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知晓内情的宫女忙止住她,眸光快速朝院中扫视,在轩辕澈藏身的地方停了两秒,很快又转开,若无其事警告身旁的人,“若是让殿中那位知晓,你我都活不下去。”
轩辕澈心跳蓦然变慢,嗓子发干,眼睛酸涩,他把身子更紧的贴在墙上。
“他,不过是个傀儡,有什么好怕的,说不定过几日便会被长公公”不屑的语调。
另一个宫女压低了声音,继续说,“据说长公公之所以扶持殿里这位,便是想效仿前朝太监挟天子以令诸侯……长公公此人狼子野心,当年为讨摄政王欢心亲手杀了视他如亲子的德公公,如今又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那他今日为何要去摄政王府?”
“让你平日耳朵放灵你不听……长公公在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宦官,除了能在宫里差遣我等,在朝中他一无根基,二不得人心,想要扶持新帝谈何容易。”
“那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哟,不管君王怎么变,我们这些人还不是当奴为俾的命……但即便如此也好过殿中那位,只能当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若是有一日连傀儡也做不好,便只能走几位皇子的老路咯。”
轩辕澈年纪虽小,却已经历几番生死,对许多事,看得比常人更为透彻,自常笙找到他,他便做好当一个傀儡的准备。
如今,一切按着原来计划前行,可他的心在几日相处中无端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妄念,原本,那两名宫人说的也没错,他本就是个傀儡,若是常笙愿意,随时可以换去。
为何,心会痛得这般剧烈,人常说最痛不过万箭攒心,今时今日,他真真切切体会到万箭攒心的痛楚。
今日不知是如何过去的,当宫人鱼贯而入,晚膳上桌时,他从失魂落魄中回过点神来,问侯在一旁的元宝,“长公公,在何处?”
元宝低下头,恭敬回话:“师父此时许是在忙,殿下若是要召见,奴才马上寻来。”
“不必。”轩辕澈慌张阻止。
他现在,许是还在摄政王处未归……
轩辕澈提起御著,往日美味的佳肴,此时比他吃过最难吃的馊食还要难以下咽。
用完膳,回到寝殿,小太监添了烛火,寝殿中灯火通明,他眼前没有光,一片黑暗。
元宝见他坐在床榻边一动不动,脸色难看得紧,眼睛又空空落落的没一点神彩,像个死人似的人,心底无端发怵。
就这么僵持一盏茶的功夫,元宝见他迟迟未动,真像个死人,踌躇片刻,小心问,“殿下可是不适?”
人没动,他又问了一遍。
“他不过是个傀儡,过几日便会被长公公厌弃。”
“若是有一日连傀儡也做不好,便只能走几位皇子的老路咯。”
……
轩辕澈脑海里时时刻刻回荡着两名宫女的对话,眼前是永无止尽的黑。
恍惚间听见说话声,他呢喃了句什么。
“殿下。”
元宝没听清,腰佝地更低。
轩辕澈咬住下唇,皱紧眉头,摇头,“下去罢……”
“是。”
元宝退了下去。
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眼,那人仍旧坐在榻边一动不动,他头垂的很低,单薄的身子仿佛是寒风里倍受吹拂的枯枝。
像是个被天下人抛弃的可怜人。
仔细想想,确实如此。
这位七皇子可不就是被抛弃的可怜人,若非无人继承皇位,先帝又怎会想到他?若非师父愿意扶持,他怕是早已消失在这天地间。
想到这,元宝不禁摇头失笑,笑自己多管闲事。
若说殿中这位可怜,人好歹是位皇子,如今又有师父扶持,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享之不尽。
他一个身残的阉人,在这深宫中寸步难行,一不小心便要落个身首异处的命,还同情人皇子,那轮得到他同情哟!
烛火在寂静宫殿里跳动,宫殿一片寂寥。
安静了,人的脑子便活泛了。
这么几日过去,他的眼睛没有一点好转,长公公今日去摄政王府,是不是便是因为他再也好不了,所以,他才会转投摄政王麾下!
是了,长公公虽说他会是皇帝,可这□□日过去,她从未提过登基之事,未登基,又算哪门子的皇帝呢。
想的愈深,心愈痛。
可怜的小团子坐不稳了,单薄瘦弱的身子从床榻上滑落,整个人缩在床脚,缩成一团。
空旷的寝殿里,脆弱的小孩所在榻边无助呢喃。
无人回应。
-
常笙今日的确去了摄政王府,摄政王已然耐不住性子,给她下了最后的命令,必须在半月内让轩辕澈交出兵符。
常笙则提出,应该让轩辕澈先登基,到时他对她的戒备放低,自然会心甘情愿交出兵符。
为了让轩辕邑安心,她主动吃了对方给的毒药。
这种毒药,毒性烈,若是不按时服用解药,毒发之时会让人筋骨断裂,七窍流血而亡,死相极其凄惨。
这药是摄政王专门找人炼制,用来控制下属。
解药只有他本人有,如此一来,摄政王自是安心了许多,常笙口中为他好的言论,不由听信几分。
算算日子,只要在毒发前完成任务,解药对常笙而言是无所谓的。
现下最紧要的是为轩辕澈招兵买马。先帝留下的那十万兵马,相比轩辕邑手中的势力,实在不够看。而如今在京城,轩辕邑眼皮子底下,想要招兵买马难上加难。
该如何在不惊动轩辕邑的情况下为小皇帝发展势力?
