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上京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今日天气不错,傍晚落日余晖,小院子里微风徐徐,吹得人很舒适。


    随着沈怡可以做的事情越来越多,阿玉也越来越清闲,没事也会来叶长青和叶素素这个院子坐坐。


    慢慢地,叶素素的身体好像越来越好了,今天好不容易下床来院子里坐坐。


    高大的男人特地在石凳上垫好软垫,才让丫鬟扶着叶素素坐上去。


    系统“啧”一声,“这守着心上人和守着老板的态度可真不一样。”


    这边细心温柔,那边冷着脸像别人倒欠他几百万一样。


    阿玉倒无所谓,她挺喜欢叶素素的,病弱却雅致,而且是个聪明人。


    二人闲聊,叶素素忽然看着阿玉道:“总觉得和你在一起时很舒坦。”


    她这一生二十多年差不多有十几年是躺在床上度过的,这病害己也害人,很多时候叶素素都觉得死了算了吧,不要再拖累旁人,从未想过有如今日子。


    对面女郎笑道:“那我便多来看看你。”


    似乎察觉到什么,对面女郎看了一眼守候在院门处的叶长青,眼中带了些促狭。


    “不管如何,活着才是最好的,活下来,才有以后的日子。”


    叶素素看了一眼那人宽阔的背影,而后低头轻笑。


    旁人看不见,只有阿玉可以看见,叶素素额心黯淡发灰的色彩正在慢慢转为浅淡。


    后面丫鬟将叶素素扶回房间,阿玉出了院子,一直跟随在她身后的叶长青忽然半跪在她身前,“我欠你一条命,以后定然会还。”


    欠的自然是叶素素的命。


    男人像座小山,为心上人遮挡所有风雨。


    “好,我信你。”


    阿玉看向远处皇城的高翘檐角,眸光愈发沉暗。


    ***


    刚回到自己房间,就听见系统一阵激动,“啊啊啊啊啊宿主宿主,陈子安他他……”


    影像切换,大长公主的寝殿红绡帐暖。


    华丽的大床上,二人身上盖着薄被,大长公主侧睡在一边,而陈子安没有睡着。


    青年直直躺着,脸上有两道血痕,一双眼睛猩红,眼中光芒明灭。


    显然是已经完事了。


    青年心中谋算,其实是个自卑又自傲的人,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总有乐意和不乐意的时候。


    忽然间,他伸出手,手指在虚空细细描暮。


    他写的是两个字——苏絮。


    一笔一划,写的缓慢而珍重,像是要把这个名字刻在心头。


    阿玉嗤笑一声,想到当初原主的痛苦。


    怎么,这痛苦加诸在别人身上可以,加在自己身上就不可以了?


    女郎眸诡秘,轻飘飘道:“真期待再见他的时候。”


    他如今“承宠”,皇帝的千秋节,大长公主必然会带上他。


    快了,那时候才是正菜。


    ***


    半个月后,胭脂斋的一批货出了问题,那是从南江城走水路运过来的一些新品,说是被上京的人给拦下来了。


    沈怡没办法处理,只能找了阿玉。


    等阿玉找上那边官员时,对方态度很好,就是说没有办法做主,而后将一方锦盒拿了出来。


    阿玉打开一看,里面一方情笺和一柄团扇。


    楠木金边做扇柄,金线花丝缠绕出朵朵海棠花,扇面洁白无瑕,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等她走后,那三品官员长长呼出一口气,只怕得罪了这位姑奶奶。


    天山雪蚕吐丝十年才可成一匹,即使是皇家也不多见,常常是染色后作为首饰上的点缀,这次却用在团扇上,还用了两层,足以看出那位爷什么心思了。


    阿玉倒没觉得多珍重,马车上用了用,只觉得扇出来的风比寻常团扇要凉些,好像是对着冰块扇风的感觉。


    扇子不错,刚好一扇换一扇么。


    至于锦盒里的那封情笺,阿玉没有打开,直接让石头给江朔景送去了。


    ***


    江朔景接到情笺,打开一看只有一行小字。


    京月舫,七月七日夜。


    那就是后天晚上了。


    京月舫是京清河上一艘画舫,以清雅得名,而七月七乞巧,无姻缘者祈求姻缘,有姻缘人就该带着心上人出去游玩,非常热闹。


    他原本还想着那天怎么把絮絮喊出去,毕竟她那么懒,说起来两个人都没有怎么在外面玩过,没想到她先送帖子来了。


    江朔景心头软和的不得了,至于情笺不是他们通信惯用的桃花笺这种细节他已经懒得计较了。


    偶尔换换纸怎么了?


