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克军寒毛直竖。

    两封信, 都说自己同是江柳,笔迹与口吻完全不一样。如果他没有记错,现在读书的江柳说过,自这两年的事她不记得了。

    那么就是说, 前十八年跟现在的江柳是一个人, 而中间跟他结婚的这两年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占了江柳原本的身体。

    这可能吗?

    林克军翻来覆去, 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他正常上班, 到了文化馆,在文华馆一楼最北边的图书馆一呆就是一天,原先他看的是一些技术上的知识,这次他去了旧书架那边,从里头翻出了一些八字、志异的之类的书,他看了一天, 感觉没什么收获。

    快下班的时候,馆长过来找他,问他小学元旦的活动安排得怎么样了。

    “馆长, 这事已经跟小学那边沟通过了, 流程差不下定下了, 您等会,我把稿子拿过来给你看看。”林克军边说边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不,你办事我放心。”馆会只是随口一问,看林克军把他安排的活放在心上, 就没再说什么了。

    一看钟,该下班了。

    馆长直接就走了。

    林克军吁了一口气,随后立刻追上馆长, “馆长,明天董校长去趟小学。”

    “那你去吧。”馆长摆手, “到时候跟崔会计说一声。”

    崔会计是管账的,还记考勤,不跟崔会计说出外差,那可是会记成旷工的。

    旷工可是会扣钱的。

    林克军当然知道,他直接去找崔会计了,“崔会计,我明天要去趟小学,跟那边的董校长商讨元旦晚会的事。”

    “好。”崔会计在记事录上把这事记下了。

    林克军这才放心离开。

    本来他想去邮局问问信上邮票的章子,可邮局跟他们的上班时间是一样的,只能等明天从小学那边回来的时候,抽空去趟邮局了。

    又过一天。

    林克军早早的就去了小学,把方案倒背如流,八点之后看到来上班的董校长,就跟董校长一起去了办公室。

    这次的元旦活动一共表演二十个节目。

    有四个班级是大合唱,还有三个是跳集体舞的,还有两个小学生吹口风琴,还有一对说相声的,是六年级的孩子自己编的,老师帮忙润色了。

    添添减减的,之前的二十个节目太少了,还要加。

    这可一加,时间又不够了,那得提前开始,不然弄得太晚,就扰民了。

    本来就是晚会嘛,应该晚上办才好,可是学生多,董校长大笔一挥,把时间改到了中午。

    后来觉得跳舞的跟合唱的人太多,还有下一个节目的人也要在舞台等,董长又想把这节目在学校办。

    操场上就可以办。

    可操场上办,就要重新搭舞台,还在借音响跟话筒,因为孩子们要上台表演,舞台最重要的是安全,现在搭来是来得及,可学生们上体育课怎么办?

    这又成了问题。

    而且,还不知道那天的天气怎么样,要是在文化馆办,有遮头的地方,不怕下雨。要是在操场办,一下雨这晚会可就黄了。

    学校的小礼堂不够大。

    绕了一圈,还是定在文化馆的活动中心办,文化馆外头看着只有临街的四间大房,可是里面深得很,除了图书馆跟活动中心之外,后面还有一大块地呢,不比学校的操场小,只不过上头没拔,这地没开发。

    林克军从学校出来,口干舌燥的,顾不上喝水,赶紧去了最近的邮局。

    “同志,请问一下,你们这邮票上的公章是哪个地方的啊?”林克军把信封递到柜台,“这寄来的信上面没有写地址,我想回信都没办法,你们能帮着查查吗?”

    “等会。”邮局的工作人员盯着那邮局的公章印子看了半天,只有半个印子,一也看不出什么,她转头拿着给同事们认。

    有人认出来了,“是南市的公章。”上个月也有一封这样的信。

    “南市的。”邮局的工作人员告诉林克军。

    林克军又问:“能查出是哪个区的吗?”一个市那么大,不好找。

    “查不出,这上面没盖章子,我们哪知道。”说完又忽然想到,“不过可以看看这邮局是哪个邮局发行的,上面有编号。”

    她又说,“我们这边分局可查不了,你要查,得去省总局查。”

    林克军道谢之后,拿着信封离开了。

    南市。

    离这挺远的。

    =

    十二月中,江柳收到了林克军的来信。

    林克军信上写,他一切安好。

    奇怪,林克军怎么又问她病情了?

    还问她这两年的事是不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嗯,江柳想了想,提笔回信,这两年的事她确实不太记得了,不过有时候太累了,会梦到一些这两年发生的事。

    像昨天晚上,她就梦到自己跟一个姓杨的姑娘在一起,还去县城买东西了,全是她花的钱!

    江柳没把做梦的事告诉林克军,怕他担心,更怕他告诉家里,家里人不让她继续上学了。

    她妈可是做得出来的!

    江柳写信,也说自己一切都好,说了一些学校的琐事。

    她没告诉林克军,天凉水冷之后,食堂的婶子不让她帮忙了,但是让她免费吃一顿饭,她不好意思,拿出了林克军寄的钱跟粮票,算饭钱。

    她可不是白吃白喝的人。

    要知道食堂大婶不让她帮工了,她就不该把钱大半都来买书买本子的。

    唉。

    谁知道呢。

    不得不说一句,这本子得也太快了。

    江柳最近琢磨着去纸厂,看能不能批发一批便宜纸,去供销社跟商店买纸太贵了。

    报社应该有合作的纸厂,下回去问问。

    在信寄出去的那个周末,江柳跟同学钱小依一块去纸厂,钱小依是外地的,家里也不富裕,听到江柳说想去买便宜纸,也动了心。

    纸厂的纸只有买得多才便宜,而且,他们都是有固定的客气,不单卖江柳这种学生的,不划算又赚得少。

    “你说你大着肚子,跑这么远来买纸,就算我卖给你,你运得回去吗?”纸厂的人说江柳,“你这样东奔西跑的家里人不说啊?”这肚子有六个月了吧。

    “没事,我们租了辆三轮车,只要您答应把纸卖给我们,我们这就走,”江柳赔着笑,“我们是学生,写字画图太费纸了,您就行行好,帮帮忙成吗?”

