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做的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尹婵无声抿笑, 素手掩在唇边,乌黑眸子朝他望去。谢厌这人,如何说呢, 怪会学那些拐弯抹角, 别扭至极。

    偏偏一但做这劳什子事, 害羞只一阵, 多的是理直气壮。

    他这会儿眼也红,脸也热, 盯住她手里捧的衣袍, 意欲分明。

    尹婵就不动。

    谢厌许是知道这样还不够, 想了想,一边心虚, 一边侧过脸, 突然大张旗鼓地咳嗽:“阿嚏——”

    中衣薄透,竟是“着凉”了?

    尹婵弯了弯唇, 看他回头时满是可怜恳求的神态,终是道:“好, 给你穿。”

    谢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后退半步,张开手, 长眸深邃, 里面似有星星在闪动。

    尹婵拉着他走到床边,将青灰袍子展铺在床榻上。

    捋了捋褶皱后,才又拿起, 一回头,见谢厌直挺挺地已站好, 还怕尹婵个子不够, 略倾了身。

    真是十分的自觉。

    尹婵失笑, 踮脚凑近,慢悠悠地摆弄衣服。

    并未正经地量过他尺寸,尹婵裁制时,是依着那夜被谢厌揽腰飞檐走壁的情景。

    不想这么一试,竟出奇的合适。

    两肩平直,衣袖正好,下摆也将将到绑靴处,不长不短。

    尹婵满意地扬唇,笑出点点梨涡。

    最后给他系腰间的缎带。

    青灰料子微暗,她便择了条同样内敛但绣工精细的革带。只是束在腰间难免要伸手,环住谢厌的腰。

    她攥着革带的手紧了紧,不看谢厌,脸红红地低下头。

    只当面前一根木头杆子。

    当柔曼的身子软软撞进谢厌怀中,他想忍住狂跳的心口,实在太艰难。

    一低头,就能看到尹婵埋在他胸膛的侧脸。

    酡红如樱,檀粉加妆,耳尖更红得几乎要滴血。

    她两手严严实实地环住腰,谢厌有些看不到她的正脸,便愈发收紧下颌,垂去双目。

    莹润如玉的娇容不知何时成了殷红点点的血玉,眼睫如扇扑簌,谢厌飞快看一眼,又似被震到,眼皮一颤,急忙收回目光。

    仰头望向横梁,喘息变重。

    一声一声有意压着,若不然,只怕要被尹婵听得清清楚楚。

    可谢厌不知,他气息方一乱,尹婵就察觉了。

    面颊越来越红,耳朵几乎要烫掉。

    他被情与欲勾引的嗓音轻哑低沉,喘息加了火苗一般灼热,似乎急不可待地需要抚平,却又什么都没有。

    愈是难受,要而不得。

    即使没有抬头看,尹婵也能想象到他此刻的神情。

    遍布瘢痕的脸,遮不去分毫亟待喷薄的情念。反而左右脸的疤也被烫似的,凹凸不平的土地席卷了一层层的热浪。

    谢厌快要忍不住了。

    尹婵柔软的手正在他腰上寸寸移动,她心细,看不得任何的褶皱或凌乱,一条缎带认认真真系好。

    最后拿起搁在一旁的菱状墨玉,小心挽上。

    一切穿好,尹婵悄悄地松了口气,若再这么下去,只怕要受不住。

    她等脸颊的酡红半消,才笑着抬起头,想问谢厌觉得怎么样。

    可迎接来的,却是他嚣张得不能自已的情绪。

    谢厌几乎是带着急切搂住了尹婵的腰肢,将她牢牢束缚在怀中。

    尹婵被惊了一下,动了动手臂却被箍着不能脱身。

    “谢厌……”她唇嗫嚅,此刻的谢厌像极要啃食猎物的狼。

    谢厌被这道软软的声音勾得心痒难耐,手掌渐热,她细腰柔软,如同在抚摸一块美玉。

    呼吸同时凌乱,他倾身,头一低,再低,离尹婵越来越近。

    气息交缠,将尹婵锁在怀里,要去采撷她如花的唇瓣。

    他如此冲动。

    动作青涩,却又带着蛊惑,化作沙场攻城掠地的将军,要夺取她。

    “砰咚!”寝屋突然被推开,宋鹫急道,“公子,探子传来消息,最迟两日殿下——”

