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谢厌爱慕的证据。◎
宫苑深深。
琉璃瓦, 金顶墙,参天古树掩映下,宫女簇拥着一人自殿堂款款出来。
富丽华贵的宫殿抵不过女子周身的荣华。
镂金百蝶对襟袄, 下罩玉红散花裙, 腰间锦丝缎带, 束起她纤细的腰。
莲步袅袅, 高拢如云的髻随步钗环摇曳,是养在深宫, 金尊玉贵的永章公主, 赵姜。
赵姜起初还能端着娇姿, 被宫人请出来后,一眼看到站定阶前的卫冀方。
“卫哥哥!”她杏眼圆溜溜, 提着裙摆几乎要飞去, “你离宫了好几月,终于回来了。”
暗卫挺拔颀长, 赵姜得仰起脸才能和他对视。
卫冀方低头,恭敬道:“参见公主。”
“说过不用行礼的。”赵姜围着他像蝴蝶一样转, 脸上挂着笑,“回来便不走了吧?”
卫冀方只盯地面, 不敢看她:“回禀公主, 属下忝为御前暗卫,当护圣上金安。”
赵姜便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不知看了卫冀方多久,宫人轻咳一声, 她才顿觉,卫冀方并非独自前来。
赵姜俏眉一皱:“这位姑娘是?”
尹婵深感公主不悦的目光, 面不改色, 依着嬷嬷曾经教的宫礼, 福了福:“民女请公主安。”
“民女?”赵姜打量她,既自称民女,却会宫中的礼仪。
卫冀方环顾四周:“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姜自无不可,挥退宫人,带他们进殿内。
四下无人,卫冀方直言道:“属下此番出宫,只因得御诏,寻找一女。”
赵姜:“就是她?”
卫冀方点头。
赵姜手托着腮,纳闷:“父皇找她作甚?”
“牵涉颇多,请恕属下不便相告。”卫冀方请求道,“陛下如今缠绵病榻,待醒了,便会召见,只是两位皇子侍奉御前,她身份不宜暴露。属下左思右想,唯将其安置在公主宫中,方能放心。”
最后一句实在戳到了赵姜的心坎。
她眨眨眼睛:“卫哥哥是说,让她先住殿里,时机成熟,再带去见父皇。”
“正是。”卫冀方稍顿,“不知公主可方便?”
赵姜嘟唇,漫不经心端详起了尹婵。
想她在宫中见过多少美人,环肥燕瘦,娇美各色,却无人比得过眼前的,父皇究竟从何处寻来。
“她的身份总该告诉我。”
卫冀方难言:“陛下密诏,不可泄露,属下不敢。”
赵姜笑眯眯看他:“卫哥哥好笑,我岂敢让不知底细的人,与本宫同住。”
卫冀方也知这事难办,但皇宫众地,唯独永章公主深受帝宠,不依附任何妃嫔皇子。
他能信任的女眷,也只公主一人。
稍作迟疑,便拱了拱手,正色道:“公主见谅,往后若遇难事,属下但凭吩咐。”
“好,我就等卫哥哥这句话。”赵姜杏眼轻挑。
便抚掌道:“你放心,我护着她,在宫中,我平安一日,她便跟着富贵荣华。”
卫冀方和尹婵相视一眼,双双拜谢殿下。
等卫冀方离开,赵姜带尹婵进内室,唤宫人斟茶,问道:“姑娘怎么称呼?”
尹婵略低头:“民女单名一个婵字。”
赵姜嘀咕:“瞒的真深,连名字都不说。”
“也罢。”她托着腮,满脸挂笑,还在回想卫冀方,娇俏的一哼,“既是卫哥哥带来的,我自然信你。”
尹婵但笑不语。
赵姜看她眉目如画,点点头:“你我年岁相仿,往后,我唤你婵儿可好。”
“是。”尹婵站起来,恭恭敬敬,福身道,“此番多谢公主相助,恩情难消,婵儿一定相报。”
赵姜讶道:“快别这么说,倒叫我脸热了。”
“举手之劳。”她绞着衣角,撇嘴小声说,“若真要报,我瞧你、你和卫哥哥挺熟,有机会让我多见见他就是了。”
尹婵凤眸微睁:“公主……”
金枝玉叶的殿下,竟是这么坦率又娇憨的性子。
那卫首领,可知公主的心思?
尹婵一时连茶也忘了喝。
赵姜察觉她的注视,连忙捂脸,跺脚转过身:“本宫什么都没说!”