    “是啊。”钱小依也点头。

    “行行行,你们来吧。”那人领着江柳跟钱小依去了一号仓库,这是对外开放的仓库,“要多少自己拿。”

    他们这边的纸都是散装的,到时候直接放秤上称中,都是按斤算的。

    江柳抱了两摞,那人吓了一跳,赶紧帮江柳搬,“你可别动了,我来我来。”

    “谢谢大哥。”

    这买纸算完账,江柳又是一阵肉疼,这钱太不经花了。走时,她看到一堆搁在角落,零乱散落的纸,“大哥,那边的纸卖吗?”

    “那是沾了水的,有的霉了,你要是想要的话,便宜点给你。”

    价钱足足便宜了一半。

    江柳都要了,她喜滋滋的带着一堆纸坐着三轮回了学校,三轮车把纸送到了她们宿舍楼下,江柳住一楼,来回几趟就能搬好了。

    女同学跟宿管阿姨都很热心,一起帮着搬,一趟就弄完了。

    江柳高高兴兴的把纸分了一些给热心人。

    这次的纸,就算加上路费,也比去供销社买的本子便宜。

    “这纸怎么啊?”

    “买把小刀栽一栽,装个壳子,订一订,就能了。”不行在纸上打个孔,线穿过去,还可以直接翻页呢。

    江柳忽然一批脑袋,“我们还可以去造纸厂买些卷纸的。”上厕所要的。

    对啊。

    钱小依也忘了。

    两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下回再去。”

    这笔纸不光没亏,还赚了,宿舍有好多女同学还过来跟他们卖纸呢,有时候画图还非大纸不可呢。

    江柳眼睛亮晶晶的,去批些卷纸来,肯定更好卖。

    批发这些东西不光自己着方便,还能赚一些生活费呢。而且,国家一直在提改革开放的事,外头都有小摊小贩了,虽然有时候还避着人,但这回没有举报的人了。

    江柳问过学校的老师了,买这些东西自己,再帮同学顺便买一些,是没有问题的。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到了元旦。

    80年了。

    虽然到了春节才算正式过年,但是阳历80年,也怪让人感慨的。

    学校元旦放假了。

    同学们约着去□□看升国旗,江柳也跟着去了,她五点就起来了,收拾一翻,这会最早的班车还没有发车。

    是一个同学骑车带她去的。

    好在路上没什么人,一路顺顺当当,既便是这样,那位同学还是一头的汗。

    能不怕吗,江柳可是个孕妇,万一摔了,那他就摊上大麻烦了。

    江柳很感谢同学。

    国旗升起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出来。

    江柳听着国歌,热血沸腾。

    她看了升国旗,在这边逛了逛,之后就回学校了。同学们去故宫了,她舍不得花钱买门票,故宫在那跑不了,不急,等明年她拿了奖学金,再好好去看看故宫。

    江柳心满意足的回学校了。

    去食堂吃的中饭,下午,又是奋斗苦学的一天。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忽然想到,林克军写信说来看她的,一直没来。

    下回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倒不是她多想他来,而是孩子的事得谈谈了,现在都是一月了,进入一月,孩子就整六个月了。

    江柳很快就想开了,要是林克军不来,那过年再谈也是一样的。

    元旦的第二天,江柳在图书馆泡了一天,吃完晚饭从食堂回来的时候,看到宿舍门口的江娇跟陈爱菊了。

    “妈,你怎么来了?”江柳惊讶。

    又狐疑的看向江柳,是江娇带她妈过来的吧。

    “二柳,你瘦了。”陈爱菊摸着江柳的脸,眼含热泪,“你小脸都瘦得冒尖了,你吃了多少苦啊。”

    又抹了把泪。

    “妈,你怎么还跟她在一起?”江柳皱眉,“你忘了之前她怎么对你了。”

    陈爱菊飞快的看了江娇一眼,然后小声跟江柳说,“妈知道,可是这次妈得来,得把她跟任玉良的事弄明白了,让任家接受她,要不然她没地方去,又会回到咱家。”

    “妈,你怎么会这么想,她都不是咱们家人了,她是小姨的亲生女儿,她没地方去去小姨家啊,去陈家,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江柳看江娇的眼神都是冷的,“任玉良现在知道她的德性了,要是一直不要好,那你是不是还跟着她一块去求任玉良?你图什么啊,她一个十九岁,不对,这二十岁的人了,还活不下去啊?”

    “这……”陈爱菊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先前她被江娇给绕糊涂了。

    “妈,你看看你,来这一趟花不少钱吧,”江柳心疼得很,“这都一月份了,下个月我都回家了,你真是白花钱了。”

    陈爱菊道,“是江娇买的票。”

    “她买的票?那钱是谁拿出来的?”江柳问她。

    陈爱菊算着呢,这车票还有路费,她借了一点,江娇也借了一点,两人凑在一起的。还真算不清是谁借的。

    江娇望着江柳,“二姐,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不然为什么这么怕我知道啊。”

    江柳都不带搭理她的。

    “二姐,你同学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丈夫的吗?”江娇笑嘻嘻的问。

    江柳扭头看她,“你去说,你看谁信你。”

    又嗤了一声,“顶替别人大名额的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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