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迟来的深情
阳春三月, 风软蝶身轻,万物复苏之季。
盛京城近郊,几匹骏马疾驰而过, 路边野花微扬。
将军府里,一下人脚步急促往银安堂走去, 到之后便在外头唤了两声,端容郡主正在小憩,齐嬷嬷出来呵斥:“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什么事?”
下人恭敬答话:“嬷嬷, 二郎要回来了。”
齐嬷嬷“呀”一声, 连忙转身回屋。
端容郡主亲自到了门口迎接, 等了一会,街尾有马蹄声传来, 齐嬷嬷兴奋朝端容郡主道:“回来了回来了, 二郎这一去就是去半年, 消息也不传回来一个, 这下郡主终于可以放心了。”
端容郡主脸上布满喜色,说出口的话却有几分埋怨:“他这是怪我呢。”
“二郎总有一天会知晓郡主的良苦用心的。”
“但愿吧。”端容郡主问:“派人去知会将军了吗?”
“去了,厨房也在备菜了。”
“行。”端容郡主满意点头。
马匹声越来越近,俩人都探出头往外看去,没一会儿, 俩人看着孤身而回的白亦都傻了,齐嬷嬷问:“郎君呢?”
白亦亦有些愣,坐在马上挠了挠后脑勺, “郎君先进宫了”
勤政殿里早已屏退众人,只卫凌与宣帝。
宣帝看着风尘仆仆而来的人,难得放下帝皇威仪, 客套一句:“辛苦你了,这一趟不容易。”
“这些都是臣应当做的。”卫凌从怀里掏出这次南行的案卷,亲自交到宣帝手中。
宣帝翻看的间隙里,卫凌三言两语解释:“金陵至颖州漕运确有蹊跷,而背后操控之人就是邹正。”
宣帝视线一直在案卷上,脸色越来越沉,最后“啪”一声重响,案卷被丢在龙案上,散落各处。
良久,空旷大殿响起宣帝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是谁给他的胆!”
卫凌沉默一会,“尚不能确定。”
“呵呵。”宣帝突然笑了起来,“邹正是朕一手扶起来的,如今坐到了这个位置还不满足吗?他想要什么?想要朕这个皇位吗?”
卫凌自然不会应这话,在底下静静待着,等到皇帝怒气过去,他才道:“圣上,东海至西洋诸国的商运许也有问题。海外贸易历来难管,不成一体,没有规制,商户与官员可以钻的漏洞非常多。扬州原通判就是发觉了一些海外贸易异常的苗头而被灭口。”
东夏朝此前重农抑商过于严重,宣帝上位才逐步改变这一状态,只是到底初起步,许多地方都不成熟,造成了如今混乱的局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宣帝若是身体差些,此刻怕是顶不住。
“户部卢之光?”
“海外贸易只是户部一个小分支,卢尚书未必知晓此事。”
“哼!”宣帝重重拍桌,“他不知道那他这个官是怎么当的,躺着就拿俸银吗!”
宣帝深吸口气,看向下面的人,“域川,若不是你,这东夏江山被人挖了根底都不知啊。”
“圣上严重了。”
“也怪几个皇子不争气,若你是朕的儿子,那今天朕还何须操这些心。”
皇帝能说自己儿子的不是,卫凌却不能置喙,过了会,宣帝问:“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臣听从圣上吩咐。”
宣帝扶额认真思考几瞬,随后走下龙椅,走到卫凌眼前,一派真诚:“这事还是要交给你,别人来做朕不放心。”
卫凌没说什么,应下来。
出了勤政殿,卫凌吩咐白泽,“准备准备,明日出发南清城。”
“南清城?郎君,我们要出海吗?”南清城是东海最大码头所在地,亦是东夏海外贸易的起点。
卫凌点头,白泽心里瞬间不是滋味了,他们奔波些可以不在意,可郎君这半年来哪能好好歇过一日,好不容易能回了盛京,怎么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郎君,您要不再歇两日吧南清城非得明日就去吗?”
卫凌转头看了一眼马不停蹄跟着他回来的人,此刻眼底倦意掩盖不住,遂改了口,“那就后日,你好好休息,出发的事情交给白亦,他不与我们一起去。”
白泽: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卫凌一踏进将军府就被请了去银安堂,一家人明显等了他许久。
卫海奉锐利的眼光直直看向卫凌,最后到底没说什么,吹了吹胡子。
“域川回来了,母亲,那我们用饭?”陈箬道。
“用饭。”端容郡主牵过卫凌朝饭桌走去,问话:“怎么这次出门这么久,以前不都是一两月吗?”
卫凌答了一句:“事情比较多。”
“事情再怎么多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瞧着你瘦了不少。”
卫钰君也说:“嗯,二哥脸上看着都没肉了。”
袖礼长大一些,也跟着一起,这会儿正站在卫凌旁边,身姿端正。
身前的椅子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高度,陈箬刚想把人抱起来就看见卫凌一个伸手,袖礼已经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
“谢谢叔叔。”袖礼乖巧道谢。
随后一家人终于见到那个一进门就冷着脸的人露出笑意,“不谢。”
可让几人惊讶的事还发生在后头,袖礼碗里的菜没了,卫凌就不经意补上,而且夹的都是小孩爱吃的菜,连鱼刺都挑好才放进碗里。
卫凌抬头才看到几个人皆一脸讶异地看着他,想了一瞬就明白,他都忘了,这里不是师父家。
在扬州那段时间里,他几乎没事就到师父家去吃饭,冉冉粘他粘得不行,饭桌上“伺候”人这一套已经被她训练得极为熟悉。
他起初觉得非常别扭,可他一个不愿冉冉就闹,闹得师父师母都不再帮他。
于是到最后,小孩爱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他一清二楚。
这会袖礼坐在他旁边,他不知为何就自然做起这些事来,大概是冉冉与他年纪相仿吧。
意识过来,卫凌便只顾默默吃饭了。
端容郡主高兴得不行,怎么出去半年自己这个儿子还有人味了?
她笑眯眯将自己眼前一道春芹碧涧羹移到他面前,“你不是自小爱吃这个,来,多吃些。”
吃到一半,端容郡主笑道:“你大哥那边来了信,说是再过一月就会回京,这下好了,咱们一家可以团圆了。”
说到这个陈箬脸上也有些喜色,卫舒在外面好几年,她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头。
卫凌点头,应了句:“大哥那边战事早就结束了,是该回来了。”
端容郡主趁着气氛好,说:“域川,娘给你挑了些姑娘,你等会看看可好?都是娘千挑万选选出来的,连你外祖母都说好,你一定会喜欢的。”
卫凌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思,放下筷子,看向端容郡主,无奈道:“母亲”
端容郡主自是知道他不会那样容易妥协,当初一和离就离开,显然心里放不下,不过这都过了半年,什么事都该忘了,她不会再随着他的性子来。
她及时打断:“你先别说不,无论之前如何,你将来都不可能不娶妻生子,娘也不逼你,这回就挑一个你喜欢的,成不成?”
端容郡主说完撞了一下身边的卫海奉,说:“你倒是说句话啊。”
卫海奉立即沉声:“不错,男人成家立业,你总要有一样能成。”
卫凌不想再听,站起身,“我后日接了圣命要出发南清城,就不耽误别家姑娘了。”
“域川你!”端容郡主看着卫凌离开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锤了锤卫海奉,“你说你这个儿子是不是生下来气我的!”——
琉璎轩依旧是老样子,卫凌站在书房门口,往后院那道拱门看去,看了一会,白亦出来叫人,“郎君,热水备好了。”
卫凌这才移开眼,往书房去。
沐完浴,卫凌坐在桌子旁看南清城及周边城市舆图,旁边还有些关于海运的卷宗。
接近亥时,白亦端了安神汤进来,“郎君,夜深了,您用碗安神汤就歇息吧。”
在说到安神汤时那人抬了头,“谁煮的?”
白亦将汤放好,“是之前夫人给的法子,我看您今天累了一天,想着喝一碗会好睡些。”
卫凌眼神有一瞬的空洞,“知道了,出去吧。”
“是。”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白亦见里面没了动静,便打算进去收拾收拾,可推开门他就愣了,灯火通明,卷宗翻开着,唯独没了人影。
而同时后院卧房里,卫凌拿过火石点燃蜡烛,原本幽暗的房间一下明亮起来。
入目是空空荡荡,整整齐齐,好像从没人住过。
半年,什么气味都没了。
窗台上两株牡丹早就落败,枯枝下垂,了无生机。
卫凌走到妆奁前,伸手抽开一个镜匣,里头什么都没有,不远处是一样空落落的床榻,看不出她曾经在这里住过三年的痕迹。
复又走到衣柜前,打开一看,中间一层还堆放着些衣物,他眼中闪过一抹亮色,却又瞬间熄灭,都是他的衣服,有关她的全部衣物已带走。
他现在才明白,她总是很贴心,他虽在后院歇息的次数不多,可他的东西从来都一样不差,那些他也许并不会穿的衣服也都熏了香。
此刻熟悉的衣物早已没有熏香,他翻了几下,忽然瞥见一件没有见过的衣服,拿出来后才发现那是一件还没做完的冬衣,几个大口子明显是被利器所毁坏。
卫凌突然笑了,霎那间全明白了她的不甘与恨意。
秋日做的冬衣,她从那时候就想着离开了。
卫凌摸着上面细密的祥云绣纹,想起好几回她兴高采烈拿着做好的衣服到书房找他,他大多匆匆瞥一眼就让白亦收下,未曾去细想她熬了多少个日夜才做出来一件衣服,也未曾看见她眼里的失落。
他的衣服太多,他也从来不在意穿什么,现在想想,那些她做的衣服竟不知都放在了哪里。
白泽说她开了绣坊,是啊,她有这样出色的绣艺,开间绣坊是绰绰有余。
她从此会为许多人制衣,却唯独不会为他了。
卫凌将那件破烂的衣服放回原位,合上柜门,离开。
第二日一早,长公主府。
长公主现在看见卫凌仍旧一股子气,憋了半年,现在终于可以发泄出来,“你跟你娘一样糊涂,一件小事就闹和离,你还同意了,你说你是不是早就想再娶一个?我慧华是这么教你的?你们卫家就是这么教你的?”
卫凌今日来是有事,没料到长公主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等骂得差不多,他辩解一句:“我不会再娶。”
长公主震惊看过去,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不会再娶。”卫凌重复一遍。
长公主气得急忙给自己按人中,卫凌见状连忙走过去,“外祖母,您没事吧。”
长公主渐渐缓和下来,看着他坚定道:“我不同意,你母亲也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
气氛安静下来,长公主恨恨看他一眼,“罢了,娶不娶的再说,有生之年只希望你别再气我了,我见你一次得少活几年。说吧,来干嘛。”
卫凌从衣袖里拿出那方绣了“慧华”两字的帕子,长公主只看一眼就险些没坐稳。
那是荷娘的帕子,她再熟悉不过。
长公主冷静片刻,道:“你这孩子怎么还惦记这事,我不是同你说了,没有这回事,你就是我的外孙,是端容的儿子!”
“外祖母,我今天不是来求证这件事的,先前忙,没来得及告诉您,荷娘过世了。”卫凌看着她,平静道。
“过世了什么时候的事情?”长公主掩饰得再好还是没忍住她那发颤的声音。
“半年前。”
长公主侧过头,良久都没有说话。
这件事她瞒了二十多年,没有一个人知道,唯一知情的荷娘也早已离开了盛京。
她给了她一大笔银子,足够她安稳过完下半辈子,怎么现在居然先自己一步离开了
“你见过荷娘了?她说了什么?”长公主声音一下老了十多岁,气息不稳。
“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只在屋子里找到了这个帕子。”
长公主摸着手里的帕子,眼眶红了起来。
过了许久,长公主长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查到了这一步,自己已是瞒不住。
“荷娘自小跟在我身边,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与端容情同姐妹,那年端容生产失利,生了个死胎,荷娘怕她伤心过度,求大夫提前催产,然后将你抱给了端容,这才有了今天。”
屋子里静得出奇,卫凌默默听着,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好一会儿,卫凌终于开口,“所以我从小身体不好?”
“是,不足月又天生带着病,我们当时都以为你活不过来,后来用人参吊了几个月才把你从鬼门关给救回来,”
卫凌点头,又问:“我生父是谁?”
“是个寻常人,早已被打发走了。”
“外祖母,您还是不愿与我说实话吗?”
“你不信?我拿这种事骗你?”
卫凌不知道该不该信,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份,直到那封莫名其妙的信递到他这里,他查不出是谁给的信,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那破土而出只是早晚的事情。
直到他找到荷娘,那个躺在棺木里的女人,和他有着一模一样的眉眼,他才彻底信了,卫海奉说得不错,他真的不是卫家的子孙。
他查了半年,查不出他的亲生父亲是谁,他从未有过如此挫败。那段时间里他一度以为有人在戏耍他,可第二日醒来就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外祖母,我早晚会查出他是谁,您何不早点告诉我。”
长公主看向他,又叹气:“域川,知道这些对你没好处,卫海奉与端容都不知道这件事,你永远会是将军府的小郎君,是我长公主的外孙,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卫凌沉思片刻,道:“外祖母,现在我知道了这件事,又怎么能装作不知道。”
“你这孩子这份固执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长公主到最后还是不愿说,今日这一趟也在他意料之中,他自己慢慢查便是——
从长公主府出来刚好晌午,卫凌在门口站了片刻,转身朝背向将军府另一边而去。
白泽还暗自纳闷呢,没一会见到“正阳大街”四个大字全部了然。
绣坊在正阳大街中间,俩人走了一会才看到那个招牌。
白泽没留意眼前人停了下来,正要超过他去时被一双手拦下。
白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在铺子里面招呼客人的宋奾,她正拿着一条襟带,认真给眼前女子介绍,时不时掩嘴。
虽然有段距离,可他看了两眼就发觉夫人变了,不论面容与装饰,即使带着面纱也能看见那笑意荡漾在脸上,是以前从没见到过的。
白泽小心用余光去看身边人,只见他脸色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一双眼睛会随着里头人的移动而移动。
这半年里他也不是什么都看不懂,夫人仿佛就是他的禁忌,别人说不得提不得,可他自己又时常拐弯抹角地问她的消息,要不是他机灵点怕早不能跟在身边了。
他不知道郎君对夫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情感,总之他觉得十分不对劲。
郎君这又是何必呢,如果早知现在会是这模样,以前为何不对夫人好一些,当初又为什么要签那张和离书。
白泽还在这伤感呢,身边人突然一个急转身,他一抬眼就看到宋奾往外看的身影,当下也立即背过身。
“郎君要不我们进去看看?”白泽小心翼翼问道。
卫凌已重新看向绣坊,过了一会才答他:“不了,回吧。”
他还哪有什么资格去打搅她。
第32章 勇毅侯府赏春宴
来年春天的时候, 宋奾的第二家铺子开了,离正阳大街有些距离,规模也小些。
如今的宋奾比先前有经验许多, 再经营一个铺子已不在话下。
这天忙完,宋奾与挽翠顺道去了一趟集市, 打算将今日和明日的菜都买齐。
挽翠看着她挑完了蔬菜又去挑肉,不时与菜摊老板讲讲价,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等俩人终于出了集市,挽翠笑道:“二娘, 你现在买菜是比我还熟练了啊。”
“那哪能啊, 我可比不上你, 咱们家吃饭都靠你和青姨呢。”宋奾也笑。
一年多下来,日子越过越平稳, 宋奾现在的生活就围绕着两家店转, 她觉得平淡而又满足。
俩人在日落前回了家, 未进门就听见了陈芷安的声音, 逗得尤四娘呵呵乐。
宋奾放下手里的菜,嫣然一笑:“呀,萧少夫人怎么有空来了。”
陈芷安瞥她一眼,又转回头对尤四娘说:“伯母,你看她, 这成日的也不知道在外头做些什么,自己的事一点都不操心。”
“我在外面做的自然是正经事,反倒是萧少夫人, 你还是不要随随便便出门去才好。”宋奾看向她微凸的小腹,“你这孩子才四个月,别出了什么事。”
尤四娘嫌她不会说话, “胡说什么呢,我看芷安这一胎稳得狠,一定是个大胖小子。”
“我倒希望是个女儿,漂漂亮亮的小女孩多惹人喜爱啊。”陈芷安话里隐有遗憾,萧宁桓先前已经有了嫡长子,她的孩子生出来虽也是嫡子,但到底是争不过人家的,还不如女儿来得让人欢喜。
“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咱们的小心肝。”尤四娘道。
“是。”陈芷安双手自然护着小腹,“都是小心肝。”
宋奾看了一眼充满母性光辉的人,收回视线,浅笑道:“芷安好不容易来一趟,看来今天我得亲自下厨了。”
“快去快去,我等着吃呢。”陈芷安连忙挥挥手赶她走。
等宋奾去了厨房,俩人神色都凝重起来,陈芷安问:“伯母,你说奾奾怎么这样沉得住气?这都快两年了,她就不着急?”
