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孤僻
现在是大课间, 教室里有人在趴在桌子上睡觉,有人在来往打闹,也有人在偷偷低头玩手机。
门推开后,走进一个皮肤苍白的少年, 他头发乌黑, 下巴尖细, 隽秀的眉眼因为眉目冷淡显得有几分阴郁。
教室内短暂消声, 盛雪河自然回到座位上,不出须臾, 有人刻意放大嗓音。
“不就拿了个奖,有什么好神气的。”
“看他这样子,得意死他了吧, 装逼给谁看。”
“死读书的书呆子。”
盛雪河无视这一切,哪怕周围再吵闹, 他也能将自己与外物隔离成两个世界, 只专注于自己的课本。
放学后, 班主任特地喊他去了一趟办公室,得知盛雪河竞赛拿奖十分欣慰:“你最近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我明天就可以正常上课。”
“可是……”
盛雪河:“老师,我没有问题。”
陈绵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很优秀, 已经不能用努力来形容。
更准确地来说,他像是一个学习机器, 除了课本的知识, 他全然不在意。学习固然重要,但到达这样的极端,不免让人担忧。
回到家后,盛雪河和父母说了这个好消息, 父母很开心,说他这次表现不错。
“但你不要骄傲,要继续努力,你要知道像你这样的成绩在全国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不要自以为是,你其实很普通。”
“好的,我明白。”
盛雪河铺垫了许多,最近的成绩、老师的评价、拿到的奖状,以及几乎确定保送的名额。他并不是一个喜欢炫耀的人,此刻急于提出是因为,他必须加大他的砝码。
“这周末的补课我想请假去看外婆。”
外婆最近刚动完手术,但周末学校补课,他父母不会允许他请假的,只有在他表现好的时候,才勉为其难愿意让他去那么几次。
“你这次的表现确实很好,但是,你是怎么回事?”父亲眉宇有些不悦,“你们同学说你性格孤僻,在学校里独来独往,不管做什么事都一个人。”
“你朋友呢?”
盛雪河面色一僵,这已经超出他能够处理的范围。父亲失望道:“社交是成功人士的重要法宝,你必须要重视。不能死读书,那会成为书呆子,是废物。”
盛雪河忍住不耐,恭顺道:“我明白了,我会改的。”
“这周你就别去看外婆了,好好反思。”
盛雪河拳头握紧,最终还是回到了房间。
第二天晚自习,盛雪河作为班长需要管理纪律,但没有人理会他,各自吵闹。
盛雪河所在的中学并不算当地最好的重点中学,他中考时生了场大病,上考场时整个人晕乎,在最后一场考试时更是直接晕倒,缺席半场考试。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以2分擦边重点中学分数线,只需要拿出五万就能弥补这两分的失误,他父母却认为没有必要花这个浪费钱。
他们认为是金子在垃圾堆里都会发光,因此他们以更加严苛的方式对待自己唯一的儿子。
盛雪河所在班级是重点班,但每个班总有几个捣乱的老鼠,就比如角落里打牌的少年,便是班里与他不对付的刺头。
薛武,常年班级第二,他父亲和盛雪河父亲是球友,中年男人攀比除了比事业比财富就是比孩子,他们理所应当被拿出来比较。而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盛父总是占得优势。
因此薛武尤其讨厌盛雪河。
“王炸!”
“哈哈,牛逼!给钱、给钱啊。”
起初盛雪河没有搭理,但后来他们愈来愈过分,还影响到了别的同学。盛雪河让他们安静,他们反而更吵了。
盛雪河抿了抿唇,拍了拍桌面:“不要打扰别人学习如果你们不想学习,可以去空的自习教室,那里随便你们闹。”
薛武踹了一脚椅子:“哟。”
“真牛逼,班长大人,拿了个冠军就是神气。”
“又不是全国的,牛逼哄哄给谁看啊?”
“谁知道是不是运气。”
“这里也是我的班级,我凭什么出去?你是班长你了不起?还是说你要告老师?”
他们哄堂大笑起来:“多大人了,还搞小报告这一套呢?”
盛雪河扫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他知道这群人不服自己,也不认可自己的班长位置。
目前老师都在开会,去找老师是不现实的,他只能前往自习教室。
部分人对他很失望,他们嘀咕:“这班长当的也太窝囊了吧……”
“吵的又不是我们,我们为什么要走……”
他们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前方埋头写题的盛雪河:“算了。”
他们以为盛雪河没有听到,因为盛雪河总是能在最吵闹的环境下保持最冷静的姿态,仿佛世界万物都与他无关,也正是他这样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模样,让人不敢靠近。
低头看着卷子,盛雪河一言不发。
他确实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了,也许和薛武那群人说的一样,他除了学习,除了读书,就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好难啊!”
“第17题太变态了吧,什么玩意!”
盛雪河放下笔,看向第17题,扫了一眼就知道如何解,拿出草稿纸写出计算过程。在那个同学出去上厕所的时候,偷偷放在对方的桌上。
为了不被任何人发现,他特地改了笔迹。
那人上完厕所回来,看到草稿纸后人傻了:“谁放的?”
“不知道啊,刚刚没看到有别人。”
“是不是哪个暗恋你的人?”
有人看向盛雪河:“会不会是他?”
他笃定。“不可能。”
“他说好听点是高冷,说难听点,我觉得他这里有问题。”那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耸了耸肩,“可能天才都这样吧。孤僻,看不起我们这样的普通人。”
不是的。盛雪河心里否认。
他不是天才,他比谁都要清楚他的平庸,他的普普通通。他只是比寻常人更加努力,才勉强到达比一般程度稍微好一点的水平。
可如果他真的这么说,他们只会认为他很装,在炫耀。
周测成绩出来了,他甩开段第二名近五十分,这样的成绩足够让他同家人谈判。
有人看到他,再次嘲讽:“天才也会关心自己的成绩啊?我还以为天才都是不食人间烟火,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盛雪河没有理会他们,走了。
他听到薛武在说:“装什么装,没朋友的可怜虫。”
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的评价,盛雪河从来不会在意,他只知道这周可以去看外婆了。
父母得知自己甩开第二名近50分后,果然允许他请假去探望外婆,头一回说着:“你外婆身体越来越差了,今天就多陪陪她吧。”
这意味着,今晚他可以住在医院。
只要不用回家,对盛雪河来说就是一件好消息,如果可以,他宁愿马上搬出这个家庭。但他不能,他是未成年人,没有足够的资本。
所以在许多时候,他总是告诉自己,再忍忍,上大学就好了,再忍忍。
盛雪河的外婆很喜欢茶花,素日也会养花,盛雪河去花店买了一束,去看望外婆时,外婆对他说:“真真是不是今年高考了呀?”
外婆记性不好,盛雪河一开始还会纠正,后来就任由对方了,他说:“对的,快了。”
“哦!要好好读书哦,读书有前途。”
“我会的。”盛雪河失笑,他削着苹果问,“奶奶,你喜欢哪个大学?”
外婆随口说了个本地民办院校:“这个离家里近,方便奶奶以后去看你。要是再远一些,奶奶就走不动啦。”
盛雪河的手一顿,随后点头:“好的奶奶,我一定会考上的。”这个学校,他少考一门都能填上。
医生告诉盛雪河,老人的状态很不好,最好让家里早点做好准备。盛雪河的眼眶有些酸涩,说自己知道了。
回到病房,老者探着头看他:“真真,吃不吃肯德基?奶奶去给你买。”
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肯德基的广告,他说:“不用,我不吃。”
“怎么会不吃呢?真真最喜欢吃薯条了,还不爱沾番茄酱。”
她已经不记得许多事了,却仍然记得盛雪河喜欢吃什么。他低着头,声音有些低:“奶奶,你想吃吗?我去给你买。”
她像是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把老家老破小的房子钥匙给盛雪河,说:“这个房子给真真,不给你妈妈。以后我们俩住,你要给奶奶养老啊。”
盛雪河笑着接过:“我会的,以后我们俩一起住。”
他无比希望这样的愿望真的能够实现,他想给外婆养老,所以,她能不能再留久一些,再久一些。
夜晚,盛雪河睡在旁边的简易床上,这种床睡得并不舒服,他睡不着就起来刷题、背单词。
外婆一直在呻.吟,听起来很痛苦,同时在喊他的名字:“好好读书,快点长大,以后奶奶给你带宝宝。”
“真真要好好的,快快乐乐长大。”
草稿纸骤然被泪水打湿,上头的笔迹被晕染得模糊不清,在静夜中,他没有发出声音,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老人被病痛折磨的低吟。
盛雪河拿过老破小的钥匙,回到破败的城区,这里的墙壁写满五颜六色的广告,地板也是最粗糙的水泥地,墙壁都是灰的,行走在楼道里,能看到尘土飞扬的清晰影子。
不等他走到家中楼层,他就已经忍不住了,蹲在三楼一角。他抱着自己的腿,将头埋在膝盖里无声哭泣,连声控灯都没有惊醒。
这是盛雪河唯一在乎的人,也是唯一给过她爱的人。但现在她十分痛苦,她的痛苦仿佛传递到了他的身上,也让他感到痛苦。
他最希望能够活着的人,此刻却因为活着痛苦不已。
原以为自己再熬一段时间,等他保送了就去打工,就去医院附近租房子照顾奶奶。可没想到,他能等,奶奶却可能等不到了。
正在盛雪河苦受折磨时,前方骤然倾泻强光,他猛地抬头,却因为眼镜早就掉了,高度近视的他看不清对方是谁。然而哭泣的一幕被发现的羞耻淹没他的神经,自尊心让他无法接受自己这副样子被看见。
对方的身量极高,穿着简单的校服款式,像是刚下晚自习。
盛雪河低头去摸索眼镜,对方走了过来,似乎想对他说什么。
屈辱让他泪水更甚,他试图用愤怒的眼神逼退对方,警告对方不要靠近。好像要借着凶狠的表情洗刷方才脆弱的印象。
“走开!”
对方果然不说话了,这时另一侧的门开了,盛雪河面色大变。他在找眼镜,却怎么都找不到,慌张与各色的情绪交织令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身侧的人不动痕迹地挡住了他,同开门的人打招呼。开门的人是老奶奶,看到对方后面容慈爱:“我还以为是谁,是小熊啊。这位是……”
盛雪河紧紧贴着对方后背,试图把自己藏起来,因为紧张,不自觉握住对方的手臂。
“我朋友,顺道上来看看。”
“哦!那一起进来玩玩吧。”
手臂上的手指逐渐收紧,那人拒绝了老奶奶的提议:“他家教严,爸妈该催了,改天吧。”
“哦……”老奶奶的声音有些遗憾。
门关闭后,盛雪河同他道谢,对方说没事,并帮他找到了眼镜。
“但是已经脏了,我帮你擦……”
“不用了,谢谢。”
盛雪河胡乱夺过眼镜,再次说了声谢谢离去,眼镜前全是灰,他下楼全凭本能。
这场丢人的经历,如果可以,他希望能从对方以及自己脑海里永久消失。
等到这抹身影消失,傅异闻才动了动脚步,往下迈着台阶:“这个人是谁。”
【不知道,路人吧。】
他笃定:“这不是普通人。你和我说过的,我附近只会出现一个主角,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他是主角?你哪来的自信,说不定是你判断失误。】
“我目前负责的人都能称之为主角,他为什么不可以?”傅异闻语气平常,却带有无形压力,“他比我遇到的任何‘主角’都要强大,我不会认错。”
最关键的是,对方身上有一股坚韧且与众不同的磁场,吸引着他的目光。
系统沉默,核对过数据之后,果然,这个世界出现了混乱,隐隐有崩塌的意味。原因很简单,因为傅异闻过于强大,负责的主角过于脆弱,被傅异闻夺走了主角光环。
一个主宰世界命运的气运之子,竟对一个外来者俯首称臣,真是可笑。
傅异闻要做的便是成为主角要打败的对象,通过自己的存在激励主角奋发向上。
系统判定傅异闻此次任务勉强完成,他们本就是筛选顶级人才的系统。
【也许他是新的气运之子。】
傅异闻:“我来负责他。”
【这不合规矩,你必须离开。】
“用一张万能券。”
【你做了这么久,只有两张万能券,是用来保命用的。你确定要浪费在这里?】
“我确定。”
许久,傅异闻才听到系统的声音:【由于我们使用了非常手段强行留在这里,我无法预测接下来剧情,更没办法给你通风报信。】
“我不需要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 会尽快结束上辈子回忆的,感觉3-4章不到就可以说完了吧!
42.肖想
今天学委请假, 盛雪河帮他收作业,在薛武的带领下,部分人抗拒上交作业。
盛雪河没有催,将上交了的作业送到办公室。语文老师随便扫了一眼作业厚度:“齐了?”
“齐了。”盛雪河硬着头皮回答。
语文老师尤其严苛, 不交作业容易被罚。
“你确定?”
