是那种糊涂人,我晓得事理的,帅姐……帅师姐,还有陈师兄他们教我的道理,我都清清楚楚记得。”

    想依赖别人利用别人,事事都想着往后躲、自己立不起来的人,就算真占着了小便宜,实则也是吃了天大的亏——如果刘真当时肯留下来和她一起对付裹尸布鬼,断不至于跑出去就死在林恩太太的画像手里。

    要是刘真不揣这种蠢到家的小心思,会和其他人一样晓得互帮互助,那么这场任务下来,她能拿到的好处,绝对比占那点儿小便宜要大得多。

    “我能去做……师门任务,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让我能去凭自己拼命努力学到本事。”燕红认真地道,“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那娘,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甘心的,到死那天我都闭不上眼。”

    “说什么死不死的!”张氏嗔怪地拍了燕红肩膀一下,却也并没有真的坚持不让燕红去,只叹气着道,“你大了,也本事了,爹娘都管不到你了……也帮不着你了。你……你且多多想着自己。”

    “我晓得的,娘。”燕红眉开眼笑地道。

    次日清晨,燕老大起得床来,简单洗漱、吃过了朝食,如往日那样扛起锄头、叫上小儿子,出门叫老爷子一块儿下地。

    燕老爷子抖着衣衫出来,冷不防看见脸嘴比老二还年轻了好几岁的长子,呆得站在堂屋台阶上好会儿回不过神来。

    老太太还在气大儿子快刀斩乱麻分了家,吃过张氏送去的朝食便回屋去睡觉,懒得管事,燕二郎两口子又一个比一个懒,没了燕老大和老爷子催促便赛着睡懒觉,这功夫还没起床;没人咋呼出声,燕老爷子也没有由头多话,深深看了大儿子一眼,闷不吭声捞起锄头。

    爷孙三个加上张氏一路出了村,遇到同村出来做活儿的村人,惊奇地指着一夜之间头发全都黑了、脸也白净了不少的燕老大叫道:“三叔公(燕老爷子)家大郎,这是吃了人参娃娃还是老灵芝啊,变这么年轻了?”

    燕老大:“??”

    一路打着瞌睡的燕小宝清醒过来,下意识抬头去看老爹的脸,这才发现自家老爹居然变得跟李里长家读书的二哥一样“白净”。

    燕红睡了个回笼觉,太阳快晒屁股了才懒洋洋地爬起来做家务;收拾了家里见离晌午还有会儿,又拎着桶去河边洗战利品——在十字公馆位面,她捡的东西可不算少。

    正卖力地用捡来的鞋刷子刷新捡来的二十世纪初英国流行款式的橡胶底皮鞋皮靴,背着猪草篓的柳二妮疯一样地找了过来。

    “小红,你爹也吃了仙丹了?!”老远看到燕红,柳二妮便扯着嗓子咋咋呼呼。

    “什么仙丹,我爹是凭(我的)本事变年轻的!”燕红自豪地道。

    柳二妮两眼放光,正要追问燕红她爹到底有啥本事,便看清河滩上那一小排刷去了泥污、正排在草堆里晾干的“宝贝”。

    “哇——这是啥?!”

    第49章

    燕红没法儿跟小伙伴炫耀自己的本事, 淘到的宝贝(捡的破烂)炫耀起来就没顾虑了,兴致勃勃地给柳二妮介绍起来……

    牛奶瓶、汽水瓶、装燕麦的罐子、成对的袜子、夹丝巾的胸针、罐头盒、外观花里胡哨的曲奇饼干盒子、塑料发夹、略有破损的化妆盒首饰盒、帆布手提袋、装在小盒子里的别针、洗干净的平跟女鞋、废了很大力气才刷干净的胶底小白鞋(网球鞋)、粗细大小不等的橡胶发绳发圈、发箍……等等。

    柳二妮比到过近现代位面的燕红还没“见识”,见着什么都觉得稀罕, 拿着什么都爱不释手。

    燕红兴头上来, 又掏出了她深觉是个宝贝、擦干净外壳(没敢胡乱拆开)就收了起来的八音盒, 一脸兴奋地道:“还有这个~!你看这是啥?”