尤四娘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叹道:“着急?我看她是一点没放在心上,我每次提起来要给她相看,她下一刻立马想起事来,不是帐没对就是货有问题,我能怎么办?”
“她一个姑娘家,一点没有姑娘的模样,我看她现在是掉在钱眼里了,除了挣钱什么都看不上。”
日子越过越好,尤四娘就越来越愁,自家女儿相貌才情她自然不用担心,可外人不会这么看,一个和离了的女人,年纪一年一年长,最后还有谁要?
“我今日来也是为了这事,奾奾不可能一辈子都一个人过的。”陈芷安凑近尤四娘,低语:“我瞧着我夫家弟弟就十分不错,我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把他们凑一对去。”
俩人“密谋”一阵,宋奾那头已做好了饭菜,三人开始用饭。
陈芷安吃了几口饭后就开始说:“奾奾,过两日勇毅侯府有个赏春宴,你要不要一起来?”
“不去。”宋奾想也没想就答。
陈芷安料到了她会这样说,丝毫不气馁,“奾奾你届时就是我远房表妹,当作去散散心也成,春天来了嘛,咱们也该出去走走。”
“是呀,听闻萧家老太太最爱养花,这次赏春宴还拿出来许多名贵品种,错过这回就没有下回了。”
“娘你怎么知道这些?”宋奾好笑看向俩人,“好了,你们都别劝了,我不去。”
陈芷安又说:“没有什么外人的,都是些年轻姑娘,不会有人认出你来。”
宋奾放下筷子,无奈道:“芷安,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还不是为了你,你说你不是往铺子里跑就是在家里刺绣,这一天天的都闷坏了,不只我看不过去,伯母都心疼得不行。”
尤四娘配合点头。
许是陈芷安神色动然,宋奾脸上终于显现出一丝犹豫,陈芷安便拿出最后杀手锏:“这样,你去,我就买你十条帕子。”
宋奾没想到她为了让自己出门竟如此大方,遂低声笑了,“好,我去,萧少夫人的钱不赚白不赚。”
晚上睡觉前,宋奾突然想起件事,披了外衣走到尤四娘屋里,“娘,我有事与你说。”
尤四娘还未睡下,“怎么了?”
宋奾坐到床边,说:“娘,我觉得咱们现在只卖绣品和布料有些单薄,我想再拓宽一下商路。”
尤四娘还以为她半夜过来是有什么事,没成想是说这个,一时无语又心疼。
“阿奾,你是个姑娘家,咱们现在的钱够用,你用不着这样拼。”尤四娘劝道。
宋奾何尝不知道,可是她除了做这些还能做什么?起码做这些的时候她觉得很快乐,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那种全靠自己实现愿望的感觉真是太妙了。
而且她想要的还不够,她要换一个大房子,让娘亲住得更舒服;她想给娘亲吃最好的药,让她的病彻底痊愈;她希望身边跟着她的人都能过得好,挽翠也得嫁人了,她还要给她准备一份大的嫁妆呢,现在拥有的远远不够。
“娘,您不用担心,等一切都定下来,我就不管事了,每天陪着您种种花养养鱼,好不好?”宋奾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现在我还是想多做一点,我前两天几乎走遍了盛京大大小小的布坊、成衣店,发现他们都没有毛毡制品。”
“我以前就听罗姨说过扬州毛毡帽十分出名,可毛毡帽在盛京是闻所未闻,之前我特地与曹娘子打听了,说是毛毡不仅可以用来做帽子,还可以做小玩意、做衣裳,老百姓们都非常喜欢,我想着我们在盛京做这个的话必然是先占商机的。”
尤四娘二十多年前就已经离开了扬州,倒是没听过毛毡帽这个东西,想来是近些年才流行起来的。
“娘亲不大懂,不过你既然觉得可以做那便放心去做好了,娘亲支持你。”尤四娘看她这认真模样也知道大概是劝不动她收心了,“不过,后日的勇毅侯府赏春宴你还是要去的,千万别忘了。”
“去去去,我去还不成。”宋奾心里还想着她的计划呢,应下一句就急忙回了房——
赏春宴这天是个大晴天,宋奾在铺子里拖了好一会才出发勇毅侯府。
其实过了这么久,早已没有人认出她曾经是肃清侯府的女儿、是将军府的儿媳,偶尔出门忘记带面纱也一切如常,不过她到底还有顾虑,今日出门依旧带着薄薄面纱。
陈芷安特地在侯府门口等她,接到人之后又跟旁边妇人介绍:“母亲,这是我远房表妹。”
萧夫人上下看了宋奾两眼,最后回到她带着面纱的脸上,陈芷安急忙解释:“她呀这两天不知吃错了什么,脸上出了一片红疹子,吓人得紧。”
萧夫人没了疑问,笑着让陈芷安把人带进去。
绕过几道回廊,俩人来到侯府后花园,宋奾霎时被眼前一群莺莺燕燕惊到了,都是些十几岁的年轻姑娘,花枝招展的,与花园春色融在一块。
这可不像简单的赏春宴了,也不是陈芷安口中的没多少外人。
宋奾立即问她:“陈芷安,你老实跟我说,今天的宴会到底是做什么的?”
“哎呀不就是赏春宴。”陈芷安心虚得不敢看她,摸了摸小腹:“你说那么大声干嘛,吓到宝宝了。”
宋奾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心里已然明白她这是跳进她和娘亲的圈套了。
这么多姑娘,个个都打扮的极为艳丽,有些四处张望着,眼神羞怯,宋奾心道今日这宴怕是给萧家公子相看而设。
芷安和娘亲也真是,让她来凑和什么。
“来都来了,你就当出来放松放松,今日的点心可是祖母特地请了宫里厨娘做的呢,来,我先带你去看祖母养的花。”
陈芷安带着她进入后花园,一旁贵女们纷纷看过来,有人看见了宋奾露在外面的小半张脸,惊艳一两句,不过大多数人只看一眼就又继续各自说话。
宋奾哪还有心思赏什么花,注意力全在周围人身上,生怕一个不慎就被人认出来,若是平常的宴会也就罢了,可这是相看宴啊,别人怎么想她不用猜都知道。
这头陈芷安完全不知,招来个养花丫鬟给她介绍,丫鬟头头是道,一一解释着眼前竞相开放的各色杜鹃、海棠等等。
宋奾起初只是随意听着,后来倒是认真听了进去,连陈芷安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你们少夫人呢?”
陈芷安身边的盼儿应:“少夫人被老太太叫走了,说等会让奴婢领着您去厢房歇息。”
“现在就走吧。”
盼儿眼见的犹豫了一下,“少夫人说您来一趟不容易,让介绍完再带您去休息。”
宋奾有些疑惑,不过到底在别人家,而且也没剩下几株花了,就耐着性子听那丫鬟继续介绍。
好不容易结束,盼儿领着她往里走,可走着走着宋奾就觉得不对劲,寻常人家办宴会都会在外院置留一两间房间供客人歇息,但没有哪家会领着人到主人家住的内院去的。
宋奾叫住盼儿:“盼儿,我们这是去哪?”
“啊少夫人说前院厢房简陋,怕您休息不好,让奴婢带您回梧桐院去。”
“梧桐院?”
“嗯,梧桐院是个空院子。”
宋奾按下疑惑,心想她应当是多虑了,盼儿是跟着芷安从娘家出来的,没有道理会害她。
等俩人走到梧桐院,盼儿离开,“姑娘,那您先休息,开宴前奴婢再来寻你。”
梧桐院得名简单,院子里一棵高大梧桐将整个院子都遮盖住,留下一阵阵阴凉。
宋奾抬头向上望,好像还能见着穿梭其中的鸟雀,自由自在的。
说是让她休息,但宋奾到底多留了个心眼,只坐在屋内喝茶。
果然没一会儿,院门传来脚步声,力道沉重,不是女子。
她走到门口,透过窗纸看见了正往里走的萧珩壹,宋奾心里一下明白过来了陈芷安的意图,哭笑不得。
这个女人净不干好事!
她知不知道若是被人撞见他们俩人单独相处会传出什么来?还是在这个萧家为他相看的日子里。
萧珩壹是个好儿郎,模样周正,克己守礼,也帮了她很多忙,她心里十分感激。
可要是别的,她从来没有想过。
至于萧珩壹对她宋奾亦不敢多想,他从未表露过什么,只是眼神偶尔让人看不懂。
不过就算他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她也是不能答应的,她不愿意再嫁入公侯家,不愿再重蹈覆辙。
这样想着,宋奾觉得陈芷安今日这做法实在不妥,连忙往后走去。
宋奾找到净室,从净室另一个门出了去。
一出门她就傻了,这里是勇毅侯府,她完全不认得路!
琉璎轩的净室后门离厨房不远,方便下人送水,这里应当也差不多,她只要去厨房找到人就能出去了。
就这样小心走着,却越走越绕,走至一间屋子旁时模模糊糊听见了陈芷安的声音,宋奾一喜,正要敲门却又听到一男子低沉的嗓音:“远房表妹?”
陈芷安说:“嗯,今日祖母请了这么多贵女来不就是想让二弟相看,若是二弟看上我这表妹了,你说祖母和母亲会不会同意?”
男人沉思一会,问:“你这表妹是哪家的女儿,可在盛京?我可认识?”
“这个,郎君,难道情投意合不比门当户对重要?”
“情投意合自然重要,可若是祖母怕是会不同意。”
门外宋奾听懂了,心里笑出声,是啊,门当户对历来重要过情投意合,勇毅侯府自然不能免俗。
他们都没错,只是位置所处不同。
她和离后想明白许多,她要的情投意合、一心一意在这世上鲜少有,那些敢于冲破世俗的冲动更是难能可贵。
里头陈芷安好似没听懂,朝男人撒娇:“郎君你便跟祖母说说,你如今既能娶了我,那说明祖母是不看重这些的,我瞧着二弟也不像是在意这些的人。”
男人犹豫了,陈芷安即微微怒道:“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
一阵悉簌声过后男人用一副宠溺的语气说:“我哪有,夫人错怪为夫了,我疼爱你还来不及。”
随后便是令人脸红的吮咂声和喘气声。
宋奾自是知晓那是在做什么,加紧了脚步离开,绕来绕去终于回到花厅。
第33章 若是你,你想不想嫁首辅……
宴会她是呆不下去了, 宋奾找到盼儿交待一声后便打算离开勇毅侯府。
可有时候人要是碰上了霉运,那一整日下来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宋奾还没出门就在一处廊角碰见了萧珩壹,她来不及细想怎么他刚刚还在梧桐院现在就出现在这里, 那头他已走过来,并且认出了她。
他话语里有欣喜:“娘子怎么会在这里?”
宋奾不敢看他眼睛, 伸手指了指里面,又朝大门方向指了指,“啊,芷安让我过来的, 正打算离开呢。”
“既然都来了, 何不等赏春宴结束再走?”萧珩壹好似想到一个好法子:“娘子还未见过我祖母吧?我带你过去。”
宋奾惊得又摇头又摆手, 慌乱看向他:“万万不可!”
萧珩壹“噗”一声笑出来,“那便不去, 娘子应当是第 一回来侯府, 我就带你逛逛园子可好?”
今日勇毅侯府这么多人, 他还打算带自己逛园子?
他敢, 她不敢。
“萧公子今日还有事,我就不多打扰了。”宋奾说完福了福身,转身打算离开,可手臂突然被拉住,一瞬间俩人都愣了, 在宋奾惊异回首后他怔怔松开。
“娘子在怕什么?”萧珩壹看着她,眼里又是她看不懂的东西,似火焰, 一下子烫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萧公子我”
“阿奾”萧珩壹第一次叫了自己的名字,语气极为温柔。
宋奾彻底傻了,说不出来话, 只知道跑。
于是后来一路上宋奾一直敲自己脑袋,你跑什么跑!你怕什么!你又没做亏心事!丢死人了!
回了家心底还是这件事,好在午后周大夫过来一趟,分散些她的注意力。
周大夫给尤四娘把脉,宋奾在一旁问:“周大夫,我娘亲怎么样了?”
“不错,四娘身子比两年前好多了,再养个一两年应无大碍。”周大夫久违地露出笑脸,
宋奾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不料下一刻周大夫即说:“二娘你伸手过来。”
宋奾瞬间有些不安,她现在已不用每日喝药,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恢复。可可要是周大夫一不小心说错话,一直不知道情况的娘亲又该担心了。
“周大夫,我好着呢,不用看。”
尤四娘不以为意:“把个脉而已,你怕什么。”
宋奾边伸手边悄悄朝周大夫摇头,也不知他有没有看懂,幸亏周大夫最后只说:“二娘也不错,脉象沉稳很多,不过我看你双眼微微无神,是不是没睡好?你记着可别再熬自己了,熬到最后什么都没有。”
“我的话你不听,大夫的话你总得听吧。”尤四娘不满看向她:“今夜不许再绣了,再绣我就把你那些家伙什都扔出去!”