“我确定。”
她说:“知道了。”
一次意外, 盛雪河听到老师们在办公室讨论。
“要不换班长吧。”说这话的人是语文老师, “我知道他成绩好, 但是太内向了。倔、傲,不适合当班长。况且他不是忙竞赛吗?把他换了, 他也能专心准备比赛。”
陈绵摇头:“不行。这时候换,你让他在班级里怎么办?他和部分人的关系本来就不好,现在他还有我们老师作为靠山。如果让你他下岗, 他在他们眼里就真的是一个人。”
盛雪河离开的时候误撞一人,心情烦闷的他只是简单道歉, 头也不回地走了。
背后的人似乎一直在看他, 迟到的愧疚网罩而下, 为什么他要把情绪发泄在别人身上。
【他看起来很难过】
傅异闻收回视线,没有回答系统的话,低头看向地面的物件,大概十平方米面积的包装纸里包着什么。
【是子】
子?将它收好, 傅异闻准备找个机会还他-
严格意义来说,今天是正式开学, 先前算暑期补课。
因此今天的气氛有些怪异, 不曾到达门口,盛雪河就发现了这一点,教室内的人皆围着中央靠右的位置,靠走廊一面玻璃窗扒满围观人群, 仿佛教室内有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如往常一样走进教室,走出没两步,盛雪河无意中与一人对上目光。
眼前的少年五官英挺,眉眼深邃,天生上扬的嘴角带笑,端正的面孔青春洋溢。
只是一眼,盛雪河就能确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开朗活泼,积极向上,情商高受欢迎,成绩优异且很擅长户外运动,与他截然不同的人。
这就是这个人给盛雪河的全部感觉。
“这就是我们班的班长,”薛武很想和对方搞好关系,又怕新生先一步和盛雪河打好关系,见盛雪河没注意这边,低声道,“他看起来很正常,其实这里有问题。”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座椅上的少年似乎十分惊讶:“不会吧。”
“怎么不会?我之前意外看到过他的户口本,上头明明白白写着‘弱智’。”
“我还拍照了。”
这是真的。
盛雪河出生没多久,因为身体不好,父母打算再要一个。当时有这样一个政策,如果一胎存在智力障碍,允许超生,这是特殊情况。
“可他是段第一,听说他最近还拿了市联赛第一。”
“说不定是运气好呢,况且,谁像他这样死读书,都能考这么好吧。”
傅异闻笑了笑,托着下巴问他:“你考试多少分呀。”
“我没别的意思,就冒昧问一下,我觉得你看起来也挺努力的。”
薛武面色青白,差点迸出脏字,但这个新生来头不小,他也不敢轻易得罪。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机中的照片被删掉,最后被拍了拍肩膀:“好好学习,学校不让带手机的。”
教室一共就那么大,这点对话被盛雪河听得很清楚,他不明白转学生为什么要帮自己,明明他们没有任何交情。
已经习惯被人讨厌的他,不会自作多情认为对方对他感兴趣,又或是想同他做朋友。
作为插班生的傅异闻人缘极好,擅长打交道,不论和谁都能说上话,半个月时间过去,他成了校内名人。
他不仅成绩优异,同时精通各兴趣爱好,一次主席台上的表演,让盛雪河愣在原地。
许多人为傅异闻的精彩表现欢呼,他的神情飞扬,是自信张扬,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要放晴。
同时考试排名出来了,从前都是盛雪河位居第一,现在却换了一个人。
人群好像分成了两拨,一拨是以傅异闻为首的诸多学生,一拨只有盛雪河一人。
盛雪河看完排名后就走了。
家中父母也知晓了排名情况,严苛指责,问他为什么退步,是不是最近懈怠了。盛雪河答不上来,他完全按照过往进度学习,可自己的总分比第一名要低近10分。
“你好好反省一下。”
房门被关闭的瞬间,盛雪河也迷茫了起来,傅异闻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为了保持这样的成绩,他耗费无数心血,每天学习到近凌晨,丝毫不敢懈怠。
平时学业紧张,根本无暇去学习其它的东西。
早上六点起来,刷牙洗脸的时间都在听英语听力,上课想睡觉就捏自己大腿,很狠,每次腿上都是乌青。他不敢多喝水,喝水要上厕所,他连这个时间都不能放过。
傅异闻呢?傅异闻竟然还有时间去参加课外比赛,精通各项目,在校内傅异闻多数也在打篮球、网球,上课好像也没多专注,不怎么记笔记,总之很少见到他学习。
原来真的会有这样一人,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轻轻松松做到自己费劲全力才能做到的事。
思绪在放飞,手下的笔依旧在动。
分数越高,提升的空间越小,盛雪河无法想象傅异闻是怎么做到的,这个分数是他费尽全力却没办法取得的。
他不行,他做不到。
这十分在别人眼里,也许只是几个选择题,可在他这里如两个洲的海峡,无法跨越。
呼吸越来越快,笔下的动作越来越乱,尖锐的笔尖划破纸张,让他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看着书桌许久,竟突然哭了出来。
他做不到。
这晚盛雪河失眠了,天亮才睡着,在九点左右,有人直接闯进他的房间,灯被打开,被子也被掀开。
“都八点了还赖床?赶紧起来学习,还有,等会儿你爸客户来家里吃饭,不要给我们丢人。”
外头传来敲门声,也许就是他妈口中的客户,她匆匆走出,忘了关门。
盛雪河头疼欲裂,将门盖上后,整个人靠在墙壁上,过了很久,才逐渐缓过神。
在他父母眼中,孩子是不需要隐私的,除非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他房间永远不能锁门,就算锁门也会被备用钥匙打开,他已经习惯了父母不打招呼的闯入。
只是这一次他在换衣服,刚穿好裤子,门就开了。
侧身与外头的人对视,二人都是一阵尴尬。
是傅异闻。
如果对方是陌生人,他也许不会这么尴尬,可偏偏这个人是昨夜害他失眠的陌生人。
傅异闻的脸上也有些窘迫,下意识想要走,却被他妈强行拉进按在椅子上。这让盛雪河眉头微拧,他的衣服在椅子上。
傅异闻也意识到这一点,看着身下的部分布料,嘴唇无声动了动。
“你们是同龄人又是同班,一定有很多话可以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门被关上,二人哑然无声。是傅异闻先开口的:“抱歉。”
“没事,我还有别的衣服。”盛雪河很平静道。
全程傅异闻都没有起身,而是坐在原地,眼神始终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盛雪河并不意外,之前他们班的人也嘲讽他身板弱小,皮肤过于白皙没有男子气概,就连他的父母也如此认为。
他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没有时间去锻炼,因此十五分钟的跑操都会让他脸红很久,继而喘不上气。
在盛雪河准备进卫生间的时候,傅异闻借口上厕所,与他擦身而过,避之不及的样子,依旧让盛雪河有些难过。
傅异闻在卫生间呆了很久,盛雪河有些无聊地翻着错题,这是他昨晚情绪不对时做错的题目,现在只是一眼,他就能在脑中演算草稿,得出答案。
情绪真的会让人失控,他不能再让负面情绪扰乱自己。
“我发现我的衣服蹭到了东西,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卫生间清洗一下吗?”卫生间传来声响。
盛雪河:“当然可以。”
卫生间内的傅异闻双手撑在大理石面上,眉目微敛,沉寂的同时又有些惊愕。
许久的消声让系统狐疑,探测了一下傅异闻此刻的情况以及身体数据后,惊呼:【你y了?】
傅异闻好不容易让自己忽视这一点,一下被系统激起了羞耻感。系统得不到回应,笃定道:【你y了!】
“闭嘴。”
【你让我闭嘴?又不是我控制它让它y的,你朝我凶什么?有本事你对它凶,让它控制住自己啊。】
“……抱歉。”
系统匪夷所思:【为什么你会对一个男人起反应?他也没做什么吧,就站在那里,看了你一眼。反倒是你,一直坐在那里不动,是怕站起来被发现吧?】
【哦不对,他没穿衣服。】
【但他穿了裤子。】
【他没y,你y了,什么意思?】
傅异闻头一回这么厌恶系统的聒噪:“你是不是忘了?我在我的世界里,本就有男性Omega,我的性别认知和别人是不同的。”
【哦,你的意思是,你对他y是正常的?】
“别再说那个字了!”
【什么字?硬?】
傅异闻得到外头盛雪河的许可后进入淋浴间,他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方才的场景。
很薄的腰,像是伸手可握,稍微用力些都会有形状。
色泽冷白,唯有两处带着颜色。
系统纳闷傅异闻不说话,怎么情绪值还在飙,突然,它惊呼:【变态!】
可不就是个变态吗?在房间主人的厕所,脑中肖想主人,做着下流的事。
他自己也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 算昨天的,昨天打牌上头了,输了一晚上TUT
43.新年
傅异闻的父亲西装革履, 容光焕发,岁月在他身上沉淀,让他看起来更具有魅力。
他侃侃而谈,适当的幽默风趣让餐桌上满是欢声笑语, 随和的不像是客户, 反而像是友人来访。
“我儿子?我儿子不行, 我和他妈也懒得管他, 都是随便他,什么都让他学一点。他爱捣鼓什么捣鼓什么吧, 这小子也是运气好,每次成绩都不错,能混个奖杯回来。”
谦逊的话语, 表情却满是骄傲,可以看出他对傅异闻的满意。
盛雪河父母尴尬笑笑, 从前与别人交谈, 他们总是能拿盛雪河当作炫耀的谈资, 他们有一个优秀的儿子,成绩优异名列前排,是“别人家的孩子”。
现在却有更加优秀的人出现,轻而易举盖过他们儿子的所有光芒。
马术、赛车、滑雪、射击、橄榄球、高尔夫……傅异闻在诸多项目中获奖, 他们自惭形秽,将怒其不争的目光落在自己儿子身上。
他们赞美傅异闻, 傅异闻礼貌回应。
他们让二人以后多交流, 不管是学业上还是生活上。等傅异闻父子一走,就换了一副嘴脸。
“同样的岁数,为什么人家就那么优秀,你呢?除了成绩好, 你还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吗?”
“关键是人家学习成绩也比你好!”
盛雪河平静道:“那些兴趣班不是你们退的吗?”
“我们要退你就不学了?你不能自学?”
“他学的那些项目,每年每项投入至少十万,参加比赛需要报名费,维护、更换护具也是一笔开支。”盛雪河问他们,“他的父母有这个条件为他提供资源、资金,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你们能吗?”
盛雪河中考失利,但他有机会上重点高中,是他父母不舍得花这个钱。他不是圣人,每当他被薛武针对时,他总会想,如果他父母给了这个钱,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他的高中生活会不会稍微精彩一些。
二人没料到盛雪河会还嘴,从前他们也经常这么说盛雪河,但盛雪河都默不作声。于是当下呵斥:“这是你该和父母说话的态度?你这是什么意思,怨恨我们没钱?你这样的态度,就算上学了又有什么用?不如直接退学,也好过我们养出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好啊。”
盛雪河说:“我听你们的。”
在他们惊诧的视线中,盛雪河打电话给班主任,说要退学。惊得父母来抢电话,赔笑解释:“孩子压力太大了,只是玩笑,只是玩笑。”
他们责怪地看着盛雪河:“你怎么这么容易当真?”
“玩笑吗?”盛雪河笑,“你们的任何一句话,我都会当真。”
“别再和我开玩笑。”
孩子怎么会恨父母呢,他怎么敢恨父母。
他因为父母的恩赐降临在世上,吃穿用度皆由他们提供,离了他们,他便不能生存,会流离失所。
父母与子女的关系里是极度不平衡的,父母不在乎孩子是否爱他们,他们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孩子的命运。
他害怕流离失所,害怕孤单一人,害怕被遗弃,他不遗余力地满足他们的要求,渴求得到一点点的爱,但这一点点的爱他们都吝啬于给。
只有成绩,只有试卷上的满分分数,以及奖状能让他们和颜悦色须臾。但他总以为自己会得到夸赞,得到奖励,如同别的孩子那样。
但他得到的是,“下次继续努力,你别以为自己很厉害了。比你厉害的人大把都是,你这个成绩很普通,你什么都不是。”
三言两语抹杀了他的所有努力,他的笑容僵在脸上,之后小心翼翼地说:“妈妈,我会有奖励吗?”
他们脸色风云色变,质问他最近的社交往来,问他到底和谁学坏。后来,他唯一的朋友也没有了,也不敢再提起奖励一事。
很快他就明白了,其他同龄人是父母的孩子,而他只是他的父母的理财产品。既然是理财,自然不在意质量好坏,收益才是重中之重。
K线下滑他们会大叫,会愤怒,会发泄。K线上升,他们洋洋得意,沾沾自喜,认为是自己高瞻远瞩,获得这样的成就理所应当。
他很快就找准了自己的定位,他的父母希望他成熟稳重,比任何人都要优秀,要成为他们炫耀教育有方的资本,是他们手中最成功的一只股票。
他也做得很好,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只要带入相应的角色,不把他们当作自己的父母,将他们看作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也就没有让人难过的地方了。
傅异闻的出现让他们跳脚,他们从前可以尽情炫耀,那些富太太的儿子可没他优秀。可傅异闻的父母不是,傅异闻父母有钱,有地位,有涵养,孩子也是一等一的优秀,所有的好处都被占了个遍。
支撑他们十多年的幻想终于打破,他们以为自己是很成功的人,但比起对方来说来说,他们什么都不是。
他的父母终于消停了一阵,照常下晚自习后,住宿生前往食堂买宵夜,盛雪河准备回家,经过篮球场时,看见一颗篮球孤零零躺在地面上。
周围没有人,他走了上去,拿起这颗篮球,想尝试投篮。
没有投中,意料之中。
他不擅长任何体育项目,直白点,除了学习外,他什么都不擅长。
盛雪河想再试一次,后方突然传来声响:“姿势不对。”
球从手中掉落,盛雪河扭头就想走,阴影落至他的身边,拿起在昏黄灯光中弹跳的篮球。
“吓到你了吗?”
“……没有。”
他们共同停下脚步,傅异闻同他露出友好的笑:“你的音感很好。”
“什么?”盛雪河愣。
“我在你房间里看到过一张草稿纸,上头写了一段谱子,我学过一点音乐,你的音感很好。”
“……”
“我是无意间看到的,没有动你的东西,如果你介意的话,抱歉。”
盛雪河说:“没有,我不介意。”只是有些意外,傅异闻居然会在意这些东西。
他闲着没事干,或者是心情差的时候,会在草稿纸上随心所欲地写着音符,这一切都是他自学的,没有章法,更算不上正统,比业余还要业余。
傅异闻作为最优秀的宿主,在不同世界里学习到许多知识,在许多方面,他都是专家。
“要打篮球吗?”
“我不会。”
傅异闻微笑:“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他应该拒绝的。
篮球场内光线温暖,照在傅异闻的脸上,将他的眉眼照得尤其深邃,眼眸中温柔盈盈,仿若春夜泉水。
盛雪河答应了。
但盛雪河并没有投中过,他的动作笨拙,屡次失败让他面上挂不住,想要放弃,但傅异闻耐心的指导令他无法将放弃的话说出口。
为什么傅异闻能轻而易举投中,他却不行?
