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丽丝睁大眼睛,表情一瞬间不知该说是惊骇还是痴迷。她迷迷糊糊地盯着青年的红眼睛,无法挪开视线,浑身颤抖。瞬息之间,她面上的挣扎之色就消失殆尽。她转而梦呓般地说:“啊……确实,我见过您。您……那时候是来找人的?”


    青年沉默了须臾才颔首:“对。我是来找住在顶楼的那位女士的。”


    贝丽丝有些迷茫:“顶楼……?那里已经很久没租客了。喔,是那位--特、特鲁索小姐?名字是--艾米,不对,是--”


    “伊芙琳。”青年打断,嗓音中流露出一丝不耐。


    “对,伊芙琳·特鲁索小姐。”


    “她现在还住在这里吗?”


    贝丽丝明显愣了一下:“不。特鲁索小姐已经--”她忽然显得有些哀伤。“她失踪三四年了。我们都知道,她其实已经……”


    青年的表情有些古怪:“是吗?”


    “您不知道吗?”贝丽丝忽然对这位英俊又礼貌的年轻人产生了强烈的同情心,“那故事有点长,不如您进来慢慢说吧,外面太冷了。快请进。”


    青年笑意加深:“谢谢。”


    进门后他快速扫视四周,像是很熟悉这里的构造,直接朝着电梯的方向走:“不如直接到她的公寓说吧。”


    贝丽丝顺从地点头:“好的。”


    但在电梯里,青年就忍不住发问:“据你所知,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三年多前的夏天吧,就是突然下暴雪那次,我记得很清楚。她给太太预支了好几个月的房租,说要出门和朋友住几天,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贝丽丝一瞥间看见,即便已经进入室内,青年还是戴着黑色手套。


    稍抬起视线,她与对方视线相对。


    青年面无表情。


    叮。


    贝丽丝打了个寒颤。


    电梯同时抵达顶层。


    贝丽丝这才意识到自己没带钥匙。确切说,只有房东夫妇才有整栋楼的万|能|钥匙。但是黑发青年毫不在乎,直接变出一根金属丝,粗暴地撬开门锁。她愣了一下,随即不知道怎么觉得这也很正常,就安心地跟着他走进了空置了数年的顶层公寓。


    啪地一声,瓦斯灯亮起,照亮空无一物的房间。


    原本的墙纸剥掉了,却没有重新粉刷,房间因此显得有些灰败。


    青年缓慢地扫视了一周,像是在将眼前所见与记忆中仔细比照。“所以?伊芙琳失踪后?那之后为什么没有别的租客?”他漫不经心地抛着问句。


    “最初太太和先生联系不上特鲁索小姐很着急,还去报警了。后来……后来猎人公会的人来了。我们这才知道,特鲁索小姐其实是位猎人。”


    “然后?”青年回头盯住她,眼神幽邃。


    贝丽丝心头不知道为什么涌上巨大的恐惧,但那情绪随即又消失在飘飘悠悠的放松状态中。她感觉什么都可以对这位年轻的先生说,没有必要隐瞒任何事。


    “然后公会的人说特鲁索小姐失踪了,很可能凶多吉少。他们按照一贯流程,先会为她支付半年的房租,那样如果她回来了就最好。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


    “半年过了之后呢?”青年说到半年这个数字时,语气有一丝不稳,“她还是没有回来?”


    “没有,”贝丽丝摇头,“特鲁索小姐再也没回来过。等半年的期限到了,公会的人就把这里的东西全部撤空交给家属了。”


    “家属。”青年重复,像在把这个词放在舌上牙间反复咀嚼。


    贝丽丝以为他在询问伊芙琳·特鲁索家人的事:“对,是她哥哥来办手续的,是个很端正的小伙子,唉,也不知道他们父亲母亲该有多伤心。”


    “你有她哥哥或是家乡的住址或者其他联系方式么?”


    贝丽丝嗫嚅着回答:“这……我不清楚。”


    “没事,我来告诉你,”青年面上的笑容柔和又疯狂,声音与眼神的温度一同急剧下降,“猎人公会派来的那个百分之一百不是伊芙琳·特鲁索的亲属,她只有个弟弟,没有哥哥。假如你到她的家乡所在的城镇询问,就会发现那里根本没有姓特鲁索的人。一个都没有。”


    “她在公会备案的紧急联络人地址也是假的,那个地方连间房子都没有,只有一个废弃许久的信箱。”青年一眨不眨地看着贝丽丝,好像在诚恳地征求她的看法,“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贝丽丝吞咽了一口唾沫。


    青年宽容地直接揭晓答案:“一种可能,公会已经通知她真正的家人改姓搬走,出面的是假扮家属的代理人。”


    数拍停顿。


    “但还有另一种可能--特鲁索并不是她真正的姓氏。”