    这八音盒有比成年人手掌略大的方形底座,底座上扣着个透明玻璃罩子, 罩子里有个穿着欧式长裙的跳舞小人, 做工相当精美, 柳二妮一眼就看呆了:“哇——这又是啥??”

    在十字公馆等待天亮期间虚心找帅姐请教过的燕红得意极了,鼻子翘得老高:“不知道了吧?这叫八音盒!会唱歌的!”

    “真的啊?”柳二妮越看玻璃罩里的跳舞小人越觉得好看, 想伸手来摸, 又怕碰坏了那层透明罩子,期待地道, “让它唱来听听呗,小红,让我也开开眼。”

    燕红就等这话, 当即卖弄地把八音盒翻过来, 小心翼翼地拧底座上的发条。

    上满发条、松开手, 这台产自瑞士的八音盒便发出清脆悦耳的瑞士民歌小调,玻璃罩里的跳舞小人也悠悠哉哉地旋转起来……

    两个十五世纪的东土小姑娘,全神贯注地盯着罩子里的跳舞小人, 虔诚地倾听着这首来自另一个位面的中欧民歌小调,直到发条动力消耗殆尽,曲调声戛然而止。

    “太神奇了!”

    柳二妮吐出憋了半天的气劲儿,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八音盒的……底座。

    那罩子看着太薄了, 她不敢摸。

    “嘿嘿……”炫耀成功的燕红高兴得不行, 让柳二妮摸了好会儿底座上的花纹才将八音盒收起,认真道,“这个只有一个,不能分给你,不过其它的可以给你一些。”

    “真哒,你要给我啥?”柳二妮立马就不去想不敢奢望的八音盒了,迅速蹲到燕红的宝贝堆旁边。

    “诺,这个盒子给你装针线。”燕红毫不犹豫地把比较完好、做工也相当精美的化妆盒递给柳二妮,又指着更为好看一些的首饰盒道,“这个就不给你了,回头我拿去给我大姐。”

    “嗯嗯!”柳二妮当然不会跟燕红大姐“争宠”,捧着化妆盒翻来覆去地看,爱得不行。

    燕红继续扒拉她的宝贝们:“这个给你,这个也给你……这个我想给我娘,就不给你了……这鞋子你能穿不?试试,能穿就给你了,我姐我娘穿不了这么小的鞋,我也穿不上……”

    两个小姑娘头碰头地将还带着水气的“宝贝”盘了一遍,拿到个精巧“针线盒”、几个发圈(橡皮筋、大肠圈)、一双胶底白网鞋、一条抽丝了的丝巾、一双印花棉袜的柳二妮,高兴得满面红光,连声道谢。

    柳二妮也不白拿燕红好处,挽起袖子就帮燕红刷鞋——燕红在两栋空屋和公寓楼里但凡看到还能用的脏鞋子,不管破不破全给捡回来了,数量还不少。

    直刷到晌午饭前,两个小姑娘才把堆得跟小山一样的鞋子刷完。

    “这么多鞋子,你家里穿得完吗?”柳二妮心动地道,“要么留几双家里穿,其它的拿去集市上卖了得了,这鞋这么好,肯定能卖不少钱。”

    “不用卖,自家穿就行。”燕红也不把柳二妮当外人、当着她的面儿就把湿漉漉的鞋子往道具栏里收,“我家穿不完还有我姐家呢,你也给你娘挑一双吧,就当是你帮我刷鞋的小工钱了。”

    柳二妮才不跟她客气,立即上来瞪大了眼睛扒拉……

    柳二妮她娘是柳家接的童养媳,在柳家没少吃苦,到儿媳妇进门了、柳家怕丢人,日子才好过一些;二妮心疼她娘,精挑细选了半天,选中了双看着就扎实的大头靴,也不管款式难看不难看,喜笑颜开地藏进猪草篓里,跟收好宝贝的燕红一块儿欢欢喜喜地回了家。

    干了一早上活的燕老大回家来吃晌午饭,见到燕红了还没来得及开声,便见自家闺女献宝似的变出一大堆没见过的鞋子,摆了一地让他挑着穿……

    “这鞋……这鞋不一般啊?你哪来这么多好鞋子??”常年穿草鞋的燕老大眼馋地拿起双鞋看了看,发现鞋底子有弹性、鞋面也很软,上手一摸就知道是好东西,立时瞪大了眼睛。

    “捡的!”燕红很大声、很理直气壮地道。

    燕老大:“??”