“不绣了不绣了,今晚一定好好睡觉。”宋奾顺从应下。娘亲的病没什么大碍了,她也很好,一切好像都走入了正轨,并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而去,她不能先倒下——
近日来盛京城津津乐道的无外乎首辅邹正入狱一事,老百姓们只知道首辅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私底下无恶不作,圣上因此震怒,罢了他的官,抄了他的家,至于内情为何他们则并不在乎。
那些与邹正相关的朝臣们就不同了,凡有牵连的都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
将军府同样不得安宁。
卫凌自上月回来后就一直忙忙碌碌,早出晚归的不知在做些什么,端容郡主亲自找到琉璎轩,仍旧都不见人影。
“常思,你说域川到底怎么回事,这一天天他都在忙什么,这一个月我就见了他一回。”端容郡主向卫舒抱怨着。
端坐着的卫舒与卫海奉有几分相像,沙场历练多年,一股煞气若隐若现,“母亲,域川自有他的事做,事情忙完了他便回来了。”
“我看他就是不想着家,上次出门是半年,这次一下就一年多,他那性子是越养越野了,谁知道下次还会不会回来。”
端容郡主恍然想到什么,喃喃自语:“以前琉璎轩有人时他还两三个月、一个月回来一趟,难不成是这个缘由?”
端容郡主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常思,明天你亲自去盯着他,让他来一趟,不来就将人绑来!”
“母亲,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给他找媳妇!他要是还不愿就别怪我先斩后奏了!”
“你消停些吧。”一旁的卫海奉天天听她念叨这些已经不耐其烦,赶紧岔开话题,“常思,近来朝中局势诡异,你谨慎些,莫要说错话。”
说到这个卫舒也忧虑起来,“是,谁能想到首辅大人竟落得这个下场,父亲,你平日里跟几个尚书走得近,这事会不会波及咱们家?”
卫海奉摇了摇头,“倒也不会牵连这么多,若是圣上真要处置,恐怕整个朝廷都要遭殃。”
“也不知域川这一个月是不是在忙首辅这件案子,听府里下人说他不是在大理寺就是在宫里,但域川到底只是个少卿,按理说也轮不到他来负责这些。”卫舒道。
说到这个卫海奉肚子里的气就有了发泄的地方,“多半是离不了了,已经有几名涉事小官往我这里递了信,让我帮忙,我还纳闷,我能帮什么忙。”
“他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这事哪里是首辅入狱那么简单,背后还牵扯着夺嫡之争,他做得越多,将军府就多一分危险!”
“夺嫡?太子不是已经定了?”卫舒不解。
银安堂里还有端容郡主以及几个下人,卫海奉没再继续说,继续斥责卫凌:“我看将军府早晚要毁在他手上。”
“哪有这么严重,域川好歹是为皇帝办事,皇帝还是他名义上的舅姥爷,这是皇帝重用,将军府与有荣焉才对。”端容郡主说一句。
卫海奉:“妇人之见!”
卫舒搭话:“我也觉得父亲您多虑了,域川从小机敏,他不会没有分寸的。”
“哼,他要是知道分寸就该回来与我商议,而不是一头莽进去。”卫海奉说:“他这一回树了多少敌?你且看着新首辅上台之后怎么弄他,到时候常思你派多几个人护着他,看能不能把他小命保下来。”
端容郡主听完这话气得不行,狠狠瞪了卫海奉一眼,“有你这么说儿子风凉话的吗?”
正说着话呢,门外突然跑进来个小厮,气喘吁吁:“将,将军、郡主,宫里来了公公,说,说要宣旨。”
三人心里同时“咯噔”一声,都有种不祥的预感,端容郡主不安看向卫海奉:“这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还有圣旨?”
卫海奉哪里知道,没答她,匆匆往前厅去。
前厅里魏公公一见到三人就笑得没眼,让方才还不安的人顿时疑惑起来。
“恭喜将军,恭喜郡主,将军府有喜啊!”
这?三人皆愣住,最后还是卫舒反应快些,“敢问公公,将军府喜从何来?”
魏公公卖了个关子,缓缓打开手里金灿灿的圣旨,声音尖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将军府卫凌俊明肃恭、文武兼全,实乃国之重臣仰承圣谕,晋封卫凌东夏首辅,即日赴任,钦此。”
底下跪着的人没有反应,魏公公又捏着嗓子说了一遍:“钦此,将军还不接旨?”
卫海奉如梦初醒,颤颤巍巍伸出双手:“臣接旨。”
卫舒也恍恍惚惚明白过来这旨意,赶紧让下人递给魏公公几枚银子,又亲自将人送出去门去。
前厅里端容郡主忍不住重新打开了那圣旨,确认一番后即刻喜上眉梢,话语激动:“这,域川,首辅?”
卫海奉甩手而坐,只能气呼呼说了句:“这个卫凌!”——
这日宋奾正在绣坊二楼跟着曹娘子他们一块绣衣,自从那日周大夫离开后尤四娘便不让她在家里刺绣了,她只能白日躲在这里过过手瘾。
宋奾坐了大半日,腰酸得很,伸手往后腰捏了捏还是不得缓解,遂站起来伸懒腰,曹娘子当即笑她:“二娘这年纪轻轻的,当保护身体才对呀。”
作坊里几名娘子也纷纷笑话她,宋奾啐一句,“好好干活。”
宋奾也不想再坐,于是便下了楼,才走到一半就堪堪停住。
铺子里有几名熟客,此刻正一边挑选一边闲聊,宋奾在其中听到了卫凌的名字。
这不是第 一回了,她这几天几乎每次来绣坊都会听见他的名字,于是她不得不被迫知道他都在做什么,也知道近来邹正倒台与他脱不了干系,皇帝有多重用于他。
她心想,这些对他而言都是迟早的事,经他手的事就没有完不成的,他的能力毋庸置疑。
现在听见有关的他的消息她已经淡然很多,仿佛那人从未与她有关,甚至觉得为他开心,他要的不就是那些吗?如今总算得偿所愿。
不过接下来的消息还是让她惊了一惊,有一人说:“听说前两日皇帝下旨,新一任首辅定下来了。”
“谁?”
“还能是谁,刚刚不都与你说过。”
另一人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卫小郎君?!”
“不就是,现在怕是满盛京都知晓了。”
楼梯上现在才知晓的宋奾收回视线,低头笑了笑。
耳边讨论声未断:“卫小郎君如今还不到三十吧?圣上就放心把一国首辅之位交给他?”
“圣上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听我家那个说之前朝堂本就已经乱作一团,现在再添一件稀奇事也不足为奇了。”
说话人是个侍郎夫人,夫家姓常,她又说:“听说现在不少人等着看卫小郎君跌跟头呢,谁都不信他能担起这个重任。”
“害,我们就甭操闲心了,就希望他不要像邹正那样搜刮老百姓的辛苦银子就行。”
“是是是,挣个银子容易吗,我给人家说成一门亲事才拿个五两银子。”常夫人突然转了话头,“我还听说啊,今日将军府已经有媒婆上门了,这卫小郎君一下成了香饽饽。”
“哎?卫小郎君还未成婚?”
“你忘了?人家两年前就和离了,如今年纪正盛,相貌堂堂,又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多的是小姑娘想嫁。”
另一人好似想起了什么,“噢噢对,是肃清侯府那个女儿,那现在肃清侯府怕是毁得肠子都青了。”
常夫人啧啧摇头:“只能说俩人没有缘分。”
话题渐近尾声,俩人开始认真挑选起来,没一会儿,常夫人看见从楼下走下来的宋奾,朝她喊了一声,“宋娘子,你在啊,快过来。”
待宋奾走近后熟稔拉过人,“宋娘子,这云肩可是你绣的。”
宋奾看过一眼,摇头,“不是,这是我们绣坊其他娘子绣的。”
“我就说怎么和我平时买的针脚不一样。”
常夫人又低头将两条云肩比对一番,比完之后又去问宋奾意见,“宋娘子,你觉着哪个颜色适合我?”
宋奾认真答:“夫人肤色白皙,什么颜色都衬得起,不过我更中意这条鹅黄色的,夫人穿上之后显得年轻许多。”
“那就这条了。”常夫人不再考虑,看向宋奾,想起刚刚说的事,笑问道:“宋娘子,若是你,你想不想嫁首辅大人?”
宋奾浅浅一笑,脸上没有一点期盼,冷静道:“我如何配得上,首辅大人当尚公主才对。”
俩人是绣坊常客,虽与宋奾打交道多了,可现在还是不知宋奾到底什么底细。
常夫人偶尔见过一回没带面纱的宋奾,当时脑海里就“惊艳”两字,也一下明白她为何要时时刻刻带着面纱。
前两日勇毅侯府里那个堂侄子萧珩壹寻到了自己,说让她打探打探绣坊宋娘子的亲事,她当时都震惊了,勇毅侯府家的公子婚事那还不是随便他挑,配一个公侯嫡女绰绰有余,怎么单单看上绣坊一个娘子?
她问出了口,可萧珩壹什么都不说,给自己递了银子,让她保密,还让她快些,说什么时间来不及了。
那她自然答应,挣银子的事不干白不干。
因此她今日来也不只是买云肩,而是另有目的。
宋奾一应话她便知晓了,她正待字闺中,常夫人好似瞧这门亲事又多了一分希望,笑道:“娘子仙姿玉色,无需妄自菲薄。”
旁边夫人也道:“是,我瞧着宋娘子这一双眼睛就灵气得很。”
常夫人笑眯眯,又问:“宋娘子可曾有了婚约?”
“未曾。”宋奾不知所以,“夫人问这些做什么?”
常夫人更加高兴了,“那娘子对郎君有何期盼?府里长辈可有要求?”
这话宋奾自然不会再答了,只道:“夫人今日倒是十分奇怪。”
“害,还不是前两日勇毅侯府里的小公子托我来打探你的婚事。”常夫人又盯着宋奾,“宋娘子有没有见过萧家公子?人长得俊俏,温和有礼,背后又是勇毅侯府,宋娘子若是结上这门亲那后半辈子就等着享福了。”
宋奾听完直接僵在原地,她后来多多少少察觉了萧珩壹的心意,当时真不敢多想,也不明白萧公子怎么就看上自己了。
她想着就装作不知道,反正勇毅侯府已经开始张罗他的婚事,他没过多久就会按着家人的安排结婚生子,他那点点刚萌生的情愫掐掉就好,连根都不会留。
不过今日怎么直接就请了媒婆上门?她不明白了,是勇毅侯府里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而且,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了,他就那么
宋奾一时脑海混乱得厉害,越理越乱.
一旁常夫人以为她是害羞了,说:“宋娘子若是没意见,我寻个好日子到府上去?届时若是府里长辈没意见,那这亲事就成了一半了。”
第34章 再遇
常夫人很兴奋, 可宋奾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些荒唐,“常夫人莫要逗我玩了。”
“谁逗你玩了,我说认真的呢。”
旁边的妇人拍了拍常夫人, 道:“小姑娘这是娇羞了,你还说。”
常夫人看着宋奾闪避的眼神, 恍然大悟,“是是是,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做不了主, 我改日直接上门去, 找你们长辈商量商量。”
常夫人坚持要问她家住何处, 宋奾自然不肯说,半推半就将人送了出去。
看着俩人走远的背影, 站在门口的宋奾长呼口气。
这事玄得很, 不过常夫人到底只是个媒婆, 她要想解决这件事还是得亲自去找一找萧珩壹, 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正欲转身进屋,宋奾刹那间瞥见另一头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下意识是不敢置信,然后抬了抬眼,果然看到了人们当下热议的那个人,愣在原地, 他怎么在这?
差不多两年未见,他变了些,人好像瘦了, 一身玄青色朝服裁剪合体,衬出精壮腰身,脸庞愈加棱角分明, 薄唇微抿,此刻一双眼睛看过来,神色复杂。
宋奾不自觉后退了两步,那些一直被压抑的过往又翻天倒海地跳了出来,搅得她浑身都疼。
她与他对视过许多回,相处时、亲密时、离开时,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感觉到陌生与害怕。
她心跳极快,心脏好像要从她身体里蹦出来,宋奾深吸了几口气,压下那些情绪。
有客人从俩人中间穿梭而过,路边行人来来往往,商铺里叫卖声吆喝声不断,格外繁华。
只是这份繁华没影响到再次相见的俩人,时间仿佛静止,无声中前尘往事在一点一点飘散。
都过去了,他有他的前程似锦,她亦有自己的小日子要过,俩人早已各不相干。
没有什么是时间这剂良药不能治愈的,放过自己对谁都好。
过了好久好久,宋奾咧开唇角,漾出笑意,颔首,随后直接进了绣坊。
卫凌紧握着的拳头缓缓松开,抬头看一眼头上的招牌,跟着她进了门。
宋奾走到一半才发觉身后有人,她停一步他也停一步,她走他就继续跟着,于是她索性没再管,走到柜台后,朝一旁忙碌的挽翠说:“挽翠,招呼客人。”
挽翠正整理布匹呢,应一声后走过来,随即僵在当场。
这这
郎君,啊不,卫小郎君怎么会在这?
宋奾已经专注看着账本,一副“我不会管”的态度,挽翠顿时左右为难起来,踌躇半晌,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这,这位客官,您需要买点什么?”
卫凌视线从宋奾身上移过来,语气平淡:“你们这都有什么?”
“帕子、面扇、香囊、布匹”
“各来一样。”
“啊?”挽翠惊了。
宋奾也看过去,正对上他探过来的眼神,遂又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
没一会儿他已走到跟前,目光灼热,“结账。”
柜台后除了宋奾没有别人,今日张叔有事出门去了,这帐还真得宋奾来结。
他站在绣坊中多多少少有些格格不入,好在铺子里这会客人只一两个,都没注意到这边暗流涌动的情况,也就不会有人知道新上任的首辅大人在一间平平无奇的绣坊中盯着老板娘看。
除却那些莫名的心绪,宋奾感觉十分不舒服,换谁被这么看着都会不舒服。
她想不明白他现在是做什么,也不想去想,只觉他今天整个人都奇奇怪怪的。
她渐渐没了耐心,但仍旧好心提醒:“客官不若亲自去挑挑,我们这的商品一经售出,概不退货。”
“无妨。”
宋奾几不可察轻笑一声,转身将手里对好的账本放在抽屉,又觉得抽屉里乱得很,便动手整理起来,只给他留一个背影。
“你要嫁萧珩壹?”他突然问。
宋奾便知晓方才常夫人所言已经尽数被他听去,当下也没过多解释,只说:“这与您没有关系吧?”