盛雪河不开心。
清隽的眉眼满是纠结,过分纤瘦的脸蛋充满不满,傅异闻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盛雪河却认为这是嘲笑,扭头要走,傅异闻忙拉住他的手臂。
二人短暂怔愣片刻,但很快恢复如常,傅异闻告诉他:“下一次你一定能投中,我保证。”
许是傅异闻过于笃定的口气说服了他,盛雪河再次尝试运球,他的姿态一定很愚蠢,像是个傻子,因为傅异闻直接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让他没办法忽视。
他正准备投球,一双手扣住他的腰侧,他腾空而起,瞳孔骤缩的同时低头往下。
傅异闻同样在看他,且在对他笑,示意他该投球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将球丢进篮筐,篮球落地后弹跳的沉闷声始终不绝,却又另一道更加急促,且更加强烈的跳动声在他体内响起。
今夜月明星稀,远方隐隐传来青少年的欢声笑语,傅异闻在路灯昏黄中慢慢走至他面前。
月光与暖光同时打在傅异闻的脸上,他抬头望去,傅异闻也低头看他:“我说过,下一次你一定会投中的。”
系统察觉到傅异闻的不对劲,他开始收集盛雪河的照片,主动接近他,态度温和,像是个朋友。
【你以前不会管主角太多。你都任由自己发挥,从来不会教对方,更不会讨好对方……】
“你认为我在讨好他?”
【难道不是?】
傅异闻失笑:“那就是吧。”
“我在讨好他。”
【……】
【你这样是违规的,会被处罚,你最好给出合理解释。】
“我想换一种方式来培养主角,”傅异闻闭眼休息,他最近是有些累了,“先前你让我自由发挥,通过不断压主角一筹来激励对方成长。但是我发现,我确实比他‘优秀’,但这根本不能打击到他。你没发现吗?他连正眼都没看过我。”
“他根本不在意我是否比他优秀,他对自己有着清晰规划,明白自己要什么。”
“他的精神很强大。”
另一边盛雪河每天都被父母要求,要打败傅异闻,要将傅异闻踩在脚底下,仿佛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第一名。
他必须听从自己父母所言,将他与傅异闻摆在势不两立的两个阵营。
这是大课间,班主任按照惯例下班级激励学生:“你们不要提防同班的同学偷偷学习,学习并不是可耻的,为了害怕别人知道你学习而去偷偷进行,说明你把你身边的同学看作是竞争对手。但我们的竞争对手是全省的同龄人,绝不是我们的同学。我们是战友,是共同进步、共同走向光明未来的伙伴。”
“你们要做的不是互相戒备,而应该相互扶持,手拉手共同进步,完成自己理想中的目标。而不是死盯对方排名。”
在陈绵的话语中,盛雪河猛地惊醒,张望四周,是熟悉的教室场地,他的脸色却惨白得有些吓人。
他做了一个梦。
转头的刹那,他恰好与一人目光对上,正是出现在他梦境中的傅异闻。
盛雪河抿了抿唇,脸色愈发难看,将头别了过去。
“他怎么了?”
【他能怎么,无非是讨厌你。这是你第几次考试排名超过他了,学生间尤其是薛武都传疯了,说他活该。】
前段时间校内统一拍摄了单寸照,分发单寸照时,傅异闻的照片却不见了。学委说可能是掉在半路上,准备回去找找。
盛雪河恰好在那段路上,捡起这张照片后,莫名想到那个梦境,指尖有些发烫。
他做出了一个不耻的行为。
将这张照片还给傅异闻时,上头缺了一角,显然是被人裁剪过。
“怎么少了一张?”
“不知道,捡到的时候就这样。”
盛雪河不擅长撒谎,只能用冷漠的表情掩盖心虚,他问:“还有事吗?”
傅异闻:“没了,谢谢班长。”
有人对傅异闻说:“不会是他暗恋你,偷偷裁了吧?”
“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正好被他捡到,又正好少了一张。”
傅异闻:“班长不是这样的人。”
盛雪河正在写卷子,笔尖刮破纸张,他在发呆,他怎么可以这么龌龊,居然用这样的方式留下傅异闻的照片,他和小偷有什么区别?
他告诉自己,不会有人知道的。
盛雪河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他会还傅异闻钱的,傅异闻快过生日了,他会买很贵重的礼物补偿,当作购买这张单寸照,他不会让傅异闻吃亏的。
他又无力地安抚自己,一张照片而已,傅异闻有很多,可他只有一张。
想着想着,连他自己都感到可悲,他找再多理由,无非就八个字——
他不想还。
他想留下-
傅异闻身为高中部的名人,他的生日是一桩大事,早在他生日前一个月,就有人讨论该送他什么。
这些礼物傅异闻都没有收,一一退了回去,唯一一个没有署名的,傅异闻没办法退,更不好意思丢,就一直放在桌上等人认领。
这是一个小机器人,外观不太好看,但功能强悍,价格昂贵,不是普通高中生承受得起的。
有人说这个机器人真丑,送礼物的人眼光真差。傅异闻说:“会吗?挺可爱的。”
靠窗的盛雪河耳尖微动,眼睫不自然颤颤。
傅异闻生日当天,他邀请同学去聚餐,盛雪河拒绝了他,说约了朋友。傅异闻愣了愣,很是失落的样子:“好吧。”
盛雪河哪来的朋友,他只是不想去聚会上败坏别人兴致。他不会说话,更不擅长社交,总是会把热闹的气氛弄得很尴尬。
“那个机器人是你送的吗?”
虽然傅异闻没有指明,盛雪河却警惕了起来:“不是我。”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送的?”
傅异闻解释:“因为全班……”
“只有我没送你礼物,所以就是我送的了吗?”盛雪河平静道,“不是所有人都要送你生日礼物。”
傅异闻沉默,说:“也是。”他们的关系没好到这种程度。
迟到的后悔让盛雪河心中发闷,有时候他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为什么总是说出不合时宜的话,为何总是把气氛弄得难以收场。傅异闻只是问问他而已,他又为什么要如此刻薄。
傅异闻一定很讨厌自己吧。
“如果是你送的话,我想告诉你,我很喜欢。既然不是,那就没有必要了。”
傅异闻朝他微微一笑:“再见。”-
盛雪河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去了医院,见病房水果少了,便下楼买水果。
在他回来时,他看到书包有打开的痕迹,同时桌上还有一叠钱。
外婆看到他时,慌乱解释:“我是想往里面放钱,不是故意要偷看的。”
盛雪河知道,他将钱收好放在抽屉,外婆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盛雪河的钱包里有一张照片,藏在最里处,上头布满褶皱,显然时常被拿出来看。
“没有。”
“是不是男生?”
盛雪河惊讶,外婆笑笑:“没关系的,奶奶很开放的。而且他看起来很俊,你还赚了呢。”
他苦笑:“是啊,赚了。”
“但是真真也很优秀,他也赚了。”
盛雪河不知道该怎么说,傅异闻确实很好,好到,他都不敢承认这份情感,好像这样的喜欢对傅异闻来说是一种玷污-
跨年夜,他还没进门就听到父母在争吵。
盛雪河已经熟悉了这样的生活方式,面无表情地穿过客厅,权当没望见这场闹剧。也正是他漠不上心的态度让夫妻二人顿感不满,一时忘了继续争吵,而是将火力集中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言语无非就那么几句。
“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都那么懂事,你儿子就这么冷血?”
“还不是你生的儿子,关我什么事。”
“那也是继承到你卑劣恶心到基因,你们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早知道生出来这样的货色,不如不生。”
盛雪河极力克制着自己,在听到最后一句,心中憋压依旧的郁结终于爆发。
最近他的学业压力很大,光是呼吸都让他喘不过气,他的世界是黯淡无光的阴霾。
他骤然停下脚步,把手边的东西摔满在地,狠狠丢向茶几边上的夫妻二人。
这两张熟悉的面孔从厌恶,到惊讶,又到不可思议,最后回归厌恶,精彩至极,如同京剧变脸般精彩。
父亲黑着脸上前想要抓盛雪河的手臂,被狠狠甩开,一个成年人竟被未成年人吓得不敢前进,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望向自己妻子。
妻子一同上前,一人按着盛雪河的后背与双手,一人抓着盛雪河的脑壳,以暴力结束了这一切。
不,还没有结束,盛雪河也不知所哪里爆发出来的蛮力,很难想象一个未成年人竟拥有这么强的爆发力。
他的头皮几乎被扯烂,强硬地脱离束缚,在夫妻二人被推到在地上惊恐面面相觑的时候,盛雪河已经回到了房间,锁上门。
在门锁扣上的瞬间,他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背靠着房门,将腿去起,满是青紫伤痕的手臂环着小腿,不住地流泪。
他却不敢哭出声音,只能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压在喉间,在吞进肚子里。
他害怕,他无助,他绝望。
他的父母是互相咒骂的类型,这样的闹剧从小就经常发生,他原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的,可他发现,有些事永远没办法习惯。
盛雪河抹了一把眼泪,从床底下拿出藏了许久的吉他——这是他偷偷买的,也是不敢被发现的秘密。
想要跳窗离开的时候,房门突然传来钥匙插进钥匙孔的声音。他已来不及将吉他收起,对上父母失望的眼神,抓着吉他的手收紧,又逐渐滑落,仿佛某种无能为力的投降。
他的父母将盛雪河的暴力行为归结于叛逆,而叛逆来源于这把吉他,成绩下滑也找到了解释理由。
他们让盛雪河处理好这这把吉他,他拒绝了。
“你非要护着这东西是吧?你别以为你拿了个奖就多厉害了,现在竞争多激烈你明白吗?我每天跟你妈累死累活,都在混口饭吃。你每天就读书读书,多轻松,多安逸,天天在学校享福。你怎么还碰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不想念T大。”
“什么?”
“我不想参加竞赛,保送的专业我不喜欢,我不想要这个名额了。”
“我看你真他妈是疯了!你想死是不是!要是你想死早点说,省的我们陪你折腾。”
突然,他父亲冷笑:“你倒是说说,你想学什么。”
“音乐。”盛雪河说,我想学音乐。”
如盛雪河意料中的嘲讽与贬低:“就你?”
无力感席卷盛雪河全身,他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连呼吸都带有窒息感的地方。
“要是你敢踏出这个家门一步,你就别回来了。”他还说,“奶奶快不行了。”
盛雪河停下脚步,拳头握紧,眼圈在瞬间发红,泪水在眼眶内打转。忍耐许久过后,他轻声道:“我想去看奶奶,”
“把这东西处理掉。”
“好。”
他们说:“乖孩子。”
他总是喜欢以逃避的方式去解决不想面对的事,比如小时候,父母大吵大闹甚至动手时,他默默在角落默默画画,很快他就发现他并不能在绘画中静下心来,耳里听着歇斯底里的话语,只会让他想用画笔将素描纸戳烂划碎。
只有带上耳机听音乐的时候,噪音才会被隔开。
盛雪河抱着这把吉他去了很远很远,外头下着暴风雪,他却连外套都忘了穿。
街上行人匆匆忙忙,皆是赶着回家与亲人团聚,共同迎接美好的2022。冰天雪地之中,他像是纷飞白雪中孤独的逆行者,被世界抛弃,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他到了废弃的车厂,周围一片荒芜,地面上连雪都很少有。
他麻木地坐了下来,漫无目的地盯了很久。思维发散,一片浆糊,许久,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在寂静的雪天里升起。
像是倒进冰块中的开水,冰块因为承受不住某种热度,骤然飘起了白汽。
他一边哭,一边抱着手中的吉他,手上拨弄着毫无意义的音符,因为哭腔有些颤抖的嗓音不成调地跟唱,溢出零星颤抖的英文单词。
这声音断断续续,如同破碎的玻璃展品,不受控制地朝四面八方发散。
他感到无止境的寒冷,指头僵硬得不像话,外头的暴风雪下得更大了,他拿出了手机,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又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震了震。
这是来自各大软件的默认祝福,这是2022的新年,00:00,没有人给他发任何祝福消息,也没有人祝他新年快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突然没那么冷了。
同时,他的手机再次震响,他收到了一条信息,一条活人的祝福语。
2022年快乐。
来自他的“死对头”,傅异闻。
周围的温度愈发诡异,太暖和了,暖和得不像冬夜,他忍不住出去看情况,却发现一枚纸箱。
里头不仅有一件羽绒服,还有一朵刚刚盛开的铃兰花。
他怔神许久,这场景太诡异了,夜深人静的郊外,凭空发生这样的事,绝对称得上灵异事件。
他将铃兰花小心翼翼捧出,带到温暖的室内,内外如两个天地。
外头寒意逼骨,如同要将灵魂与思想一起冻成冰块;室内温暖如春,仿佛钻进了被窝那般惬意。
最后,他将铃兰花种在角落的土壤里-
傅异闻收到系统通知,系统告诉他剧情有了大大推进,对主角来说,是足够铭记终生的成长。
他想问具体的,却又觉得没有必要。
根据他这么多年的经验,想要塑造一个主角,真的很简单。夺走他的全部,给予他希望,再将希望打碎,迫使他在逆境中成长。这就是这个系统的意义。
每个主角都要经历无穷无尽的痛苦洗礼,才能真正成为意志坚强的人,成为远超普通人的存在。
有时候他自己都感到奇怪,为什么主角一定要经历种种磨难才能真正成为主角?还是说,只有能够忍受常人不能容忍的人,才是主角。那如果是这样,到底是磨难成就了主角,还是主角打败了困难?
他不听系统的警告,擅自来到这里。
系统不断提醒,他不该出现在这里,此刻是主角心境的转折点,只有自己克服,才能真正蜕变成主角。
这种话他都听腻了。
系统知晓傅异闻带过很多主角,手下有诸多典型主角例子,被主神拿出来公开夸赞,当作范例传阅在同事之间。傅异闻比谁都要清楚,此刻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给予对方关爱。
然而当傅异闻听着盛雪河混着抽泣的吟唱,明明情绪已经崩溃得不像话,却固执地弹弄吉他,即便拨出的音符支离破碎无法衔接,外头风雪猛烈,打在车厂不牢固的窗户上,让其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掉落坍塌。
这个地方很危险,如同盛雪河此刻的情绪危险,他与恶劣的暴风雪天气都像钢丝绳上行走的杂耍艺人,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祸。
盛雪河突然一头扎进自己的腿间,好像处在可怕的痛苦中似的,断断续续的泣声被压的得很低。
这是傅异闻第一次听到他哭的声音。
傅异闻选择动用权限,冒着被处罚的风险,纵使脑中警报声拉响,他也充耳不闻。
顾自将温度调到适宜水准,同时在门口留下一个纸箱,里头装着加厚版羽绒服。
做完这一切他就该去系统内接受惩罚了,然而在离开前,他望见盛雪河满面泪水的样子,无端烦躁又不安,某种无法控制的情绪涌了上来,让他想要迁怒他人,更多的却是迁怒自己。
他决定再做一件事,反正都要受到惩罚,多惩罚一会儿,小惩罚一会儿,也没有两样-
又是一次测试,盛雪河答应过外婆要拿满分卷,这一次他确实考出出乎意料的成绩,理科全部满分,就连语文作文都超常发挥拿到了满分。
这所普通中学,居然出了个全省第一,堪称奇迹。
盛雪河却感受不到快乐,只觉得麻木,从前不喜欢他的人并不会因为他成绩好而有所改观。
回到家后,他质问父母:“为什么不告诉我?”