    要搁以往他肯定会认为二丫头是在哄鬼,可如今二丫头的本事越来越离奇、老早超出了这个农家汉子的认知范围,虽然怎么都觉得离谱,但燕老大硬是没底气否定……

    “就是捡的,别人扔了不要,我捡回来了,刷了半早上还有二妮帮忙才刷干净的呢。哦,我没让二妮白帮我,我送她东西当谢礼了。”燕红补充解释了一句,转头朝呆在一旁的张氏和弟弟招手,“娘你先别忙着张罗,来挑挑有没有合脚的。小宝,你也来。”

    黔地物资匮乏,什么都缺,北山镇人都不是个个日常穿得起好鞋,更别提乡下人家——燕家这四口子,从当家人到最小的燕小宝,皆各只有一双逢年过节走亲访友、又或是吃红白喜事时撑场面的千层底布鞋,一年里大多数时候,都踩着草鞋度日。

    张氏也眼热这些看着就周正的鞋子,忸怩了下便蹲过来挑。

    燕红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这批鞋子男款女款都有,虽然各有各的毛病、要么有划痕要么有破皮,都谈不上完好崭新;可这毕竟是二十世纪初的工业国家制造的橡胶底鞋,在十五世纪的东土农民眼里,那是样样都好,绝挑不出错来……

    一家四口热热闹闹挑了半天鞋,能穿的都各自分了,剩下的鞋燕红继续给放回道具栏里,准备下午送到大姐家去。

    张氏爱不释手地摸着还带着水气的平跟玛丽珍女鞋,见燕红开始收拾,忙道:“既有多的,不如也让你爷奶挑一挑。”

    燕红动作一顿。

    自她记事起,燕老爷子就没怎么正眼看过她,老太太更是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虽然是捡的别人不要的,她心里也不怎么愿意。

    燕老大见状,便道:“罢了,孩他娘,让二丫头自己做主。”

    “我晓得了,我给爷奶送鞋去。”燕红闷闷应了一声,从剩下的十几双鞋里左挑右挑找出几双破损得最厉害的出来,拎着去了正房。

    正等着大儿媳送晌午饭来的老太太见燕红进门没端饭,正想开口骂,看清燕红手上拎着东西,又赶紧把嘴巴闭上。

    “爷,奶,我娘让我拿几双鞋过来,看两老合不合脚,合脚就留下穿。”燕红面无表情将鞋子摆到老两口面前。

    “诶、诶,好,好。”燕老爷子眉开眼笑,把鞋子拿到手里仔细打量。

    老两口脚都不太大,这几双鞋其实都不太合脚,但老爷子完全不嫌弃,全给留下了。

    吃过晌午饭,燕红收拾碗盘去厨房里洗,从窗洞里看见燕老爷子着急忙活穿上了“新鞋”、跑去别人家串门。

    哪怕燕红从来没指望过燕老爷子多重视她,这会儿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洗完碗,跟娘打了声招呼往五里屯大姐家去,走到半路了,燕红才猛然明白张氏为啥要那么劝她。

    村里人都以为燕家有本事的是燕老大,偏偏燕老大能耐了、能弄到“仙丹”了,却先顾媳妇后顾自个儿,完全没想着孝敬两老,在乡下人眼里,这属实不大像样。

    她捡回来的“稀罕鞋”,要是也只有燕老大两口子穿出门,两老依然没份,那不光是两老口要被人说长道短,燕老大两口子也好不到哪去——村人只会以为燕老大这个本事人连赚回来好鞋子,都不肯让亲爹亲娘沾光。

    自个儿琢磨出这里面的道道,燕红幽幽叹了口气。

    “还真是什么都是学问啊……爹娘懂的还是比我多的。”

