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谁说朕不是亲爹 > 第32章 钩吻
    皇帝每行至一处, 必定有人先往探路。

    今次也是一样,原本只是听说贵客们来到行宫,可山里的随从已经搭好帐篷, 竖好围栏, 专候皇帝何时有兴前来射猎。

    这些人都是半吏半民,平时只以种地放羊为生, 只待皇帝出巡才侍奉左右,因此对于宫中境况并不十分熟悉。

    只隐约听闻两位太后卧床, 也请了各自的家眷侍疾,可如今瞧着, 怎么却只一位?

    这娇滴滴的姑娘还公然趴在皇帝肩上呢,仿佛那儿竟是她的床榻。

    郭暖迎着周遭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有如芒刺在背, 这种事她若还觉得风光,那便是不知羞耻了。

    偏偏皇帝身量极高, 她这般往下看倒有点悬, 只能软语央求,“陛下,你能放我下来么?”

    听着那饴糖般绵软甘甜的嗓音,陆鸣镝不知怎的竟想继续逗一逗她, 看她如何在自己面前软磨硬泡的。

    然而当着许多人的面, 还是罢了,陆鸣镝缓缓屈身令她下去,本想扶着她的腰, 无奈这姑娘机警得很,早一头扎进采青怀中。

    欲拒还迎,欲迎还拒, 她显然深谙此中道理。

    陆鸣镝稍稍抿唇,“扶你家姑娘进去梳洗吧。”

    虽然被糟蹋的是彭城公主的新衣,可方才一路行来,郭暖自己的衣裳也被汗湿了。

    她看着皇帝背上冰凉一片湿渍,一时倒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过错还是皇帝本身也出汗的缘故。

    只得先扶着采青进帐篷,“有牙粉没?”

    采青面露难色,“只有青盐。”

    这趟出来得急,许多东西都不周全。

    郭暖不太喜欢青盐的气味,可也只能将就了,只是在漱口的时候不免又干呕了两三下。

    采青看在眼中,不禁起了更大的怀疑。

    小姐又不是没爬过山,以前也没这般难受,说是中暑,精神倒还不错,只是时不时地……呕吐,脾胃不调,又爱吃酸的,种种迹象加在一起,让人无端起了猜疑。

    常听人说,妇人有孕时会起害喜之兆,难不成小姐……

    当晚她虽只离开了两个时辰,可是也够做不少事了,莫非……但若真是如此,陛下怎么会一字都不提呢?

    陛下也不像不负责任之人。

    主仆俩各怀心事时,郭暖突然向帐外道:“谁在那里?”

    只匆匆从门缝里瞧见一双眼睛。

    采青忙追出去,果不其然,就看到那“商陆”的身影一闪而过,是陛下,还是那个冒充的暗卫?

    她自己倒有些糊涂了。

    郭暖蹙起眉头,厌烦地道:“他果然怀恨在心。”

    不过因皇帝背了她一场,这人醋坛子就打翻了——且不说他俩根本就未过明路,便真有什么,这样死缠着不放,用现代术语也该叫极品前任。

    采青没说话,姑娘对那人仿佛越来越不耐烦了,该说是天生的直觉呢,还是见异思迁太快?

    来日得知内情,姑娘恐怕要大吃一惊呢。

    郭暖咬着一截柳树枝,仔仔细细将口腔清理干净,但瞧她所用的力道,恨不得那是仇人的肉。

    沉吟片刻,郭暖起身,“走罢,咱们去见陛下。”

    到底有些不放心,倘若商陆在皇帝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她该如何自处?本来这趟上山是个契机,可商陆在此处处碍事不说,一旦罪名揭发,皇帝哪怕就地将她处死,也没人为她收尸的。

    采青:……这便是话本子读多了的坏处。

    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是位暴君呢。

    *

    到了最大的那顶帐篷前,果不其然商陆正从里面出来,郭暖直勾勾地望着他,目眦欲裂,恨不得生啖其肉。

    暗九则慌乱不已,是陛下让他虚虚实实来这么一遭的,可不关他的事。

    本待做出一副正气凛然的神色,无奈那面具实在生硬,怎么看做出的表情都像欠揍。

    郭姑娘的眼神仿佛也更凶了。

    还是采青知机,悄悄劝道:“姑娘,咱们快些进去罢,仔细陛下等急了。”

    暗九感激地向她投去一瞥,旋即默不作声地告退。

    郭暖也顾不上揪住他审问——倘若已然告密,此刻于事无补。

    叩了三声门,请侍人通传之后,郭暖方轻手轻脚地进去。

    她已另换了一身衣裙,之前那件是橙红带橘的,与正午的太阳相得益彰,眼下的这件却一碧到底,泛着淡青色的流光,整个人都仿佛融入湖光山色之中。

    可见那会子的中暑并不碍事,已经有闲工夫勾引人起来了。

    陆鸣镝放下正看着的地形图,淡淡道:“郭姑娘好些了么?”

