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见了?”
萧岭从方才的惊喜中回过神,死死盯着来报信的侍从,沉声又问了一遍:“你说谁不见了?”
侍从身子发抖,战战兢兢回道:“太子、太子不见了。”
萧岭面目冷沉,随手抄起案几上的茶盏往下扔去:“废物!”
茶盏砸在侍从的肩头,随后滑落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里头盛着的热茶溅了一地。
侍从骇得连连叩首,口中道着请世子息怒,面上浮现惶恐之色,佝偻的身子不断打着颤。
萧岭暗恨光顾着关注紫宸殿的情况,倒是将东宫那位给忘了,他气得又要再动手时,一人从殿外阔步走了进来。
点点晨曦映在那人身上,将一身银色甲胄照得闪闪发光,手中所提长剑仍在往下淌着血,一步一滴,染红了樱草色的地衣。
“怎么回事?”齐邯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侍从,近前恭声道,“世子何故动此大怒。”
萧岭有些不耐烦,正待回答时,忽的想起了面前这人同太子的关系。他敛了情绪,神色淡淡地回道:“太子失踪了。”
齐邯皱起眉头,面色逐渐凝重。
沉思半晌后,他问道:“是今早才发现失踪的么?还是说……早就已经失踪,东宫众人怕担责任隐瞒不报,拖到今日瞒不过世子,方才露了馅。”
萧岭一直在旁观察着他的神情,见齐邯拧着眉头,似乎真不知此事的样子,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先去将看管东宫的人都叫过来。”萧岭勉强沉住气吩咐道,转而又对齐邯说,“伯父失踪,或许是被奸人掳走利用,你尽快率人前往搜寻。”
齐邯点了点头,拱手应道:“是,但请世子放心,邯这便下去全力追捕太子。”
殿中众人都领了命下去了,霎时只剩下萧岭一人,他跌坐在圈椅上,心跳仍在狂跳不止。
昨晚一切太过凶险,他到现在也没回过神来。
当时举刀砍向老二,他是仗着齐邯领着人在附近才敢动手,却也没有万全的把握,不叫父亲盛怒之下直接杀了自己。
所幸一切都过去了,他到现在还觉得,这恍若一场梦似的。一夜之间,就叫他坐在这太极宫中,指点着天下。
歇了片刻后,他叫人将吴王的部下唤了过来。
这些部下跟着吴王谋反,自知干的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彼时凭借着一股勇劲起事,现在城阳王被杀,吴王被囚后,方才后知后觉的怕了起来。
经历过生死的人大多惜命,众人知道朝野上下现在都容不得他们,唯有转投吴王世子,方才能有一线生机,因此也不敢拿乔。
听说萧岭叫齐邯去搜寻太子后,众人对视一眼,纷纷劝诫道:“世子,这齐邯和太子是翁婿,昨晚那般混乱,说不定就是他将太子给……”
“他昨晚一直跟着本世子,哪来的工夫去东宫带走太子?”萧岭面色不善地看着下首众人,唇角凝着一丝冷笑。
其中一人回道:“他大可不必亲自去,东宫近来防守薄弱,随便派几个人,恐怕就能将太子带出来了。”
方才他自个还在怀疑齐邯,这会儿听这几个父亲的旧部在这激烈反对,对齐邯的疑心倒是散去不少,开始怀疑是这些人嫌齐邯挡了他们的路。
毕竟齐邯才是一开始就跟着他的人,而这些个……视线在吴王几个亲信的脸上微顿片刻,萧岭眼中浮上一层阴翳。
这几人既然是父亲亲信,他便不信他们不知道父亲属意老二,心中生出一阵杀意,想起现在的处境不好叫吴王旧部兔死狐悲,勉强压下去后,萧岭温声问道:“那依诸位所见,应当派谁去最为合适?”