    在小伙伴柳二妮面前、乃至在爹娘面前都已经隐约有些膨胀的燕红,默默反省了下,把心底的浮躁摁了下去。

    从大姐家回来,爹娘弟弟已经下地插红薯(藤)去了,燕红见时间还早,便躲到屋里去练习刚学到的秘术。

    到未时后半(下午三点后),太阳躲到了云层里,天气凉爽下来,李家村但凡是干得了农活的都下了地种红薯,整座村子顿时清净下来。

    几个闲汉鬼鬼祟祟绕过柳二妮家院墙,在猪圈附近停下,探头探脑地朝二妮家斜对面的燕家打量。

    燕家院子里冷冷清清,只有几只母鸡在院坝头走动。

    “燕家青壮都在地头,隔壁这几户人家都没得人,老太婆和那小丫头叫喊起来也没人帮,要动手就现在了,你几个如何说,到底干不干?”一个敞着怀的二流子恶声恶气地对另外几个道。

    这二流子,是李家村的李姓人,名唤做李大锣,惯常做些溜门撬锁偷鸡摸狗的行当,别说村里人不待见,就算李家人也是人憎狗嫌。

    另几个闲汉,两个是李家村的,另两个是隔壁那个苗汉混居的岩脚村的,也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这大白天的……不恰当吧?”岩脚村来的闲汉犹犹豫豫地道,“反正燕家住得偏,咱们晚上来也使得,不如——”

    “使得个屁!晚上燕大郎在屋头里呢!”李大锣骂道,“你要敢去他面前作死,老子也由得你!”

    岩脚村的闲汉不吱声了。

    另一个岩脚村来的闲汉要凶煞得多,发狠道:“干,就现在干!燕大郎一个泥腿子得了缘法便鸡犬升天,咱们兄弟还能比他差了?他那屋里就算找不着仙家法宝,金银财宝也是满箱满罐的,正好便宜咱们兄弟伙!”

    李大锣并另两个李家村闲汉连连点头,齐齐出声威逼那想打退堂鼓的苗家汉:“桑法,这当口上坏了兄弟们的好事可不地道,以后休怪兄弟们认不得你!”

    “一遇事便缩手缩脚,哪里像个爷们!”

    “你老娘都半截入土了,快些拼点银钱娶个媳妇回去伺候老娘才是正经!”

    桑法被他几个说得抬不起头来,咬牙道:“得了,这把我也干了!”

    “这才像样嘛,老子可不跟怂包做兄弟。”李大锣快意地道,“来来,咱们合计一番如何行事……”

    山里人少去镇上,北山镇燕小仙师的传言还没传到李家村这一片来,但马家集村人是常去的。

    马家集传出妖精下山嫁人传言,又传出那变了妖怪来索命的小妖被一名燕姓壮士超度,一度被周边村民引为奇谈,偏巧马家出事时燕老大还真就在马家集……传来传去的,李家村周边这几个村子,不知多少人家私底下嘀咕过燕老大。

    到今早,燕老大一夜之间变成个“白净书生”的“爆O炸新闻”在李家村传开来,更加坐实燕老大“能耐非凡”。

    更妙——亦或更不妙的是,燕家这大半个月来日日买肉,一个地里刨食的泥腿子小日子过得比地主老财还滋润,燕老大还四下打听哪儿有好地卖;要说燕老大没点儿玄奇背景、没几手五鬼运财之能,那是三岁小儿也不信。

    第50章

    燕家院内, 东厢房门窗紧闭。

    燕红端端正正坐在东厢房内隔间床榻上,努力让自己进入状态。

    启动秘术时需要保持气静心平,心无杂念, 在此状态下心中默念心法口诀, 神魂肉O身协调同一、化身若阴若阳之体;以身、魂共主内外之超然境界,横跨于阴阳两界交错之境,文可申人问鬼, 武可斩阴除阳。

    燕红已经将心法口诀记得滚瓜烂熟, 但要进入状态还是需要点儿时间……

    好在那个梦中授业的男人已经让燕红亲身体验过秘术开启, 她还可回味当时感受进行复刻。

    心无杂念, 指的不是完全放空,只需一心一意思念某人、某物, 专心致志, 心无旁骛便可。

    已有经验的燕红花了点儿时间让自己心气平静下来, 脑子里自然而然出现了一张女子笑颜。

    “神仙阿姨……”

    室内悄无声息泛起涟漪, 如旋涡般在燕红身周荡漾开来。

    不知从何而起的涟漪如出现时那样凭空消散,坐在床上的燕红……已经变成了个黑黢黢的、从头到脚不见半点颜色的漆黑人影!