盛雪河考试当天,是外婆火化的日子,可他毫不知情,连外婆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
他的父母很奇怪:“告诉你有用吗?而且这是她要求的,不希望你看到她走。你又在犟什么?现在的你要以学业为重。我听你老师说了,你这次的竞赛……”
盛雪河抱着头,痛苦地蹲下了身:“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他的父母看了他片刻,选择让他冷静一会儿。
他在房间的角落里,呼吸都是痛苦的,看向窗外,他的意识在涣散,在摇晃-
春节当天,家庭聚餐。
女人和孩子只能在厨房里的小桌子里吃,盛雪河成年了,跟着父亲坐在外头。
父亲拿他吹牛,还和他们说他也就那样,如果他们的孩子有学业上的问题,可以问他,随便问。
但是他们说他没有男子气概,性格也不爷们儿,男人还是要阳刚点。
于是他们逼他喝酒,他喝了,觉得想吐,一堆人笑他。他爸觉得丢他脸,让他回小桌。
“哥哥,你好厉害。” 一个小女孩崇拜地看着他,“全省第一!”
盛雪河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你以后会比我更厉害。”
“真的吗?爸爸不关心我的读书,说女孩子嫁人就好了,成绩好没用的。” 她苦恼道,“我哥成绩很差,我爸妈倒是很着急。”
盛雪河:“不要听他们的话。女孩子更要好好学习。”
只有学习,才能逃离这里,逃离一切。
她看着盛雪河,点头:“嗯!哥哥,我会好好学习的,以后我争取和你考一个学校。”
之后她想到盛雪河的成绩,很是苦恼:“啊……好难。但是我会努力的。”
“我相信你,你可以做到的。 ”盛雪河笑道。
酒味让他想吐,准备上楼休息的时候,他母亲指责他没礼貌。他没说话,外婆不在了,他谁也不想管。
躺在床上,房子隔音不好,男人们放声大笑让他浑身难受。
眼睛酸涩,想吐,反胃,腹部痉挛。
外头的烟花在放,小孩儿的欢笑声,热闹得很。
楼下开始打牌了,女人们在打麻将说家常,他看着天花板,想睡却睡不着。
拿出手机,23:40,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就拿出手机,打开一个人的会话框,一直看着。
看了足足十几分钟,艰难地输入“新年快乐”,在23:59的时候不小心发了出去。
他后悔,想撤回,却又在等。
对方没有马上回复,他想撤回了,觉得嘲讽,丢人,他们根本不熟。
而在他输入“抱歉,发错人了”的时候,对方也发来了“新年快乐”。
时间恰好00:00。
一瞬间,泪水莫名蓄满眼眶,他握紧手机,莫名地笑。他一直笑,却不知道在笑什么。
他的眼泪擦不干,就任由流着。
对方又问:[在做什么?]
盛雪河:[没做什么。]
他补充:[外头好吵。]
傅异闻:[烟花吗?]
盛雪河:[嗯。]
[想看。]傅异闻说,[我这里禁烟花。]
傅异闻家在市中心,不允许放烟花爆竹,反而是他这里的乡下管得较松。他想说,不放烟花不是挺好的吗?最起码安静。
但觉得不妥,这句话太没情商了,于是一一删掉-
傅异闻等了很久都没等到盛雪河的回答,对方一直处在“输入中……”,却没有消息传达,好像回答他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看了看外头的夜景,霓虹大厦璀璨明亮,绚烂无边。突然,他的手机震动,对方发来了一条视频。
盛雪河的声音有些低,像是在难为情,带着几分拘谨的内敛,清透悦耳的嗓音穿越空间,跨过冰冷的电子产品坠入他耳里。
“那我录给你看。”
盛雪河其实并不喜欢烟花,他讨厌任何很吵的东西,许多人说烟花漂亮,他却觉得一般,不过尔尔。
他的心跳很快,声音响亮,他害怕会被录进去,所以反复录了许多次,听了许多次,确认没有差错后才发送出去。
他想,幸好外头足够吵闹,才能掩盖住他的心跳声。
这也是他第一次喜欢烟花。
傅异闻没有回复,他像是傻子一样等待,坐在窗边的他等到烟花结束,伸手将窗帘拉上。
回到床上后,傅异闻问他:[烟花应该结束了吧?]
盛雪河:[刚结束。]
手机在震动,同样是视频,却是对方弹来的视频电话,盛雪河瞬间从床上坐起,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忐忑地按下接听。
傅异闻将镜头对准窗外,是城市中央的美景:“我不能还你一场烟花,因为我没有。”
将镜头切换到前置,穿着居家服的他看起来随意,没有往日的清朗,墨色的发丝随意落在额头,五官英挺深邃。
褪去少年感的他面孔端正,看起来拥有成年男人的魅力,让人无法将目光转移。
傅异闻突然喊着:“盛雪河。”
盛雪河莫名有些紧张:“怎么了?”
“仔细想了想,文字版的祝福还是不够真诚。但我没办法当面送上祝福,所以,盛雪河——”
专注视线隔着屏幕有如实质落在他身上,傅异闻薄唇微动,面上染有淡淡笑意,他听到傅异闻在说。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部分快结束了。
我觉得大部分看文的读者年纪都还小,也许你们会觉得我多管闲事,但是我还是要说,我先道歉。:)
不要相信任何人说的,读书没有用。
读书很有用,同时也是性价比最高的塑造自我的方式。女孩子一定要多念书,不要相信任何“读书无用论”,都是害人的话。
感谢在2022-02-11 20:56:59~2022-02-12 01:3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星眠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4.移民
马上就要开学, 盛雪河提前收拾行李,弄到一半浑身是汗,准备先去冲个澡。
等他出来时,发一群人呆在他的房间里, 父亲手中是他的钱包。
那一瞬间他仿若冰凝, 明明无风, 却遍地生寒。
“这是什么?”他父亲用指尖挑起一张单寸照, 沉静地问他。
盛雪河没有回答,他说:“难怪你最近那么奇怪, 原来是谈起了恋爱,还是和……”说到这里,他皱起眉头, 是掩不住的厌恶。
“还我。”盛雪河伸手去夺,引起其他亲戚的注意。
盛雪河无法将这张照片拿回, 就有亲戚替他父母教育他, 说他不尊重长辈, 看到长辈不喊人,还这副态度。
这些人是他哪个亲戚他都分不清,兴奋的神情如同恶鬼把他包围起来,义正言辞的腔调像塑料膜压制他的呼吸, 让他几乎窒息。
他们在一个刚成年的孩子身上获得权威感与上位感,他像是古代游街示众的犯人, 谁都能指责他的不是, 他有些头晕,面无表情却很苍白。恍惚间,他如置身冰天雪地,任由这场风雪吹打。
他不像是在家, 更像是在绞刑台。
而他的父亲低头看着手机,这场刑罚结束后,告诉他:“他爸妈问过他了,他没有在学校里谈恋爱,你这张照片怎么来的,我也很清楚了。你应该不想让他知道,你像是窃贼在暗处窥视他。不想你们连同学就做不成,就离他远点。”-
高中生的寒假只有十数天,很快就要再次踏进校园。
冬日最叫人厌烦的无非是跑操。
盛雪河感到头晕眼花,浑身提不起力气,他没有多在意,以为是感冒了。
学校每次会对跑操的班级评分,根据队形整齐度、出勤率、以及喊口号的响亮程度综合打分。每周分数最高的班级,可以获得一枚锦旗。
盛雪河在最优班,锦旗挂在他们班级门口就没拿下来过。
队形排列也有技巧,为了让队形好看,高的靠前站,矮的靠后,这样从远处看过来会有一种衔接自然的流畅感。
盛雪河跑了半圈就感到费劲,他觉得呼吸困难,从前他跑操也会难受,但不会有这种窒息感。
经过主席台时,班级会喊口号,在那一刹那,他终于忍不住往前栽去。
班级陷入一片混乱,盛雪河已经没了意识,他牢牢靠在一个人身上,又被紧紧抓住手臂。
一股奇异而美妙的铃兰花狡猾地钻进他的鼻尖,让他瞬间卸下防备,且不愿意松开对方的手-
他被送到了医院,其中一项检查结果:重度焦虑。
得知结果的时候,盛雪河整个人是懵的,他不敢去看傅异闻的表情。班主任在门口打着电话,他故作轻松:“高中生谁都会焦虑吧。”
他以最轻描淡写的姿态描述自己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傅异闻那双眼如同望穿一切,让他整个人轰然崩塌,像是悬崖峭壁上盘旋的人,突然脚底一滑,坠入了深渊。
他抓住傅异闻的手不放,将自己的额抵着傅异闻的手背,泪水不发控制地往下淌:“不要和我爸妈说……”
“求你。”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傅异闻只是个学生,他有什么办法帮自己?
盛雪河要求的人是陈绵,是他的班主任,而不是他的同龄人傅异闻。
他挡着自己的脸,滚烫的泪水如决堤在傅异闻手背上淌,仿佛流不尽似的。
傅异闻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他只知道盛雪河很难过,同时,瘦弱的身躯一颤颤,因为弯曲的动作,突出脊背被病服勾勒,脆弱得不像话。
此刻的盛雪河不是主角,而是病人,一个可怜、得不到救治的病人。
这是傅异闻第一次怀疑系统的任务是否正确,连带怀疑自己的存在是否合理。
他望着盛雪河不住颤抖的肩膀,与那日暴风雪夜的情景奇妙重叠,他仿佛被带回那一天,无助而有破碎的吉他弹唱。
“班主任还不知道,病单在这里。”
傅异闻将病单给了对方,他特地将盛雪河安排进私人医院,这家医院和傅家有点交情。
盛雪河哭得更剧烈了,他将病单抓成团塞进手心,像是害怕被人发现般惶恐。
这让傅异闻想到了在草原上被猎豹追逐的羚羊,在猛兽的追赶下,羚羊只有跑得更快才能免于一死,否则只有成为食物的下场。
而现在,他就是那只追赶盛雪河的猎豹,盛雪河不过是艰难求生的羚羊。
所谓主角,并不是强大到值得艳羡的存在,他们不过是不断在童年受到精神创伤的孩子,拥有不健全的人格-
自从盛雪河进入医院以来,一直是傅异闻在照顾他。
他和家人提出要住宿,家人并没有怀疑,加上来回交通确实麻烦,他们同意了盛雪河的住宿请求。
傅异闻总是给他送来美味的食物,还会帮他把汤里漂浮着的肥肉捞掉,一切细节做得完美体贴。
一次,盛雪河因饮食过量引起消化不良,傅异闻在他身边呆了一天一夜,时刻关注他的情况。
在这个时候,傅异闻会上网课,会害怕他跟不上学校进度,会帮他归纳知识点。
害怕他无聊,傅异闻也会挑选电影与他一起观看。
挂水的时候,傅会在一小时设一个闹钟。
更让盛雪河意外的是,傅异闻回在他因焦虑失眠的时候,一边放着音乐,同时用吉他伴奏。
在盛雪河呕吐的时候,傅异闻会一边托着他的下巴,一边用湿毛巾擦干他脸上的汗。这让无微不至的照顾让盛雪河感到强烈不安,他害怕这种好是存在目的且会被回收的,哪怕是他的父母,都没对他这么好过。
在这几天里,盛雪河一直在想,傅异闻到底想要什么?有一天,他终于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了。
傅异闻收着碗筷,随口应付:“上次考试你是第一名,我不想趁虚而入,你要把状态养好,再分出‘胜负’。”
也是,傅异闻平日里看起来随和,但也是很骄傲的一个人,当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强项被人盖过光芒。
得到答案后,盛雪河反而松了一口气,他很害怕别人给予他的无条件的好,他会恐慌。
傅异闻一次离开,盛雪河隔着玻璃窗往下看,看到傅异闻被家人接走。
西装革履的精英男士,与周围人拉开两个层次,他们站在那里,如同一个单独的世界,将周围匆忙普通的世界割裂开来。
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外头下着雨,车辆已经离开了,他看着窗外迷蒙的雨,以前他会在这时候听英语听力,旁边座位会又傅异闻戴耳机上网课。那些网课都是他看不懂的东西,专业名词拗口晦涩。
傅异闻有时候会提醒他该睡觉了,又或是帮他捡起耳机,但现在他又是一个人了。
呼吸的热流在窗户上蒙上一层白雾,他盯着许久,伸出手指,在上头一笔一划地写着。
猛的回过神,他心跳加快,不可思议,慌乱的将上头的名字擦成斑驳,水珠湿漉漉淌下,他打量四周,幸好没人看到。
同时,又是恍惚。
在傅异闻的到来之前,总有人轻而易举否定他的能力,把他贬得一文不值,他们告诉他傅异闻才是真正的天才,而他不过是拼命奔跑才到达对方触手可得的程度的庸才。
他不会在任何一件事上附加期待,投入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期待、信仰、梦想,如奇迹瑰丽多彩,大多数却是空谈一场。
他能够忍受孤单,就代表他能够忍受一切。他不需要朋友,不需要家人,不需要理解。
坚定的无神论者,不会相信幸运女神的眷顾。
他该出院了-
病房里,傅异闻看书睡着了,书落在小腹上,很端正的睡姿。
盛雪河打开小灯,小心翼翼过去。
借着灯光,仔仔细细地一遍又一遍用目光描摹着他深邃眉眼,目光清澈又炙热,丝毫没有半个小时之前展现出来的倦怠。
傅异闻生得极好。
轮廓英挺,小灯照亮他的脸,五官却没有一处不是造物者的精心雕刻。
凑近了他,鼻息尽是是他身上散发的淡香,是他身上的特有气息。
盛雪河很喜欢这个味道,会让浮躁的心安定下来,如同找到避风港。
悄悄俯下身伸手摩挲着他的手指,然后缓缓插入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怕弄醒他,动作很轻。感受着对方的温度,盛雪河心中涌现奇异的满足。
好像只要凭借这种接触,就能获得支撑他的力量。
他应该放开的,却不舍。他不断告诉自己,再等等,再等等就松开。
过了一会儿,他又告诉自己,再等等-
【你的情感波动很奇怪。】
【你想拯救他。】
“我不会。”
【你说谎。】
傅异闻不会,不意味着不想。
没有谁可以拯救谁,也不会有人能够成功解救谁。一个人的脱胎换骨,不是依附任何人,唯有凭借自己。
任何关系都一样,谁都不是谁的救世主,没有谁会是另一个谁的救世主。
一个人想要拯救另一个人,这是很可怕的。所谓救赎皆为空谈,真正的拯救,只有自我成长。
深谙此道的他,明白一切道理,却依旧无法控制,无法停止地冒出这个不该有的念头——他想要拯救这个人。
【你必须马上退出这个世界,不然你会死。】
“他很恨我吗?”
