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驾崩半月有余,边境局势动荡,国不可一日无君,既有先帝遗诏,新皇登基自是刻不容缓。


    按着晟国留下的规矩新皇可在先帝灵前即位,守孝27日后方可登基。


    灵前即位较为简单,由常笙宣读遗诏,在场大臣包括摄政王在内,不管愿或是不愿皆是对新皇行君臣礼。


    有常笙陪同身侧,一切进行得顺顺利利,目前没出什么大的差错。


    古代多是些拘泥守旧,墨守成规之人,有了先帝遗诏,多数徘徊不定,或是决心不够坚定的,纷纷投向新皇。


    朝中多数官员只会效忠龙椅上的人,龙椅上坐的只要是皇家血脉,那么,他们便不会明目张胆提出异议。


    而轩辕邑,虽说他不是个遵循礼法的,但他身为皇家的人,自然有皇家人该有的脸面,若想为帝,他便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否则,日后哪怕当了皇上,也不能堵天下悠悠之口,弑君,那是生生世世也洗不掉的罪名。


    明里不能弑君,借刀杀人却是不错的法子。登基当日便是极好的时机。


    回了养心殿,宫人退下,空旷的室内只有常笙与轩辕澈。


    “紧张了?”


    常笙问。


    轩辕澈小小的脸绷得紧巴巴的,磕磕巴巴道,“不,紧张。”


    常笙随意拍了拍他头顶。


    轩辕澈身体一僵,涣散的双眼经过十几日练习,总算有了些许进展,看人时不在无神。


    常笙问他:“想问什么?”


    他动了动嘴皮,小心翼翼问,“我,我看不见,真的可以当”


    皇上两个字他不敢说。


    常笙稍稍放柔了声音,“有我在,不必担心。”


    担心有何用呢……他不过是个瞎子。


    心中这般想着,小小的人儿乖乖巧巧点头,一派顺从。


    临睡前,轩辕澈小声问:“当了皇帝,公公会一直陪着阿澈吗?”


    不会,等任务完成她便会离开。


    见他不回答,轩辕澈不安拽她衣袖,固执问:“公公会一直陪着阿澈吗?”


    【宿主快说会!】系统在脑海里激动呐喊。


    常笙没有理会脑海里的智障,淡淡道:“只要我活着便会一直守着你。”


    小小的人儿在黑暗中绽开大大地笑容,愉悦道:“阿澈会好好学习,成为明君,保护公公。”


    常笙对少年的承诺不予置评,平静道:“睡吧。”


    轩辕澈带着喜悦进入梦乡。


    新帝登基在即为后第十日。


    登基这一日须得由新帝亲自祭祀天、地、宗社。


    虽说轩辕澈双眼在系统帮助,和这段时日练习下来,外人看不出端倪,可祭祀处他从未涉足,不明白地形,稍有不慎便会出错,而今日一旦出错便是万劫不复。


    对于今日的总总危险,常笙预测得到,却是镇定得很,并未出现一丝破绽。


    到达祭祀处,由于小皇帝年纪尚幼,需由长辈带着祭祀,当朝唯一有这资格的只有摄政王轩辕邑。


    轩辕邑站在轩辕澈身旁,气势大开,可怜的小人儿毫无气场可言,被他压得难以喘息,神经绷紧,眼里闪过不安,挺着的背不由自主弯下。


    “记住我说过的话,今日若出差错便是你我葬身之日。”


    清冷如雨水,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即便看不见,轩辕澈仍想抬头寻找说话之人,只有看着她的方向,他才不至于太过恐慌。他头才稍稍转动,冷汗浸湿的手心多了一只干燥的手。


    心脏骤然停止,脑袋发晕。


    须臾,他慌乱的心找到落脚点逐渐安定,好似只要这双手的主人在,他便可以放心。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不安,握着他的手稍稍用了力道。


    跟随国师的带领,摄政王与小可怜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站在他左侧,常笙站在他右侧,脚下往后半步,手轻轻扶着他。


    按照礼法,摄政王本应同常笙退后,现在他与小皇帝立在同意水平线上,意味着本次登基的有两位,也不知老天该如何挑选最后留下的人。


    很快,祭祀完成。


    覆盖在常笙手上的小手动了动,神情松缓。


    常笙不如她说话嗓音那般淡定,她此时盯紧国师手中的香,神情凝重,随着国师靠近香炉,她用密音叮嘱小皇帝:“打起精神,一会儿拉紧我衣服。”


    耳畔传来常笙密音,轩辕澈忙绷紧神经,就在这时,手心里柔软消失,几乎是瞬息之间,他进入了一个温暖带着冷香的怀中,脑子还来不及转动,整个人被抱着飞向台下。


    “轰隆”一声巨响,祭祀台顷刻间炸裂,漫天烟灰弥漫,飞沙四起。


    轩辕邑拉着国师退至台下,紫色朝服背后位置有明显破损,他撇向常笙处,见轩辕澈被她护在怀中安然无恙,眼里杀意迅速划过,很快,归于平静,目光似是无意落在大臣处。


    台下大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沉寂片刻,跪在地上你一句我一句,没完没了。


    讨论的内容围绕今日发生种种,说什么这是不祥的预兆,祭祀台的突然炸毁是老天不认可新皇。


    “住嘴!”


