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七七胡乱搪塞了过去。
当时, 吉昌伯看着她的眼神,锐利无比,仿佛没有顾凝熙在身边的话, 他就会直接将莫七七带回自己府中拷问了。
莫七七好生害怕, 暗自警醒,以后前世今生的事情,一个字儿都不能说, 免得被人当妖怪抓起来。
与程士诚告辞, 从酒肆出来, 顾凝熙送她回去莫家小院,一路神思不属,对于莫七七的询问:“熙哥哥, 吉昌伯会不会抓走我啊?”好像没听见一般。直到莫七七使劲抓住他衣角摇晃, 顾凝熙才从对娘子的回忆中醒过神来。
可能由于能看清楚莫七七面容,她撒娇、痴缠、躲羞的各种碰触, 顾凝熙会少些防备, 也没有汗毛倒竖的感觉, 不像是小厮、丫鬟们, 不报姓名近身他会弹开。
但是, 既然决定回归义兄妹,莫七七不懂男女分际, 顾凝熙是懂的, 其他人更是能看能猜, 又想着上午娘子被别人扶稳起身的那瞬间, 自己目眦欲裂却自觉无立场过问的难受心情, 顾凝熙稳稳地拂开莫七七的手,退开离她两步远。
“七娘, 你唤我一声哥哥,我便厚颜……教导你。你是姑娘家,和女子相处动作亲密些倒还好,与男子,不论是谁,包括我,以言语交际即可,不要动上手脚,对你不好,影响声誉,明白么?”
莫七七低头,两手食指相绕,闷闷应声,过一阵又抬脸问:“熙哥哥,你真的不纳我?我今日看到你对着陶氏的眼神了,与看我不同。你看我,目光是准的,锁在我脸上一样,嗯……我也说不上来,就好像,你看眼睛是眼睛,看我嘴是嘴,分着看,看得可认真了,总让我喜滋滋的。”
顾凝熙苦笑,还是自己管不住眼神,太放肆了,一切今日痛心,都是由此而起,他刚想认错,开口了“我”字,莫七七就自顾自往下说。
“今日呢,你看陶氏,好像不怎么看她的脸,但是眼珠子像是粘在她身上一样,上下左右,身周四遭,我不确定你在看什么,就知道你的视线里都是她。有她在,你今日就扫了我一眼,也没停留,又调回眼光到陶氏那里了,就好像看绝世大宝贝一样。有了这对比,我感觉啊,我对你可能很是特殊,然而远远赶不上陶氏在你心上的分量,对不对?”
没想到小丫头看着莽愚直憨,居然还有这么细的观察心得。顾凝熙自己无所觉,被莫七七点破一直在看娘子,倒有几分羞赧,左顾右盼,颧骨处还是浮上淡淡薄红。
莫七七偷瞄他,自然没错过这份景观,觉得眼前男子真是好看,是她平生所见最英俊的人了,可惜,就像是恶心的顾凝然前世常念叨的“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听熙哥哥说百遍心上人,不及旁观他与陶氏互动一上午,莫七七真真切切明白了,熙哥哥说他会为陶氏守身如玉的真诚和分量。
顾凝熙陪她进了小院,关好院门,任由识书和留守的丫鬟们忙里忙外,他接续前言,对莫七七说道:“七娘,我应该与你说过,你是我在这人世间,唯一能看清楚的一张面容,自然特殊,但是仅止于此,我对你,从未动过邪念。自然与娘……陶居士不同,不可比较,你明白么?”
“我觉得,陶氏没比我好看到哪里去。”好像被激起了逆反,莫七七嘟囔道。
顾凝熙摇摇头,叹息道:“不在于容貌媸姸。”他清晰地看到莫七七迷茫的神色,换了种说法:“就是说不在于美丑。”这种根据旁人反应调整自己言行的体验,不可讳言,确实是莫七七给了他独一份。
那又如何?见到娘子,想到娘子,他心脏的激烈跳动不是假的,身心的强烈渴望不是假的。
虽然他还不能精准跟上娘子所思所想,有时候像个榆木疙瘩,自提出纳妾那日起,屡屡将场面弄糟,但是他们琴瑟和鸣、夫妇相得过了三年多,顾凝熙相信,前段时间是娘子在努力,他只要学着去理解去成熟,定能重回恩爱的。
只要他够快,不要给吉昌伯足够乘虚而入的机会。
顾凝熙一念及此,便问莫七七道:“七娘,你今日如愿,见到了陶居士。能不能,将欺负你的恶人情形,告知于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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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心荷回府路上,想起方才会面,越想越觉混乱,尤其是自己近似落荒而逃,留下那两个男人,程士诚会不会对顾凝熙胡说些什么。
顾凝熙会不会以为,自己见过吉昌伯的第二日就坚决和离,有他的因由?进而怀疑自己的品德?
陶心荷呻/吟一声,轻轻靠住车厢壁,闭目揉眉心。她一边痛恨自己何必在意顾凝熙怎么揣测,一边又不愿意落人口舌,哪怕是前夫。
怎么办?总不能现在返回去,问他们谈了些什么吧?