    燕红睁开眼睛, 入目所见已变成个黑白世界,就像是她在命运清单里预览过的黑白电影一样。

    燕红缓缓起身, 自床上飘落。

    死判官状态下,施术者阴阳之力外显,虽自身重量不减, 但身体会保持浮空状态,行走时足不沾地、双脚不动,且速度还会在原本就增加了10%综体的前提上略有提升。

    燕红飘至窗前, 低头看向张氏摆在窗台上的铜镜。

    张氏手头宽裕后重新找磨镜匠人打磨过这面结婚时备下的镜子, 比玻璃镜面差不了多少、只是映照颜色时不像玻璃镜那样还原的铜镜中, 倒映出燕红此时的外表……

    不分头发、皮肤、衣物,尽皆纯黑一体,仅有两个眼眶里是白生生的,连瞳仁都见不着。

    燕红微微倒吸一口气,这秘术厉害是厉害,但还真不能轻易启用……若是现身人前,还不得把别人吓出个好歹来!

    外貌好似活鬼,又悬空漂浮行进,要不是变成这样的就是燕红本人,燕红都绝不能把这当成是生人看待……

    开启秘术后的副作用也相当大,此时变成非人非鬼状态的燕红,自己都能感觉到身体里的气血在持续流失。

    但即使外貌吓人、又有副作用,这道秘术的价值仍旧毋庸置疑——不仅能提升速度、耐力、力量、闪避,还有增加鬼物亲和的作用和一次致死免疫,是燕红在任务世界行走时的底牌和依仗。

    “先试试看这种状态能持续多久吧。”

    燕红嘀咕一句,保持着死判官状态,召出命运清单。

    上一次正式任务真正践行了“富贵险中求”,给爹治了病,燕红的命运点余额还有足足865点。

    买了一瓶万能急救喷雾以备不时之需,又准备好十张镇鬼符下次带进任务,燕红还剩下805个命运点。

    攻击手段有破甲手斧和秘术·生死判(伪),防御手段有帅姐送的防割服和刘真“赔礼”的战术马甲,燕红暂时还不急着购买什么装备——帅坤叮嘱过她,觉得有必要补充行头时,可以去交易空间找别的试炼者购买,要比从命运清单里兑换划算。

    当下燕红要考虑的,是延长引为底牌的死判官状态持续时间。

    “加林仙豆(伪)和万能喷雾以治疗和愈合轻伤为主,补充的气血值并不多,得找个专门补充气息的才行……”

    命运清单里的药品种类繁多,各种效果的都有,但大多是像加林仙豆这种有综合效用(止血治伤、快速补充体力)的消耗品,只单一要找补气血的药品选择还真不多。

    对比了下搜出来的兑换目录,虽然命运点充裕但仍旧习惯了节省着用的燕红,选中了其中一款:

    “补血丸X10”

    “综体十以下可恢复70%损失的气血值,综体二十以下可恢复40%损失的气血值,综体三十以下可恢复10%损失的气血值,综体三十以上试炼者使用无效。”

    这种补血丸每一瓶有十小粒,兑换价格为二十命运点,不算贵,但也算不上多便宜。

    燕红疑惑地盯着“综合体能三十以上的试炼者使用无效”这条说明看了会儿,又点开别的补血道具预览,发现大部分补血药品都对高综体的试炼者无效。

    唯一能帮高综体试炼者单一恢复气血值的药品,价格贵得吓死人——五粒装的一小瓶,居然就要三百命运点!

    燕红想到自己十二点的综体数值,顿时就有些心有戚戚……这岂不是意味着,等她也像帅坤那样混到三十以上的综合体能,生死判(伪)这个秘术就不能轻易开启了?