    常笙冷淡扫视一圈,看向人群里几个煽风点火的人,厉声呵斥。


    众人心神一震,纷纷停下交谈。


    常笙放开小皇帝,看向轩辕邑方向,微微躬身,先发制人:“王爷今日也在祭祀台上,定是同奴才一般看得清楚,今日之事必是有奸人故意为之,提前在香炉里做了手脚,为的便是阻止新皇登基,扰我晟国安宁,奴才怀疑此人为敌国奸细,王爷您看?”


    这般说辞便是将轩辕邑拉下水,同时也将事态推向另一个高潮,轩辕邑原先让人准备的什么“不祥之兆”“老天爷不赞成新皇”等言论在她这番说辞下完全立不住脚,相反的,若此时提出异议,必定被她安个“敌人奸细”名头。


    轩辕邑哑巴吃黄连,只能黑着脸,冷冷扫视跪了一片,瑟瑟发抖的大臣,“此事交由大理寺彻查,三日内答复,若不能,提头来见。”


    人群中一个白胡子老者半弯着腰走到前方,跪下应是。


    轩辕邑转而又落在常笙身上,双眼危险眯起,带着审视与阴狠。


    常笙垂首,还是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吩咐完,轩辕邑一甩衣袖,对一旁白着脸,还未缓过来的国师命令,“还不继续。”


    国师忙应是。


    轩辕澈手一直拉着常笙衣服,好不容易从突然的变故中回过神,听常笙与轩辕邑对峙,以及落在身上危险的视线,他忍不住焦急又胆怯地唤“公公。”


    他什么也看不见,不知现在局势如何,回想起先前巨大的声响,嘈杂的声音,心里慌乱不定,脸上担忧不加掩饰。


    “无事。”常笙放缓腔调,对他说,“有我在,别担心。”


    轩辕澈想问她有没有受伤,然而现在不是询问的好时机,他只得竭力去压制,去收敛心神,继续未完成的流程。


    有了前面的变故,后面登基没再出大的乱子,有几次轩辕澈走得不平稳,轩辕邑只当他是被先前变故吓到,心中嗤笑,没有多想。


    走上高台,年轻的君王端正坐在大殿御座上,常笙宣读即位诏书,文武百官朝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响亮的声音冲破大殿金碧辉煌的屋顶,直冲云霄。


    位于高位之上,受万人朝拜,哪怕看不见,轩辕澈心中波浪汹涌,那种忽然间涌入心间的澎湃的心绪让他忘了自卑,挺直身子,用最高昂的情绪,最庄严肃穆的语气宣布改元,大赦天下。


    登基一事过去,轩辕澈便是晟国皇帝,无论文武百官心中打着何种主意,这一点却是不得不承认的。


    就连摄政王,明面上也需维持着君臣之别。


    然朝堂上并无太大变化,仍由摄政王主持大局,大小事宜皆由他定夺,小皇帝的存在就像是往大殿上摆了个吉祥物,光是好看而无大用。


    对于这一点常笙并未表现出一分不满,反而事事以摄政王为首,更是当着众人面,让小皇帝多向摄政王学习,并教导对方,摄政王此番做法完全是为他考虑。


    私下里,常笙又找过轩辕邑两次,对对方何种奉承,再结合她这些日子所作所为,轩辕邑心中九分猜忌去了两分。


    -


    常笙在朝中为轩辕澈找了五位帝师,分别是摄政王一派的薛尚书,丞相派的状元郎,前朝孙太傅,以及司马将军家的长子司马烨。


    每个派系都有人做小皇帝帝师,这般便可互相制衡,虽说用处不大,却是了胜于无。


    国子监里小皇帝端坐于案牍后,常笙侍候在他身侧。


    此时是孙太傅教导的治国之道,因着常笙的命令,孙太傅对书上每一页,每一个字进行细致的讲解,所耗费时长为寻常皇子的两倍不止。


    孙太傅而今花甲之年,面容安静,双眼严肃而不严厉,谦逊而不谦卑,周身自带一股文人的儒雅。


    他唇下留着山羊胡,每每说几句话便摸一把胡子,若是见学生听得认真,他便欣慰的摸着胡子点头,若是不认真,他便停止摸胡子的动作而微微皱眉,现出点不满来。


    “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


    孙太傅摇头晃脑念完书本上的,目光看向小皇帝,见他坐的端正,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新帝还算满意,心底暗自点头。


    至少是个愿意学的。


    虽是眼盲,轩辕澈对常人的目光却是十分的敏感,察觉太傅视线落于他身上,他忙将打得很直的背又挺了挺,面容严谨。


    太傅放缓了语调,问:“皇上可有不明之处?”


    轩辕澈忙站起,膝盖撞在案牍上,白净的小脸涨得通红。


    “阿……寡人不甚明了,可否请太傅……多讲解一遍?”


    这是他第一次进国子监,第一次正规学习,许多地方不懂,甚至不知晓太傅口中的是何意,所说的又是何字。


    “你”太傅满意的神情一窒,不确定道:“可是不明其意?”


    轩辕澈才垂下头,耳畔响起不容置疑的清冷嗓音。


    “抬起头来。”


    他忙抬起了头,黑暗中望向太傅的位置,视线聚焦。


    太傅瞧了瞧他,又瞧了眼立在一旁,一脸冷淡的常笙,心里头想这长公公莫不真想着将着小皇帝操控成个傀儡?


    心中这般想着,对小小年纪的轩辕澈不由多了两分怜悯,许久,无奈叹息:“罢了罢了。”


    之后又将前面所讲用寻常话语解释一遍。


    末了,耐心问一句“可是懂了?”


    “懂了,谢谢太傅。”


    轩辕澈恭敬道。


    这次所讲之意是懂了的,只是,不知字该如何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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