同为女子,且年龄相仿,加之卫冀方从中相连,赵姜性子纯良,对尹婵无甚提防,一番笑闹后,亲近不少。
尹婵方知,永章公主生母早亡,是现今唯一圣上赐居宫殿的公主。
幼时由父皇亲自养育,十岁起便开殿独住了。
难怪卫首领会将她安置在此。
既亲近了,赵姜免不得要缠她问卫冀方的事,尹婵隐去原州,只说一路赴京的相处。
她绘声绘色,赵姜听着好不欢喜。
尹婵挂念父亲的事,借故提起皇上的病症。
赵姜叹气:“太医说,父皇操劳国事,伤及阳神,病痛难免,如今二哥和三哥在御前侍奉。”
尹婵蹙起柳眉:“民女如何才能见到皇上?”
“这不难。”宫人送来装盒的药膳,赵姜道,“我正要去请安。”
尹婵立时欢喜:“多谢公主。”
赵姜顿了顿:“以往,连着几日都没能见到父皇,你要做好准备。”
尹婵深深一提气:“民女明白。”
赵姜由宫人帮着更衣,她往铜镜里打眼一看,静候旁边的尹婵忧心忡忡,不知在想什么。
“婵儿。”她随口问,“你就这么急着见父皇?”
尹婵唇一抿,不知从何说起。
赵姜换好宫装,摆摆手洒脱着呢:“罢了,不说也好,我最不爱想这些,乐得轻松。”
她吐了吐舌头。
尹婵被她娇憨的模样逗笑,咬了唇,沉默半晌,道:“待见过陛下,我一定告诉公主。”
赵姜往髻上簪了一支步摇,回头看她:“好啊,我等着。”
去给父皇请安,赵姜带着尹婵和浩浩荡荡一列的宫女。
方到寝殿,二皇子从里面出来,拦住了她。
“永章,回去吧。”
赵姜道:“我想见见父皇。”
“父皇已经用药安睡。”
赵姜蹙眉,她自是不能和二哥的势力相较,以往也总被他赶回去。
轻轻瞥了尹婵一眼,无奈摇头。
只能等二哥不在的时候来了。
赵姜自认行事细微,但二皇子深居朝堂,练就一副火眼,岂会不见她的小动作。
目光转向其后的尹婵,只一眼,惊叹连连:“永章身边何时有了这样一个妙人。”
尹婵从容地垂首,面不改色。
赵姜眨着无辜杏眼,轻笑:“哥哥不是对我宫里的人了如指掌吗,竟不识得她?”
二皇子一噎:“永章说笑了。”
明摆着在讽刺他把手伸到后宫。
免得这丫头胡说,他掩唇轻咳:“父皇睡前吩咐过,不见人,你改早再来吧。”
就这样半催半赶了回去。
宫殿主院。
赵姜托腮叹了叹:“自从父皇生病,就是这样,其实我也许久没有见到了。”
她似想起什么,眼珠滴溜溜地转。
凑近问尹婵:“经此一事,你还想见父皇吗?”
尹婵重重点头。
“那好。”赵姜挑眉,“我们再等两个时辰。”
尹婵一头雾水,待那时,便深夜了。
赵姜自有打算。
夜晚的皇城就像一个巨大漆黑的笼子,高高的宫墙压得人喘不过气。
尹婵提着糕点盒,一路跟随赵姜绕过朱漆大门,走到御花园。
守夜的侍卫数不胜数,戒备森严。
这般重地,于她而言,就像蝴蝶落进长满刺的荆棘丛,稍行差错,便会死无全尸。
赵姜小声说:“你来得巧,今日正是父皇与先皇后相识之日,每年这时,不论风雨,父皇都会到御花园走走。”
“原来如此。”
“不过,看二哥那严阵以待的派头,想必会守着父皇。”赵姜问她,“害怕吗?”