【是的。】
傅异闻其实不意外。
反派的最大作用是成就主角,他需要做的事并不多,只需要处处都比主角优秀,给主角压力,让主角产生打败他的动力。
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学习的好机会。他借此机会学到了很多,也知道了许多原本不知道的事,甚至接触了许多未来时空才会有的知识。
他像是一个工具,不断给主角制造麻烦,最后被主角打败。因为只有经历过绝望的人,才能真正蜕变,焕然一新。
傅异闻曾经问过:“如果他熬不过去呢? ”
【那说明他只配当普通人。这个世界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直接把他解决,处理掉这个世界,还能给主系统少一些负荷。以后我加载也不会那么慢。】
系统说的是那么容易,毁灭一个世界,万千人的意识,像是电击鼠标清理电脑里的垃圾文件一样随意。
系统又告诉他:【你在同情他们吗?没必要同情。如果他们无法蜕变成主角,说明他们是不合格的,就算没有你,这个世界也会难以运行。】
说到底,他必须要将恶人做到底,否则就是在杀人。
也许是傅异闻做得太绝,最后他都是被杀的那个。他们很恨他,很恨很恨,他经历过很多死法,很多折磨。
但他的心情无比平静,甚至能保持绅士的笑意,这让他们感到毛骨悚然,最后对他吐出二字:“疯子。”
这个世界本不该由傅异闻负责,他是强行留下的,因此许多地方不够完善,但能让系统如此警告他,说明问题很严重。
因为他的到来,盛雪河才会被不断比较,才会拥有灭顶压力,盛雪河应该很希望他消失吧。
傅异闻说:“我知道了。”-
回到学校后,盛雪河才知道为何傅异闻能天天来医院,他家破产了,可能要退学。
但这些时日里,傅异闻都没有和他提起过这件事。
在一次无人地点,盛雪河问他:“你最近……还好吗?”
话音刚落便开始懊悔,他头一回希望自己的嘴巴不要这么笨。
傅异闻愣了愣,随后笑了:“我没事,小问题。你好好准备考试。”
“……谢谢。”盛雪河还想说什么,傅异闻却来了电话-
盛雪河成功被保送,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打工,帮小孩子补课存钱,偶尔会去学校探望老师,准备一些采访。
他和傅异闻时不时会聊天,都是一些没意义的话,寻常人看到这聊天记录都会无语的地步。
没营养,没意思。
觉得有意思的只有他一个人。
高考那天,盛雪河有些紧张,他打听到傅异闻的考场,在外头蹲守,但他并没有看到对方。他以为是自己漏看,便一直等着。
等到所有家长散光,等到场地再无其他人,等到保安来问他,他才离开。
后来盛雪河才知道,傅异闻没有参加高考,据说是家里闹得很严重,连报纸、新闻都有报道。
他早就知道自己同傅异闻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十八岁的他是普通普通高中生,但傅异闻与他一样的只有年纪,一点都不普通。
盛雪河一直想去找傅异闻,他们的聊天记录像是被定格,朋友圈也毫无动静,像是人间消失那般。
七月份,盛雪河跟随家人去泰国游玩。他本不爱拍照,可看到明媚灿烂的风景,忍不住按下快门。
异国风光让他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希望能找到一人分享此刻喜悦,可他想了很久,竟想不到一个人选。
他发了朋友圈,设置了仅一人可见。
父母在沙滩闲逛,与摊贩讨价还价,他坐在边上乘凉,时不时看向手机。
终于,手机弹出了一条消息。
傅异闻:[泰国好玩吗?]
盛雪河:[很热。]
他又说:[还好,也没那么有意思。]
傅异闻没有马上回答,盛雪河想了想,问:[最近怎么样?]
傅异闻:[我挺好的,你呢?保送T大,学校有史以来第一人,恭喜。]
可是按照傅异闻原本的成绩,也是能上T大的。话语在会话框中删删减减,怎么都无法发送出去。
傅异闻:[你不用安慰我,我没那么脆弱。]
许久,他又问:[假如你的生命只剩三天,你会做什么?]
现实版假如给你三天光明吗?盛雪河想了想:[什么都不做。]
傅异闻发了个大笑的表情,有些可爱,他打来了视频电话,盛雪河毫不犹豫接通。
画面中的傅异闻西装革履,头发整齐,露出部分光洁额头,眉宇锋利。然而在看向镜头时,他又恢复往日的随和青春气息。
“抱歉,按错了。”
“没事。”
傅异闻看起来很累,扯了扯领带,躺在床上很懒散地看着他,这样会有一种他们在躺在一张床上对视的感觉。
“我要出国了,后天的机票。”
猝不及防的言语让盛雪河微怔,随后平静道:“那挺好的。”
“嗯。”
沉默过后,盛雪河问:“哪个国家?”
“美国。”
“……学校看好了吗?”
“嗯。”
盛雪河说:“那挺好的。”
像是一次不够,他再一次说:“那挺好的。”
傅异闻突然笑了起来,他伸出指尖去触摸屏幕,又在冰冷的电子屏幕弹了弹,很孩子气的做法。他问:“你会想我吗?”
“不会。”盛雪河果断道。
“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又不是……”现在交通那么方便,怎么会见不到。
“我要移民,定居美国。”
盛雪河问:“不会回来了吗?”
他回答:“不会了。”
之后盛雪河说:“那挺好的。”
他又笑了:“嗯,你也要好好的。”
两个高考作文都能写到满分的人,此刻用着蹩脚的话语沟通。之后有人喊傅异闻,他们互道了再见。
哪怕他们知道再也没机会再见了。
泰国真的很热,热到盛雪河不想动弹,远处父母喊他,他也不想理会。
盛雪河怅然若失,浑身没有力气,刚刚消退的中暑又开始了,五脏六腑难受,集中在心口发闷,情绪像是被人掌控。
他想到自己方才不断重复的话,这挺好的。
这一点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TUT我以为我两点能打完牌,结果又和弟弟们(亲弟)打游戏去了,凌晨五点才睡。
我发现我弟同学真顶,和我们通宵打游戏,然后去田径训练,我人都傻了。
45.重生
“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到达机场。”
傅异闻应了一声, 后座的他盯着电脑屏幕,上头的一串数据有些问题。
【你没必要这么尽职尽责,等你出国后,你就会永远消失。原身早就该因意外身死, 你已经延长了他的寿命。】
傅异闻:“但‘他’的身体还活着, 不是吗?”
虽然是以他的灵魂活着。
傅异闻不喜欢做事做一半, 既然他现在还占据原身的身体, 他就会做好原身该做的每一件事。
这不是假好心,是一种责任感。
突然, 远在家中的管家给他打来了电话:“少爷,您养的那盆花已经开了。”
傅异闻愣了愣。
他们都知道傅异闻很宝贝这盆花,土壤选择、温度把控……都是亲自为之。
但这盆花一直没有盛开, 傅异闻走时犹豫要不要一起带走它,但又怕它水土不服, 将它留在了院内。
【你不该回去。】
系统在警告, 但管家给傅异闻发了一张照片, 是山茶花盛开的画面,仿佛隔着屏幕都能嗅到它的芬芳。
傅异闻让司机调头-
意外发生了,傅异闻被绑架了。
傅家被熟人坑骗,掉进陷阱, 融资方面出现很大问题。好在傅家在国外也有产业,他们准备放弃国内版图, 专注国外市场。
这让部分仰人鼻息的亲戚恼羞成怒, 要是傅异闻他们出国了,他们以后怎么办?
他们已经过惯了大手大脚的生活。
傅异闻并不意外,系统没有提醒他,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
这是傅异闻的最后一个世界, 系统告诉他,他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他有些恍惚,过去了那么多年,他几乎要忘记自己是谁,来自何地。
离开这个世界前,傅异闻想去和一个老者告别,但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这个人的眼睛太漂亮了,明明在哭,却让他感受到倔强,朦胧的眼睛闪烁着不服输的傲气,让他的心脏有些异样。
他要留下来。
——他的脑子里疯了似的闪现这句话,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许多事是没有理由的。
他只知道,如果他不留下来,他会后悔终生。
这是他头一回的冲动,也是头一回不理智。也许是因为相处出感情了,系统不希望他犯蠢,更不希望他浪费这个回去的机会。
哪怕系统告他,有很多权限被限制,他在这个世界养成这个主角会很费劲。从前,主角要他的命,系统还能屏蔽他的痛感。这一次,不行。
他依旧要这么做。
盛雪河和他想象中的一样,要强,倔强。但又和他想象的不一样,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坚强,都要努力。
像是璀璨的钻石,看起来脆弱又易碎,却比钢铁还要坚强。
他好像喜欢上盛雪河了。
系统在提醒他,他只能撒谎。他想再留一会儿,哪怕只是一会会儿。
但系统还是发现了,他三番两次自愿被惩罚。他该走了。
这场意外,是系统亲自给他安排的,为了让他记住犯错的代价。
他没想到盛雪河会回来。
傅异闻没有想到,这时候应该在泰国度假的盛雪河会出现在这里,当绑匪将盛雪河丢在他身边时,他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那一刻傅异闻再也不能做到平静对待,哪怕系统不断提醒他,盛雪河拥有主角光环,不会有事的。
傅异闻试图和对方协商谈判,由于原身父亲已经和对方撕破脸皮,傅异闻的很多保证,他们都不信。
他父亲似乎料定这群懦弱的亲戚不敢伤害他,也不打算继续惯着他们。
傅异闻被注射过肌肉松弛剂,整个人无力反抗,却依旧有能力护住盛雪河,任由对方拳打脚踢。
谈判失败。
傅异闻身上都是血,眼睛也被打破,视力受损,这群亲戚想要毁尸灭迹,干脆直接放了一把火。
火焰包裹下,他尽可能安抚对方:“别怕,别怕。”
盛雪河不明白这个人到底为何会如此镇定,仿佛他与生俱来不属于这个世界,不会为任何事情影响。
就比如现在,受伤的人明明是傅异闻,安抚他的人却也是傅异闻。
盛雪河靠近着傅异闻,他们距离很近,想要去触碰傅异闻的面颊,可看到他满脸是血口,始终没有这个勇气。他问:“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傅异闻没有说话,因为他,盛雪河才被绑架。他说:“对不起。”
盛雪河的手机被收走了,他还备了一块电子表,用电子表报警后,傅异闻让他先走。
“你不怕吗?我们可能会死。”
“你不会死的。”
盛雪河不明白他为何能如此笃定:“那你呢?”
傅异闻只是说:“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盛雪河收回手,无声把眼泪擦掉,尽量让自己声线平稳,看起来并不在意。
他说:“傅异闻,你太烦人了。”
傅异闻有些难过,这张脸都是血,看起来残破脆弱,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捕捉到难过的。于是这个看起来很难过的人,又对他重复:“对不起。 ”
系统提醒傅异闻消防员快到了,他让盛雪河先出去,不等盛雪河说话,外头已拉响警报声。
盛雪河费尽全力想把傅异闻拉起,但他体力实在太弱,他从未有一瞬像现在这样厌恶自己的身体,为什么自己平时不保持锻炼,为什么连一个人都扶不起来。
如果他的力气稍微大一点,身材稍微结实一点,是不是就可以带着傅异闻一起离开这里,而不是无能为力地看着傅异闻因为肌肉松弛剂倒在地上。
傅异闻让他走,他还想再试试,可傅异闻太重了,烈火的温度攀升,烟粒卷进喉管让他不断咳嗽。
视力受损的傅异闻看不清,却听到盛雪河在哭,傅异闻安慰他,却让他哭得更厉害了。
傅异闻心想,他真是失败,连这样一件小事都做不好。
“相信我,我会活着的。”
“我有办法。”
好不容易盛雪河点头同意,愿意先走了,傅异闻才松了一口气,老实说,他不相信任何主角光环,也害怕此刻出现意外。
在松弛剂的作用下,傅异闻整个人无力,视线又受阻,根本没注意到一旁的门摇摇晃晃,好像随时会倒。
眼看傅异闻就要被烈火吞噬,本该离开的人再次出现,将他猛然拉走。
也正是这个动作,他们两个共同滚进火场。
他们一起死在这场爆炸案中,前所未有的恐惧淹没了他,他紧紧地抱住对方,试图在最后一刻,用身躯护住对方——即使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只是有些可惜。
不能亲眼看到,那盆盛开的山茶花-
【你失败了。】
傅异闻没有否认,他确实失败了。这是头一回任务失败,头一回主角都死掉的局面,
“我没想过他会回头。”
因为他根本没走。
系统不可能告诉傅异闻这一点,冰冷的AI已经嗅到二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味道,为杜绝更恶劣的情况发生,它必须隐瞒部分真相。
【现在的你只是一团数据,你亲手毁了你可以回去的机会。】
【不过还好,你还有一次万能券机会,你可以重生。】
经历这么多世界,带过这么多世界的主角,傅异闻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么狼狈,不仅自己狼狈,还害主角葬身火海。
一切都很糟糕。
现在的傅异闻只是一串游离于世间的数据,数字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存在,它可以超脱一切,成为永恒。
数字是不会变的。
当久了数据,有时候连傅异闻自己都会忘记,自己也曾是个人类。成日与AI打交道的他,渐渐忘记人的本性,过着日复一日的程序化生活。
傅异闻想结束这一切。
“万能券可以转移,是吗?”