    “——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燕红摇摇头,先不去想以后的事,兑换了两瓶补血丸到道具栏里。

    如是,燕红的命运点余额还有765点。

    “剩下的就先别乱花了,回头找个时间去交易空间看一看,长长见识再说。”

    燕红关掉命运清单,静静感受死判官状态下气血值缓慢流失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秘术的玄奥之处,虽然体内气血在渐渐降低,但燕红并不感觉难受、头晕。

    唯一的异状……是她能感觉到自己周身的温度在慢慢变冷。

    她自己的体温也变得很低,但行动上并不受影响,手指依然很灵活,没有产生被鬼物透体而过时的那种僵硬迟滞感。

    燕红好奇地低着头,摸了摸自己都能感觉变得像是冰块一样的手腕。

    漆黑一片的手腕上看不到血管,摸上去也感觉不到脉搏……要不是燕红自己还能感觉到自己在呼吸、在思考,都得怀疑一下自己这是不是变成尸体状态了。

    身周温度降到让燕红本人也有明显体感、只是没有太大感觉的程度时……燕红忽然感觉到有什么“热气腾腾”的东西在靠近她家的房子。

    燕红愣了下,转脸看向墙壁。

    她家住的院子是燕家的祖先传下来的,用泥砖、草杆、竹片儿垒的墙壁隔几年就要糊一次糅合过的黏土加固加厚一次。

    隔着又厚又保暖的土墙,明明看不到屋外情形的燕红,却硬是能感觉到有好几个散发着“热气”的“热源”在活动。

    “……什么东西?”燕红困惑地微微偏头。

    再凝神往“热源”方向集中注意力去感觉,燕红脑子里居然冒出了这几个“热源”的轮廓——竟像是有五个大人在靠近她家的房子?!

    燕红立即飘到窗边。

    她用草编的水缸盖子挡在糊了层草纸的窗子前,免得她奶进院子时看到她的异状。

    透过水缸盖子与窗框之间的缝隙,燕红能看到自家的院子里并没有外人,用木头扎的院门外也没有人在张望啊、喊人什么的。

    走到窗边的燕红,倒是发现了死判官状态下的她不仅能感觉到活人散发的热气,自家养的鸡也感觉得到……在她此刻只有黑白两色的视野中,在院子里踱步的那几只母鸡身体部位微微泛着红光。

    燕红默默转头,“看”向墙壁方向。

    那五个散发着生人热气的大人,翻进了她家的院子,三个朝她家住的西厢房摸来,还有两个绕过猪圈,正往正房去。

    二叔家全都下地种红薯去了,家里只有正房和她家里有人。

    红薯和荞麦、麦子,是黔地百姓赖以为生的真正口粮,稻米这种细粮要拿去应税。

    如今正是家家户户忙着插红薯藤的时候,一向惯着燕大宝的二叔家都把燕大宝拖到地头去了,隔壁柳二妮家更是连要备嫁的二妮都去地里帮忙。

    五个壮劳力不去伺候地里,反倒是偷偷跑到她家里来,又不走正门又不喊人……燕红用膝盖想,都知道这几个人绝对不是来串门的。

    “大白天的就敢来当贼?”燕红匪夷所思。

    她爹娘自家里有了大笔银钱后警觉得很,夜里睡觉时门窗都用扁担锄头卡着,就怕全家人都睡死了有人跑进家来偷钱。

    万万没想到,这光天化日的,家里还有两个大活人……这夜里没等来的贼,倒是赶大白天里上门了。

    “也太胆大包天了!”

    燕红眉头一竖,气势汹汹飘到外隔间,抄起老爹赶场时经常用的那条油光水滑的大扁担,都忘记了解除秘术,便这么黑乎乎一团地杀出门去。

    另一头,翻进院墙内的李大锣打发岩脚村来的两个同伙去正房控制老太太,领着余下两人便奔着燕家大郎住的东厢房过来。

    说是拉着外村人一起干,李大锣也并不真打算把“真正的好处”分润出去……历来乡民多按地域抱团,只要“肥水”别外流,李大锣就有自信事发后李家村人会给他留几分情面——说不得还会有见不惯燕老大家穷人乍富的人对此喜闻乐见,帮着遮掩后事。

    尤其李家村说话算话的还是李姓人,李大锣就不信这种天大的缘法李家人会不动心、会胳膊肘往外拐去帮着外姓人追回宝物——大不了他让出几分好处给李里长!

    摩拳擦掌心心念念着夺取他人宝贝财富的李大锣,刚兴冲冲地转过东厢房墙角,便觉一股冰寒冷意扑面而来。

    黔地到了五、六月间,只要不下雨,太阳还是很毒辣的。

    刚顶着日头来回跑了一趟岩脚村、热得敞胸露安、汗珠子顺着鬓角淌的李大锣,当即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不光李大锣,跟着他跑的两个李家村闲话也冷得打起摆子,身体最瘦弱那个设置差点打出喷嚏来。

    “咋回事?”

