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苏爷爷四点过回的家,茶水一泡,喊苏沿和他下棋。
姜稚安已经学会了怎么下歌,生动形象的给苏沿表演了一把卸磨杀驴,催促着他去尽孝。
“有不会的叫我。”
“嗯嗯嗯,我知道。”
她列了四十多首歌,有在电台听到记下的,有路过音像店知道的,还有电视节目上见到的。
等她把所有歌下完,已经五点过了。
苏沿还在陪苏爷爷下棋,她打了声招呼准备回家。
屋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了,细细密密的,织成一张灰蒙的幕布。
苏沿喊住她,“拿把伞。”
“不…”姜稚安话还没讲完,苏沿爷爷飞了象,打断道:“就这几步路,打什么伞。”
是这个理,再说打伞就娇气了。
姜稚安眨眨眼,无声的给苏沿做了个口型,“我先走了。”
苏沿唇线抬了抬:“嗯。”
姜稚安走了,苏大爷抬头看了眼自家孙子,撇了撇嘴,“没个出息。”
然后,苏沿将了他的军,身体力行的表演了一把出人头地。
“…...”
苏大爷胡乱推了布局,“再来。”
苏沿:“不是说三盘。”
苏大爷脸不红气不喘的,“说的我赢三盘就结束。”
爷孙在没硝烟的战场上交流感情,院子外面传来个声音。
苏沿没听出来是谁,苏爷爷倒是明了是什么个事,他头伸出窗户,“在家,小王,你直接进来就行。”
苏沿顺口问了句“谁”。
“居委会的王主任。”苏爷爷喊住打算进屋待着的苏沿,“坐下听听,是你的事。”
“我什么事?”
两人几句话的功夫,王平梅风风火火进了屋。
她上下打量苏沿,脸上笑出一朵花,“都长成大小伙儿认不出来了,你还记得阿姨不?我小时候还抱过你的。”
这问题没法答。
好在这阿姨只是客套一句,没真指望苏沿回忆起来。
苏大爷招呼她坐下,笑眯眯的问道:“小王,辛苦你跑这一趟了。…,问好了?”
“问好了,说是有时间见一面。”
苏大爷觉得做了件大事,下巴指了指苏沿。
王平梅领会到他的意思,扭头看苏沿,“小苏,是这样的。”
“阿姨有个侄女在美国读书,明年就毕业了。她六月中估计要回国,你看有没有什么时间见一面?”
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能不懂什么意思?
苏沿斜瞥了老头子一眼,垂下眼睑,连点犹豫都没有,“可能没空。”
空气顿了一瞬。
王平梅调整好表情,“她六月回来,九月才走,随便找一天吃个饭就行。”
王平梅把准备好的照片拿给他看。
女孩穿得很潮,站在纽约街头,笑容得体,充满自信。
“年轻人,一起吃个饭,多个朋友也是好的。”
苏沿态度称不上排斥,情绪平温得划出明显界限感,“确实没什么空。”
苏大爷置身不了事外了,他伸手拿了照片,替苏沿找了个由头。“年轻人,脸皮薄,放不下身段。”
苏沿:“……”
明明就是随口扯的谎话,王平梅偏偏就信了。
“到时候你那边给个时间,我们配合就是,这小子闲得很。”
“那行。”
家庭情况,女孩儿的个人情况,她之前都和苏沿爷爷通过气了,现在再说了一遍,主要是讲给苏沿听。
苏沿神色懒怠,时不时的应一下,敷衍程度看得老苏头顶冒烟。
苏沿不捧场,王平梅讲得也没趣,潦草结了个尾。
“这个相对象条件外貌都是次的,主要还是看的相处,两个人见面聊聊,应该会有共同语言。”
老苏:“是这个理。”
等王平梅一走,他拉着脸给苏沿看。
“你什么心思我门儿清,趁早断了这念头。姜家那丫头我不讨厌,但这处对象结婚是两家人的事,就她那糟心的爸,想都别想。”
苏沿倚靠着沙发靠背,摁换着电视频道,随口道:“她那爸几年能见一回?”
“那也是得见面的,今天这不就见了嘛。”
苏沿手里动作顿了顿,意识到了,“她爸来了?”
“提着大包小包,估摸着是来探望老姜他们的……”
他话还没讲完,苏沿就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儿?”
“有事。”苏沿系鞋带的空当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先吃饭,不用等我。”
“小子,拿伞。”
“不用,几步路。”
“……”他管天管地管不到,连张破嘴都管不好。
苏沿走到院门口就听见付维国的声音了。他姿态放得很低的在嘘寒问暖,每句话都拉着现在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
要是姜稚安妈妈去世前不是被他逼得疯傻,他这表现该是能颁个奖。
苏沿跨门槛进屋,视线掠过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和姜家老两口问好。
“来找安安?”