【你疯了!】
“转移。”
【你会死的!你会永远消失!】
【你根本不用担心他,他的情况比较特殊,主系统会想办法重启的。他会重生,你不一样。你忘了吗?你的家人朋友还在等你,你——】
“让他代替我,成为我的世界的主宰。这样我的世界可以继续运转,他也会拥有新的家人和人生。”
每个世界都有气运之子,一旦主角出现问题,世界也会崩塌消失。
这样的世界太多太多,主系统不会在意每天会消失几个世界,他们只在意质,不看重量。
而筛选出来最优秀、质量最高的主角,一旦因为某些意外故去,就会被他们招成员工——像傅异闻那样。
许久,系统才说:【你们都疯了。】
傅异闻知道盛雪河能够活着,但总希望他可以获得稍微开心一些。哪怕傅异闻知道,他总是表现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也会有在乎的事情。
比如让他的亲人复活,又或者是——
傅异闻失笑,管他的呢,想这么多做什么。只要是盛雪河提出的愿望,那一定是他最深的渴望。
而傅异闻,已经活得够久了。
他没有什么想要的-
盛雪河应该是死了的,但他却能感受到自己的意识不曾消散。
四周是密不透风的黑,他像是被困在地下室里的风。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除了黑了一些,好像也没什么。
突然,有人告诉他他可以重生,又问他想要什么。
盛雪河毫不犹豫:“我要傅异闻活着。”
【你不要自己活着吗?】
“我要他活着。”
这道电子男声不似先前平静,甚至称得上震怒,盛雪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声音,因为它更像是一种恼羞成怒,会让盛雪河想起,自己的父母因为自己不听从他们指令而产生的歇斯底里。
【这个愿望可以实现任何事,你可以复活你的外婆,你可以更换自己的人生,你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你确定许这么一个与你无关的愿望?】
“我想要的人生,凭借愿望是无法实现的,我想要的太多了。”况且盛雪河不需要这些,他想要什么,可以靠自己去创造。
但让一个人复活,就算他再努力也没办法做到。
至于外婆,他想,她活在这个世上,看着这样的家庭,看着这样糟糕的他,一定也不会开心,他不想再看到她因为他父母掉眼泪了。
他说:“我要他活着。”
【……】
【我有一个机会,能让你和他在同一个世界。】
“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不是。他来自更高级的世界,与你截然不同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傅异闻才是主宰,我会把时间线拨到他出生那一刻,一切从头再来。你会降生在一个死胎身上……很多事情,我会尽量修复。但你最好不要去接近他,你们的磁场过于强大,如果呆在一块,可能会像同极磁铁那样产生相斥的后果。】
盛雪河从不认为天上会有馅饼,让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相遇,本就是难上加难。他问:“你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你不用管我。】
“……”
过了一会儿,盛雪河才问:“他会记得我吗?”
【不会。】
【很多人认为人生重来一次,人生就会有所改变,其实并不会。他会像之前那样生活长大,经历该经历的事。就算有一些记忆混入,他也只会认为那是一场梦,不会有人把梦境当作现实。】
盛雪河大概明白了系统的工作,类似于电视剧中的反派,傅异闻需要通过不断向他施压,才能让他获得成长,涅槃重生。
在系统的安排下,他们是对立阵营,傅异闻要挡在他面前,他要不遗余力战胜对方。
在家庭的压力下,盛雪河需要超越傅异闻,只有这样,才能维护岌岌可危的家庭关系,才能维护好本就残破的自尊心。
他们是陌生人,来自两个世界,却必须要成为势不两立的死对头。
系统告诉他,傅异闻对他投入的一切关注只是基于工作。
【我会消除你们的所有记忆,你们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不再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恋爱见家长
46.收留
这一串消息砸的盛雪河回不过神, 廖柯所说的一切和系统告诉他的不一样。
系统告诉他,他们天生敌对,你死我活,可傅异闻从未做过伤害他的事。
廖柯口中的傅异闻像是个恶魔, 步步紧逼, 反复折磨他。
再度回到阳台, 对面院中跪着的人影已消失不见, 雨越下越大,沉闷的雨点声仿佛击打在他的心头。
盛雪河的视力不错, 很快,他看见对面院子里有两团黑影挪动,小心翼翼打开铁门, 又停在原地。
对方目光所向,是他家的门口。
傅异闻就这么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望着他家的门, 他的身形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三分钟后, 盛雪河拿着垃圾袋去门口丢垃圾,二人视线短暂对上。
现在的傅异闻太让人惊讶了,他完全失了往日端正的模样,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 还有碎发粘在鬓角。然而这并没有折损他的俊美,反而让他有一种神秘感。
“你怎么会在这里?”盛雪河打开铁门, 将伞撑了过去。
他特地换了一把比较大的伞, 但依旧无法撑到二人一狗。
傅异闻正可怜兮兮地半跪在地上,身侧挨着杜宾,另一手垂挂在身侧,苍白的俊容扯出一抹无奈的笑, 像是街头被遗弃的流浪犬。
“我被赶出家门了,我没地方去了。”
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连杜宾都哀哀地叫了一声。
“那……”盛雪河脱口而出,“先来我家?”
“好。”傅异闻接话很快。
但盛雪河的父母还在家,半夜让一个Alpha留宿,一定会让父母念叨许久。
盛雪河一路小心,把傅异闻带到自己房间,让他先去卫生间洗澡,至于他,在外头帮杜宾擦干毛发。
“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可怜。”盛雪河用吹风机吹着,杜宾又委屈巴巴地呜咽了一声。
盛雪河心烦意乱,有条不紊的生活都被打乱。
在那么多个不起眼的时候,都是傅异闻陪在自己身边吗?
他那么狼狈,那么可怜的样子,也都被傅异闻看到了吗?
可是为什么,傅异闻还要对他这么好,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人在看待自己时,总会下意识忽视自己的闪光点,在缺点上钻牛角尖。盛雪河想不到自己究竟有哪里值得被喜欢,又有哪里值得傅异闻念念不忘。
重生并不能改变一切,盛雪河可以对任何事自信,唯独在这个人面前,他始终谦卑又低微,又或许任何人对自己喜欢的人都是如此,都是低姿态的胆小鬼。
“我来吧。”
不知何时,傅异闻已经洗完了澡。他接过盛雪河手中的吹风机,熟练地帮杜宾吹着毛发。
许多想要问出口的问题,在吹风机的噪音下,变得更加混乱。
盛雪河坐在旁边走神,连傅异闻什么时候靠近都不知道,等他回过神,差点打翻茶几上的水杯,是傅异闻牢牢握住了它。
将水杯放回在桌面上,房间再度沉静下来,唯有外头不绝雨声。
“你也是重生的吗?”
猝不及防的问话让盛雪河懵在原地,他啊了一声,愣在那里,有些呆滞的模样,让傅异闻逐渐靠近。
“我身上有太多诡异的事,用现代科技没办法解决的事。有时,昨天的我能梦见明天会发生的事,我不认为这是偶然,我一直认为我是重生者。”
“我的记忆太破碎了,末日、古代、修仙……我像是被拼凑起来的人,拥有不完整的记忆。”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梳理好我的记忆,我认为我是重生者,也许重生了不止一回,也许下一秒我就会从这个世界脱离,前往另一个世界。我的世界一直是不确定且不真实的。”傅异闻伸出手,冰凉的指腹贴在盛雪河光洁的脸庞,“但是现在,我确定我是谁了。”
“所有事都解释得通了。”
傅异闻的指腹有些粗糙,并不似养尊处优的人那般细嫩光滑,常年学习各种技能才艺的傅异闻,指腹早就磨出粗粝的茧。
此刻在盛雪河面上缓慢滑行,微凉的温度激起细小鸡皮疙瘩,无端让盛雪河想要后退逃离。
从前一直绅士有礼的傅异闻,现在没有收回手,而是就着盛雪河后退的动作,覆了上来。
“为什么要让我重生?”
“为什么会回国?”
“为什么要转校?”
“为什么放我进你的房间,允许我用你的浴室,还有,”傅异闻的气息离他越来越近,“为什么不推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一定见家长TUT-
宝,不管你们什么年龄段,谈恋爱的话一定不要轻视自己,没有谁是完美的,包括被你喜欢上的那个人也是缺点满身。
不要自卑,也不要自我贬低,自信的你就是最漂亮最珍贵的存在。:)
47.答案
从有记忆开始, 傅异闻就发现自己与别人是不一样的,他的脑海中有被搭建好的记忆宫殿,每间房子里都储存着截然不同的记忆。
就仿佛,每间房间里, 都关押着不一样的自己。
这对孩童时期的他来说, 是迷茫而又不解的, 他渴望得到解释, 可医生只会认为他是压力过大,导致幻觉出现, 又或是混淆了梦境与现实。
总会有孩子将梦境中的事情误当成现实,其实这些事情从未发生过,仅仅存在梦里。
傅异闻刚学会走路, 就可以对答如流地进行商业谈判,思维逻辑清晰、知识储备丰富, 他多次登上报纸, 媒体大肆宣扬他的神童之名。
他注定没有童年, 没有朋友,与他有牵扯的,唯有算不尽的利益关系。
在许多同许多知名教授的交流下,他也接受了预知梦之说, 可他心底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是的, 这些经历并不是梦, 而是真实存在的。
他会反复梦到同一个人,却总是难以望清面孔。他慌乱,迫切,焦躁, 不安。
无法确定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叫什么,甚至连性别(ABO)都无法确定。
傅异闻不知道他是否真实存在,但傅异闻仍愿意坚信他真实存在。
在梦境中,傅异闻一次次试探同对方亲密接触,用自己的手,亲自感受对方的眉眼、嘴唇、脸型、肩宽、脖颈……像是裁缝收集客人身体尺寸那样。
傅异闻记得有关他的任何数字。
当傅异闻真的等到他,二者数据却截然不同,傅异闻坚定数字永恒,挣扎过后,将所有数据推翻重来。
傅异闻坚信,只要我爱他,他就不会放弃我;他还爱我,我就不会忘记他。
“为什么要让我重生呢?”
傅异闻言语暧昧,甚至称得上狎昵,刚沐浴过的水汽近距离喷洒在盛雪河侧颈。
拇指指腹在他的下颌线描摹,仿佛在进行精细的工笔画,傅异闻顾自往下:“你的行为,会让我误会的。”
“误会你要和我恋爱,误会你也喜欢我。”
也?
盛雪河愣在那里,心底积攒已久的情绪争先恐后的冒头,皮肤下的血管喧嚣不已,神经处在最亢奋的阶段。
他出生在A国,自小靠价格高昂的机械设备维持生命。
对盛雪河来说,H国是埋藏自己狼狈过往的替代品,重来让他渴望自己有所改变。
他下定决心舍弃过往,抹去所有回忆,只要他不再故地重游。
H国与盛雪河重生前的国家高度相似,街道名、小区名、知名企业、学校名字……他好像回到了重生前。
盛雪河想办法打听傅异闻,这并不是困难的事,傅异闻很有名。
来到傅异闻疗养的私人医院,傅异闻周边配备许多保镖,轮椅上的他正戴着眼镜低头看书。
盛雪河一直是个有执行力且坚定的人,没有人可以打乱他的计划,七天的H国游玩计划,被他推迟到了十天。
第十天,他又多呆了五天。
他告诉自己,再等等。
几天后,他又告诉自己,再等等。
他原本能忍受一切,假设他不故地重游。
这时候的盛雪河才真正明白,与前世高度重合的H国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创伤,他早已释怀和接纳这一切。
傅异闻才是他的故地重游。
盛雪河想,现在的他是十八岁。
前世的他同样是十八岁,任人摆布,糟糕透顶。现在的他,会不会比之前的自己要好一些?
哪怕只是好一些。
“如果我说是呢,”盛雪河掀起眼帘,羽睫下的浅色眼眸毫无阻挡地撞入傅异闻眼底,“我想跟你谈恋爱。”
盛雪河不想去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想去管会不会尴尬。他要在这个最灿烂的年纪,勇敢表达出自己最炙热的情感。
尽管以后回忆起这一天,他会嘲笑自己的笨拙、幼稚。
但至少这一刻他浓烈的喜欢,并不会因为时光而颓色。
前一秒还在咄咄逼人的傅异闻,现在骤然失声。
傅异闻像是愣住了,盛雪河不知道这是什么表情,似乎是在迷茫,又像是在紧张,他张了张唇,又局促地闭上,像是受到了惊吓。
盛雪河微别过头,面上的烫意让他无地自容,他不明白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是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吗?
好像过去了很久,他才听到傅异闻开口:“这就是我想要的答案。”
心尖陡然一颤,他错愕地看向傅异闻,他这才发现,傅异闻的耳后连带脖子都红透了,一向沉着冷静的墨眸染上紧张的不安,像是害怕自己说错话。
傅异闻也会紧张吗?
