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公此人阴险狡诈,恩将仇报,当年被上一任太监总管收养,后又为了个人私利恩将仇报,害得上一任太监总管落了个尸骨无存的地步。
这件事在宫中不是什么秘密,年老的宫人们知道的一清二楚。
轩辕澈也曾听说过她的恶名,当时他已是苟延残喘,即便听了她的恶名也不过听过便忘,又何曾想到,有一日,他会成为这样一个人的傀儡。
当傀儡也没什么不好,有吃有喝有睡,在他是最好不过的,像他这样的人,从不敢奢望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是,听着这些惨叫,他忽然想,若是没了可利用的价值……他又该是怎样的存在?
长公公是不是借此警示他?
如此想着四肢猝然僵冷,心口跳动迟缓。
“可知他们是何人?”
常笙提起脚步向前,他微怔,连忙低头跟上,嘴里低声下气答:“不知。”
“三阶石阶。”很小的声音,只有他能听见。
她的话刚落,轩辕澈稳住差点踩空的身子,晃悠下了台阶,从心口涌过一种发麻的怪异触动,对她的恐惧随着提醒减弱。
明明不耐,偏又对他关怀备至:昨日守着他入睡,今日为他更衣,允许他拉他衣袖,提醒他台阶……
长公公是个很奇怪的人,奇怪的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们见过你。”长公公又说。
依旧是平淡没有波澜的话。
可他,好像听出了其中的意味。
长公公是在告诉他,那些人知道他眼疾的事,留不得。
那是不是,见过他,知晓他眼疾的人都已被处理?那可是有好多的人!
轩辕澈被她平淡话里隐含的深意惊呆,拉住她,眼睛无意识睁大,带着不忍。
为什么要告诉他呢?
是警告还是关心?
用完早膳轩辕澈才想到缘由,许是为让他更听话,不可生出歹心。
用完早膳,轩辕澈乖乖等候长公公吩咐,她教他完全看不见的眼睛聚焦,哪怕眼前一片黑暗,他依旧努力想着曾经见过的,在回忆里拥有痕迹的东西,让眼睛盯住长公公说话的方向显出聚焦的神态。
长公公让熟悉殿中环境,他便摸索着,一点点熟悉殿中每一处的摆设。
他想,若是他把傀儡这一身份做的很好,如此,长公公便不会抛弃他罢?
-
摄政王府中。
“殿下,长公公今日杖毙养心殿当值宦官,婢女数十人。”
一穿着侍卫服饰的人恭敬道。
轩辕邑穿着一身绣着真龙的长袍,撑着头,慵懒斜靠在背椅上,一容貌姣好的婢女蹲在地上为他轻轻按着双腿。
他问:“可是针对我们的人?”
那人道:“不是,这些都是从前同七皇子有过过节之人。”
“七皇子……”轩辕邑冷笑,睁开了眼,鄙夷道,“不知从哪跑来的黄毛小儿,他也配为我皇家之人。”
侍卫头垂地更低,努力降低存在感:“今日用过早膳后长公公把所有宫人赶出殿外,他同七皇子在殿内呆了一整日。”
“可知为何?”
“不知。”
轩辕邑沉思片刻,冷声道,“多派人盯紧养心殿,若有异常立即来报。”
“是。”
待人离开,轩辕邑脑海里浮现一双倔强的,含着水雾的眼,心里意动,抬起跪在脚边婢女下巴。
这是一双很大的眼睛,里面含着羞怯,藏着贪恋。
“哭。”
婢女本以为自己得了他赏识,却听到这样一个奇怪要求,她极快反应过来,眼里迅速涌上眼泪,一双大眼睛在含着泪,目光含羞带怯,泪水在眼眶处欲坠不坠,惹人生怜。
这是她私下练习无数遍,最能引发男人怜爱的模样。
轩辕邑皱眉,厌恶松了手,用帕子一遍遍擦拭手指,厉声呵斥,“滚下去。”
婢女愣住,在对方冷冽的视线中连滚带爬退下。
想起昨日暗卫带回来的消息——昨日派出去的人全军覆没。轩辕邑又起了想杀常笙的欲望,只是很快的,又被另一种凌虐的悸动掩盖。
他不知自己怎了,为何会频频想起一个不男不女的宦官。
-
空气里温度降低,照在身上的热感消失,风带着凉意。
轩辕澈脚下摸索着前行,脚一时不知绊住何处,整个人呈狗趴姿势摔倒在地,蜡黄的小脸沾着泥土,像是刚从地里□□的胡萝卜。
这是他今日第109次摔倒……
早上穿的干净衣裳现如今脏成一团,全是汗水和泥土,且破破烂烂,即使看不见,他也能猜到现在的他和几日前相差无几。
终究只是个十来岁的孩童,在成熟也抵不过一次次的失败,轩辕澈小可怜倔强从地上爬起,眼睛里不由泛红,涌上水雾。
他想,若这样下去,长公公必定对他大失所望,他迟早会被放弃。
想到这,泪水忍不住直往下掉。
“为何哭?”冷淡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鼻端是清冷馨香。
轩辕澈听人说过,太监喜欢在身上扑香,是为了掩盖身上失禁带来的臭味,第一次见面时长公公身上浓烈的香味便熏着了他,只是不知为何,这几日长公公身上没了刺鼻的香粉味,有的是一种自然的清香似是花香,又不全是。
现如今闻着这清香,听着长公公冷淡的问话,他忍不住像个孩子抽抽噎噎哭出了声。
常笙见他不回答,愈哭愈起劲,声音沉了下去,不耐烦道:“在哭今晚没饭吃。”
这话一出,刚才哭得激烈的人霎时间停止哭泣,那双黑白分明,涣散的眸子水汪汪望向她的方向,带着懵懂。
大概是方才哭得急了,他嘴里打着小小的嗝。
“公公……”
小奶音可怜兮兮的呼唤。
常笙随手掏了块帕子丢在他脸上。
“把脸擦了,先用膳,晚上继续。”
帕子盖在他脸上,带着她身上独有的香味。
轩辕澈拿下帕子,低声应是。
唯唯诺诺的可怜样没有一点皇家该有的气魄。
夜风清凉如水,练了一日,轩辕澈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
常笙从太医院找来了药,小可怜洗完澡趴在床上,手紧紧拉住被子不放。
“松手。”
“公公。”
“不松?”