    “看来与家人的联络也从来是他们来找她,她绝不回去找他们。这样很方便,只要毁掉来信人地址,再中转几个收发信箱,就没有任何人清楚她的家乡究竟在哪。哦对,她弟弟登上的那班火车……我也去查过了,是去首都的特快。但首都也没有姓特鲁索的符合外貌描述的年轻男人。”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好像已经彻底忘记了旁边还有一个人存在。贝丽丝瞠目结舌地看着他。那股莫名其妙的惊骇又开始扒拉她的脊背。


    “简而言之,伊芙琳·特鲁索也是个假身份。一旦她消失,一旦与她有过接触的人消失,她就像根本没存在过。也许她根本不叫伊芙琳。”青年低声笑起来,那笑容迷人却也恶毒,“她还有什么是真的?不--不可能,只有伊芙琳这个名字是真的。一定是的……”


    双腿发软,贝丽丝止不住地想要立刻夺门逃走。


    青年终于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在,垂眸收敛神情,黑手套包覆的食指在太阳穴的位置轻轻敲了两下。再抬眸时他又是一副彬彬有礼的良好态度,说话时认真地盯着贝丽丝的眼睛,正经得不行:“抱歉,一不小心就激动起来了。”


    贝丽丝在他的注视下感到受宠若惊,瞬间就忘记了刚才青年的异常举止:“您道歉什么,没什么该道歉的……”


    青年把他们之间的对话朝前翻页,回到因为他情绪亢奋而错乱前:“所以公会的人也不知道伊芙琳究竟是死是活?”


    “他们是按照失踪死亡处理的。”


    “东西都搬走了,房东夫妇还是没有再找新的租客?”


    贝丽丝叹气:“太太很喜欢特鲁索小姐,有点埋怨她居然一直瞒着身份不说,暗地里保护了我们。那样好的姑娘年纪轻轻就……唉,主保佑她,实在是很可惜。总之呢,感情上太太不愿意再把这间屋子租出去,而且不少租客有点忌讳与吸血鬼有关的事,这里就一直没再有其他住户。”


    青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走到窗边,用指尖去摸了摸窗台上的积灰,口气说不出的古怪:“猎人倒是把这里搬得干干净净,家具都没留下。”


    “他们那时把每样东西都贴条编号登录在册了。连那些银汤勺之类的都带走了。”


    青年听到贝丽丝提及餐具,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微妙。沉默半晌,他快速弯了弯唇角,绕着原本是餐桌的位置踱了一圈,自顾自进同样空荡荡的卧室。里面当然没有任何东西,他很快就出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客厅深处有坡度的天花板下站了好久,甚至若有所思地抬手触碰墙角,好像那里有什么值得在意的痕迹。


    “您在找什么?”贝丽丝忍不住问。


    “这里原本有幅地图。”


    “您这一说,确实好像是。我来送东西时隐约见到过。”


    “那地图他们也带走了?”


    “应该是吧……”


    片刻死寂。贝丽丝意识到她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这发现令她无端惊慌。但当与青年对上眼神时,她又觉得没什么好害怕的。她甚至主动问:“您是特鲁索小姐的朋友吗?”


    黑发青年明显怔了一下。他没立刻回答,似乎在认真思考答案。


    半晌,他微笑着回答:“也许可以算是吧。但她大概不会认可这个说法。”


    贝丽丝觉得这个回答有些奇怪,但识趣的女佣不会追问体面的先生女士们无法明言的事,便打圆场说:“您和她失去联系很久了吧?不然也不会不知道--”


    青年翘起唇角,声调柔软:“差不多。我受了很严重的伤,最近才好起来。我以为她还会在这里。”


    贝丽丝配合地叹息:“那真是太不幸了……”


    青年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身周的氛围一瞬间显得极度冰冷危险。贝丽丝僵住了。他随即转过头去,再一次地凝视只在他眼中存在的幻影,轻轻地重复说:“我以为她至少会留在这里。”


    这语气,就好像他坚信伊芙琳·特鲁索还活着。


    贝丽丝困惑地眨眼,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黑发青年转而看向她,温和又不容拒绝地命令道:“再和我说说你记忆中与她有关的事。所有。”


    “好、好的……”贝丽丝的舌头有些打结,她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这位先生那么和气,一点没什么好怕。可她还是控制不住以阿谀似的口气慨叹,说些他可能喜欢听的话:“特鲁索小姐对您来说一定很重要。”


    青年又愣怔了一下。就仿佛从来没人对他点出过这种事实。


    但那也只有须臾。他很快笑起来,那是刚才曾经出现过的濒临失控的危险笑容,他的口吻又温存柔和到极致:


    “是吗?也许吧。我只是想再见她一面而已。”


    作者有话说:


    友:劳伦佐好像病得更深了


    树:那可不是,刚从手术室跑出来


    友:边跑边拆线,还朝无辜路人喷射从麻醉室顺来的乙|醚,到处找做完手术就走的主治医生


    友:“快跑啊,病人拿着手术刀从手术室里出来啦”


    友:“主治医生在哪里”


    友:“主治医生和护士长结婚了”


    树:此处替菲兹打一个问号(默默当个捧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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