“这毕竟不是小事,世子最好是出动禁军搜寻。”吴王府长史出列道。
萧岭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朝令夕改,岂是为君之道。”
长史硬着头皮答道:“世子可给齐邯一些补偿作为安抚。”
盯着吴王手下一众部属下去的背影,萧岭眸色阴沉的想着,他迟早得将这群墙头草都杀光了才行。
长安乱了一整夜,外面的喊杀声不可避免的传入了平凉侯府中。
即便月华院在府中腹心,萧神爱也有所耳闻。
她担惊受怕了一整晚,眼下隐隐泛青,早起用朝食时甚至累得起不来床。
正恹恹的靠着凭几,小口小口喝煮牢丸的鸡汤,绮云进来回禀道:“郡主,军师回来了。”
“郎君呢?”萧神爱撑起身子,怔怔地看着绮云。
绮云道:“军师说侯爷还在宫里,郡主……”
萧神爱自个撑着凭几站了起来,蹙着眉头说:“那我去前院见一见军师。”
齐邯不在府中,她独自去前院见外男,到底是不妥的。几个婢女劝了几句,然萧神爱旨意要往前院去,知道拦不住,只得随着她去了。
前院此时一片寂静,恰好是个阴天,天色暗沉沉的,乌云显出将要倾倒之势。
狂风卷过树梢,拂落一片翠绿,萧神爱踩过这一地脆嫩的叶子,第一次踏入萧衡在平凉侯府的居所。
“你们在外面等我吧。”萧神爱在门口站定,转身看向一旁的侍从,“不用跟进来了。”
饶是清檀也变了脸色:“郡主,这……”
她这会儿担心的已经不是郡主的名声,而是怕她有个什么闪失,如今外面正乱着,她肚子里又还有个孩子,真要出了事,连叫医士都不方便。
萧神爱微微笑了笑,柔声道:“放心吧,没事的。”
这间位于府中东北角的小院落很是清幽,苍劲的古树微斜,将伸出的飞檐恰到好处遮住。
粉墙黛瓦,琉璃砖在阴天失了光彩,显得格外的暗沉。
萧神爱仰头看了一会,正要走进去时,却听一人问道:“梧子如今一个人在府中么?”
熟悉的声音叫她脸色骤变,蓦地停住脚步,神色亦从错愕转为了震惊。顾不得腹中的孩子,她阔步上前,推门闯了进去。
门扉被推开后,屋内俩人齐刷刷的转头看她,萧衡手中的刀甚至都出了鞘,指向她的面门。
再瞧清来人后方才收刀归鞘,凝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萧神爱没搭理他,愣愣的走了过去,鼻尖一酸,泪水猛地流了下来,哽咽着唤道:“阿耶……”
萧晗的本意是等齐邯回来,确认安全以后再告诉萧神爱,却不想无意中被她给撞破了。
而萧神爱以为他是跟萧衡当初一样的想法,忍不住发起脾气,边哭边质问道:“你怎么……你都从东宫出来了,怎么还瞒着我,不叫我知晓啊?”
“梧子。”萧晗叹了口气,轻声回道,“没有想瞒着你,只是我也才出来不到一个时辰,没来得及告诉你。”
萧神爱不接受这个解释,恼道:“当初萧衡也是这么骗我的,你压根就没想着告诉我,呜呜……”
她没带帕子,哭到甚至要用衣袖去擦眼泪,一张脸虽未涂抹脂粉,仍旧是哭花了,泪水沾染得到处都是。
萧衡怕她哭伤了身子,讪讪道:“神爱,不是……”
“你不要跟我说话,吵死了。”萧神爱一面抽噎着,一面抽空瞪了眼萧衡,自以为恶狠狠的凶了他一句。
她兀自沉浸在自个的思绪中,只觉得他们都太坏了,心想着以后都不要搭理他们,却又忍不住抬起眼去打量萧晗。
两年未见,阿耶面容未改,依旧是丰神俊朗,一身紫袍穿在他身上,恍若谪仙临世。
岁月似乎厚待了他,除却眼尾生出些许细纹外,再无多的痕迹。
俩人都是过来人,很清楚萧神爱的苦功,等了许久,见她哭声逐渐减弱后,萧晗方才低声哄道:“好了,不哭了。”
萧神爱最是哄不得的,听见这一声后眼眶一酸,愈发的想哭。
等了好一会儿,将泪意勉强压制下去后,她问道:“阿耶,你是怎么出来的呀?六叔呢?”
“他被萧岭囚禁起来了。”萧晗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温声道,“宫变时围住东宫的侍卫被调走大半,你阿兄带着我,趁那时出来的。”
萧神爱懵懵懂懂的看着父亲,有些想问问这两年有没有人欺负他,却又不好意思问,只压低声音说:“既然长安乱了,那阿耶何不趁现在……”
“不着急。”萧晗摸了摸她的头,眼中浮现一抹笑意,“梧子倒是长大了,会操心事了。”
萧神爱面色一红,却又觉得他这话不对劲,自个坐在那生了会闷气。
等了好半晌都没人来哄,她忍不住说:“我生气了。”
“别气了。”萧晗看着气鼓鼓的小女儿,无可奈何道,“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总是生气。”
萧神爱不理他,继续在那儿嘟嘟囔囔:“我哪儿大了,每回不想理我就说我还小,想骂我的时候又说我大了,我到底是大还是小。”
等她嘀咕完了,萧晗轻声道:“你六叔提前起兵,北庭的人马还在回来的路上,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可要是再等一段时间,他坐稳了位置怎么办?”萧神爱咬着唇问,心中忐忑不已。
“不会。”萧晗眼底划过一抹欣慰,脸上没有半分担忧之色,“他昨晚算是捡了个便宜,收拢你六叔旧部都要他费一番功夫,何况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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