“嗯。”
“她在屋里呢。”姜姥姥起身,“你来得正好,还没吃饭吧?”
苏沿:“没。”
“我盛些饭菜,你端进去和她一起吃。”
“好。”
姜姥姥拿了干净碗筷,菜各种都装了些,一蒸格的粉蒸肉直接端给苏沿。
这一格子肉把饭桌上气氛完全给断了。
姜姥姥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招呼大家别客气,继续吃。
苏沿对扭曲诡异的饭桌氛围完全不关心,端着托盘去了姜稚安的屋。
苏沿不意外她藏在被子。
他把饭菜放桌上,叫她名字。
被子动了动,传出声音,“你怎么来了?”
苏沿视线落在被套的图案上,眼也不眨的撒谎,“想找你借本书。”
她露出小半张脸,情绪不高,看着出意料的乖巧。
苏沿眼睫动了动,情绪不动声色。
“我能有什么书借给你的?”
“七龙珠。”
七龙珠?姜稚安眨巴了下眼,不知道苏沿什么时候对漫画感兴趣了。
“你要借几册?”
“三四本吧,都行。”
姜稚安磨磨蹭蹭的裹着被子坐起来,“那我去给你找。”
“不着急,先吃饭,待会再晚就冷了。”
“不高兴导致了食欲不振,没胃口。”姜稚安侧倒回床上,重新变成了一只蚕蛹,“什么都不想吃。”
“心情好才能吃饭?”
“嗯。”姜稚安磨蹭了一阵,把难题交给苏沿,“要不你讲个笑话?”
“……”苏沿难得被姜稚安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他能说出来个什么笑话,他基因里就没这玩意儿。
昏黄的光影斜切着射进房间里,万事万物的漫反射让场景有了美感。
姜稚安侧脸铺着蜂蜜色阳光,没有瑕疵,一如以往的魂牵梦绕。
他轻吐了口气,“一定要讲笑话?”
“那还有什么方法能让心情瞬间变好?”
“等着。”丢了这句话,苏沿就出去了。
他去胡同口小卖部买了一袋喔喔奶糖。
糖袋子外面是一只涂满各种颜色的小公鸡,和他那张脸风马牛不相及。
姜稚安表情古里古怪的看他。
苏沿:“不想吃?”
“这倒不是。”姜稚安撕开包装袋,“就觉得,你能想到这方法,挺粉色少女心的。”
苏沿面无表情的伸手,要把糖拿回去。
姜稚安赶紧塞了颗糖进嘴里,另外的一股脑的放进被子里。
甜食果然能治愈一切不开心。
她剥开蚕蛹下了床,搬了张椅子和苏沿并肩坐好。
“先吃饭吧,吃完我给你找书。”
“嗯。”
大米磨成粉,混着香料和排骨的香味,把屋子填得满当当的,姜稚安没能收得住,吃了九分饱才停下来。
“要不要出去遛弯?”
“要。”
“我把碗筷拿去洗了,你穿双袜子换双鞋,等我几分钟。”
“嗯,你去吧。”
确实就没多久,但姜稚安不知道怎么就跑去吃饭的屋了,还和付维国吵了起来。
瓷碗摔在地上发出声响。
苏沿关了水龙头,大跨步去了院门正对的屋子。
他很多年没见过姜稚安这样了,凶狠的,敌意的,竖起全身的刺。
她对苏沿的出现恍然未觉,视线直直的看着付倩,“你凭什么喊她姥姥,你爸没告诉过你?你妈不要脸未婚先育,你妈不要脸找上有妇之夫,你们三个狗东西生生逼死我姥姥女儿的。”
付维国不擅长应付撕破脸的场面,脸色难看得像锅底。
付倩和她妈被姜稚安表现出来的攻击性弄得有些慌乱,看向付维国寻求帮助。
姜稚安顺着两个人的视线看向付维国,“姓付的,难不成你觉得逼死别人女儿,补上一个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生出来的孩子就能两清?”
情绪是个很私人的东西。
没人可以感同身受,也就没人可以明白姜稚安这瞬间的歇斯底里。
当一个人充满恶意的时候,每句话都是武器。
气氛剑拔弩张的,姜姥姥强行打断了姜稚安说话,让苏沿把人给带出去。
“我不走,这三个黑心肝的就是为了钱来的,他们想都别想!”
“姥姥心里有数,好不好?”
炸毛的姜稚安忽得一下安静下来。
苏沿朝着她姥姥点了下头,捉着姜稚安手腕往外。
她一言不发的,只管跟着苏沿,他向哪儿她就向哪儿,完全没想法。
就这么走了二十分钟,姜稚安蹦了第一句话出来,“苏沿,我想吃雪糕。”
“不担心了?”
“不担心了。”姜稚安情绪完全调整回来了,“我姥姥吃的盐比我吃的饭还多是吧?”
苏沿轻扯了个笑,“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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