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的,尹婵唇有些干。◎
“阿秀——”
翌日, 初阳。
阿秀听到这声时立刻从甜梦中睁开眼睛,想到昨儿尹婵说的,紧着起床, 洗脸篦发, 急急推开房门。
院中, 尹婵拾掇齐全, 笑盈盈地朝她招手。
阿秀有些困,过去挽着尹婵的手, 甚是敬佩:“小姐起得真早啊……”
尹婵捧着脸颊, 轻轻嗯一声, 虽有些臊却是拉着她往外走:“两个时辰内,要把原州逛完, 你且快些。”
春困得很, 阿秀嘟哝:“谢公子的生辰还有十来天呢,小姐急什么。”
尹婵笑眯眯道:“这你便不知了, 虽是十日,但我赠他生辰礼, 定不能随意,想来需得挑个三五日。再后, 乡绅们递了帖子, 说不准他都是要去的,一来一回,几日又没了。你瞧, 可见十日虽多,却也不经用啊。”
听她喋喋不休, 阿秀哼唧:“知道了, 小姐可别再说。”
尹婵伸手点了点她鼻尖, 但笑不语。
生辰礼是惊喜,待当日再揭开真面目。楚楚是谢厌的人,尹婵便没叫她陪着,只唤了阿秀。
说来在原州一段时日,不曾把街巷走完,但对左右路径已了然于胸。
她托腮想了想,决意先绕河岸的商铺走。
四周情状,与上次来时相差无几,江面停靠大大小小的商船,忙着卸货。
尹婵遥遥看了两眼,转身,走进一旁的珍玩铺子。
三月的商船已进出多道,往年只月初出发,但去岁深冬大雪,各家各户废了许多东西,便商量着多去几趟。
像现在停在江岸的商船,便是第四次了。
领头负责的仍是李大,照旧如以往每次,站在高处主掌全局。
毕竟岸边人多,稍有不慎,货物不明是小,若被原州外的山贼土匪等钻了空,便为大事了。
今次货物甚多,忙了快一个时辰,早饭也没吃。
李大饿得前胸贴后背,眼看商船要空了,松懈下来,去早食铺子。
很快,拿着一块烧饼边啃边走。
到岸边,见卸货的人都围着,李大拨开众人挤进去:“都愣着干什么?”
一男子指向躺在江岸的三人:“李头儿,方才打捞上来几个人。”
“啊?”李大嘴巴张大。
三人浑身湿淋淋,脸色青白,看起来奄奄一息,不是本地人。
“李头儿,这怎么办啊?”
李大也晕头转向。
按理,该立即送去医馆,可……他皱眉往江面一看。
这条商船行过的河道防守有多严苛,他最清楚不过,怎会出现原州以外的人。
他想到附近的山匪。
但再仔细看,几人容貌称不上俊,却也与贼子一流挨不着边。
李大正不知如何是好,有人突然喊:“五姑娘来了。”
他面上一喜。
这事他做不得主,但姑娘行啊。
如同得了尚方宝剑,他迫不及待转身,正见尹婵与一丫鬟出了珍玩铺,朝商船靠近。
李大快步走去,拱手道:“五姑娘。”
尹婵也是见江岸挤挤攘攘,怕有什么事,遂与阿秀前来一看。
听李大三言两语说清了原委,她走近,那三人气息微弱,濒死之状。
尹婵咬了咬唇,面上几分焦急:“先送去医馆,我即刻告知公子,严查其身份。”
李大称是,立刻着人抬去。
尹婵琢磨他话中之意,的确,原州城防极严,若有贼人钻了空子,便不好了。
如今立储在即,不可有任何差错。
她已无心思闲逛,和李大告辞,打算回府邸。同一时,气息奄奄的三人被抬上板子,中有一人伤势较轻,被周遭动静惊到,昏昏沉沉睁了眼皮。
许是碰到伤口,咬牙闷哼了几声。
尹婵闻声回眸。
医馆的学徒大大咧咧,尹婵看着便觉得疼,不由走去,低声道:“小心,我瞧他浑身都是伤。”
学徒才发觉这人手被压着了,麻利摆弄下。
尹婵沉了沉肩膀,松口气,刚要走,忽然被那伤者攥住衣角。
她不解地蹙眉。
伤者是一年轻的男子,此时努力地睁大眼睛,发白的嘴唇不停颤抖,尹婵要十分静心才能听清他的话:“是……是你,找到了。”
“什么?”她倾身凑近两分。
那人如痴如梦,口中反复嗫嚅着两个字。
“是你……”
学徒临走前,与尹婵告辞:“五姑娘,劳您和公子说一声。”
尹婵衣角还被捉着,冲他点点头。
学徒赶紧将伤者抬走。
他被水泡得发白的手指微微松了,指骨发抖,攥不住尹婵的衣角,被抬着越来越远,眼睁睁见尹婵的身影消失。
他双眼一闭,赫然昏去-
尹婵做的青灰袍子终于成了。
趁谢厌没去官邸,便拿了来,敲响了谢厌的寝屋。
相较第一日来这空荡荡的寝屋,如今房里添了许多物件,案几围屏,排柜衣箱应有尽有。
窗牖案旁的瓶里插着一枝粉香的蔷薇,晦暗之地添了春色。
尹婵推门而入,却不见谢厌其人。
倒是乌木十二扇围屏后,暖房小室里,依稀听见哗哗的水声。
尹婵看去,只一眼,那搭挂在屏上的里外衣物便刺了她的眼睛。
……谢厌在沐浴?
