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神爱心口突的一慌,颤颤巍巍的抬头看他。
一手按上狂乱跳动不止的心口,萧神爱艰难开口问:“你要去哪儿?”
她又问了一遍,声音轻微发着抖,存了几许试探之意,若非俩人挨在一处,都要叫人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院中蝉鸣声阵阵,齐邯俯下身子将她轻轻拥住,胸膛的温度透过衣衫传递给她。
“吴王今夜起事,我得率禁军去平叛。”齐邯贴着怀中人柔软乌黑的发丝,压低声音说道。
男人醇厚悦耳的声音涌入耳中,还能感受到他胸腔中传来的振动嗡鸣。
萧神爱听着他心脏的跳动声,没有问他是怎么提前知道这事的,只是在他怀中蹭了蹭,良久才小声说:“那……那你记得要早点回来呀。”
“好。”齐邯亲亲她的耳廓,絮絮低语,“我将事情处理好了就回来,乖些在家中等我。”
他本来是打算这几日将萧神爱送到南华园去的,京中叛乱,待在城外到底安全些,若是他有个什么万一也能今早走。
许是察觉机密被泄露,吴王竟是临时起意在今晚起兵。
幸得他安插的眼线够多,未被吴王全部铲除,方才在第一时间接到了消息。
萧神爱仰头看了他一眼,在他即将抽身离去之时,咬着唇瓣说:“齐邯,你不要受伤。”
“好。”齐邯沉声应下,革靴踏着满地的茉莉花瓣转身离去。
萧神爱靠回榻上,几度拿起络子想要重新编织,却无法静下心来。
捂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心中焦灼得像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
清檀提着个小篮子从外面入内,见她在那摇椅上躺着,连忙上前道:“郡主可别在这儿睡啊,若是困了,咱们回屋去睡。”
“我没睡。”萧神爱闷闷地说了一句,挪开手臂看着她提来的那个小篮子,讶然道,“怎的摘了这么多莲蓬?”
清檀将篮子放在一旁,在摇椅边上的小杌坐了,纤手拿过一朵莲蓬开始剥。
她边剥边笑道:“刚才侯爷进来的时候叫我们去摘的,说郡主晚膳只吃了那么一丁点,近来又睡不好,半夜肯定是要饿的。趁夜采摘的莲蓬最甜,好歹吃上几颗,别叫晚上胃里难受。”
萧神爱从她手中接过一把剥好的白嫩莲子米,因白日里才不小心吃了颗苦的,咬得极为小心翼翼。
“郡主放心好了。”清檀无奈笑道:“白日不知道谁混了朵老的进去,这会儿叫人去摘的都是最嫩的,都尝过了,甜得很。”
萧神爱依言吃了进去,果真是清甜清甜的,就连莲心也是一股子甜味。她忍不住笑,笑得眉眼弯弯的,好看极了。
清檀一边给她剥了递过去,一边自个也抽空吃上几颗,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疑惑道:“咦,侯爷呢?去书房了吗?”
倘若侯爷这会儿在院子里,少不得在这陪郡主,哪还有她剥莲蓬的份。
听她提了一句后,萧神爱才想起正事。
身为皇室郡主,自小养在宫禁之中,她不是什么也不懂的人。
宫变时的影响她未曾亲历过,却也听无数年老宫人说过、在书上见过。哪怕齐邯已经尽可能安排妥当了,她要是真的什么也不管,无异于坐以待毙。
“清檀,你去叫人将府中大大小小的门锁死。”萧神爱以肘撑起身子,凝声道,“给府中侍从们都发些武器,以作防身之用,将事情办妥后,你们就回来将院门关好。”
“郡主?”清檀面色陡变。
萧神爱闭了闭眼:“快去吧。”
清檀难得见她如此郑重的交代事儿,半点也不敢怠慢的去喊绮云几个,见着她要出院子时,萧神爱又忽的将人给叫住了。
“你去前院看看。”萧神爱皱着眉头说,“看看军师在不在,将他请过来,我有话想说。”
一个人待在府中难免害怕,她现在也顾不上在外人面面前做样子,只想叫阿兄过来陪自己。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哪怕女萝一直在旁给她讲笑话安抚,萧神爱仍是捂着惴惴不安的心脏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等明日早起,我给郡主做藕粉莲子羹吃。”女萝笑着说,“郡主不是说我做这个好吃么,明日我做上一大碗,叫郡主吃个够。”
视线缓缓从庭中梧桐树梢收回,萧神爱垂首看了眼女萝,漫不经心回道:“嗯……”
她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等到清檀领着人终于从外面回来时,她只觉得等得天都快亮了。
然而侍从却指给她看更漏,说只过了半个时辰。
萧神爱着急忙慌的朝清檀身后看去,仔仔细细逡巡过一圈后,难掩落寞的低下了头。
“郡主。”清檀行至她面前,低着头道,“那军师不见了,我带着人在前院都找遍了,也没见到他的身影。”
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
鼻尖酸酸涩涩的,萧神爱忽然有些想哭。
可是这会儿就算哭了,也没有人会来哄她,也没有人会因着她的哭声,答应她百般无理的要求。
萧神爱的眼泪,向来都是有目的的,便是在父亲被下旨幽禁时,她也只敢在稍稍心软些的祖母面前哭,意图博取同情,决然不敢在祖父面前抱怨半句。
“我知道了。”将那阵难受的闷涨感压下去后,萧神爱低声说,“回去歇下吧,将院门锁好了就行。”
整座宏伟壮阔的长安城被分布成了一块块规则的里坊,宛若一个硕大的棋盘,从一座里坊想要抵达另一座,并不需要走太多弯弯绕绕的路。
若是起兵,也能以最快的速度直捣皇城。
萧衡骑在马上,看了眼一旁身着银色铠甲的男子,拧眉道:“萧岭手中能调动多少人马?”