他好似完全听不懂她说的话,又问:“那妇人要给你们说媒?”
宋奾没理了,把挽翠挑过来的东西整理包装好,在算盘上敲敲打打后道:“客官,一共五十六两。”
身后白泽立即上前付银子,接过那些袋子。
“萧珩壹什么底细你了解吗?勇毅侯什么情况你又知道吗?他不适合你,勇毅侯府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宋奾十分想笑,他不适合你就适合?将军府就比勇毅侯府好?你适合来这里莫名其妙说这句话?
这时正巧有客人过来结账,宋奾态度一下转变,热情许多,“您眼光真好,这条腰带用的是正经苏绣技艺,在盛京城里绝对找不出第二条来。”
“是嘛,我就说怎么那么好看,宋娘子亲自绣的?”
“不错,而且只绣了这么一条。”
“那我真是幸运,宋娘子的绣品平日都要抢,今日倒是被我捡着了。”
趁着宋奾算账那一会,客人朝卫凌瞄了两眼,待对上他凌厉的视线立马移开目光,暗衬:怎么脸长得这么俊俏眼睛这么吓人。
“宋娘子。”客人朝宋奾伸手,让她靠到自己耳边,轻声道:“宋娘子,这人看着十分可怕,你小心些。”
宋奾斜睨他一眼,回话:“我知道。”
结完帐,宋奾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口,“您慢走啊,欢迎下次再来。”
等她回来,又开始做自己的事,连个眼神都没给身前人。
卫凌垂了眸,暗自苦笑一声,她真是把自己当空气了,也怪他,罪有应得。
再抬眼时眼里却有了些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低沉着嗓音叫了一声,“宋奾。”
宋奾忙活的手顿了一下,很快恢复动作。
“宋奾,我回来了。”
也想清楚了,两年,忘不掉,反而越刻越深,既然如此,那就再来一回吧。
那些以前错过的,都一一找回来。
至于别的什么人,宋奾,你想都不要想!
她依旧没有回应,卫凌却不见气愤,深深看了她一眼后转身离去——
回到琉璎轩,白泽将手里的袋子递给白亦,白亦打开来,大吃一惊,“这怎么都是姑娘家的玩意?”
等卫凌完全进了书房,白泽这才敢悄声说:“今日下值,郎君又拉着我去了一趟夫人的绣坊。”
“啊?怎么又去?”白亦也悄声道,“这回郎君还进门去了?”
“进了,还和夫人说上话了,喏,这些都是郎君买的。”
白亦开始激动起来,“怎么样怎么样,郎君与夫人和好了?”
“你想什么呢。”白泽想起先前景象,摇了摇头,道:“没和好,还有点惨。”
夫人对郎君比对其他客人要冷漠多了,他当时手心都是汗,生怕郎君一个冲动又做出什么来。
郎君怎么过来的他再清楚不过,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属实不易。
去年在海上,郎君遇险,险些没救回来,那时候他喊的全是夫人的名字,郎君自己不知道,可他听得一清二楚。
白泽叹一声,希望郎君不要像以前一样对待夫人了,也希望夫人能早日看到郎君的心意吧。
好在今日最后没发生什么,郎君到底是变了,起码在夫人面前,他变了个人。
俩人又说了几句,卫舒忽然进门来:“你们主子呢?”
“郎君在书房呢。”白亦连忙答。
卫舒进了书房,看到了坐在书案前出神的人,轻唤一声:“域川?”
卫凌回过神,“大哥怎么来了?”
“母亲让我过来的,说要把你绑到银安堂去。”卫舒笑,“你这是忙完了?”
“嗯,暂且没什么事。”
“没想到啊,咱们家居然出了个首辅,域川,你真行。”卫舒真心道,谁能想到那个从小和父亲对着干的小男孩如今竟然坐到了那个位置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卫凌却没有多欣喜,沉默着没说话。
这个首辅之位既是意外又是理所应当,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致于现在皇帝谁都不信,他当时推了一两个可担首辅重任的大臣,不料皇帝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这个节骨眼,皇帝是打算将所有矛头都引到他头上,用新首辅来混淆视听,将一团浑水搅得更乱,谁也妄想从中溜走。
皇帝的重用名为皇恩,实为利用。
卫凌都知道,也知道自己上任会面临多少质疑与压力,可没关系,他能承受,只要自己站得更高更稳,那便可以拥有许多,不用害怕失去什么。
卫舒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没丢咱们卫家的脸。”
“域川,其实有你在盛京,大哥很放心。”卫舒突然感慨,“现在东夏没了战事,近几年都是太平盛世,那咱们家的兵在外人看来都是白养着的,久而久之我与父亲的势力势必会削弱。”
“我与父亲一直在考虑如何是好,不过那日圣旨一下,我们的心都放了下来,有你在,那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卫凌听懂了卫舒话里的意思,凝眉思考一会,道:“大哥,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明白,只是咱们家的兄弟都是跟着出生入死的,怎么的也该给人家一个好去处,莫要凉了人心。”
“好,我知晓了。”
卫舒点头,随后犹豫几下,看向他:“其实父亲域川,你要不去找父亲聊聊,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没有什么结是解不开的。”
卫凌再次沉默了,手里把玩着书案上的小玉饰。
“那日接了圣旨,我能看出父亲是为你高兴的。”卫舒笑,“只是你知道,他就是拉不下脸,活到一把年纪,什么都不爱就爱面子。”
卫舒说了几句他都像以前一样没反应,他快要放弃时却突然听见他说:“好。”
卫舒顿时喜出望外,“行,你应了我的啊,莫要食言。”
“嗯。”
说完了正经事,卫舒终于想起今日来的目的,将端容郡主的交代细数道出,“母亲那边的事你也上点心,她不都是为了你?何况你年纪摆在这,婚姻大事不得不考虑。”
这回卫凌倒是应得快,“大哥你若是有空就帮我劝劝母亲,这些事让她不要操心了,也不要多做无谓的事情。”
“你这是?”
“还有,我之后会搬出将军府,我会亲自去与母亲说,家里一切都拜托你了,若是遇到难处尽可来寻我。”
“怎么,圣上还赐了你府邸?”卫舒一时震惊。
卫凌摇头,卫舒只好再问:“那为何要搬出去,你要搬去哪里?”
卫凌只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搬去芳华巷。”
第35章 新邻居
这日天气不大好, 细雨绵密,客人较常日少了许多。
宋奾坐在供客人歇脚的桌子旁,心里盘算着她的毛毡帽, 想了一会后问张叔:“张叔,我前两日让你问的商行如何说?”
张叔答:“羊毛他们有, 羊毛布料他们也有,不过这什么羊毛毡倒是从来没听过,二娘,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宋奾未应, 低了头思考, 有了羊毛一切都好说, 不过不过这制作毛毡布料的工序她还没有十成把握。
想到这里宋奾又跑上二楼,“曹娘子, 那日你与我说的毛毡制作工艺能否写下来给我?”
曹娘子停下手中动作, 笑道:“二娘, 你可折煞我了, 我要是识字就当教书先生去咯。而且那日我说的只是我记着的几步,实质上可复杂了,什么开毛、提净、捣毡、缩绒,步骤极其繁琐,耗时耗力耗人, 你不会真想弄这个吧?”
宋奾点头,又问:“那你可有识得精通此技巧的匠人?我将人请过来,月银不成问题。”
“没有, 扬州好像只一家做这些,我不大熟。”曹娘子遗憾摇头。
宋奾寄希望于另一位娘子,“何娘子呢?”
何娘子同样摇头:“不识得, 不过二娘,你若是真想要做这个,我觉着你还是得亲自去一趟扬州,不亲眼看看怕是做不出来。”
宋奾立马否决:“我哪脱得开身。”
扬州来回路程都要快两月,而两间铺子需要她,娘亲也还在盛京,她放心不下。
曹娘子见她眉头皱在一块,有些不忍,“要不我给扬州去封信,让她们帮着问问看,你罗姨认识的人多,她许会知道。”
只能这样了,宋奾道谢:“好,谢谢娘子。”
上面正说着话,张叔匆匆跑上来,神色急切,却又不敢大声说话,靠近她耳边:“二娘,宫里来了人,说要找你。”
宋奾一惊,“宫里?”
“是,看着是个掌事嬷嬷。”
“何事?”宋奾问一句。
“不知。”
宋奾急忙从袖兜里拿出面纱带上,跟着张叔下去。
堂内站着五个人,领头一个嬷嬷瞧着有些身份,后面跟着两个丫鬟两个公公。
她在将军府时随端容郡主进过一回宫,里头的人就像如今这位嬷嬷这般作态,乍一眼看,十分吓人。
不过,她这小小绣坊一没犯事二没惹事,怎么还有宫里的人到访?
宋奾怀揣着疑问上前,恭恭敬敬行礼,“见过嬷嬷。”
郑嬷嬷上下打量她几眼,眼里的惊叹一闪而过,随后淡淡开口,“你就是这绣坊老板?”
“是,民女姓宋,正是绣坊老板。”
郑嬷嬷轻咳两声,“皇后口谕,宣宋娘子明日巳时进宫觐见。”
“民女领旨谢恩。”宋奾停顿一会,上前去,将身上仅有的几枚银子塞到郑嬷嬷手中,“嬷嬷可知此行所为何事?”
郑嬷嬷收了银子,脸上有了些笑意,却只道:“皇后心思,我等不敢揣摩。”
说完掏出个令牌,叮嘱:“宋娘子第 一回进宫,谨慎些,惹了事没人能保你。”
“是,谢嬷嬷教导。”宋奾双手接过那枚令牌。
等宫里的人一走,铺子里几人皆围过来,有人惊讶得不行,“皇后?真的是皇后?皇后要见二娘?”
也有人担忧开口:“这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二娘,我们怎么办?”
宋奾哪里知道怎么办,她现在整个人还懵着呢,实质上还有些害怕。
在那一瞬里,她只想到了卫凌,如今卫凌正得盛宠,皇后是不是知晓了她的身份,要提点一二,或者要训斥一二?
不对不对,盛京城这么大,她除了那回芷安出嫁遇见过陈箬,其他相关的人再也没见过,按理说不会有人发觉她的行踪。
难不成是萧珩壹?
宋奾霎那间慌了,小脸一下苍白,若是萧珩壹,是不是与说媒一事有关?他难道还托了皇后说媒?
旁边人见她这副模样,都有些不知所措,张叔说:“二娘你别害怕,咱们铺子经营良好,没犯过事,也都按时缴商税,不会有事的。”
宋奾怔怔摇头,她怕的哪是这个啊,要是萧珩壹真要这么做,她该怎么办
为着这事宋奾一整天都有些不在状态,回家路上还在想着对策。
临进门前,挽翠看着隔壁新换的大门道:“咦?咱们隔壁住人了?”
宋奾被拉回几丝神绪,也看过去,只见原先破烂的木门已换了崭新的双扇如意门,锃光瓦亮。
隔壁屋子自她们搬进来后就一直空着,那院子里头的草都快要高过墙壁,如今终于搬来了人,那她们也算有了新邻居,是个好事。
远亲不如近邻,宋奾心想改日得空还得亲自去拜访拜访。
进了屋,尤四娘即吩咐青姨上菜,吃到一半,尤四娘察觉出宋奾心绪不佳,关心问道:“怎么了?今日又遇到为难的客人了?”
“那倒没有。”宋奾想了想,还是打算告诉她,“娘,皇后让我明日进宫。”
尤四娘立即震惊,慌忙问:“可有说是为了什么事?”
“没有。”
“是不是为着卫凌的事?”尤四娘小心翼翼开口,生怕碰着她的痛处。
“不知。”宋奾看她比自己还担心,劝慰道:“娘亲,应当没事,我与您说只是让你心里有个底,咱们没错事就不怕事。”
尤四娘见她一脸冷静地说着这些,心里又心疼又高兴,以前的宋奾总是报喜不报忧,可如今她许多事会跟自己说了,也会找自己商量,与以前大为不同。
可她又心疼啊,自己除了在家里帮她绣绣东西,其余的什么也帮不上,两年来什么风雨都是她一个人扛了过来,从来不会在她跟前喊累,就像现在,还要劝自己放宽心。
尤四娘牵过她,柔声说:“嗯,不会有事的,你也别怕。”
俩人边说着边重新吃饭,宋奾这才注意到今晚四道菜有三道菜里都有鸡蛋,不由好笑:“娘,咱们家也没养母鸡啊,怎么这么多鸡蛋?”
“隔壁搬来了人,鸡蛋是人家送的。”尤四娘指了指墙角,“诺,一大篮呢,旁边的米和油都是,我说了不要不要,人家硬要送。”
宋奾没想到这个新邻居这样好相处,莞尔一笑:“人家要送您就拿着吧,大不了改日我们再买些东西还回去,这一来二往的关系也亲近些。”
“是这个理,而且我看小伙子面挺善,笑嘻嘻的,我就没拒绝。”
“隔壁住的什么人?”
尤四娘说:“不知道,不过瞧着挺富有,出手大方,而且你看那门,若不是小些我还以为是哪家达官显贵呢。”
这样说宋奾倒是好奇起来了,那么富有怎么还住在芳华巷?——
第二日一早她便有了答案。
因为巳时要进宫,宋奾与挽翠俩人打算早早出门,以免耽误时辰。
龙泰已架好了马车,就在门口等着。
正要上车,突然隔壁开了门,宋奾想着头一回见新邻居,不能失了礼数,打个招呼还是很有必要。
于是她转过身去,笑容满面。
下一瞬,笑容全部僵在脸上。
卫凌身着朝服,站在门口看向她
卫凌????
他就是那个新邻居?
他这是要做什么?
宋奾刹那间怒气升腾,他不会不知道芳华巷是什么地方,这里容不下他那样挑剔金贵的生活,他有目的,他还命人送了礼,也就是说他知道她住在这里,他是故意的。
她不管卫凌是为了什么,但他这样做显然影响到了自己与娘亲。
为何和离了还要来打搅她?他就这么阴魂不散吗!
宋奾看看他,又看看那扇如意门,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她没有时间与他争辩,皇后还在等着。
卫凌自然看见了宋奾由喜转怒,他尚来不及说一句话就看见她气冲冲上了马车,马车绝尘而去。
一旁白泽小心说:“郎君,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和夫人说一声再搬进来?”
卫凌勾了勾唇角,“你看她那样子会同意我们搬过来吗?”
“可,可现在夫人好像生气了。”
“无妨。”他早知道会有今天,没法避免,“人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两个影卫随时会跟着夫人。”白泽问:“郎君,可要日日汇报夫人行踪?”
“不必,护她安全即可。”
有一点他还是懂的,没有人愿意被监视,她要是知道了他时时刻刻派人盯着她,按她那性子,他更加没有挽留的余地。
只是他没想到会在内宫门口看见那辆刚刚从他眼前离开的马车,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卫凌下了车,亲自去问宫门的侍卫,“这马车主人为何进宫。”
“回首辅,是皇后娘娘宣召。”
皇后皇后怎么会宣她?