    郭暖一时分不清他冷着脸是秉性如此,还是方才商陆跟他说了些什么的缘故,只能娇怯怯地道:“谢陛下关怀,臣女已经大好了。”

    陆鸣镝望着那张巴掌大的莹白脸庞,“若仍有不适,朕请太医再为你看看。”

    郭暖忙说不必,她哪里敢让太医请脉——爹都还没找好呢,怎能突然再冒出个孩子?

    她是逞强惯了的,陆鸣镝也不强人所难,“随便你吧。”

    仍旧埋首看那本地形图,他对政治地理的兴趣,似乎远甚于醇酒佳人。

    郭暖虽觉得骤然发问太鲁莽了些,但还是讪讪道:“方才商侍卫来过,他没跟陛下您说什么吧?”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总觉得皇帝眼中无端多了些亮光,他反问道:“你觉得他会跟朕说什么?”

    郭暖一时猜不透这是危险抑或安全的信号,只能极力掩饰,“臣女只是觉得,商侍卫或许不如外表那般老成。”

    “何以见得?”皇帝似乎来了兴趣。

    但是郭暖又怎可能和盘托出,“臣女亦说不好,只是幼时曾随相师学过相面之术,观此人眼带三角,鼻似弯钩,印堂狭窄,下颌无肉,恐有反骨之像。”

    一张面具都能被她说得头头是道,陆鸣镝暗自好笑,“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郭暖正等着机会,忙道:“臣女知此人有救驾之功,只是陛下也不必日日将他带在身边,恐有何妨克。如真要报答,不如多赏些银子、或者为其置些田舍也就是了。”

    她是希望商陆能出宫的,这样对彼此都有好处,难道下半生的富贵还比不过她一个女人?

    郭暖自己都没觉得这么值钱。

    陆鸣镝轻哼一声,“郭姑娘一番好意,朕心领了,只是朕自信福泽深厚,不会因为区区面相就折损寿数,此等荒唐话,姑娘以后切莫再说了。”

    不晓得商陆给皇帝灌了什么迷魂汤,皇帝竟这般信重他。郭暖也是无可奈何,对郑流云她还能想想法子,可是跟男人怎么争宠?

    眼看气氛已不太好,加之已到了用膳的时辰,郭暖本想着皇帝会将她留下,哪知陆鸣镝却兀自吩咐,“来人,送郭姑娘回去。”

    眼看着几个烤盆陆续呈上来,上头摆满了油滋滋的烤肉,郭暖心头的馋虫不由得勾起,这可是宫里享受不到的美味。

    本想带走一串尝尝鲜,福泉却微笑着将盘盏夺过,“姑娘,您今日舟车劳顿,还是多用些白粥调养脾胃,荤腥之类就算了。”

    小气鬼。郭暖撇撇嘴,恋恋不舍地走出去。

    采青迎上前,“陛下说什么了?”

    郭暖满心烦躁,顺势踢了一脚旁边的植物,“哼,陛下对那个侍卫比我还看重呢,真是活见鬼!”

    若非从未听闻建章宫宠幸过哪个小太监,她倒要怀疑这位爷有断袖之癖。

    采青:……那是他自己,陛下能不重视么?

    看一时半刻这秘密还不到拆穿的时候,采青也只能勉力道:“姑娘宽宽心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您这样精诚所至,总有一日会金石为开的。”

    但是郭暖可等不起,皇帝越信任商陆,来日私情败露的时候,她所面临的雷霆之怒也会越大。

    人都是受不了背叛的,她得在危机来临前,及时将其扼杀在摇篮中——有什么办法呢?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些她都试过了,不是她不肯放过他,是他不肯放过她。

    他或许真是爱她,可他所做的一切,也正一步步将两人推向险恶的深渊,直至万劫不复。

    郭暖按着肚子,眉宇间笼罩着深深忧色。

    福泉端着托盘出来,见她仍在道旁逡巡不去,讶道:“郭姑娘您还没走啊?”

    郭暖讪讪道:“我看这道旁的杂草长得又多又密,就想清理干净呢。”

    有意给皇帝留个好印象。

    正要拔掉那截翠绿的草叶,福泉连忙制止,“姑娘,这东西名为钩吻,又叫断肠草,轻易可碰不得,一不小心会出人命的。”

    “是么,倒是不曾听说。”郭暖望着那株开黄花的碧绿小草,不由得出起了神。

    旋即望着福泉道:“谢公公指教。”

    待主仆俩心事重重地离开,福泉才返回营帐。

    陆鸣镝正拨弄着夹在书册中的一副标本,闻言头也不抬,“已经告诉她了?”

    “是。”福泉挠了挠头,“可是奴才实在不懂,陛下您为何如此?”

    “朕自然有朕的用意。”陆鸣镝抻了个懒腰,目中似有精光一闪而过,“接下来,就得看她的表现了。”

    福泉:……

    这两人一个赛一个古怪,还有那个叫暗九的,作甚么天天戴着面具,论俊俏都不及自己呢,难道还怕遭人觊觎么?

    福泉正腹诽时,就见皇帝摘下标本上的一片草叶,放进口中缓缓咀嚼起来,不由得大惊失色,“陛下!那不是毒物么?”

    “你说这个?”陆鸣镝伸手晃了晃,含笑道,“谁说它有毒?它就是一株野草而已。”

    福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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