尹婵紧了紧手,摇头道:“不怕。”
夜色蒙眬了她的神情,说话却实打实的坚定,赵姜不由道:“见到二哥时,我都被他吓得心跳扑通扑通,你却镇定之极,处变不惊。”
“真好。”她抚掌笑出声,“让二哥吃瘪最好呢。”
尹婵跟着扬了扬唇角。
她不是真的沉住气,实则,因苏臣,对二皇子略有认识。
谢厌数次受伤皆在他。
虽一直低头,未见二皇子面容,但其言语做派,便知野心勃勃。
“到了。”赵姜突然站住。
尹婵循声看去,莲塘清池边的亭里,站在一群人,侍卫分守两旁,宫婢提灯。
唯独一人是坐着的。
皇上看起来已经很老了,方过五十的年头,却鬓发斑白,时不时低咳。
赵姜带着尹婵过去,果不其然被侍卫拦住。
见是永章公主,侍卫忙去禀报,半晌,被传唤进亭。
尹婵规规矩矩跪在公主后面,拜见皇上。听这对父女说话一个撒娇一个宠溺,便知赵姜受尽帝宠。
四周的目光宛若刀锋,这人盯着那人,颇多算计。
或许宫闱深沉,实属常态。
她不知亭中有哪些贵人,但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在,就像现在,二皇子便开始打量她。
尹婵强自冷静着。
皇上宠溺地训斥赵姜两句,说夜里凉,让她回宫。
赵姜唤尹婵至近前,撒着娇道:“父皇疼爱,儿臣理应告退,但这些点心都是儿臣亲手做的,让婵儿服侍您品尝可好。”
皇上没有看尹婵,对着女儿含笑点头,差人送公主回宫。
赵姜一走,亭中笑声尽去。
没有人敢打破这低迷的气氛,尹婵也一样,捧着点心静候。
过了会,皇上低绵长叹,起身:“都回吧。”
“你。”他扫了一眼尹婵,漫不经心道,“带着永章的点心随朕回宫。”
尹婵便就亦步亦趋。
幼时逢年节进宫,嬷嬷便严肃叮嘱,不可面视贵人,不可胡乱言语,能做的事便不说。
尹婵一直谨记。
但见龙辇上疲态愁容,那是天下的至尊至贵,是曾对父亲冤案置之不理的皇帝。
尹婵心口发酸,眼眶噙着湿润,一路忍耐,进了天子寝殿。
皇上挥退众人看向她。
尹婵喉间咽动,想着公主教她的话,跪下道:“奴婢侍奉陛下用膳。”
手腕却被虚扶而起,尹婵讶然。
皇上嗓音微哑:“你是尹家女。”
足足沉默了半盏茶的时间,尹婵眼睛骤然盈泪,拜伏在地:“臣女尹婵,叩见陛下。”
皇上还是在几年前的宫宴上,远远见过她。
小姑娘没有母亲,将军列外席,她那么小一个人坐在席毯,小口小口咬着糕点。
如今长大了,长得极美,恭敬地捧着点心跪在他面前,皇上竟然一时语塞,浑然不知该如何与她说明。
但尹婵已经忍着哭腔,等不及地问:“陛下,敢问臣女的父亲,如今可还安好。”
良久的静默。
从来最惧无言无语,把心口的惊惶放大。
她捏紧了手,猛然抬头,直视普天之下至高无上的皇帝,眼眶微震:“请陛下告知。”
皇上闭了闭眼,咽下无尽的懊悔,唤尹婵起来,哑声道:“放心,将军无恙。”
他以手抵额,自嘲地轻笑:“是朕,听信谗言,以为将军投敌,证据确凿,不加查证,便妄自定罪。就在你离开石花巷前的几日,朕秘密接到来信,方知将军阵亡是假,孤身入敌营为真。”
皇上将信笺递给尹婵,最后的一封,无关朝事,盼望陛下能厚待家眷。
他收到信时,大惊大喜,视将军为忠骨。
立时派了最信任的暗卫寻找尹家女,无奈时过数月,方才寻回。
但总归对将军有了交代。
尹婵捧着父亲的亲笔书函,手在发抖,眼泪扑簌落下,喜极而泣。
“此事不可走漏风声。”皇上脑中昏沉,几欲睡去,低缓缓地说,“你先住在宫里,待将军回来,朕即刻下诏,洗去罪名。”
说着便再无声音,尹婵霍然抬头,他已闭了双眼。
总管太监进来:“尹小姐,老奴派人送您回永章公主宫中。”
“陛下……”
“如有吩咐,陛下会遣老奴传唤您。”
事关朝事的信笺尹婵不能带走。
只最后那封,字字句句写着对她的担忧,尹婵揣在怀里,连绵不绝的思念寄来,心口泛起一股股酸涩。
夜宿宫殿偏院,她攥着信笺,整夜辗转。
得皇上金口玉言,拴在喉间的一块大石终于沉下,如今只盼父亲归来,低声念着他平平安安-
暮去朝来,两日后。
京城第一酒楼,雅间。
“世子成了亲,倒难得敷衍咱们兄弟了?”