卫凌摸不清皇后叫她是为什么,她现在什么身份都没有,能抵得住那些磨死人的繁文缛节吗?皇后会不会刁难?
卫凌抬眼看了看不远处威严耸立的勤政殿,对白泽说:“去跟魏公公说一声,我晚些再去勤政殿。”
今日休沐,他原本不用再进宫,现在想想,还好他来了一趟。
皇后住所含光宫内,宋奾问过安后便垂着头,郭皇后轻声一笑:“宋娘子不必紧张,本宫有那样吓人?”
宋奾抬起头来,这才看清上头雍容华贵的人。
郭皇后她以前远远见过一回,不过过了这么久,早已没什么印象,她身旁还坐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女孩,应当便是东夏朝尊贵无比的宁国小公主沈娥了。
沈娥瞧见她带着面纱只露出双眼睛,当下有些不爽:“你实在无礼,见了母后还带着面纱!”
宋奾适时闪过几丝惊慌,答:“民女有罪,请皇后娘娘饶恕,实在是这两日脸上不知为何起了疹子,怕吓着娘娘与公主,这才不得不掩了面。民女不知宫里规矩,这就摘下。”
说罢就要摘下面纱,郭皇后急忙阻止,“好了,不碍事。”
宋奾心里松了口气,知晓这一关算是过了,不过就算真摘下了她也不怕,今日一早她特地让挽翠在她脸上点了几个红点,十分逼真。
“谢娘娘体恤。”
“宋娘子可知本宫今日为何唤你来?”
宋奾连忙摇头,悬着一颗心答:“不知。”
皇后没马上告诉她是为何,先笑着问了句:“宋娘子年纪几何?可否婚配?”
宋奾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完了。
“民女二十有二,未曾婚配。”宋奾几乎是绝望说出这些话,若是皇后真要做什么,她麻烦就大了。
萧珩壹是个好人,她也相信他是京城女子眼中的好归属,可惜她现在对他只有感激,只有纯洁的友谊,没到那一步,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再嫁到公侯家。
等待不过几瞬,于宋奾而言却是异常煎熬。
郭皇后转向沈娥,状似训斥,但语气温柔,“你瞧瞧,人家宋娘子都不愁婚嫁,偏你急个什么劲。”
“母后!”沈娥不满叫了一声。
郭皇后不再看她,朝下方的人道:“倒是看不出宋娘子如此年轻,我原以为有那样一手绣艺的应是位干练妇人呢。”
“娘娘谬赞,不过些谋生的技艺罢了。”
“郑嬷嬷。”郭皇后唤一句,郑嬷嬷立即端着个托盆过来,上面放着一方洁白帕子,帕子上几株枯荷,宋奾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己绣的。
“这可是你绣的?”
“回娘娘,是民女所绣。”
“不错,本宫瞧着极好。”
宋奾渐渐的有些看不懂了,所以,皇后叫她过来不是萧珩壹的事?
“据本宫所知,你在外面开着两间铺子?”郭皇后一脸和蔼。
“是。”
“你一个女子,又尚未婚配,做哪些属实不易。今日本宫寻你过来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到宫里来,司衣司尚缺一名女官。”
宋奾听完蓦地放下心,双手都要忍不住去安抚自己先前一直剧烈跳动的胸膛。
等缓过几瞬才终于反应过来,皇后这是要招自己进宫?就因为她的绣艺?
进宫女官,这是她从未想过,也不敢想的一条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有些失措。
进宫意味着她的铺子要交给别人来管,意味着娘亲要一个人住,可进宫也意味着她不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绣娘
不过,若是皇后知晓她的身份,她还愿意抛出这根橄榄枝吗?
“喂,母后问你话呢。”沈娥大声道:“母后这是抬举你了,还不谢恩?”
正巧此时,有丫鬟进来禀报:“皇后娘娘,首辅大人求见。”
话音刚落,卫凌已经进门。
沈娥旋即站起身,兴奋神色遮掩不住:“域川哥哥!”
第36章 “扔了。”
“乱叫。”郭皇后低声说了一句。
按照辈份来说, 卫凌应该叫皇帝一声舅姥爷,那沈娥自然也算是他的表姑,不过这孩子仗着自己年纪小, 老是叫人家哥哥。
沈娥娇俏吐了吐舌头,并不打算改正。
其实郭皇后是有些诧异的, 她以前只在宣帝身边见过这个年轻人,不明白他今日突然到访是为何。
卫凌不仅是长公主疼爱的外孙,眼下还是宣帝手里的重臣,自家女儿这段时日又频繁在她耳边提起他, 郭皇后不得不坐直身子, 重新审视眼前人。
只见卫凌不经意扫过立于中央的宋奾, 随后站到她旁边,问安:“臣卫凌, 见过皇后娘娘, 宁国公主。”
沈娥还想说话, 被郭皇后一个眼神制止, 乖乖坐在位置上,只是一双眼睛不离卫凌。
郭皇后端庄笑道:“什么风把卫大人吹到本宫这含光宫来了?”
“圣上打算在七月上旬前往宝峰山纳凉狩猎,一应事务皆交给了微臣,正好遇上乞巧节,臣便想着来娘娘这讨个对策, 怎样才能办得让圣上畅意,让娘娘公主舒心。”
沈娥听完就急急说:“我先前还在埋怨父皇把纳凉的日子选在七月上旬,害我错过乞巧节, 这下好了,我可以在宝峰山过乞巧节了,域川哥哥, 你太好了!”
郭皇后道:“往年倒没遇上这种情况,不过这宫里的乞巧节哪有宫外热闹,本宫又一把年纪了,不懂你们小年轻都喜欢什么。”
这事她听宣帝提起过,纳凉狩猎是东夏传统,今年圣上选的日子在七月,难为他细心还能想到乞巧节去。
几人说着话,宋奾站在下面,默默不语地显得有些突兀,皇后便问她:“宋娘子,现在外面的乞巧节都有什么花样?你不妨与卫大人说说。”
这乞巧节大多是小姑娘们过的,宋奾都好几年没过过这个节,就算这两年她勉强算个“姑娘”,只是她那天哪有什么心情去凑热闹,因此自然无从知晓有什么新花样。
不过皇后这样问了,她只好回忆起未出阁时和长姐乞巧的那些日子,“民女只记得吃巧果、拜织女魁星、斗巧赛、青苗会这些,每年都有所不同,形式花样层出不穷。”
卫凌转向她,说:“宋娘子稍等可否与在下详细说来?”
“这些都是代代传下来的习俗,礼部或许知晓得更清楚些,民女所言不足为据。”不过一个简简单单的乞巧节,宋奾弄不懂他这是要做什么。
“没错,卫大人可与礼部商议商议。”
卫凌视线这才从宋奾身上淡淡移开,作揖道:“是。”
“卫大人有心了,不过此次出行纳凉狩猎才是重中之重,乞巧节只是锦上添花。”郭皇后道。
“是,微臣知晓。”
“域川哥哥,你别听母后说的,我觉得乞巧节才最重要。”沈娥反驳,脸上有些期待。
卫凌只笑着,没答话。
按理说事情也说得差不多,卫凌应当离去才对,但他偏偏没有告退之意,郭皇后只好问:“长公主身子如今可康健?”
“外祖母身体尚可,只是最近绵雨天气较多,听闻腿脚不是太方便。”
沈娥一听,看了一眼卫凌,拉着郭皇后的袖子道:“母后,我想出宫去看看姑姑。”
这回郭皇后没阻止,“本宫也许久没见过你姑姑了,那你便出去一趟,代本宫问候一声。”
沈娥随即高兴朝卫凌道:“域川哥哥同我一起去好不好?”
“最近公务繁忙,恐抽不出时间。”
沈娥眼见地失落,“那好吧。”
郭皇后都瞧在眼里,可她不好说什么,只能问旁边还站着的不相干的人话:“宋娘子,本宫先前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当朝女官不多,这个进宫的机会十分难得。”
“回娘娘,此事民女尚不能做决定,能否容民女考虑两日。”
郭皇后以温婉和善久居高位,这会儿自然不会逼迫一个老百姓做不愿意的事,“那就考虑两日。”——
沈娥回了自己的寝殿,脸上早已没了方才的娇蛮姿态,神色比郭皇后还要庄重几分。
喝过一口茶,沈娥对身边人说,“秋儿,你让人去查查这个宋娘子到底是谁。”
“是。”秋儿应下,“公主,这个宋娘子可是不妥?”
不妥,实在太不妥了。
她起初只是在锦书房拿到了那丝方帕,那些人说是在正阳大街的绣坊买的,说什么有银子都买不着,那股子炫耀之意她实在看不过去。
于是将帕子拿到了母后跟前,自然而然有了今日这一幕。
那些“有银子都买不到”的东西,以后都会是她一个人的。
但谁也没想到卫凌会突然过来,别人也许没发觉,可一直盯着卫凌的自己没错过他任何一个眼神,他是为这个宋娘子而来。
乞巧节?一个避暑中的乞巧节需要他亲自问到皇后这里来?未免太小题大作。
她与卫凌虽有些关系,但实质上俩人并不熟,见面都极少,若不是父皇突然提拔了他,那沈娥说不定还不会注意到这个人。
如今是不一样了,卫凌自有他的用处。
秋儿见沈娥没应,兀自气愤:“公主,这个宋娘子也太不知好歹了,公主给了她这么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她竟还要考虑!”
这也是沈娥疑惑的一点,若是换做寻常人早就感恩戴德了,怎么她眼中一点喜色都没有,难不成看不上宫里的女官?是谁给她的底气?
沈娥认真想了会,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下人忽然在门外禀:“公主,太子来了。”
太子沈谢晋与沈娥一母同胞,都是出生即尊贵的身份,只不过俩人性子相差极大,一个内敛沉闷,一个活泼外向。
沈谢晋急急走进来,“阿娥,卫凌今日可是去母后的含光宫了?”
“是啊,皇兄这么急做什么?”沈娥瞥他一眼,模样好似完全没把沈谢晋这个太子皇兄放在眼里。
沈谢晋一点没在意,又问:“说了什么?”
“说了宝峰山避暑的事情。”
“卫凌为何要与母后说这个?”
“皇兄若是真想知道可直接去问卫凌。”沈娥有些不耐烦。
沈谢晋叹一声,在她旁边坐下来,自己思考了一会才说:“阿娥,皇兄有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忙?”
沈谢晋示意她靠近,随后俩人低语几句,沈娥渐渐露出笑意,最后说道:“可以,皇兄应承我了就莫要食言。”
“绝不食言。”——
卫凌与宋奾一起出了含光宫,宋奾走快一步,头也没回。
快到内宫门口,卫凌几步上前,将人扯入旁边的圆形拱门后。
“卫凌,你做什么?!”宋奾急急挣开,左右看了几眼。
“阿奾,我有话与你说。”
“我没有话跟你说。”宋奾说完就要离开,又被他拉下,遂狠了声道:“松开!”
卫凌没松,“你听我说完。”
这样僵持下去不是没有办法,等会要是有人经过看见她和他在这里拉拉扯扯,她说不清,“你说。”
卫凌见她同意,放开她的手,问:“你的脸怎么了?”
他一进含光宫就看见了她微微露出的侧脸,红点遍布。
“卫大人这么偷偷摸摸的就是为了说这个?”宋奾看过去,“若是没别的话我可以走了吗?”
“阿奾,我们现在连好好说句话都不行了吗?”
他突然沉了声,宋奾默了,开始反思自己,从早上开始她心里就堵着一团气,她的淡然是基于与他没有瓜葛,而不是像如今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大半天里她整个人都是悬着的,落不到实处,体内的燥气一直压着,偏偏他还要撞上来。
宋奾缓了几口气,渐渐冷静下来。
应该是当初分开得太突然,他没能想清楚,没关系,再说一遍就好了。
宋奾看向他,又像在看他身后那一簇竹子,语气和方才的激动大相径庭:“卫凌,我们已经和离了。”
“阿奾”卫凌心里一惊。
宋奾打断他,“我知道你今日是为了我才去的含光宫,无论如何我都应当道声谢。”
“只是,我们已经和离了。”宋奾重复一遍,“你总是这样,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以前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从不会回头看我一眼,现在又自以为我需要那些,搬到我家附近,如今又这样。”
“可是卫凌,我不需要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今天我也能自己处理。”宋奾终于望进他眼睛里,“就这样吧,以前的日子过去就过去了,三年,我们都成长了许多,我很感激,但是回不去了。”
“二郎,放过我,我们不要再见了。”
宋奾太过平静,饶是一墙之隔外有人群经过她也没见慌乱,依旧是看着他,仿佛在等一个答案。
卫凌的心随着她的话一点一点下沉,那一声“二郎”更像是淬了毒一样扎进去,剩下那丝仅存的希望全部被涌出来的鲜血淹没。
他从未觉得如此难受,比小时候被关在禁室里要难受上百万分,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以前竟轩老说他胆子小,他一点不信,还做了许多幼稚的事来证明自己胆子大,后来长大,这世间真的没了再让他害怕的事情。
直到现在,他终于找着一件了,他害怕宋奾再说一句,他害怕她的离开,害怕她眼里没有自己。
甚至没有勇气与她讨论这件事,卫凌不敢再看她,避开她的眼睛,低低说:“皇后是不是让你进宫?阿奾,进宫不是件好事,里面水很深,不是你能承受的。不过,你要是实在想,我可以护着你。”
宋奾笑了,“卫凌,你是没听见我说的话吗?你真是一点没变。”
卫凌好像没听见,“还有,宁国公主不简单,能避就避。”
宋奾想起当时宁国公主看着卫凌的眼神,“呵”一声,“没有你,我什么事都没有。”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这一回,卫凌没再留——
卫凌傍晚回家之后就一直待在屋子里没出来,白亦端着饭菜敲门,“郎君,该用饭了。”
过了好久才有回应:“进来。”
卫凌正坐在临时搭起来的书桌前,手里拿着个不知什么什么东西摩挲,望向窗外,白亦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只看到一堵高高的墙,对面正是夫人家。
白亦暗自摇摇头,将饭菜摆放好后说:“郎君,用饭吧。”
没人答他,白亦便打算悄悄退出去,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他问:“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很多?”
“啊?”白亦一愣。
“她才会那样想要离开,那样不想见到我。”卫凌自言自语,“我到底要怎么做?”