    戛然止声,屋内暧昧相缠的气息顿时消散。

    宋鹫愣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

    谢厌搂着尹婵的腰,俯身似要吻……

    床榻旁,尹婵面上腾地红透,回头看向呆滞在门槛的宋鹫,只想装死。

    偏偏谢厌还抓着她不放,尹婵红红的眼尾一提,捏着粉拳,懊恼地在他胸膛砸了一下。

    眼里急出泪花,急急忙忙从他手臂下弯腰逃了出去。

    一出门,撞见来找她的楚楚。

    “小姐怎么哭了?”

    “没……”尹婵盈盈的泪噙在眼眶,飞快抹去,头昏脑涨,臊得只想赶紧离开这座宅邸。

    她拉住楚楚往外跑,支支吾吾道:“陪我去西街走走。”

    楚楚一脸狐疑,临走前,回头瞥向寝屋。

    宋鹫呆着脸,愣在阶槛像门神。

    楚楚越发感到奇怪了。

    西街人杂,挤挤攘攘,多是挑着担子叫卖的店家。

    楚楚只见小姐心不在焉,没什么逛街的趣儿,两手绞在身前,还险些被好多人撞到。

    楚楚赶紧将她护好。

    良久,走到一稍为清净的巷道,蹙眉喊道:“小姐?”

    “啊……楚楚,什么事?”尹婵眼睛闪躲,略有些难为情,脸腮绯红。

    楚楚张了张嘴,想问她寝屋发生了何事,却是耳尖轻动。

    她静静顿了半晌,眼眸一眯,方才与尹婵谈话时翘起的唇角,也顷刻沉下。

    “楚楚?”尹婵发觉不对。

    清净的巷子不是人来人往,但也有不少行人路过。

    楚楚目光犀利,眸子动了一动,忽然拉住尹婵,低声落在她耳畔:“小姐别看后面,咱们继续往前。”

    尹婵听她郑重的语气,便知是真的有情况了。

    依着寻常的步履,两人边走边聊,慢慢的,便是尹婵不会武功,也意识到正有人步步紧随。

    怪哉,原州孰人不知楚楚的身份,怎会做出这种尾随的事?

    过了许久,那步子渐近,楚楚立刻将尹婵往旁一推,狠了眼眸,霎时转身。

    一个穿着云水蓝素净直缀的年轻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且目光正疑惑地盯着尹婵的背影。

    楚楚此刻方知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此人面相优越,凤目矜贵,仪表堂堂,却做这跟踪女子的龌龊之事。

    她仅是淡扫一眼,便不与其浪费口舌,握拳踢腿,一气呵成,将男子重重踹倒在地。

    男子捂着被打的双眼,情急喊道:“姑娘且慢……”

    “废什么话!”楚楚攥住他衣领,恨声道,“跟踪?”

    男子心道竟被误会成这样,移开手,眼含复杂地看了尹婵一眼。

    盈盈凤眸,远山黛眉,越发觉得她容貌眼熟。对着楚楚忙摆手,试图与她讲道理:“不!姑娘误会了,我是——”

    “你是谁也不行。”楚楚咬牙。

    她向来不肯受半丝委屈,何况这人时不时用奇怪的眼神偷看小姐的脸,与轻佻浪子无异。

    原州竟有如此鼠辈?