谢琰一连被灌两杯,挥了挥手,笑着走到阑干吹风。
雅间有人笑骂:“胡说,二郎刚成亲几日啊,自然比你等招猫逗狗的忙,过会还得进宫叩拜太后娘娘。”
“哎哎,在下糊涂,倒忘了二郎娶的,是那天之娇女。”
雅间一片笑闹。
谢琰面生薄红,虽有醉意,却因肤色白,模样俊美,红晕倒不狼狈,更添几许风流。
酒楼下路过的女郎纷纷侧目。
谢琰双手搭着阑干,从容迎来各路眸光。
对面的酒馆二层围着七八女子,娇怯羞赧,似在看他。
谢琰轻轻颔首,报之浅笑。
那一串串银铃的说话声似云雀唧啾,很难听清字眼,却不妨碍谢琰朝她们点头致意。
这样的骚动只持续半晌,随后而来的,是惊慌和奔逃。
“这是谁家公子,容貌如此骇人?”谢琰听见一人说。
他循声望去,那群姑娘已被吓走。
前方酒馆,与他正对的雅座,一身华贵蝠纹锦袍的男子敛袖而坐。
右脸的胎记,左边是深长瘢痕,眼眸凌厉如鹰,眉弓高耸,薄唇紧压,看相貌便觉得不寒而栗。
谢琰皱了皱眉。
那衣着华贵,非寻常百姓可得。但京城的王孙公子,他无人不识,从未见过这等相貌。
纵然如此,却有莫名的熟悉,引谢琰频频望去。
不知是否他的眼神过于直白,那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了过来,正与谢琰目光相对。
幽邃的眸子,就像一柄剑。
谢琰猝不及防,下意识朝他笑笑,男子却转过头,不冷不热。
谢琰愣了下。
脑中慢慢悠悠现出一个人影,似曾相识,他苦恼地蹙起眉,想不明白。
这时,仆从前来禀告:“世子爷,该进宫谢恩了。”
谢琰和雅间众友告辞,临走时,再往对面一看。
那人却消失了。
徒留一盏空杯,几文银钱,搁在桌面。
谢琰将此事抛之脑后,回府准备进宫谢恩。
这桩婚事除去父母之命,是由太后做主,理当敬拜。
谢琰与夫人进宫,新婚夫妻难舍难分,引路宫婢见夫人亲热挽着谢琰的手,禁不住的偷笑。
相较夫人的娇羞甜腻,谢琰要稳重许多,好似有心事。
快到太后宫中时,谢琰走过雕门,余光忽瞥,远远觑见一盛装女子带着宫婢往另一边走。
谢琰打眼晃过,隐隐觉得宫婢身影有些眼熟。
他心神不定,被夫人拽了拽衣角。
“夫君,快到了。”
谢琰忍不住回头。
两人停在琉璃花坛前,背对着他,看不见容颜。
谢琰顿了顿,点头说道:“好。”便随夫人踏过太后宫殿的红漆大门。
琉璃坛中盛放着的春日娇花。
可赏花人却无心。
“婵儿,我怎么感觉有人在盯着?”赵姜皱起眉头。
尹婵环顾左右,并无奇怪之人。
赵姜嘟唇,大抵明白是有烦心事,这才胡思乱想。
她没了赏花意趣,拉尹婵往宫里走:“待会孟柏香要来给皇祖母请安,我才不见她呢。赶紧回宫,玉英做了一道稀奇的点心,你得尝尝。”
“孟柏香?”尹婵暗忖。
若没记错,是太后的娘家亲戚。
赵姜心道尹婵不知,回宫后,揪着眉头细说:“是皇祖母的侄孙女,从小到大,一年三百多日,大半都和祖母同住。她刚成亲,今日要带夫君给祖母请安,得用了晚膳才走呢,我最烦见她。”
又补充道:“对了,孟柏香的夫君是信阳候世子。”
“他娶的不是柳——”尹婵颇讶,险些说漏嘴。
“谁?”赵姜眼睛一眯,但见尹婵眨着凤眼,幽幽问她,“你知道谢琰?”
尹婵捂住嘴,眼珠乌溜打转,略点了头:“大名鼎鼎,曾有耳闻。”
赵姜沉肩:“不怪连你都有耳闻,他的确风头盛。”
她悄咪咪凑近尹婵,嘀咕道:“都说谢琰文武兼备,难得的郎君,我却不以为然。婵儿,你可别被他的名声诱昏头了。”
尹婵轻抬眉尖,霎时明白公主的意思,哭笑不得。
公主竟怕她被才貌双全的谢琰拐进情坑。
赵姜是说正经事,可婵儿貌似懵懂,还在笑。她生气了,煞有其事道:“你听我一言,便知那谢琰为何徒有虚名。他啊,自小有过一桩青梅竹马的婚事,配的是镇国大将军之女。”
尹婵别扭地抓抓脸,眼神微滞。
她怎么是说这个?