傅异闻也在紧张吗?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脑海里,盛雪河就感到浓烈不可置信,他拽着傅异闻衣领,仰头慢慢覆上对方的唇。
短暂停留片刻的浅尝,却被立刻扣住后脑,牙关被舌尖轻松抵开,慢吮着他的唇肉。
这个吻是很突然的,却又在情理之中,傅异闻吻得很慢,好似在品尝一道精美佳肴,只有用最高的规格对待,才能开发出每一种吃法的不同味道。
没过多久,傅异闻迫不及待扯下虚伪的绅士假象,变得野蛮无礼,像是从未吃过好东西的下等人,他要用最野蛮的方式横扫餐桌,用最深的方式,来攻克每一处角落。
盛雪河被吻得受不了了,他在半空中无力地舒展手指,又缓缓落下,搭在傅异闻的肩上。
离开时,他在短暂地喘息。傅异闻在他耳边说:“你这里有痣。”
带茧的指腹摩擦过颈侧,引得他一阵战栗,破碎的低吟让傅异闻僵硬。
“我身上有很多痣。”
傅异闻轻笑了一声,低头去吻他脖颈的棕褐色小痣,他没有撒谎,他身上确实有许多浅色小痣,在如新雪白皙的肌肤上异常扎眼。
盛雪河的腰真的很细,常年锻炼的他腹部线条明晰,上头还有星点儿似的小痣,衬得他更白了。
没有丝毫赘肉,皮肤又薄又细,仿佛经不住用力对待。
指腹在腹部游移,傅异闻在惊诧,为什么他的肚皮可以这么薄这么白,就连肚脐都是精致的、那么小的一条缝儿。
傅异闻在吻他的痣,头顶的头发被盛雪河抓紧,惹得傅异闻更加过分。
每当盛雪河情动,身上都会升起薄薄的粉。
骨骼分明的手指按在透粉的肌肤上,下陷一个小涡:“你身上的每一颗痣,都像是在邀请我——”
“吻这里。”
盛雪河受不了这些话,更受不了被这么对待,他觉得这样很奇怪,可如果对方是傅异闻的话,他又不觉得讨厌。
他伸手勾来傅异闻,迫使对方覆在自己身上,再次接吻。
他很喜欢接吻。
空气中是不加掩盖的信息素味道,他们旁若无人地深吻,完全忘了收敛气息,更忘了房间内还有一只迷茫的杜宾犬。
突然,门开了,盛雪河下意识推了傅异闻一把,傅异闻从沙发上滚在地毯,发出沉闷的响声。
盛雪河急忙伸手去拉,一抬头,二人同时对上门口一群人惊诧、错愕、震怒……交织的复杂视线。
傅异闻放在沙发面上欲起身的手,突然不会动了,他们保持这样要起不起的姿势,如雕塑立在原地。
杜宾犬看看二人,看看门口,很识趣地没有张口。
最先打破沉寂的是傅加莹:“啊哈哈哈,这,这。”
一向乐天爱玩闹的傅加莹,此刻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活络气氛。
紧跟着是傅老爷子,一向保守的他也被这副画面吓到了:“这俩孩子,真是……”也说不出口了。
“哈哈哈哈,啊哈哈。”傅加莹在尴尬地笑。
“妈,爷爷。”傅异闻最先冷静下来,站起身后,先同自己家人打招呼。随后僵硬地看向盛雪河父母,艰涩开口,“阿姨,叔叔好。”
“没你好。”盛冰凌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傅异闻知道盛冰凌现在是什么心情,很识趣地没有多话。
盛雪河插话:“妈,你们怎么突然来了?我们……你们……”
“跟我出来。”盛冰凌说。
“好的,妈妈。”盛雪河很乖巧地跟了上去。
傅异闻一人钉在原地,傅加莹一脸“你闯大祸了”“这我也帮不了你”的幸灾乐祸。
突然,盛冰凌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也出来。”
“好的妈……阿姨。”傅异闻几乎要咬断自己舌头,才勉强改过口。
作者有话要说: 见家长了(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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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风度
客厅群群围坐, 傅异闻不敢坐下,像是犯错的犯人接受众人审问。
“抱歉,叔叔阿姨,是我的错。我没有控制好自己, 是我先开始的。”
积极认错的态度并不能减缓为人父母的震怒, 任谁大半夜看到另一个Alpha, 呆在自己的Omega孩子卧室, 还将孩子压在身下索吻,都会接受不了。
盛冰凌:“他今年刚满十八岁!”
虽然盛雪河现在确实是十八岁, 但他不知道怎么同父母解释,他的心理年纪远不止十八岁。
“妈……”
“阿姨,我是真的喜欢他。”
傅异闻打断盛雪河的话语, 直白而又不加掩饰地诉说自己情感:“我想和他结婚。”
“……”
“结婚?!”
当下他们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先前推开房门的刹那, 就连当事人盛雪河都愣在了那儿。
结婚?
……怎么都结婚了。
他们, 他们不就是接了个吻吗?
许久, 盛冰凌才冷声道:“你想得美。”
也许是双方都被傅异闻突如其来的求婚吓到,傅加莹与傅老爷子道歉再三,拉着不肖子孙傅异闻回家,说是要家法伺候。
盛冰凌和何游了傅老爷子一个面子, 没有继续计较。
世家圈有名有望的家族一双手都数的过来,好巧不巧, 何家与傅家交情不错, 非要攀个关系的话,何游都能喊傅老爷子一声叔叔。
再往前点说,当初两家还想凑活何游和傅加莹,二人年纪相仿, 一个顶级A,一个顶级O,简直天生一对。
这俩人也不是没见过面,双方家庭安排的相亲局,俩人默契十足,一个去错咖啡厅,一个以为约的是晚上八点,结果是早上八点。
反正不管怎么样,二人约会总会出现意外,不是这个起不来就是那个交通意外,二人的缘分是在傅加莹打飞的去国外做试管婴儿后结束的。
回到家后,傅老爷子看了傅加莹一眼,思绪被拉回二十多年前:“可惜了,要是他们的孩子是O的话……”
傅加莹冷幽幽插话:“别O不O了,现在人家是Beta,人家父母都不见得看得上你孙子。”
傅老爷子没话可说。
当初何家为盛雪河高调造势,豪门版块、杂志封面皆是有关何家嫡长孙的报道,他从幼儿园开始拿奖,那些奖项比起傅异闻有过之无不及。
哪怕是傅老爷子这样苛刻的人,也无法不承认,这确实是个很优秀的人,尽管对方是个Beta。
先前傅异闻在外头罚跪,里头的人也很焦急,管家、保姆、傅加莹都在傅老爷子做思想工作,傅加莹细数这么些年来傅异闻的压力,以及自己从小被打压教育的心路历程。
傅加莹告诉傅老爷子,她很恨他。但她又没办法不爱他,因为他是她的爸爸。
不论年轻时多威风,人到达一个年纪后,总会变得脆弱,尤其是当自己疼爱的女人对自己说出“恨”这样的字眼。
傅老爷子仔细地回想,傅异闻从小到大,好像确实没有过自己的生活,也从未表达过自己的想法。
就算现在问他,他孙子喜欢吃什么,他都答不上来。
他一直教傅异闻的是营养均衡,不能挑食。
傅老爷子把傅异闻单独喊进书房:“你是不是真的想钻研机甲?”
“是,”傅异闻说,“我想出国。”
“……”傅老爷子闭上眼沉思,他已不再年轻,尽管花了再多心思保养,面上也有显而易见的老人斑。许久,他睁开眼,“但你必须要回国发展。”
这是傅老爷子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他无法接受傅异闻从此定居在D国,又或是为D国服务。
即使傅异闻要攻克这方面技术,傅异闻也必须是H国人。
H国的机甲领域在国际上一直落后,将最好的机甲技术带到H国,是傅异闻一直以来的追求,也是他致力于实现的梦想。
“至于何家的孩子……”傅老爷子忍不住道,“你怎么毛毛躁躁的,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大半夜进人家房间,还对人家做出这样的事,你真是……真是流氓!”
“我的错,下次我会注意风度。”
“下次?你——”傅老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认真的?可他没有信息素,和Beta在一起,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也许你对他只是一时好感,这样的好感能对许多人拥有,你现在还年轻,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
唯有利益捆绑的爱,才是永恒不变的感情。
等级越高的Alpha,越是重欲,先天优势让他们拥有比远胜常人的欲望渴求,这也意味着他们的易感期更加难捱。
在煎熬的易感期中,出现一个高匹配的Omega,对他们来说如同救火之水。
只要他们的信息素匹配度够高,就算是两个没有感情的陌生人,也能在信息素的影响下迅速坠入爱河。
“大脑有时候并不真诚,当你越想确定一件事,它会根据你的渴求放出相应假象对事实造成美化,形成一种假象,让你误以为这是答案。”
“信息素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也是最原始的欲望。大脑可以造假,信息素不能。”
“我的信息素数据告诉我,我时常处在前所未有的状态,波动不定,剧烈弹跳,远超正常值,毫无章法且无法控制。我的信息素无时无刻在向我传达一个信息——”
“我的信息素告诉我,我在心动。”
这种迷恋是傅异闻无法抗拒的,他时常强迫自己拾起摇摇欲坠的理智,可要执行并不容易,他的每一次脉搏跳动,都在逼他向对方靠近。
傅老爷子选择顺着孙子的意,他私下同何游联系,出乎意料的是,对方似乎也有这种意思。
刚刚从对面出来的他们,再次回到了盛雪河家中,一群人面面相觑,气氛比方才稍微缓和。
至少不是箭弩拔张。
他们临时安排了一场宵夜。
吃饭时,谈及双方未来,傅异闻准备去D国深造,之后会回H国发展。而盛雪河会继续在A国学习,准备巡回演出的工作。
傅老爷子一听到巡回演出,眉头微皱,在他看来,妻子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结婚后还是不要抛头露面……”见众人眼神怪异,他又话锋一转,“这种封建思想,我们家是不会有的。”
盛冰凌沉思片刻,“那就先订婚吧。让他们慢慢相处,如果觉得合适,再考虑结婚。但是在订婚期间,不能做出永久标记。”
听到这里,傅异闻已经明白为何盛雪河父母会松口。
他的信息素对盛雪河很有用,盛雪河很喜欢他的信息素味道。
他们希望可以借着二人亲密接触,缓解盛雪河滥用抑制剂的副作用。
“那时间就订在毕业后吧?毕业旅行可以直接当度蜜月。”傅加莹出着主意。
盛雪河无法描述这种怪异的感觉,有一种荒诞的不真实感,他要订婚了吗?和傅异闻?
这在重生前,他想都不敢想。
在他的世界里,男人与男人相爱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可在这里,他们不仅受到法律保护,同时还能获得亲朋好友的祝福。
没有歧视,没有嘲笑。
在这之前,他父母希望他可以好好考虑,他和傅异闻认识不过月余,这样的一时兴起无法作数。
盛雪河却能够确定,他很喜欢,很喜欢这个人,喜欢到除了他以外,再也没有别人了。
他对傅异闻的情感,能够跨越时空、生命、国家、性别,他不知道,如果这都是一时兴起,那么什么才叫做.爱。
盛雪河不是喜欢轻言爱的人,他觉得这样很廉价,可如果真的要用一种方式形容他对傅异闻的感情,那么只有爱。
他爱傅异闻。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双方在订婚宴上的布置出现分歧。
盛雪河父母希望越低调越好,双方长辈吃个饭就可以,傅加莹不肯,她要办得隆重,要请来各大媒体,要让全世界都知道。
可盛雪河父母认为这过于铺张浪费,而且以后的事还说不准,现在风头这么盛,万一以后反悔了,对盛雪河的影响也不好。
这下傅加莹他们哪里听不出来?他们是抱着和对方做一辈子亲家的想法,而对方随时做好分手撤退的准备。
盛雪河想插嘴,但实在插不上话,最后只能无奈地看向傅异闻。
楼下愈发吵闹,傅异闻看他的眼神很专注,像是在想应对之策,他靠近傅异闻,想问问对方有没有想到办法。
傅异闻突然道:“我可以抱你吗?”
盛雪河懵了,他僵在那里,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抱歉,有些唐突。”傅异闻依旧在凝视他,“但我现在真的很开心,也很想抱抱你。”
盛雪河沉默许些,还是朝他走了过去,原以为是短暂的拥抱,可傅异闻迟迟不肯撒手。
“他们怎么吵起来了?”
“不用管,那是长辈的事。”
“……”盛雪河无奈,“这样真的可以吗?他们毕竟是为了我们。”
“不管。”傅异闻将头闷在他的脖颈间,“我们年纪还小,他们身为长辈,理应为我们操心。”
“你好香,”傅异闻深深地嗅了嗅,极为克制地没去触碰他的腺体,“你真的愿意和我订婚吗?你会后悔吗?”
盛雪河哭笑不得。
傅异闻很少会暴露如此明显的情绪,也很少会体现这么幼稚的一面,而这一刻他和所有人并无不同,也和所有热恋期的男男女女一样,会患得患失,会担惊受怕,会被另一个人牵着鼻子走,却乐在其中。
不知怎么的,他们又滚进了房间里,盛雪河有些惊慌,特地看了眼门,确认锁上后才做贼心虚道:“要是他们再进来,看到你在我房间,你真说的不清。”
“我未婚妻的房间,我不能进吗?”傅异闻握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根分开,再将自己的手指根根卡入,直至十指相扣,“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会后悔吗?”
盛雪河面上发热,他一向不是个外向的人,也不喜欢将自己的情绪明显表现出来。
他仰头亲了一口傅异闻的唇角,又别过头,清透的声音掷地有声:“我永远不会后悔。”
“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迷恋你。”
盛雪河说完后面色一僵,眼神都呆了片刻,等到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傅异闻。
而造成他局促不安的始作俑者,眉眼盈盈带笑,傅异闻靠近许些:“我不太明白。”
“可以告诉我,你有多迷恋我吗?未婚妻。”
他们越是贴近,那种感觉越是明显,盛雪河从未遇到过如此情况,绯红从肌肤底层透了上来,长睫扑闪扑闪,透着紧张的细颤。
“傅异闻!”盛雪河很想和他稍微远一些,最起码把自己的腿挪开些,可傅异闻偏偏挡着他,当他无法将计划实施。
他的脸都要红透了,傅异闻低笑,翻了个身,不再戏弄盛雪河,但他们的手依旧牢牢相扣。
傅异闻仰头望着天花板,琉璃灯光闪烁,折射出光怪陆离的光芒。
“好不真实,”他说,“像是在做梦。”
“我从来没想过能和你在一起,哪怕是做梦,我都不敢梦到今天的场景。”
盛雪河何尝不是,他们接吻被撞见,双方见家长,谈论婚期……种种一切,都如梦境般虚幻。
盛雪河侧过身看了一眼,因为是平躺着的,傅异闻的状态尤其明显,他有些担忧,总不能让傅异闻这么出去吧?
迟到的羞耻心让傅异闻曲起腿挡了挡,但他本钱过足,此举并没有起到作用。
盛雪河撑床倾过身,很认真地道:“我帮帮你吧?”