    到了七月七,江朔景特地空出了时间,郑重打扮,光是衣服就换了十几套,最后看夜色暗了,怕阿玉等,急急忙忙骑着他的大红马就往江边去了。


    少年骑骏马,意气两相骄。驰骋夜风里,相看满渭桥。(注1)


    少年明朗,鲜衣怒马,唇边带笑,不知吸引了多少女儿家视线。


    等江朔景急急到了地方,给岸边小摊甩了一块碎银,让他看顾好自己的马儿,便上了等候在那的小舟,往江中心的三层画舫去了。


    夜风清凉,江朔景却心头发热,画舫上不过寥寥几个婢女,见到他瞪圆了眼,将他指向三楼。


    他走后,婢女们窃窃私语,“怎么来的是个男人?”


    “好像还和那位公子……有些相像。”


    一阵清雅琴声响起起,琴声铮铮诉说情思,在舫上的姑娘自然知道这是凤求凰,正感慨这感情“真挚动人”时,琴声忽然一停。


    后面还响起来打斗声。


    听见琴声,江朔景越发心头欢喜,可是没想到掀开帘子,窗边坐着的正是老大。


    江朔景愣了一下,正对上江朔南转过来的目光。


    二人一时都有些懵逼。


    江朔南今日穿的也十分招人眼,头戴玉冠,身穿月白蜀绣锦袍,衣襟下摆处是大片海棠,衬的他那一张苍白的脸好像都有了些血色。


    江朔南率先反应过来,男人压下心中不悦,面上温文笑道:“四弟今日也过来游玩?听说晚上还会有烟花。”


    江朔景扫视周边,然后把怀里那封情笺拿出来看了看,江朔南目光微凝,忽而唇角一个讥讽的弧度。


    他起身:“四弟慢观,我先走了。”


    确定了一下时间地点都没错,江朔景注意到字迹和往常有些不同。


    他皱了皱眉,忽然收紧了手。


    扯过刚好经过他边上的江朔南的胳膊,一拳招呼过去。


    江朔南本来就不高兴,这下子也火了起来,两个人直接干了起来。


    “好多年没有切磋了,大哥身手不如当年啊。”


    话音落,江朔景胸口挨了一下。


    “老四,你去边关几年感觉也没学到什么。”


    “碰!”


    今天热闹,乱子肯定也会很多,京兆尹的人早早分散,等画舫的人急急报案他们过来时画舫三楼已经一片狼藉。


    江朔景早听见动静,笑道:“我要回家去了,这乱摊子就麻烦大哥了。”


    或者,一个纵身轻跃,扑进了江水里。


    江朔南身带寒疾,自然不能像他一样嚣张。


    男人沉目,一掌震断了刚刚弹奏的那只古琴的琴弦。


    ***


    阿玉正在看苏密寄过来的信,还有附赠的礼物,是一只海棠花簪子,上面镶嵌了漂亮的宝石。


    他如今好像去了漠北,大漠黄沙,给她写了很多见闻,这宝石便是当地的特产,叫月虹石。


    阿玉去镜子前试了试,忽然门被推开,一只“男水鬼”出现在镜子。


    江朔景游水回来,什么张扬,什么意气啊,都化作了满身狼狈。


    穿着的玄红相间的华服虽然不怎么滴水了,却还是皱巴巴的,发型也是一团乱,脸上还有两块青紫,他黑着脸,全身低气压。


    阿玉直直盯了几秒,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女郎乐不可支,头上的发簪歪歪斜斜,好像下一刻就要掉下去一样,她这么幸灾乐祸,江朔景本该生气,却没想到好像连本来的怒火都在她的笑声中慢慢消失了。


    江朔景上前,干脆将她头上的发簪拿了下来。


    乌发散开,女郎眼带笑意,宛如星辰。


    他定定看了两眼,忽而倾身噙住那柔软红唇。


    女郎柔软承受,任由他放肆。


    亲吻过后,两个人呼吸都有些乱,江朔景松开她,往后退了几步。


    狼狈的青年目光炽热如火,将一颗真心摆在她面前。


    他直接道:“我原本想将一切结束,将你想要的送到你面前时,才和你说这件事。”


    “但是我现在忍不了了。”


    “江朔景想迎苏絮当他的妻子,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他知道他身后荆棘遍地,但无论他生他死,他都会好好护着她,保她富贵平安。”


    如果她愿意,他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带着十里红妆亲自来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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