“郎君”
卫凌瞬间回神,看向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你把这个拿过去,她现在说不想看见我。”
白亦脑子转了一圈才明白他说的是谁,“噢,好。”
约莫亥时时分,挽翠听见有人敲门,起身下床,为防着万一还叫上了龙泰。
打开门来一开,却是白亦。
挽翠一见他就生气,“你来干什么!”在他还没开口说话前立即将门关上。
白亦眼疾手快,伸了手去挡在门中间,下一刻就喊出声:“疼疼疼疼。”
挽翠见状,狠狠瞪他一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怎么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凶。”白亦低声嘟囔一句,抬头瞧见她身边同样凶狠的龙泰,顿时不说话了,忍着痛拿出个小白瓷瓶,“这是郎君给夫人的药,专治疹子的。”
白亦见她没接,直接递到她怀里,“你快收着。”
挽翠最后还是收了下来,她知道二娘可能会不喜,但是她不能现在替她拒绝。
不过临关门前挽翠还是斥了一句,“二娘早已离开将军府,也不是你们的夫人,莫要叫错人!”
大门“嘭”一声,白亦怔在门外,撇了撇嘴,不叫夫人叫什么,再说郎君都没说不行
挽翠见宋奾房里的灯还亮着,摸了摸手里冰凉的小瓷瓶,最终还是提步走了过去。
桌上点着灯,宋奾手里握着笔,不知在写什么,挽翠进来也只是抬了抬头,“什么事?怎么还没睡?”
“那个,二娘”
“嗯?”
挽翠将那瓷瓶放在桌上,小心道:“这是白亦送过来的药,说是卫小郎君给的,专治疹子。”
宋奾手一顿,笔下的字瞬间歪了一笔,她轻轻转头看过去,一点没犹豫就说:“扔了。”
第37章 “你在护着他?”……
挽翠出了门, 不久后就响起一声清脆的瓷瓶碰撞声,在万籁俱静的夏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宋奾忍不住轻笑,这个小丫头也不知怎么扔的, 发出这么大动静。
笑过一会,宋奾想起今日发生的事, 唇角渐渐下拉。
尤四娘知道她被宣召是因皇后的招揽之意后大大松了一口气,可她却一点不觉轻松。
宋奾本就打算隐在这盛京城里,谁都不能发现她最好,但她也明白, 生意越做越好、口碑越传越广, 总有一天什么都藏不住。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若皇后多个心思、强硬一些,那她毫无抵抗之力。
这大半天里她早已想清楚, 她好不容易逃出一个牢笼, 又怎么能再跨入一个用金子做的笼子, 都是束缚人的地方罢了。
皇宫, 不能进,女官,不能做。
想着想着那精致的眉头皱了起来,后日她还得亲自去一趟含光宫,但愿皇后心慈不责怪才好。
直到后半夜宋奾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头有些晕晕,脸色也不大好。
尤四娘关心了两句,宋奾打个哈哈囫囵过去, 提前去了绣坊。
早间太阳刚刚爬到半空,绣坊将将开门营业,张叔见到宋奾十分惊奇, “二娘怎么来得这么早?”
“有些事情,张叔不用管我。”
宋奾先是到了展示柜前,将自己的绣品都挑了出来,选了几个寓意好的细细装好。
这样还不够,世间都讲求独一无二,献给宫里贵人的不只要唯此一件,更要别出心裁。
宋奾又上了二楼,想着一日赶出两条帕子应当不成问题。
她既然要拒了皇后,那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去,让皇后顺心了,自己说不定能少些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宋奾一坐便是一整日,直到日头西斜,没了客人,小二门走了,曹娘子等人也走了,铺子里逐渐昏暗下来,唯余二楼两盏烛光。
萧珩壹进门来就看到这样一幅场面,挽翠坐在柜台后,手撑着脸打瞌睡,二楼火光里倒映出一抹倩影,专心致志地做着手里的活。
萧珩壹在楼下站了一会后轻手轻脚上了二楼,走到宋奾身旁,她依旧没注意到身后来了人。
“阿奾。”
“啊!”宋奾被身后突然的声音吓一跳,绣针一下扎进手指里,一滴鲜血滴在绣绷上。
她来不及去管受伤的指头,也没转头看来人是谁,立马找出不用的棉布去吸那滴血,用力按了按,血还是在帕子上留下了痕迹,异常刺眼。
萧珩壹知道自己做错事了,连忙绕到她跟前,拿过她受伤的那只手看,“阿奾,你没事吧?”
她又是一阵惊慌,急急抽出自己的手,放到唇边吸吮,含糊不清地说:“你怎么来了?”
柔软无骨的触觉仿佛还在手心,萧珩壹没来得及收回动作,怔怔看着那白皙的小手放在鲜艳欲滴的红唇上,眸色不自觉暗了暗。
不过片刻,萧珩壹恢复清醒,“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无妨。”宋奾低头看了看快要绣完的帕子,她绣的是缩小版的含光宫,红砖绿瓦的格外逼真,好在那滴血滴在了墙角,再补几株花草便可掩盖过去。
宋奾望了望窗外,这才发现外面已经全部黑了下来,眼下她一时是回不去了,朝下面喊一声,“挽翠?”
挽翠一下惊醒,揉了揉双眼后噔噔跑上来,见到萧珩壹后整个吓一跳。
“挽翠,你先回去,告诉娘亲不必等我用饭。”
挽翠看看宋奾又看看萧珩壹,有些犹豫,她不太懂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这孤男寡女的,她有些不放心自家姑娘。
“没事,我还差一点就可以回去了。”宋奾看出来,补了一句。
“嗯,那我让龙泰来接您。”
“好,去吧。”
挽翠又噔噔蹬下楼,萧珩壹笑,“你这丫头还挺关心你。”
宋奾点了点头,拿过棉布擦了擦手指,那里已不再出血。
这会儿静下来,宋奾反倒尴尬起来了,常夫人那日说的话好似还在耳边,有些东西朦朦胧胧的没人会去管,可一旦戳破,就不能装作看不见。
宋奾低了头没看他,继续拿起绣针,说:“萧公子怎么来了。”
“路过,看见你这里还亮着灯。”后半句他没说出口:就想来看看是不是你。
宋奾没了话说,萧珩壹便也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坐在一旁陪着她。
后来常夫人与自己说了,说她没订下婚事,还说她听见消息时羞红了脸,他面上不显,实质上心里安心许多。
这些时日祖母催得急,一副不管不顾就要定下来的模样,现在她给他吃了颗定心丸,那他便有底气去找祖母与母亲。
他知道不容易,可他要试一试。
萧珩壹望过去,宋奾双眸微阖,眼睫毛在烛光中一颤一颤,双唇紧紧抿着,唇上好像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色,往下看是她专注而又熟练的动作,一朵朵小花在她手里逐渐成形。
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若是刚回到家的丈夫,那她便是在家中做着手工活、等他回家的妻子。
他想,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比此刻更加美好了,美好得让他觉得他一个呼吸都是错误。
时间慢慢溜走,宋奾收了尾,将帕子从绣绷中拿出来,小心存放好。
萧珩壹见她要走,立即说:“阿奾,你家下人没到,我送你回去可好?”
“好。”她也正好有话跟他说。
街道上偶尔还有一两个行人,俩人并肩缓缓向芳华巷走去。
安静走了一会,气氛有些奇怪,宋奾先开口,“萧公子,你如今还在大理寺任职?”
萧珩壹已不是一名小小评事,一路往上走,现下俨然是大理寺少卿,人人都赞萧珩壹走的是首辅大人曾经走过的路,未来定会加官进爵。
人们总爱拿他和卫凌比,萧珩壹每每遇到这些都十分不耐烦,他自知现在的自己比不过他,只能拼了命的做事,一为证明自己,二也想让她能多看他一眼。
“是。”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勇毅侯府向来低调,令尊与令兄都只是挂个闲散职务,萧公子这一次能在外任官想必勇毅侯府是大力支持并寄予厚望的。”
宋奾边走边继续说:“而我只是一个和离的妇人,甚至连肃清侯府都回不去,只能做点小生意谋生。”
萧珩壹一下明白她要说什么,站定,又急忙开口:“阿奾,我觉得你很好,我没觉得和离了会怎么样,也不觉得行商很丢人。”
“萧公子,你是个好人。”宋奾也停了下来,看着他,“可是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想,你有大好前程,我不能耽误你。”
萧珩壹眸色渐渐冷了下来,不过心里仍存了期盼,“阿奾,你是不是害怕卫大人?”
“和他没有关系。”宋奾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提起卫凌,“是我们两个人的问题,我们不合适。”
“若你说的不合适仅指你方才说的家庭门第,我不那样认为,我会说服祖母,一起都不是问题。”
宋奾叹了口气,她向来不太会拒绝别人,如今说到这个地步她以为他能明白了,不想他竟这么固执。
“萧公子”
萧珩壹打断她,语气坚定:“阿奾,我喜欢你,我能照顾你,也能照顾你娘亲,你不妨给我个机会。”
他眼睛落在她身上,目光绵长又灼热,宋奾心一颤,慌忙避开,转身离去。
萧珩壹寸步不离跟在身后,看着她身影拉长又缩短,唇边缓缓升起一抹笑意,她没有再次拒绝了,那他就还有机会。
绕过两条街道,芳华巷近在咫尺。
宋奾在家门前停下,那一点点慌乱已经全被压了下去。
她清楚知道那丝异样的缘由,活了二十二年,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喜欢,也从来没人给她做出承诺,就算是曾经同床共枕的卫凌都没有。
不对,卫凌承诺过许多,他说可以让自己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他说在将军府里他能护着她,他昨天还说若是她想进宫,他会护她顺利,太多太多了,他做不到,也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相信萧珩壹是带着真心说出这些话,她很感激,可她不敢信了。
“萧公子,我对你只有朋友之意,莫要为我浪费时间了。”
“阿奾,那便从朋友做起,我们慢慢来。”
萧珩壹看着她站在身前,娇娇小小的,他多想把她拥入怀里,但他不敢,怕吓坏她。
“阿奾。”萧珩壹从怀里掏出个玉佩,拉过她身侧的手,将玉佩放在她手心,“这是我从小带着的玉佩,你收着。”
那玉佩呈半月形,明显就是定情之物,宋奾不可能会收下,“萧公子,我不能要。”
拉扯间,宋奾猛然看见萧珩壹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个人,隐在暗处,若隐若现。
他定定望着这边,身上怒气一点就能着。
宋奾突然觉得烦得很,萧珩壹还没解决,又来一个——
卫凌下值后直接回了家,问了一嘴宋奾在哪,白亦便去对面问龙邦,龙邦说她还在绣坊,龙泰去接了。
当时天已全黑,卫凌想了想,让白亦把龙泰拦下,自己到绣坊去接人。
还没到绣坊就看见俩人并肩从对面走过来,他一下子五味杂陈,慌乱得不能思考,脚不受控制地躲了起来。
他知道萧珩壹一直对宋奾有意,但他没管,他以为宋奾不会看上这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他错了。
俩人走到一半停在路中间说了一会话,他没走近,听不清,只是最后宋奾转身走时的不自然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竟不知道俩人关系已这般亲密。
他生平第 一回做这些偷偷摸摸的跟踪之事,跟着俩人到了家门,看着他们说话,看着他们拉扯,心里的酸涩到了极点。
好像越来越多有关她的事情他都不能平静对待了,或大或小都牵引着他的思绪。
宋奾望了过来,他上前去。
萧珩壹见到卫凌,微微惊讶:“卫大人?”
卫凌只看着宋奾,又低头去瞧她手里的半月形玉佩,轻笑:“这是何物?”
他这一提醒,宋奾立马将玉佩递还给萧珩壹,“萧公子,你先回去吧。”
萧珩壹接了玉佩,却不肯走,上前一步挡在宋奾前面,说:“卫大人深夜到此所为何事?”
“我回自己家,不行?”卫凌凌淡淡觑他一眼。
萧珩壹有些不解,他们不是和离了?什么自己家?他转过头去,用眼神询问宋奾。
宋奾实在无语,她若不解释,那这误会可就大了,于是宋奾指了指那扇如意门,“卫大人住这里。”
两座屋子就隔着一道墙,萧珩壹再看不出来卫凌意欲何为他就是傻了,而卫凌看宋奾的眼神,绝不是一个看和离的前妻子该有的眼神。
他早已让人打探过宋奾那三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也清楚知道这两年的她过的是什么生活,就算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追求她,唯独他卫凌没有资格。
萧珩壹咬了咬牙,不顾宋奾的反对,牵起她的手,看着卫凌,丝毫不惧:“卫大人可真是会挑地方住啊。”
那一瞬间里,他看见了卫凌眼里的火,随后听见他压着嗓子说:“松开。”
萧珩壹自然不想松,卫凌是首辅又怎么样,现在在他面前不过也只是一个不称职的、让她伤心难过的前丈夫。
宋奾不这样想,她有许多方法来拒绝卫凌,但不会用萧珩壹来做挡箭牌,她挣脱开,温声说:“萧公子,你先回去,我没事。”
“阿奾”
“回去吧,我改日再寻你说清楚。”
萧珩壹没抵过她,不过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直到身子消失在巷尾。
萧珩壹一走,宋奾也没了顾忌,与盯着她的人对视一眼后直直转身回屋。
不出意外,卫凌将她一把拉住,用力十分。
宋奾回头瞪他,喊了声:“你做什么,痛!”
卫凌立即缓了力道,但没放手,声音一点没有方才面对萧珩壹的气势,“他叫你阿奾?”
真是奇奇怪怪的问题,宋奾“呵”一声,懒得答。
他继续问:“你们什么关系?”
宋奾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又位极人臣,一只手便可翻云覆雨,萧珩壹不是他的对手,她不能让萧珩壹因为自己而受到什么不公正对待。
“我们没有关系,你不要动他。”宋奾冷冷说。
卫凌听完即阴鸷道:“你在护着他?”
宋奾趁他不注意,离开他的桎梏,后退两步,“卫凌,这世上不是谁都像你的。”
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卫凌一个人在黑暗中站了会,随后叫来一直在身后的白泽,“去查查这两年萧珩壹和她的关系。”
“是。”白泽应,“那这萧公子”
“不必动他,派人护着。”
第38章 奾奾姐姐
宋奾第二天进了宫, 好在郭皇后没有强求,只说了几句可惜。
含光宫里一举一动皆传入沈娥耳中,她有些惊讶, “真拒了?”
郑嬷嬷拿出一条帕子一个香囊,说:“是, 拒了,这些就是她送过来的。”
沈娥接过帕子,双手轻轻摩擦一阵,轻哼:“那便算了, 一个绣娘而已。”
她原想着将这绣娘纳入宫中, 好狠狠打那群宗亲女的脸, 现在想来她堂堂宁国公主何须做这些掉价的事,平白让人笑话。
过了一会, 秋儿急急走进来, “公主, 来消息了。”
“怎么说?”
“那宋娘子原是肃清侯府的庶女, 也是两年前从将军府和离的二少夫人!”