长公公声音更冷,不耐烦极了。
轩辕澈心尖一颤,几经挣扎,放弃抵抗。
若是,若是公公想……并无不可……毕竟,这命是公公给的。
掩盖在身上的被子被拉开,心止不住的不安,身体不受控制瑟缩,发颤。
他太怕了,那种不怀好意的抚摸和打量。
可是——
没有预料中□□的打量和触碰,火辣辣的伤口敷上一层清凉的膏药,伤口变得暖洋洋的,他觉得喉咙被堵住了,眼睛涩得厉害,嘴里无意识呢喃:“公公。”
无人应答。
-
来到这个世界之初,常笙已经让暗卫去找神医,开始是为了治轩辕澈眼睛,从系统那里知道治不好后,找神医是为了日后掩人(轩辕澈)耳目。
如此,她走后,他眼睛恢复便不会被怀疑。
神医的诊断结果同系统给出的答案一致,因时间长,早已无能为力,他这一辈子注定活在黑暗中。
但,有她在,只需完成任务,她离开,他自会好起来。
常笙让神医开了缓解眼睛疲劳的药方,让暗卫送他出京城。
这些暗卫是历代皇帝暗中训练出来的,只效忠先皇,先皇驾崩,未立遗诏,常笙作为暗卫头子这些暗卫自是听她调遣。
神医离开,常笙进了殿内,轩辕澈眼睛上覆着用布条包裹住的药草,听见熟悉的脚步,他想把头转向她的方向。
“不要乱动。”
他止住了动作,眼睛上的重压让他觉得害怕,心更是慌乱得没有着落。
好久,好久,他不确定的问:
“公公,能好吗?”
能好吗?
在眼睛刚失明那几年,他是多么渴望能够恢复光明,可在黑暗中生活几年后,他对光明的渴望日渐减少,甚至生出,不好也无所谓。他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将死之躯,好与不好无太大区别。
现在,是有一点渴望的,渴望能重见光明,见见身边这人。
“嗯。”他的忐忑太明显,常笙加重了语气肯定回答,“一定能。”
小小的人儿悄悄拉住落在手边的衣裳,描绘衣裳上的纹路,嘴角上扬,轻快道:“我相信公公。”带着傻气和天真。
常笙平静如水的心有一秒波澜,这是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愉悦。
“公公会是何种样貌?”轩辕澈困惑呢喃。
常笙想了想原主样貌,回他:“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除了年长你几岁,大体一致。”
小可怜嘴角僵住,不知如何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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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暴雨之夜后,轩辕澈对常笙的依赖日益加深,常笙黑脸,不耐,他也不会害怕。
这样的依赖一度让常笙误以为完成任务指日可待,可惜,系统给出的答案为否。
可怜的小瞎子不过是把她当成一个靠山,能有几分真心,几分信任?
就这么无风无波过去几日,小可怜已经能在殿中行走自如,不会再被不知摆在何处的摆件绊倒。
这一日,长公公不在,他在院中走了十个来回,大体的分辨出院中有哪些植物和建筑。
在太阳下站了一会儿,他第一次尝试走到外殿门边。
“你们可知长公公今日去了何处?”
“除了这宫中,还能去何处。”
谈话的是几个女声,现如今的宫中没有妃子,说话的必定是些宫女。
他能在院中行走后常笙把人放了进来。
轩辕澈前行的身子停下,摸索走到一旁墙角,做起听墙角之事。
“我听说,长公公去了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询问的宫女不自觉加大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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