他们同时看向盛雪河的手。
盛雪河的手尤其漂亮,骨骼匀称,纤长白嫩,指腹却有薄茧,这令他看起来丝毫不弱小,反而有一种纤韧的力量感。
傅异闻捉过他的手,缓慢亲吻。
“我可不舍得用你的手,帮我做这种事。”傅异闻吻的很慢,让盛雪河有些痒。
可傅异闻现在这样子,实在没办法见人,又不知道楼下的争执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傅异闻今晚肯定要回家的。
傅异闻告诉他,一会儿就会消退,盛雪河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二人沉默。
非但没有消退的迹象,反而愈发旺盛,展露勃勃生机。
这让傅异闻也有些尴尬,端正的面孔满是热意,撒赖皮似的钻进盛雪河被窝,仿佛有了被子遮挡,就能够掩盖他的所有罪行。
傅异闻又把盛雪河捉进被窝,搂着他不放,被窝内的热度逐渐攀升,盛雪河呼吸都快了几分。
他们仅仅在拥抱,傅异闻克制自己,忍住亲吻盛雪河的冲动。他警告自己,不要乱来,更不能吓到未婚妻。
手不行的话……
终于,盛雪河迟疑地冒出一句:“那腿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49.我在
傅异闻呼吸都要暂停半拍, 搂在盛雪河腰腹的手紧了几分,随后他哑声道:“不用,我去厕所待一会儿就好了。”
傅异闻不想在这种时候让盛雪河帮自己做这种事,不管以什么方式, 这太草率, 也太过无礼。
这一呆就是十五分钟, 盛雪河房间的隔音较好, 听不到卫生间的动静,偶尔去走廊听楼下的讨论声, 目前似乎在决定订婚宴是风格。
又过了五分钟,傅异闻还没有从卫生间出来。
房间内的门如同关押着伊甸园的蛇,正诱惑盛雪河做不该做的事。
其实盛雪河并不能理解傅异闻的迟疑, 他现在的身体虽然十八岁,但精神年纪早就到了能成家立业的岁数。
他并非不谙世事的孩童, 当然了解过这些事, 虽然他的兴致不强, 但是也会有。
而且盛雪河也上过生理课,知道Alpha等级越高,在这方面越难自己解决。
……尤其是他的卫生间里,有许多私人物品, 上头都沾染上了信息素。
傅异闻进去得匆忙,没有顾得上锁门, 又或者是, 他根本没有想过盛雪河会进来。
当他终于结束后,卧室的暖光照清卫生间昏暗的情景。
他们四目相对,像是巨钟在眼底震荡,连心跳都无法避免得快了起来。
盛雪河的目光缓缓下移, 在他的注视中,好不容易消退的迹象再度复苏。
前功尽弃。
卧室的暖光被隔绝在外,紧跟着,是门上锁的声音。
傅异闻看见盛雪河的长睫微抖,垂在身侧的手指蜷起,像是在紧张。
随着盛雪河靠近的动作,睡裤的绳结缓缓松开,丝质面料顺着跨步下滑,露出一截浅灰色边缘。
“我来吧。”-
他们靠得很近,盛雪河双手撑在大理石台面上,因为难为情微低下头,不敢去看镜子中的场景。
傅异闻的肩膀紧挨着他,同时握着他的侧腰,滴血的耳朵在前后摇晃的发丝中忽隐忽现,最后头发散散乱乱,呼吸都开始错乱。
睡衣追求宽松款式,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傅异闻能够将风景一览无遗。
这视觉冲击太过强烈。
傅异闻很想去吻他,本能的驱使让他真的如此做了。
镜面中,盛雪河被捏转过下巴,几乎是被迫含住嘴唇。
但这样的动作很难找到重心,加上傅异闻没有停下的打算,他有些站不稳。
好热……
盛雪河不习惯将暖气温度开得很高,浴室足够敞亮,通风也足够强势,可他依旧觉得热。
皮肤火辣辣地被磨着,好像皮破了。
“傅异闻,你……”盛雪河断断续续道,“为什么还没好?”
他是真的不明白,这种事不是都很快吗?
傅异闻亲着他的额头,嗓子依旧低哑,混着浓重的不知满足:“累了吗?”
“……”
“不是。”
这一世的盛雪河很看重自己的身体素质,这点程度当然不算累,只是感觉很奇怪。
心跳加速,呼吸紊乱,仿佛有什么隐隐处在失控边缘。
盛雪河并不喜欢“失控”的感觉。
猝不及防被转过身抱起,傅异闻取过一旁的一次性毛巾扑在大理石台面上,又将他放上,那种不安感愈发强烈,盛雪河下意识扣住傅异闻的肩膀。
“傅……”盛雪河是想佯装动怒,警告傅异闻不要乱来的。
许是未婚夫太狠了,他只能发出可怜的鼻音。
“……异闻。”
漂亮的眼睛雾蒙蒙的,盛雪河迷茫地启了启唇,却只有一团茫茫白汽。
傅异闻吻去他眼角的泪珠,手指卡入他的指缝,紧紧相扣,轻声应答:“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怕
50.很想
在学校里, 盛雪河和傅异闻与往常一样,正常上课,偶尔见面吃饭,他们的交流点到即止, 是校内最寻常最普通也最常见的校友关系。
“他们又在一起吃午饭?”
“吃个午饭而已, 很正常吧。”
“盛雪河现在吃午饭很正常, 他课表时间正常。傅异闻能在饭点出现, 还是次次出现,那可太不正常了。”
“竞赛院的学生作息颠倒, 成天泡在实验室,为了节约时间,他们根本不会在饭点吃饭, 因为排队浪费时间。”
“他们搞对象了?”
二人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他们都是比较低调的性格, 加上只是一起吃个饭而已, 之前也不是没有一起吃过。
夜晚, 盛雪河刚洗完澡,傅异闻发来了消息。
傅异闻:[你最近为什么都找顾浪?]
盛雪河:[问英语作业。]
傅异闻:[为什么不问我呢?]
这个问题太白痴了,盛雪河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压根不是一个学院的, 问傅异闻有什么用?
傅异闻:[虽然我的外语成绩是很差,我承认。]
盛雪河:[……145, 差?]
傅异闻顺杆子往上爬:[知道差了, 我现在就去背单词。]
无理取闹的招数让盛雪河哭笑不得,不等他想出该如何回复,傅异闻给他发来一张单词书的照片,又弹来视频。
傅异闻穿着睡衣, 很委屈地托腮看镜头,放大后的五官有一种异样深邃感。
委屈的表情出现在傅异闻脸上有些突兀,盛雪河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转移话题:“不是说背单词吗?”看他做什么。
“原来是想背的,”傅异闻嘴角微弯,看起来心情不错,“但现在想干些别的。”
盛雪河一直不算外向的人,尽管许多人会认为他冷漠。
甚至别人对他热情,都会让他产生许些不安。
他害怕自己表现得热情,反而会把事情弄得很糟糕,那还不如一直保持冷漠,至少不会出错。
画面里的傅异闻突然凑近,用手指敲了敲屏幕:“你的睡衣。”
盛雪河以为是自己的衣服没有扣好,低头检查后发现没问题,他问:“怎么了?”
“好可爱。”
“……”
盛雪河:“幼稚鬼。”
傅异闻在笑,刚张唇想要说话,对面屏幕突然一黑,好像是有人来了,他马上闭麦,避免自己这边声音传到对方那里。
盛雪河听见敲门声后,将手机屏幕往下一盖,匆忙去开门了。
“做什么呢?这么久才开门。”
“我刚在洗澡。”
面对母亲的询问,盛雪河选择撒谎。
不知道为什么,盛冰凌对傅异闻的印象不算好,她始终觉得这个Alpha深不可测,而自己的儿子始终呆在校园,天真烂漫,人际交往简单。
她怕傅异闻是使用了某些花言巧语,哄骗了自己的儿子。
毕竟在盛冰凌的印象中,盛雪河和傅异闻才认识一个多月,若不是傅异闻使用了某些手段,盛雪河怎么会愿意和他订婚?
“我和你爸仔细想过了,你和傅家的婚事还是算了。”盛冰凌说,“原本我们是希望可以利用他作为顶级Alpha的信息素,来为你调节体内信息素,但你爸的担心让我如梦初醒。他一个顶级Alpha,怎么可能任我们摆布。”
“要不是你爸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他居然提前公证了忠诚协议。这个卑鄙的Alpha,居然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博得你的好感,太狡猾了!”
想要解释的盛雪河,在听到忠诚协议时微怔,他打断盛冰凌的言语:“忠诚协议是什么?”
A国没有这样的东西。
盛雪河从小呆在A国,自然是不知晓的。
忠诚协议不属于婚姻法的一部分,一旦签署这份协议,代表他愿意接受全国公民监督自己的情感。
他的所有财产、所有情感、所有行为都将成为甲方附庸,只为提供极致的绝对忠诚。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所有情爱都呈快餐式,甚至许多人结婚都不会给出永久标记,只为给自己提前备好后路。
而忠诚协议,是给予爱人的世界级别的忠诚。
“妈妈,我很喜欢他。”听完后,盛雪河心跳加快,语气逐渐低了下来。
“你这个年纪遇到心动的人很正常,没必要这么急着定自己终生大事。说不定还有别人,你再等等呢?”
因为心动才会喜欢,因为喜欢才会产生爱意。盛雪河认为,爱最强大的地方,是让他能够爱自己。
“不会有别人了,”盛雪河牵了牵嘴角,语气不强,却很坚定,“我喜欢他喜欢了很多年,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他。也许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心动了,只是我不敢承认,我害怕承认。在我们分别时,我每天都在思念他,所以我要回国,所以我要留下。”
盛冰凌诧异,她以为二人相识是在H国,可听盛雪河说来,他们似乎早已认识。
难道傅异闻小时候到过A国,二人有过一段相处经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算说得过去。
时间不早了,盛冰凌同他说晚安,关门前,盛雪河突然道:“妈妈。”
“你对我很好。”
“这就好了?”
盛冰凌失笑:“傻孩子,你太容易知足了。因为我是你妈妈,所以我对你好是应该的,也是没有条件的。”
“你还年轻,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盛冰凌说,“勇敢的年轻人可能会被嘲笑鲁莽,却不会被指责愚蠢,这是年轻人的特权。”
也许是因为这么多年缺席了陪伴,盛冰凌一向很惯着盛雪河,只要盛雪河想,她会全力支持他。
他想进魔鬼营训练,她想办法疏通关系;他想学习音乐,她安排最好的教授……只要是盛雪河要的,她都会尽可能安排妥当,让盛雪河没有后顾之忧,只需要专注于自己想做的事。
……
盛冰凌离开后,盛雪河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将视频挂断,与傅异闻一直处在连线状态。
方才盛冰凌的话,傅异闻应当都听到了。
急忙将手机立好,想要解释,傅异闻先开口,却不是意料中的质问。
“什么时候?”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严格意义来说,傅异闻不算有安全感的人,但他必须强迫自己有安全感,否则他就不是别人眼中完美无缺的傅异闻了。
他的长辈需要一个顶天立地的继承人,他的顶级Alpha身份需要他优秀到无可挑剔。
傅异闻并不认为自己有哪里值得喜欢,尤其是在前一世中,盛雪河应该“讨厌”自己才对。
他的出现让盛雪河被加以比较,压力增多,被孤立的现象也愈发严重。
傅异闻发现自己对盛雪河存在那种想法,还在盛雪河房间做出冒犯行为,他认为自己肮脏又卑劣,像是没有开智的牲口那般粗俗。
傅异闻很难想象,为什么在那样的情况下,盛雪河还能喜欢上自己。
明明他没有地方值得被喜欢。
画面里的青年英俊的面孔有些迷茫,又有些无措,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可能是篮球场那次,”盛雪河眼睫微动,“你让我投篮。”
在他最没有信心的事上,傅异闻给足充足耐心与信任,一步步教他,鼓励他,没有放弃他。
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傅异闻用另一种方式帮他达到目的。
对傅异闻来说,这是随手的事,对他来说,却是一场晴天霹雳。
比他想象中的要早很多,傅异闻怔在原地。
原来他们在那时候就已经互相喜欢了,在分开的时间里,他们没有忘却彼此。
许多年过去,他们再次见面,他以绝对惊艳的姿态出现在视野,像是上帝赐予的圣礼。
傅异闻选择留在盛雪河的世界,盛雪河在最后关头回国,傅异闻将权限转让,盛雪河许愿让他重生,重生后盛雪河回国……
若是傅异闻选择离开,盛雪河将会由其他人负责;若是盛雪河没有回国,傅异闻会脱离这个世界回到自己的世界;若是傅异闻没有将权限转让,他们会在自己的世界里重生;若是盛雪河没有许愿让傅异闻复活,这个世界再没有傅异闻这个人;若是重生后盛雪河不选择回国……他们将会永远是陌生人。
许多事看似没有关联,可不论哪个环节出错,他们都不会在同一个世界相遇,更不会走向相爱结局。
“盛雪河,”傅异闻笑了一声,“我想见你。”
“很想,很想,很想。”
盛雪河确定父母睡着后,偷偷给傅异闻开了门,冬夜夜晚寒冷,他们站在院子里私会。
傅异闻毫不犹豫将外套罩在盛雪河身上,又给他围上围巾。
“怎么穿这么一点?”
“不是就待一会儿吗?”
盛雪河以为很快结束,加上偷偷摸摸见面的事让他有些紧张,一时间忘了穿衣服。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一直是比较“乖”的类型,当下的私会足够让他忐忑不安。
傅异闻伸出手臂抱住了他,抱得很紧很紧,随后将脸埋进对方的脖颈之间,尽情嗅着对方身上的沐浴露气息,这会让他感到一种安定感。
好像自己一直得不到也不敢想的奢侈品,终于被自己牢牢攥住的安定感。
“我想亲你。”
他问,“可以吗?”
盛雪河毫不犹豫仰头去吻他,伸出舌尖时吃了个闭门羹,奇怪道:“怎么不张嘴?”
傅异闻愣了愣,最后揉了揉他的后颈软肉:“我只想要亲一下,没想要更深的。”
他又说:“这种程度就够了,我很开心。”
这反而让盛雪河感到奇怪,从前拉着他不放热吻的人说出这种话,真实性有待考量。
他们又磨磨蹭蹭地抱了半天,傅异闻的轻吻落在他脖间,只是一触及分。
“你好香。”傅异闻哑声道。
盛雪河轻笑:“我的沐浴露都是你的信息素味道,你是在自夸吗?”
他用的香氛产品都是风铃花香。
原来从这么早以前,他就已经表达过自己的心意,只是自己现在才知道。
现在很晚了,盛雪河该回去了,临走前盛雪河又亲了亲傅异闻的嘴角:“晚安吻。”
不等他转身,就被拉扯了回去,他们的舌纠缠在一起,最后一丝理智也消散在逐渐加温的空气中。
盛雪河的嘴唇湿漉漉的,在路灯下反射着微光,傅异闻缓慢地用指腹抹去他眼周的碎泪。
“这才叫晚安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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