    冷得两条胳臂都在冒鸡皮疙瘩的李大锣,狐疑地抬头往上看。

    还没等他见着天上那明晃晃的刺眼金乌,一条竖起的扁担便挥到了李大锣脑门前。

    “啊呀!”

    李大锣一声惊叫,本能地往侧面躲了一步,撞到另一个李家村闲汉身上。

    但并没能躲掉劈下来的扁担……用上好的竹子修出来的大扁担,重重砸到李大锣的肩膀上!

    “啊也!”

    “咔!”

    惨叫声和肩胛骨断裂的声音同时响起,仗着李家势力大、在村里四处招惹是非偷鸡摸狗也没挨过几顿打的李大锣,痛得涕泪横流,哪管得什么会不会惊动人,捂着肩膀嚎叫着倒地。

    “天爷诶!”

    “妈呀!”

    又是更大声的两声鬼哭狼嚎,来自暂时还没挨打的另两个李家村闲汉。

    看清抄扁担的那个黑漆漆的鬼影,这两个闲汉直接喊出了鸡叫声,双腿抖如筛糠。

    这些个乡村闲汉要是喝了二两黄汤,那是连皇帝老儿都不放在眼里、连跟阎王爷都敢称兄道弟;吆三喝四从寡妇门前过,能把妇人孩子吓得门都不敢出。

    可真要遇着事儿吧……比如这种光天化日之下跑别人家里来撞着鬼的情形,那可就破了“修行”、现了真相——竟连逃跑叫人的力气也无!

    气愤贼人上门的燕红才不管这些家伙是不是吓破了胆,死判官状态下提升到十三点出头的综体全力一击、把李大锣肩膀砸断,又迅速飘上前、飘到倒地嚎叫的李大锣脸上,在慢一步发现“白日见鬼”的李大锣亡命般的惨叫声中,大扁担劈头盖脸往另两个闲汉砍去。

    她这种在“原生态古朴乡村”弱肉强食环境下长大的乡下村姑,又是最不怕事、不怕死的血性年纪,下手可没有什么保留,更不晓得什么叫轻重,虎虎生风的几扁担砍下去,两个李家村闲汉便头破血流倒地。

    其中一个想跑的闲汉,还被燕红额外往小腿上抽了一家伙,在骨折声中昏厥过去。

    燕红又转过头,给不住惨嚎的李大锣送上一扁担,吵人的声音终于没了。

    此时,摸向正房的那两个岩脚村来的闲汉,才刚摸到老太太的卧房窗下。

    这一苗一汉被李大锣强势打发来对付没什么油水的燕家老太太,心里憋着气,行动上也就没多利落。

    再听到不远处的东厢房那边传来的惨叫声,隔着正房与东厢房之间土棚子(厨房)的两个岩脚村人虽然看不到那头状况,却也知道事情有变,双双变色。

    苗人桑法当时就想跑,生怕被李家村人抓住了没得好果子吃——黔中一地不少地方苗汉杂居,可到底是不同族,有些地方的苗寨甚至还有砍过路汉人人头做法事的习俗,苗人被汉人骗到黔西去挖煤的事情也不少见。

    另一个岩脚村来的汉人闲汉却不甘心白跑一趟,拉住了桑法,说是无论如何抢他一家伙再说……正房里的老太婆,说什么也得有几个积蓄吧?

    这两个就这么拉扯耽搁了下,效率极高的燕红就收拾了李家村那三个村贼,抄近路从厨房顶上飘过来了。

    在老太太窗下纠缠的两个眼睁睁看着从屋顶飘下来的漆黑鬼影,尖叫声一点儿也不比他们那三个倒霉同伴轻多少……

    正房屋内,被叫声吵醒、又听到两个青壮商量要抢她的燕家老太太正瑟瑟发抖,便听那争执声变成了嚎叫声,还伴着重物抽打到人身上的声音。

    老太太战战兢兢凑到窗边,顺着窗框缝隙往外一看……立时眼睛上翻,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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