齐邯嗤笑:“他说吴王亥初动手,我的探子说亥正,吴王连具体的布置都没详细告诉他,他能有多少人马调动?”
“好歹也是出了大力气的人,先让他风光几日。”萧衡轻描淡写的道了句,一双威严的凤目盯着前方巷口。
齐邯看了眼天色,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沉声问道:“郡王今晚何不趁乱……”
“不够乱。”萧衡笑了笑,声音却字字带刀,叫人不寒而栗,“你也还未完全掌握左卫,直接和吴王的人对上,伤亡太过了。”
吴王世子到底是吴王的嫡长子,他来收编吴王的残部,比谁动手都更省心一些。
然而吴王的部下自然是随了吴王,不会多敬重这位世子。短短这些时日,又不能叫吴王残部完全归顺于他,他们两方就能自己斗得焦头烂额的。
许是感觉到几丝危险的气息,身下骏马不安的动了起来。
这匹马平日在他手上最为温顺,若非有异动,绝不会这般自作主张的想要冲出去。
齐邯伸手拍了拍身下骏马以作安抚,却是暗自叹了口气。
萧衡说得确实没错,他入左卫也才几个月,没被收服的大有人在。便是今晚平叛,他也只带了能信任的人,大部分还是原来的旧部和齐家部曲。
吴王率着几个儿子和部下,手执火把,骑着骏马往太极宫狂奔而去。
“阿耶,快到宫禁了,咱们是直接杀进去么?”城阳郡王兴奋地问了一句,“那祖父和伯父……”
吴王沉声回道:“刀剑无眼。”
城阳郡王骑着□□骏马飞驰,回首应道:“是——”
话音戛然而止,众人只见面前一股血泉喷涌而起,骏马载着人仍在继续飞驰着。待众人回过神时,才发觉城阳郡王的头被人砍了下来,身子正半挂在马上,欲坠不坠的。
吴王目眦欲裂:“谁……”
“阿耶!”吴王世子满面的鲜血,手中握着的大刀上也尽是血迹,“莫要再如此执迷不悟!身为人臣、身为人子,阿耶怎可如此反叛祖父。儿子知道这些都是二弟蛊惑阿耶的,如今儿子已将老二就地正法,还望阿耶早早回头是岸!切勿再行有这般令人发指的行径!”
吴王紧急勒住缰绳,爱子被向来不喜的长子在面前斩杀,自个又被这逆子这般痛斥,刚才奔向皇宫时的心绪有多激动,现在则更胜百倍,他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就要栽倒下去。
“来人,将这孽畜……”
吴王世子能做出这事,自然是早有准备,他往后一闪躲开迎来而来的长剑,高声道:“阿耶执意如此么?若真是这般,可休怪儿子要大义灭亲!”
吴王是否愿意听他的话不紧要,他现在只是想将吴王归为乱党之列,自个才好行事。
哪怕是自家人的江山,登上这个位置也得讲究一个名正言顺。
“毛都还没长齐,就想反你老子了?”吴王缓过来后冷哼一声,便叫亲卫杀了长子,莫要再手下留情,声音也是冷沉如水,面目阴沉得可怖。
哒哒马蹄声响起,从道路右侧忽的涌出一列人马,将吴王世子团团围住,为首的将领骑着一匹玄色骏马,眉目冷沉。
“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随着一声怒喝,两方人马厮杀起来,不知不觉间,吴王发现自个竟是离带来的人马越来越远,逐渐深入了敌军之中。
这场战事直至天光将明,以吴王被擒为讯号而停歇,吴王世子也趁乱入了太极宫。
然而在他下令围住紫宸殿后,属下却说东宫守卫来报,太子殿下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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