    越想越气,她复又给了重重一击,毫不留情地将人踹倒墙角根。

    拍拍手,回头拉住尹婵的手,将要离开,忽而想到一事,道:“小姐且稍候。”迈步到墙角,俯身,端详男子的眉眼。

    “这位姑娘……嘶。”男子嘴角也疼,一开口便痛呼。

    楚楚轻蔑地勾起了唇,目光轻转,从他腰间拽下一块玉佩,放在手中颠了颠:“且饶你一命,容后我定严查你身份,倘若识相,最好现在便滚出原州。”

    话罢,拉着尹婵疾步绕出静巷。

    入夜。

    月挂海棠梢。

    寝屋,檀木圆桌上摆着整套的雅致茶具。

    尹婵单手支着下颌,看谢厌神色自如地斟茶,抱怨似的道:“那人着实奇怪,兴许并非原州本地的。”

    若不然,岂会不识楚楚身份。

    想到他尾随之态,不由捧着脸,对谢厌道:“你不知,楚楚三两下便将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身手矫健,十分厉害呢。”

    楚楚回来便将此事禀报了,谢厌已派人去查他身份。

    此时字斟句酌尹婵的话,她眉眼莹亮,想是惊羡。便凑近,诚恳又正色道:“无需羡慕楚楚,若想学,我教你,不出五六年,定比楚楚的功夫还好。”

    尹婵托腮的手一滞,腕部险些磕到桌角。

    乍听谢厌这话,好似很真诚,可、可……

    尹婵努唇,不知他是真的傻乎乎,还是怎么。

    轻哼了一声,苦巴巴地瘪嘴,嘟哝道:“这事若放其他人身上,不是该甚为挂怀地说,‘你即便不学,我也定护你无忧’嘛。”

    谢厌抿唇不语。

    他听见了,想起那晚的山林,她倒在洞中,气息微弱。

    又不出意外地想到谢云重,他倾力栽培只为护着尹婵,却仍是让她受伤。

    或许他再怎么做,都不可能到万无一失的地步。

    是以,他现在做的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深深望着尹婵,那点娇嗔的笑靥落进眼中,突然开口:“我会学的,会很快学好。”

    心口的弦被他一双粗粝的手拨乱,尹婵怕被他的炙热烫到,飞快别开眼眸。

    略偏了脸,俏生生地“噢”一声。

    安静如沉水的夜。

    窗牖鸟鸣渐起,一抹乌色从窗扉透进,映在蒙眬灯下。只要有尹婵在的地方,谢厌只道过分美好。

    他喉咙干涩,不觉情动。

    更甚伸出了手,想碰一碰她的脸。

    “叩叩叩。”宋鹫再次敲门。

    “……”谢厌额头青筋抽跳,从嗓子眼挤出一个单薄的字,“说。”

    宋鹫也不想打扰主子,但实在有要事,不能不言,遂苦涩一笑:“公子,那位到了。”

    灯烛的光刹那在眼前晃过,暗蒙蒙地映出谢厌明利的轮廓。

    他脸色一变,下意识看向尹婵。

    双目微沉,带着郑重之色,尹婵如有灵犀,顷刻便明白了,压低声音问:“大皇子?”

    谢厌点点头。

    府内正堂,挂着一副欧阳善亲手写的匾额。

    大皇子负手站在堂中,听见谢厌走近,回头,一双被揍出青痕的眼睛,已肿得难以见人。

    谢厌脚步一定,抵唇轻咳,嘴角不自然地抽搐。

    “与谢兄多日不见,今朝,却是你笑话我。”云水蓝衣袂轻晃,清贵男子正是理完峨州盐税案,特地赶来的大皇子。

    他碰了碰发青的眼尾,哭笑不得。

    却也不落下风,悠悠打趣谢厌:“一路走来,见原州被谢兄打理得井井有条,我甚是敬佩。坊间似是耳闻,谢兄的胞妹风华绝代,不知可否一见。”

    谢厌笑淡了下来:“是为何事?”

    大皇子抚掌:“谢兄知道的,我二十又五,却形单影只,若与谢兄结亲,实乃幸事。”

    谢厌一噎,对上他点点笑意的眼睛,由衷地一躬身:“谁将殿下伤成这样?请告知原委,谢某自当将人绑来,任殿下鱼肉。”

    作者有话说:

    新年啦,祝大家万事如意,吃嘛嘛香,永远开心!*罒▽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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