留待日后?或许,两个男子不过点头寒暄就交错而过,自己再去问哪一方关于今日的详情,好像都不妥当。
她觉得今日的顾凝熙颠倒错乱,在人际方面依然一塌糊涂,与记忆中没多大差别,以为自己求到了心安,本想就此放下,可是最后留下了吉昌伯这个隐患一样的尾巴,她又牵肠挂肚起来,像是画蛇添了足,总是想给它改正。
都怪吉昌伯!
陶心荷将心思转到这人身上,大庭广众下毫不犹豫摆出深情款款的姿态,就差昭告天下,他对自己动了坏心思了。凭什么?自己明明不愿意,拒绝还不够斩钉截铁么?
尤其是今日,在顾凝熙面前,被程士诚拉扯暧昧,陶心荷更觉难堪愤恨,情绪来得强烈又来由不明。
他像是螳螂捕蝉一般找到自己,到底是从哪里听的消息?
回到陶府,陶心荷叫来留守的另两名随从,细细询问,终于有人承认,他们按照伯爷要求,偶尔传个信儿回去。
这都是傻弟弟受了顾凝熙鼓动,盲目托付到豺狼门上,将吉昌伯的耳目引回了府中。
陶心荷长叹一声,直入陶沐贤院落,将难得书院放假回来陪媳妇的弟弟用托辞请出来,难得发了火,疾言厉色训了陶沐贤几句,勒令他趁着今日假期,去与程嘉交割清楚,将人退回去。
“程嘉不晓得是帮凶,还是不明情由。总之,你还是客气些,以推拒为要。若他执意不收人,就说我们陶府庙小,容不下大佛,他再纠缠,就让他找他义父问退人缘由去。”陶心荷嘱咐弟弟。
陶沐贤听姐姐说了半截子来龙去脉,虽然气愤这四人吃着陶府的饭,却向其旧主报这边女眷的行踪,对于动机却不甚明白,挠头问道:“姐姐,请程嘉安排人过来保护你们,是我主动提的。程嘉,或者依你所言,吉昌伯爷,为何要打听你的动向呢?你一不当官二不从商的。”
碍于女子羞窘,陶心荷没有明说,那是因为程士诚想当你姐夫!
她对父亲能够直言相告。看着弟弟疑惑的眼神,要谈自己的追逐者,陶心荷却觉难以启齿,支吾了一阵,只好说:“父亲知道,你问爹去。”
自觉把话交代清楚了,陶心荷打发弟弟快去快回,自己转身进去,陪弟妹洪氏闲谈。
她很高兴看到,经过大半月的卧床休养后,洪氏气色转好,大夫也说胎相稳当了,二月再躺七八天,就能下地,适当活动了。
陶沐贤想去找父亲问清楚情况才好应对,结果陶成在书房里,研究卡了壳,正是烦躁不堪时,听到有人敲门,怒吼一声:“天王老子我也不见!”还扔了个什么东西砸在门扇上,嗙啷作响。
陶沐贤摸摸鼻头,自认比天王老子差远了,乖觉地放弃打扰父亲的念头。
这样一来,他莽撞请托了并不熟识的程嘉,不到一月,又要亲自去打脸拒绝,缘由还没完全弄明白,陶沐贤觉得心里不大有底。
不知怎地,他转念想到了三妹,蔷娘比起自己,是不是与程嘉更熟络些、更好开口?
于是,兄妹二人一拍即合,像是结伴游玩一般,高高兴兴坐车去吉昌伯府拜访,有默契地没有告诉长姐,陶心荷暂且不知道。
待到午间开膳,听闻陶沐贤和陶心蔷一并出门,陶心荷隐约有不妙的预感。
在衡量自己追去吉昌伯府却被程士诚当着弟妹面纠缠,和任由两个算是长大了的孩子去办一桩不算烦难的事情之间,陶心荷忧心忡忡地选择了后者,代价是一下午在府中坐卧不宁。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陶心荷设想了好多情形,比如程士诚不顾颜面,对弟妹挑明要追求自己;比如陶沐贤碍于少年人情面,没能开口退人,又将随从领了回来;比如蔷娘收不住自己心思,被程嘉,甚至精明的程士诚发现了端倪。
每一种设想,都让陶心荷心头鼓噪,深悔自己之前考虑不周全,放任年轻人去办事。
等到天擦黑,陶心荷终于忍不住,吩咐备用车辆拉她去吉昌伯府时候,陶沐贤和陶心蔷回府了,两人神采飞扬、喜气洋洋,陶沐贤甚至打了个酒嗝。
陶心蔷见到府门口的姐姐,没有多想,只是飞扑过来,搂住陶心荷,笑着嚷道:“姐姐,吉昌伯爷,邀请咱们家二月中旬,与宁娘家一道,去他京郊庄子上玩耍几日。哥哥算着那时候,嫂嫂应该能出门转转了,已经答应了,我开始盼着那时候了,姐姐你看,这是帖子,伯爷说了,您肯定会去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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