二少夫人她就是和卫凌和离的女人?!沈娥脑子转了一圈才明白过来,脸上已经掩不住惊讶。
郑嬷嬷也惊了,“怪不得那日卫大人突然造访,竟是这个原因。”
“是呢,这个宋娘子和离后没回母家, 就在盛京城里开了两家铺子,生意极好。”秋儿说着,“不过好像没人知道她还留在盛京, 我们的人查了两天才查出来。”
沈娥突然问:“他们为何和离?”
“不大清楚,听闻好像是宋娘子三年无所出,明面上和离, 实质上是休妻。”
沈娥却是一点不信,那宋娘子哪里像一个被休的女人?
而且按那日含光宫的情形,这个宋娘子一个眼神都没给卫凌,反而是卫凌频频偷看,还一副生怕别人欺负了她的模样,就连最后离开都是一起。
她起先还怀疑俩人关系,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沈娥扬起一抹淡笑,既然这样,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一个男人要是有了弱点,拿下只是早晚的问题。
秋儿又道:“还有一件奇怪的事,现在卫大人从将军府搬出来了,就住在宋娘子家旁。”
沈娥笑意愈深,真是有趣。
“备轿,去长公主府。”
沈娥不常露面,就连长公主六十大寿也没来,因而秦公秦隆等人见到她时都愣了。
“姑父,听闻姑姑近来身子抱恙,我来探望探望。”沈娥娇俏笑道。
秦隆赶紧让人将秦奕娴找来,让陪着一起去见长公主。
秦奕娴这一年多里都好好待在家中备嫁,秦家为她挑了门婚事,不高不低,婚期就在今年。
听到消息时她正绣着嫁衣,有些不解,那个不可一世的宁国公主怎么来了?
秦奕娴向来不喜在锦书房上学,那些公主皇子什么的都甚是娇蛮,宁国公主便是其中一个,不过她常常姿态摆得很高,从来不屑与她们玩在一起。
不喜归不喜,现在却不能表现。
俩人一起往长公主居所去,沈娥问:“奕娴姐姐可是要出嫁了?”
秦奕娴立马恭敬道:“公主,奕娴与您差着辈分呢,当不得一个姐姐。”
沈娥亲昵挽过秦奕娴胳膊,“咱们年纪相仿,无碍的。”
秦奕娴不再说了,任由她去。
长公主今日精神尚可,正坐在院子躺椅上休息,沈娥一进门就跑到她跟前,“姑姑!”
长公主缓缓睁眼,“宁国怎么来了?”
“域川哥哥说您最近腿脚不好,我来看看您,母后让我带了些滋补的人参,您记得用。”说完秋儿将手里的补品递给伺候长公主的人。
“域川?”长公主没看那些补品,反倒微微有些生气:“他既然知道我腿脚不好,怎的也不来。”
沈娥说:“姑姑您别怪域川哥哥,他忙着呢,我也是偶尔才能见那么一两回,听说他现在还搬离了将军府,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住。”
一句话将长公主和秦奕娴都惊了惊,长公主还径直坐了起来:“他搬出去了?”
沈娥小心观察着长公主的神色,不出所料的惊讶,让她越发肯定心中所想。
“嗯,也不知为何要搬出去。”
“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冲动。”长公主喃喃自语。
沈娥猜测道:“听闻域川哥哥和大将军历来关系不好,会不会是这个缘由?”
长公主摇了摇头,并未搭话,沈娥便借机问:“姑姑,您可知道他们为何关系不好?我听人说”
“你问这个做什么?”长公主立时警觉。
“我好奇嘛,如今域川哥哥官至首辅,按理说不应当会这样啊。”
“别瞎想,域川许是另有安排。”
“是。”沈娥乖乖应下,“姑姑,外面风凉,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长公主由着她扶了进去,只是一门心思还在卫凌身上,恼恨他太不懂事了,搬出去能解决什么问题?非得这般行事。
“姑姑您在想什么呢。”沈娥从下人手里接了茶水,递到长公主眼前。
长公主一个晃神,手臂不当心碰到茶杯,茶水溢出一些,沈娥连忙放下茶杯,掏出帕子去擦拭。
秦奕娴也上前来,一个瞥眼看到了沈娥手里的帕子,越看越熟悉,到最后直捂住嘴巴。
冷静几瞬,秦奕娴朝沈娥道:“公主能否给我看看这方帕子?”
沈娥大方递过来,“姐姐是不是也觉得这帕子十分精致?”
秦奕娴拿在手里,只一眼便却确定这是表嫂绣的,是她独有的绣法,秦奕娴忍住激动,问:“公主这帕子从何而来?”
“帕子出自正阳大街的绣坊,奕娴姐姐也认得?不过也是,现在锦书房的姑娘们已是人手一条。”
正阳大街的绣坊?人手一条?秦奕娴疑惑起来,她已经很久没去锦书房上学了,也不大爱出门,这些她一点不知。
难道表嫂还在盛京?还开了绣坊?秦奕娴想着想着就高兴起来,若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她还能再见到表嫂!
秦奕娴将帕子还给沈娥,看向长公主,“祖母我还有事,得出门一趟。”
“去吧。”
沈娥看着秦奕娴急急离开的背影,笑着喊了一句,“姐姐你慢些。”——
秦奕娴一路上都有些紧张,周围人都说表哥表嫂和离与她没有关系,可她始终对表嫂存了一丝愧疚。
两年来,表嫂音信全无,她连写信都没法给她写,如今乍然知晓她还在盛京,她怎么能不兴奋。
当看到那个在绣坊门口送客的挽翠时,秦奕娴眼眶一下红了,表嫂真的还在!
她一下又迈不动脚步,心里有些害怕,害怕表嫂不想看见她。
直到身后丫鬟催促一声,她才开始往绣坊走过去。
绣坊里人很多,挽翠在忙,秦奕娴站在她旁边,唤了一声:“挽翠。”
挽翠立即回头,看见她时眼睛瞪得老大。
“表嫂呢?”
挽翠一下慌乱起来,抬头看看二楼又马上移回来,支支吾吾说:“二娘不在。”
秦奕娴一下就懂,提着裙子上二楼,每走一步她的心就剧烈跳动一下。
直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那颗不安的心才缓和下来。
宋奾正一边刺绣一边和身边人说话,这会儿好像说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几人都开心笑起来。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宋奾,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宋奾。
秦奕娴突然有些后悔了,她是不是不该来打扰她
可惜太迟了,已经有人看见她,并说:“这位客人走错地方了,二楼不卖绣品。”
宋奾闻言回过头来,笑意一下僵在脸上,怔了一会才说:“奕娴?”
秦奕娴再忍不住,一串一串泪珠子滑落。
宋奾连忙放下绣绷,走过来,擦了她眼角的泪,柔声安抚:“怎的还哭起来了。”
“呜呜呜,表嫂,表嫂。”秦奕娴一下像个孩子一样,断断续续地说不齐话。
宋奾牵起她下了楼,坐在供客人休息的桌子旁,等她哭过一阵,宋奾才问:“怎么突然过来了,最近好吗?”
秦奕娴吸了吸鼻子,猛地摇头,“不好不好,我一点也不好。”
“发生什么事了?”宋奾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
“表嫂,我要嫁人了,我不想嫁人,我不想长大,我就想待在家里。”
一转眼秦奕娴也确实到了出嫁的年纪,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找着机会就溜去琉璎轩找她的小女孩。
宋奾摸了摸她的头,莞尔一笑:“嫁人不是正常的事,是哪家公子有幸娶到咱们奕娴?”
秦奕娴撇了嘴,闷闷说:“太傅家的孙子,我不喜欢他!可爹爹娘亲都说他好,还说太傅家清正,我一点反驳之力都没有。”
宋奾不知该劝什么,只好道:“你爹娘总不会害你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没办法,表嫂,我该怎么办啊。”
“定下来了?”
“嗯,六礼走完了。”
“那便安心待嫁,别想那么多。”
秦奕娴看着宋奾坚定的眼神,内心竟莫名安定下来。
她这一年多来没什么可以说话的人,所有心绪都只能憋着,这会儿全部说出来,心里顿时敞亮,又哭过一回,整个人都清醒许多。
“表嫂,你一直都在盛京吗?”
“奕娴,你忘了,我不是你表嫂了。”宋奾这才纠正她。
“嗯,那你就是我的奾奾姐姐。”
“随你吧。”宋奾一下哭笑不得,而后郑重道:“奕娴,对不住,我没去找你。”
“我理解的,今天是我唐突了。”
宋奾便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是宁国公主,我看见她拿着你绣的帕子,认出来后就问了一嘴。”秦奕娴简单解释。
宋奾点头,这样也能说通,毕竟奕娴当初是跟她学过两日刺绣的人,能认出她的绣技十分正常。
“可还有其他人知道我在这里?”
“没有没有。”秦奕娴急忙摇头,“我谁也没告诉!”
走到今日宋奾已经不再怕什么,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嗯,那奕娴能帮我保守秘密吗?”
“当然了,不过”秦奕娴起了个小心思,“不过姐姐,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
“可以。”
于是一整个下午宋奾都被秦奕娴霸占着脱不开身,临近傍晚,她小心翼翼问能不能和自己一起吃饭,宋奾看得出来她是想看自己过得好不好,就应了下来。
后来秦奕娴被宋奾带去了人多杂乱的市集,又惊得快要掉泪,“姐姐,你就住这里面啊?”
“你想什么呢,我带你来买菜,怎么,不想吃我做的饭菜了?”宋奾敲一敲她的脑袋瓜子。
秦奕娴恍然大悟,又哭又笑,“吃吃吃,要吃要吃。”
俩人提了满手的菜,秦奕娴一路蹦蹦跳跳,不知何时身边人停了下来,秦奕娴不解:“姐姐?”
随后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也正看过来的端容郡主与陈箬,登时一怔。
第39章 不要脸的贼人!
秦奕娴顿时以为是不是自己又闯祸了, 急忙朝宋奾解释:“表嫂,我真是一个人来的,我谁都没告诉。”
“我知道。”
端容郡主与陈箬站在那扇如意门前, 显然是来寻卫凌的,但她们应是没料到会在这里见着宋奾, 此刻脸上神情比秦奕娴好不到哪里去。
宋奾这会心里真是烦透了卫凌,原本恬静平和的生活因为他翻起风浪来,也怪自己,应该在知道他搬进来那天就搬出去的。
她深吸口气, 大方走过去, 朝俩人颔首示意后开了自家门, 未多说一句。
“姑姑表嫂”秦奕娴怔怔跟在身后,宋奾站在门后等了她几瞬, 她便不再管还木着的端容郡主和陈箬, 两步跨进屋子里去。
大门阖上, 端容郡主转向陈箬, 瞪圆了眼珠子,“那是宋奾?”
陈箬答:“是阿奾没错。”
端容郡主看看眼前的门又望着仅隔一道墙的那间小院子,最终只能重重叹气,“孽缘啊!”
卫凌将将入夜才回来,见到端容郡主时不见多少惊讶, 也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刻。
“你便是为了宋奾才搬过来的?”端容郡主单刀直入。
卫凌坐下,理了理前襟,“是。”
端容郡主一噎, 气得说不出话来,拉着脸坐在椅子上。
白亦这时端了茶水上来,端容郡主仅瞥一眼, 没有用,恨恨开口:“域川,你怎么如此固执!”
“母亲,以前是我不懂事。”卫凌摩挲着手里的扳指,低低道:“现在不一样了,我不希望再见到什么小动作。”
卫凌这话与平常不同,带了几分恨意。
他渐渐想明白许多,端容郡主是他母亲,以前她不论做了什么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她冷待宋奾他那时也没多阻拦,只想着自己弥补宋奾就可以。
可他如今终于懂得被人忽视是怎样痛苦滋味,她前一眼还对别人巧笑嫣然,后一眼即是淡漠厌恶,仿佛见到自己是多么难受的事。
宋奾不过冷了几眼,他便觉锥心噬骨般的痛,那她曾经是不是也在母亲那里受过许多回?
是他的一昧纵容,让母亲越发嚣张,找来奕娴、设计,直到最后把她弄丢了。
这一次,不会了。
端容郡主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威胁之意,不敢置信,“你为了一个女人,威胁你娘?”
卫凌背靠椅子,整个人松下来,淡淡回忆着:“母亲,您从小就和父亲一样,喜欢管着我们,衣食住行交友读书无一不落。”
“小的时候不懂事,只觉得那是您对子女的爱,后来我认识了竟轩,我多开心啊,终于有个人一起念书一起玩了。”
“可您不同意,您说竟轩家境不好配不上将军府,说他会带坏我,然后用您的‘权力’勒令他不许再见我,再后来竟轩病重,您用他的生命来威胁我,我若回京才肯施以援手。”
“这事说到底不能怪您,只是可惜,竟轩还是走了。”
卫凌脸上平平淡淡,仿佛再说别人的事情,可端容郡主越听越惊,当年那件事谁都没提起过,她以为他早忘了,现在才发觉他记得那么深。
卫凌唇角勾起弧度,似笑非笑,“那年祖母还在,与肃清侯府的约定还在,我娶了宋奾,这应当是您这辈子唯一没有掌控好的事情吧,后来祖母去了,您就肆无忌惮,开始张罗着纳妾休妻,不达目的不罢休。”
“现在好了,又该给我续弦了。”卫凌看过去,眼神凌厉:“母亲,下一步该是什么,我要是不同意,您是不是就得想法子将宋奾赶出盛京城?”
屋子里陈箬和白亦还在,皆不敢出声。
俩人入将军府已有好些年头,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以前卫海奉与卫凌吵起来,光卫海奉一个人的嗓子就可震破屋顶,场面十分激烈。
可当下不同,明明只有卫凌一个人在说,声音不大不小,外人不知的还以为母子两在闲话家常,但俩人知道,卫凌这是生生克制下来了,平静无波底下是暗流涌动,正酝酿着一场大风暴。
端容郡主听完,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最后只能斥责:“域川,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我做的哪件事不是为你?”
“为我?”
卫凌“呵”一声,就是从小明白“为我”,所以他从来不敢多想,更不敢去责怪,才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
“不是为你是为什么?你知道我为这个家操持着有多不容易吗?”端容郡主愤恨道:“你知道宋奾什么身子吗?你真想绝后不成!”
“母亲,我记得我与您说过的,如今将军府已有了袖礼,不会绝后,至于我”卫凌神色淡下来,“不是宋奾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是我让她喝的避子汤。”
端容郡主与陈箬都是第 一回听见这件事,震惊得不行,端容郡主颤颤问:“你说什么?”