现如今朝中分为三派,拥护摄政王的占了大半,另一派属中立以司马大将军为首,还有一派以丞相为首,只效忠皇帝。
而现在,虽有先帝遗诏,却未登基,丞相等人自是瞧不上羽翼未满的七皇子,随时有倒戈的可能。
若是再想不出对策,依照轩辕邑性子,以及他手中的权力,这次的任务怕是要失败。
那么,第一步:拉拢丞相及中立派。
常笙回到寝宫,元宝等在外面。
“可是出了事?”常笙问。
元宝提着的心放松,将轩辕澈今日情况一一说明,末了,又问了句“师父,我们当真要扶持七殿下?”
常笙未答,冰冷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扫视。
元宝经受不住压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元宝并非不信任师父,只是,只是这七皇子比不得三皇子,毫无根基,徒儿只是怕,怕”
“怕我自取灭亡?”不冷不热的音调。
元宝额头上冷汗往下淌,头重重磕在石板上。
等到他头都肿了,常笙方才制止。
“起来罢。”
她自顾进了房间,元宝连忙起身跟上。
“摄政王本就看不上我等宦官,若是由他当帝,你我那还有如今的好日子,到时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奴才,他若是看不顺眼随意便可将我等除去,如此倒不如扶持小皇帝登基,到时他记得我等功劳,不论将来局势如何总有我等立身之所。”
这话说得对,也不对。元宝无从反驳。
常笙声音严厉了两分,警告他,“元宝,若你想另觅他主,也并非不可。”
“元宝绝无此意!”
“元宝的命是师父给的,师父扶持七殿下,元宝便同师父一心。”元宝再次跪在地上,重重磕头,表明决心。
这次,常笙很快扶住他,“如此便好好在七殿下身边侍候。”
“是。”元宝低头应好。
脸上有一抹不自然红晕。
常笙从腰带里找出一瓶药递给他,“下去好好处理伤口,别留下伤疤。”
“是。”
元宝心尖一颤,小心翼翼接过药膏。
常笙洗漱完去了养心殿。
安静的室内黑黢黢的,没有一点光彩,原主体内有内力,黑夜对她没有多大阻碍。
进了宫殿便见小可怜坐在床畔一动未动,常笙微微蹙眉,问,“怎么不点灯?”
从她进门轩辕澈便已察觉,只是他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他怕一开口便忍不住质问,那样,定会惹得长公公生厌……
听到她的问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动了动,小声回,“阿澈看不见。”
看不见,点灯与不点灯对他是没有区别的,他的世界只有无尽的黑暗。
常笙仔细瞧他,他面色苍白得很,比捡回来时更苍白,还带着难言的脆弱。
她还算温和的问:“可是出了事?”
轩辕澈抖了抖,头低得更低,快要低到胸口。
常笙见他这般胆怯的模样,不再多问,打算离开。衣摆被抓住,那双布满伤痕的手抓紧她下摆,似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公公,可不可以不要丢下阿澈。
阿澈会乖乖听话。
心中千言万语,嘴上无从出口。
脑海里,系统小声叨叨:【宿主,目标人物是个小可怜,比较敏感,你多体谅体谅。】
常笙疑惑,并未挣开,由着他抓住衣服,顺势坐在他身旁。
清冷的香味萦绕鼻端,温热的身体就在身旁,轩辕澈抓住常笙衣服的手动了动,心中又酸又胀。
“三日后即位,你准备准备。”
冷寂的殿内突然想起长公公不冷不热的话。
轩辕澈听清,猛地抬头睁大眼,她不是已经去了摄政王府,为何,为何,还要让他当皇帝?
常笙伸手拍了拍他披散的长发,“我说过会让你当皇帝便一定会让你当,登基后我会为你寻来老师,你且好好学习为君之道,莫要让外人说我常笙识人不清。”
“可是”
“没有可是,我说你能,你便能!”
斩钉截铁的话打断轩辕澈对自我的质疑,他乖巧点头,心里欢喜,嘴角悄然上扬,又被他强硬按下。
常笙看他想笑又刻意绷住的小脸,无动于衷,平静对他说,“现在,立刻休息,明日会有人教你礼仪。”
“是。”
这一晚又是常笙守着他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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