赵姜捏紧粉拳,气恼至极:“可将军一死,他拍拍屁股就去尚书府提亲。好似成了,却不知为何,又与孟柏香定亲,还请了太后指婚。你说,这样的男子,朝三暮四,岂会是良配?只有一张俊皮子罢了。”
公主滔滔不绝,宫婢若有所思。
赵姜在她眼前晃晃手:“婵儿,难道我说的不对?”
见尹婵呆了,她深感危险,急道:“你、你你、你该不会真的对谢琰——”
尹婵哑然失笑。
“公主说笑了。”她只是想,原来谢琰迎娶的并不是柳盼秋。
赵姜长吁一口气:“那还发什么呆,吓得我。”
尹婵忍俊不禁,可见公主真的不喜谢琰。
提及谢琰和孟柏香的婚事,赵姜可烦。
突然转兴,问尹婵道:“我瞧婵儿也到议亲的年纪了,可有意中人,或是父母已定了亲事?”
尹婵一愣,脸颊微红。
虽说那情思藏得深,可她白着呀,稍稍脸热便如樱桃檀粉,红得要滴血,赵姜看出她的小九九了。
凑近,眼巴巴瞅着她,迫不及待问:“真的有,是谁,长什么模样?你和我说说。”
尹婵抬眸,对上赵姜天真又好奇的神色,轻轻摇头:“不能告诉公主姓名。”
赵姜委屈巴巴。
“说说别的。”尹婵歪头,发髻朱钗摇曳,她莞尔一笑,捧着脸绵绵低语,“他脸上,有很大的胎记和疤痕。”
“婵儿难道喜欢他的内在。”
尹婵说:“他脾气差。”
这便让情窦初开的公主晕乎了。
她要追问,玉英在院外惊呼:“公主——有只苍鹰呢!”
“呀。”赵姜提裙跑出去,仰头一看,吓得拍拍胸脯,“好大的鹰。”
尹婵抬眼,褐色苍鹰在宫墙盘旋,翱翔扑着翅膀,仿佛把这块天都遮暗了。
和宋鹫的苍鹰竟有些相似。
或者,正是同一只?
尹婵稍愣。
那苍鹰忽然打着翅膀俯冲而下,直抵尹婵扑去。
鹰眸衔着寒光,越飞越近,尹婵眼眸慢慢睁大,唇角噙起一丝笑意,站定不动。
黑色尾羽在赵姜眼前急遽划过,她一声惊呼,捂住眼睛。
只听尖锐的鸣叫,再睁眼,那猛禽停在尹婵身旁,稳稳抓着树枝丫。
尹婵试探着靠近它,果然很乖,一动不动。
鹰脚系着竹筒,尹婵取下,霎时,苍鹰便搧翅飞走了。
竹筒里藏着字条,她没有展开看,想藏进袖子。赵姜在旁边叉起腰,哼道:“好啊,这是你养的鹰,净来吓唬人。”
尹婵摇摇头,说不是。
赵姜哪信,缠着要看她的信。
尹婵唯躲不快,笑闹笑闹,你追我赶,绕着庭前花树,好像两只粉蝶嬉玩。
赵姜腿脚没着力,牵带着尹婵,双双跌倒,躺在花丛间。
赵姜气喘吁吁,但躺不动,望向被宫墙遮蔽得只剩一角的纯蓝的天,哪还记得字条,喃喃道:“苍鹰飞得好高啊……”
尹婵偏过身子,深吸一口气,避开公主悄悄展信。
其上只写着两个字:
等我。
尹婵心尖悸颤,弯了弯唇瓣。
他来京城了?!
忙把字条塞进袖口,短短一息,脸颊酡红得发热。
尹婵按住狂跳的心扉,还没缓好神,公主就挤过来,扒着她的手,笑哼哼道:“我方才说话,你都不理,到底是什么信笺,快给我看。”
尹婵就躲着她,衣裙落满了花瓣,乌发闹得微乱,垂在胸前。
公主忽然停了闹腾,以手撑地,趴在尹婵旁边看她的脸,艳羡道:“婵儿,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美。”
尹婵想到谢厌,有些难为情,轻轻一点头,很小声地说:“有。”
赵姜好奇:“怎么说的?”
“他才不会说话。”尹婵眉眼笑意愈浓,想了半晌,心里犯软,“喜欢用一双乌雀似的眼睛,傻傻看着。”
赵姜捂脸:“被人这样盯住,我只想想,就难受的一身鸡皮疙瘩了。”
“会吗?”尹婵陷了两颗笑靥。
她只觉得欢喜。
那是谢厌爱慕的证据。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