屋里发出时不时的水声,尹婵眼皮跟着一跳,手中袍子越抱越紧。
正要扭头出去,谢厌却突然问。
“谁?”
飞珠溅玉的拨水声霎时停下。
谢厌明明还在暖室,可尹婵听着这声,却感觉是他压在自己耳边说的。
她愣在门槛,短短一息,眉眼噙上了淡淡的薄红。
立刻走也不是,愣着不说话更不是,她低了眸难免有些窘迫,不敢再望屏风,小声唤了道:“公子。”
知晓谢厌在沐浴,脑子一时出现许多画面。
这可不是她故意往发臊的地方想,实在寝屋只这么大,眼一闭,那边不止水声,连谢厌的细微动静都尽数入耳,再如何冷静,也是难为情。
暖室因她两字落下,发出极大的声响。
甚至有大汩汩的水溅落地面,尹婵只见屏风上的衣物被飞快取下。
她手一紧,跺了跺脚,紧着转身不好再看。
谢厌周身蒙着水雾,绕出围屏,快步到尹婵身后:“你来了。”
尹婵轻轻一嗯。
她还背对着,谢厌索性绕到她面前,低低的声音含着喜悦,“我醒了便想去找你,却听小厮说,你出门了。”
“到街上逛逛。”尹婵察觉到他火热的眸子。
昨日他与谢云重打架,后又说了那样一番话,以蔷薇作比,再是愚笨,也知那蔷薇指得什么。
故而再见谢厌,难免羞赧。
谢厌不大明了女儿情思,只当她误撞了自己沐浴。
他倾身,指尖抬起尹婵的下颌,目光灼灼地问:“突然过来,有什么事想和我说?”
尹婵被迫抬眸,方知他竟只穿中衣,未着外袍。
白色绸料的中衣披挂在肩上,衣襟轻掩,他弯了腰,便将襟口正对尹婵的双眸。
一颗颗水珠还未擦干,就着滚动的喉结滑下,坠入若隐若现的胸膛。
尹婵看他松松散散拢着的衣襟,耳尖发烫。
长久以来,谢厌的穿衣与冠发截然不同。乌发常常随性而散,衣着却一丝不苟,他衣箱里有大半都是盘领蝠纹长袍。
谢厌高大,身形却劲瘦,半露半敞的肩颈线条明利,极是赏心悦目。
鬼使神差的,尹婵唇有些干。
她急于敛去满面羞红,生怕被谢厌捕捉到灼烫的心跳,抿了抿唇,别开眼。
将双手托着的青灰袍子递给他,轻声道:“喏、做好了。”
这身袍服……谢厌双目一亮,脑中顿时浮出惊喜,却是直挺挺站着不接。
一时静默。
尹婵扭过头,见他这般,只道他是喜欢的。
但也不能傻愣着啊。
遂伸手将衣衫往他怀里塞,有些羞恼:“快拿去,试试合不合身。”
谢厌仍是没动静。
尹婵抬目,撞上一双直勾勾的眼眸。
他唇边噙起的笑,是十足十的贪心,嗓子渐渐沉哑:“我穿不好。”
尹婵一讶,轻眨了下眼睛,不解道:“怎么?”
方才谢厌只在沐浴,现在却似吃了酒,黑漆漆的瞳眸微醺,并着三两醉意,怔怔地看她。
仅穿薄薄的中衣,身上倒格外发热,呼吸略重,空气皆被散出的热息点燃。
他再开口,是无辜又委屈:“昨日与谢云重缠斗,手疼,自己穿不上。”
“……”
尹婵莫名想笑。
见他巴巴儿等在原地,便知他在想什么,索性身子轻转,低哼一声:“哦?竟是如此,也罢,我且收回了。待公子痊愈,再试不迟。”
谢厌镇定的脸色裂了一条缝。
这、怎么和意想的不同。
尹婵抚了抚料子,略蹙眉尖,面上几分可惜:“或可赠与欧阳大人,你们身形相当,想也合适。”
“不行。”谢厌脚一抬,拦住尹婵,嗓音虽轻却不容抗拒。
尹婵歪头:“嗯?”
谢厌抿直了唇沉沉开口:“是我的。”
“可你的手……”尹婵可怜兮兮地瞄了一眼他的双手。
谢厌喉结滚动,实打实的心虚。
其实手疼是借口,想装一装博取尹婵的怜爱,但现在显然不成了。
怕惹尹婵不快,也担心她把袍子给别人,无措到口干舌燥,垂眸盯紧了她,脸热道:“帮我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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