卫凌却不想再多言,站起身,“母亲,我不再是三岁小儿,您别再想着做什么,也不要去动宋奾,这是我最后一次说句话。”
“白亦,送客。”卫凌抬步离开,吩咐——
夜阑人静,月光如水般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映照出书案前发怔的一个人影。
今夜说了很多,卫凌头回意识到他那三年里做的太少了,但凡他早些与母亲说清楚,她也不至于受那么多苦。
卫凌往窗外望去,一轮弯月挂在稀稀疏疏的星夜里,像以往很多个夜晚。
成婚那时他刚入梅花卫不久,事情正多,无暇顾及后院之事,与她见面更是少之又少。
同样是这样一个清凉如水的初夏夜晚,他在外执行任务回来,她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巴巴跑到书房来。
他受了伤正换着药呢,不想让她知道,也不想惊动任何人,遂让白亦在外面把人拦下,可她不知哪里来的坚持,竟一直坐在外面等。
他知道后便出门去,她应是听到动静,立马回身,惊喜喊了声“夫君”,小小一张脸上都是明媚笑意。
卫凌现在才惊觉,那一声“夫君”不知何时消失了,后来她喊自己“二郎”,现在已是直接喊名字。
她总是很能坚持,认定的事绝不回头,一如既往。
那时他不知说了什么,大概是让她回去之类,可她不肯,甚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上前两步抱住了自己,窝在他怀里细细哭了起来。
他僵得一动不敢动,任由她哭,听她小心翼翼与自己诉苦,用词谨慎。
他那时因着身上的伤口推开了她,只劝了两句不要与母亲钰君过多冲突,她乖巧应了,提起身边的食盒递给自己,嘱咐他用饭,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在宋奾眼里,自己无异于把她一步一步往外推。
卫凌苦笑两声,当初未加珍惜的却是现在渴望的。
月光落在案卷上,缱绻柔和,似她的眉眼。
他想见一见她。
这样的心念一起,就再也忍不住。
院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早已歇下,宋奾的屋子也熄了灯,乌黑一片。
他知道她住在哪间房,隔壁傍晚时总会传来热闹的嬉笑声,他常常听得认真,直到她进了屋,他才定下心去做自己的事。
他放轻了脚步来到门前,手碰到门的那一刻又犹豫了,会不会吓到她?她若是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卫凌一想到她生气的模样便无声笑开,怎会有人,连生气都那般好看,那般能牵引人心。
到底是思念占据了心头,他轻轻推了门,昏暗的屋子伴着月光的闯入一点一点明亮起来,照出他想见的那人。
宋奾呼吸均匀,好似睡得极熟,卫凌放下心,迈着脚步走过去,在床前蹲下。
未施粉黛的脸上干干净净,眉似远黛鼻似峰,唇胜红梅肤胜雪,便是这样一张脸,在他心里越刻越深。
俩人同床不多,每回都是宋奾先睡过去,他常常睡不好,睡不着时就爱看她睡觉,那时感情尚且平淡,但仍记得她的每个小动作。
她爱翻身,嘴巴微张,甚至有时还会轻轻磨牙,这些都是母亲从不会让他做的,他便觉得十分好奇,原来一个人睡觉还能有这么多姿态。
她有时候会大胆越过来,挂在他身上,若是睡到一半醒了发现自己动作不妥又会立即轻手轻脚躺正去,从不敢惊扰自己。
她总是这样,这样小心翼翼,怕他生气,怕母亲生气,怕将军府的人生气。
那样活着太累了,不怪她不想回去。
卫凌小心叹一声,掖了掖被角,将她露在外面的手盖住。
床上的人低声“唔”了句,翻身,卫凌顿时一动不敢动。
如今,小心翼翼的人换成了自己,怕她惊醒,厌恶地把自己赶走。
他近来害怕的事越来越多了。
卫凌不知待了多久,待到月亮躲了起来,待到光亮冲破地平线,待到鸡鸣人声起,他才终于不舍离开——
第二天。
宋奾睡到将近巳时才醒,尤四娘还给她留了早饭,笑道:“今天倒是让自己多睡会了?”
宋奾扭了扭浑身还僵硬着的胳膊和腿,脸上少见的有些怒气。
“怎么,还睡出起床气来了?”尤四娘疑惑。
宋奾没说什么,只是吃早饭时将馒头当成了仇人,下嘴又狠又重。
吃完早饭出门前,宋奾看着那堵隔开两个院子的墙,再次咬牙切齿,吩咐道:“龙泰,你今天不用出门了,去找些木头和藤条来,将这堵墙壁加高加固,越牢越好。”
龙泰惊慌起来,“二娘,可是有贼人闯了进来?不应当啊,我昨晚什么都没听见”
“有贼,某个不要脸的大贼!”
第40章 搬家
宋奾一路上都气愤得不行。
昨夜卫凌走近时她模模糊糊好像有些意识, 不过许是他的脚步声太熟悉,她并未多加防备,没有醒过来。
后来天色将亮, 她瞧见了卫凌离开的背影,整个凌晨都没了睡意。
他怎么这么大胆, 半夜闯人闺房算什么?也怪自己,门没上锁,让他有可乘之机。
宋奾恨恨骂了一句,挽翠在旁边问:“二娘, 您说什么?”
“没什么, 挽翠, 你这几天晚上过来和我睡。”
“啊?为何?”
“你来就是了。”
傍晚回家后宋奾当即要跟尤四娘说搬家的事,她说不动他, 那她们便搬走。
如今还撞上了将军府的人, 后面不知还有什么幺蛾子等着她。
“娘, 我们换个大房子吧。”宋奾坐在软榻上, 认真道。
尤四娘正给她养的花修枝,闻言放下剪刀,看过去,“可是因为卫凌?”
宋奾惊愕:“您知道?”
“就住在隔壁,我能不知道吗。”尤四娘继续手上动作, “而且,他来过一回,我没见。”
“他还敢来找您?”
尤四娘见她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笑言:“我这不是没见。”
“哼!”宋奾手里的闲书被她□□得不成形,“娘,我是说真的, 我们现在手里有点钱,换个大房子不成问题。”
换房子是早晚要做的事,现在不过因为卫凌提前了而已。
“阿奾,你换得了一个房子,那下个房子怎么办,要一直这样躲着吗?”尤四娘语重心长道。
“可是,可是我能怎么办”宋奾一下也不该如何是好了,在尤四娘面前委屈起来。
都怪卫凌,阴魂不散!
尤四娘花也剪好了,看过一眼,十分满意,端过来放在软榻边上的窗台,随后坐在宋奾身旁,握着她的手:“阿奾,当初都走了那么一大步,现在才一小步而已,你怕什么?”
“他卫凌就算官做得那么大又能耐你如何,天子脚下还能强抢民女不成?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不要理会那些。”
宋奾听完想了一会,娘亲说得不错,她越是生气越是不满就越加让卫凌变本加厉,最终得不偿失。
尤四娘接着说:“阿奾,娘亲问你,卫凌这样做的用意你可能看明白?你又是如何想的?”
卫凌的用意虽说不敢相信,但宋奾也能看清一些,三番五次见面,从将军府搬出来,特意跟着去了含光宫,还有昨夜,这些都是以前的卫凌不会做的。
她不知道他为何转变了性子对她百般示好,若是以往,她兴许会高兴得不能自已,可现在她全身心只想离他远远的,他给自己带来的全是烦恼。
“娘,我知道,我不会再回头的。”宋奾坚定说。
“这才是我的阿奾。”尤四娘欣慰,“之前芷安说的萧家公子你觉得如何?可能成?”
宋奾一下头疼,“娘,您还想我再嫁入公侯家吗?”
尤四娘果然沉默了一会,继而道:“那便随你,只是你要明白,人与人是不同的。”
“嗯,我知道。”宋奾急忙换了话题,“不过,房子我们还是要换的。”
“为何,咱们在这住得不是挺舒服?离两间绣坊都近。”
宋奾便靠过去,低声耳语:“我瞧着挽翠和龙泰好事将近,咱们这小小院子以后哪还住得下。”
俩人顿时相视一笑,尤四娘道:“那是得换了。”
晚上挽翠依约来了宋奾房间,她本想着睡贵妃榻上,宋奾坚持让她到床上去。
俩人平躺着,宋奾突然想起什么,问:“挽翠,咱们的门锁了吗?”
挽翠已瞧见那堵加高了的墙壁,心里什么都懂了,“锁了,窗户我也锁了!”
“好。”宋奾放下心,过了一会,感慨道::“挽翠,你跟在我身旁也有十几年了,拖着拖着你都二十了,也是该嫁人了。”
“二娘”
“我看龙泰就很不错,人老实又能干,关键是,”宋奾恰到好处的停顿,让挽翠一急,“关键是什么?”
宋奾转头,伸手点了点她的额:“瞧你急得。”
“二娘逗我玩呢。”挽翠脸一红,头缩进被子里。
“我方才去找过龙泰了,你若是没有意见,这婚事我就做主了?”宋奾笑道,而身边小姑娘早已羞得说不出话来。
挽翠当初是被父母卖进肃清侯府的,现在她的婚事用不着经谁同意,而龙泰俩兄弟是从乡下来的,那边也没问题。
俩人以后也都是与他们住在一起,没有外面那么多繁文缛节,宋奾便打算着换了大房子之后让挽翠风风光光出嫁。
这事就这么成了——
这日是皇室宫宴,首辅卫凌应邀在列,宴上大都皇亲国戚妃嫔皇子,还有几个重臣。
卫凌坐在宣帝左首,宴开后不断有人上前来敬酒,说着恭维之话。
卫凌一一应了,待敬酒时却直接推拒,众人不敢劝酒,几回下来,卫凌身前开始清静。
上头宣帝都瞧在眼里,朗声笑道:“域川今日是怎么了,何人惹了你?”
卫凌拱手:“臣只是在想南洋诸国来访一事。”
自卫凌从东海回来,东夏国与南洋诸国开始贸易往来,一切渐入正轨,南洋诸国约定夏天过去后来访东夏,共商国事,促进邦交。
宣帝又笑:“你急什么,还有俩月,先过了七月再说。”
七月还有宝峰山纳凉狩猎一事,也交由卫凌在办。
卫凌还有些事宜待确认,正欲与宣帝商讨时沈娥从对面走了过来,先是意味不明看一眼卫凌,随后朝宣帝道:“父皇,您与域川哥哥说什么呢,这般开心?”
“宁国怎么来了,来,正好劝劝,他呀,今日瞧着就不对劲。”
“那父皇可算是找对人了,儿臣最会劝人。”沈娥娇笑道。
沈娥在卫凌身旁落座,亲自给他斟了酒,推到他面前,“域川哥哥为何心情不好?”
卫凌转头淡淡瞥她一眼,并未答话。
“域川哥哥为何这样冷淡?我又未做什么。”沈娥轻笑。
卫凌这才说话:“公主当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还有,我不是你哥哥。”
“域川哥哥好狠的心啊。”沈娥自己将那酒喝了,“再过半月便要出发宝峰山,我可不可以求域川哥哥帮个忙?”
“当然,也不是白帮的,域川哥哥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沈娥靠近他,悄声说。
这幅场景在旁人看来已是十分亲昵,甚至已有些讨论声传入耳中。
沈娥十分满意,他躲,她就靠得越近,眼见他即将暴怒,沈娥继续说:“域川哥哥,这驸马之位你想不想要?”
卫凌眼里的嫌恶不加掩饰,站起身来,用只有她听到的话说:“忙,恕臣帮不了,驸马之位,还是留给公主宫里的面首吧。”
他头也不回地离了宴席,身后沈娥捏紧了拳头——
卫凌回府后一眼便见到那堵先用了木头拦起来的墙壁,上面还用了许多带刺的藤条围着。
“怎么好端端地围了起来,难不成是遭小偷了?郎君,我们要不要也围一下?”白亦迎过来,不解道。
卫凌随后瞪他一眼,什么都不说就进了屋。
白亦更疑惑了,挠了挠头后跟上,等卫凌坐定后开口:“我昨日去问龙邦了,龙邦也不知为什么,只说他们好像要搬家,看来是真遭贼了。”
“搬家?”卫凌看过来。
“嗯,龙邦已经在找新的房子了。”
卫凌脸色一下沉下来,白亦见他面色不豫,小心问:“郎君,我要不要让龙邦顺便也帮我们看看?”
白亦心想,如果夫人要搬走,那郎君应当也是要跟过去的。
等了一会,卫凌没应,白亦再问一遍,他才说:“不用。”
他好像又做错了事让她生气了,她围了墙,现在还要搬家卫凌捏了捏眉心,心中烦闷越加剧烈。
一夜未睡,卫凌第二天一早直直去了隔壁。
来开门的是青姨,他问:“青姨,阿奾可在?”
青姨当初也是心疼自家姑娘心疼得不行,两年过去,见到他仍旧没有什么好颜色,“卫小郎君有什么事?”
“青姨,我有话同阿奾说,您问一问她愿不愿意见我。”
青姨到底还是回去通传了,宋奾没走,有些惊讶:“他在外面?不是白亦?在门口?”
“在门口,亲自来的。”青姨回想着,她倒是从没见过卫小郎君那副神色,仿佛宋奾能出去是多大的荣幸。
宋奾也没再怕什么,慢吞吞收拾好了自己就出发去绣坊,顺道见一见他。
卫凌还等着,见她出来眼里闪过一抹亮色,俩人就站在门口,宋奾平静问:“说吧。”
“对不住。”卫凌看着她,认真开口。
宋奾又诧异了,他还会道歉?“呵”一声,道:“卫大人有什么对不住我的。”
“昨夜,是我冲动了,还有以前”
“打住!”宋奾及时打断,“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不想听。”
卫凌垂了眸子,后道:“阿奾,你们不用搬走,我来搬。”
宋奾看过去,他身上的失落丝毫不掩饰,她如今却一点不觉同情,“卫大人多虑了,我们搬家与你无关,不过要是还有下次,我便报官了。”
宋奾说完即走,他在后面唤了一声:“阿奾”
“卫凌,我们没有关系了。”宋奾脚步顿住,没回头,“还望你以后像今日这般,守住规矩,莫要行越界之事。”——
宋奾本想着好的房子不好找,可没想到龙邦不出三日就寻到一处,就在正阳大街背街,院子很宽阔,还种了几颗高大的香樟,重要的是价格合适。
宋奾去看过,也见着了那家房东,当天便定了下来。
现在住的房子不大,东西也不算多,大家伙收拾个一天就收拾完,第二日马车拉个两趟就算搬完了家。
接下来就该忙活挽翠和龙泰俩人的婚事了,这么久终于遇着件大喜事,宋奾心情非常好,迁新居当天亲自下了厨,一家人喜乐融融聚在一起。
俩人成婚的日子就在一月后,宜早不宜迟。
当天晚上宋奾就与尤四娘青姨俩人商量好了挽翠的嫁妆,第二天宋奾与青姨带着龙邦出门采买,尤四娘与挽翠留在家中绣嫁衣。
一处茶楼的二楼雅间内,沈娥看着对街那间胭脂铺刚走进去的人,眼里连带着泄出恨来。
“卫凌,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非得逼我这样做。”
沈娥回过头,问:“太子的人手都安排好了?”
秋儿应:“都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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