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就这么敲定了。
埃莉诺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她又紧缺会计,自然希望凡妮莎能尽快到岗。但在此之前,仍有一些小事情要做。
她递给凡妮莎一张白纸,“上面是一些工作说明,你可以拿回去看看。如果没有问题,我希望下个礼拜一,能在这里再次见到你。”
凡妮莎接过合同,和埃莉诺道谢,又告了别,这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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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草药店应聘会计,每个应聘者都花费很长很长时间,而花费时间越长的人,通常意义上便越有可能应聘成功。
毕竟,算数可不是个容易活。
于是约翰早做好了等呀等的打算,他准备先站着等,累了便靠着墙等,再累了,顺着墙根滑落在地,坐在地上等……
突然,门嘎吱一声再次打开了。这时候,他还没开始靠墙呢。
凡妮莎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约翰赶紧凑了上去,火急火燎打探情况,“女士,埃莉诺怎么说?你感觉如何?”
“叫我凡妮莎就好。”凡妮莎在脑子里回想着埃莉诺刚刚给出的条件。
真不错,比约翰之前说的还多了三个先令,而且一周竟然只需要到岗三天。提着灯笼也找不着这样的好工作。
而凡妮莎的目标——一本通俗文学的书,最贵也不过几十先令罢了。
虽说看起来仍旧路漫漫其修远兮,但凡妮也算有了求索的盼头。
凡妮哈莎半天不说话,约翰心都凉了半截他又仔细瞧凡妮莎,她脸上的表情相当平淡一点成功的喜悦都没有。
可不应该啊!
不管是6个先令的报酬,亦或征服令无数人弑羽而归的业务要求,哪件都是极其鼓舞人心的事。除非她压根没成功!
约翰又想到凡妮莎极短的耗时,顿时垮成个驴脸——果然是没戏!
他的两个便士和时间竟然真的飞走了!
约翰都快落泪了,他不死心,“女士,我们去打字员那家试试看吧?您识字,又是文法学校出来的,那份工作一定没问题,好说也四个先令呢?”
“埃莉诺录用我了。”凡妮莎说。
他就知道是这样。约翰叹口气,继续劝:“您也别丧气,一路人有一路人的出路,您算数不行——学神学的怎么能算数行吗?”
“她让我下周一到岗。”
“我们也别死嗑它,换个别的去——等等?”约翰突然反应过来,他声音直接提高了一个度,“埃莉诺录用你了?还说让你下周一到岗,足有九个先令?”
约翰惊呆了,小报童敢说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事,“你才进去几分钟就拿到一份九先令的工作?要知道,那么多人都失败了!”
你不会在骗我吧?
约翰没说出来这话。
可她没必要骗他啊。如果她失败却谎称找到工作,那几个便士约翰可是不会退还的,她不就白白损失钱了吗?
约翰狐疑地扫视着凡妮莎,但他的语气却很谦和:“你做了什么,让难缠又吝啬的埃莉诺愿意给你额外加了三个先令?”
凡妮莎也很困惑,“我只不过回答了几个算术问题。大概就是那种百十内加减法,和货币换算。”
约翰听不懂,他并没有上过学。但他知道眼前这女士有能吃饭的家伙和本领,且这本领是大部分人不会的。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相当了不起。
约翰极尽夸张地赞美,顺便讨个好印象:“女士,您早说有这么高超的本领,我早带你来这了!先前何必白费我担心,我在外面可是忧虑得紧哪!”
“可没几个人能算清埃莉诺的账!”
约翰如此大惊小怪,凡妮莎也跟着惊讶了。
只不过是另外的事情。这时候大众的数学水平有这么差吗?
这甚至只是小学生的题目啊?
但也只是惊讶一下,凡妮莎便恢复平静。
仔细想想,还挺正常的。倘若凡妮莎没有前世的记忆,恐怕她也会像这些维多利亚人一样对数学几乎一无所知。
她没什么好自傲的。是那些巨人们托举了她一把罢了。
约翰还在滔滔不绝赞美她,凡妮莎不想听了,扯开话题,“打字员那家离这远吗?”
就以一本书54个先令算,凡妮莎不吃不喝也要花六周才能买到一本书!
这也太慢了!
她得再多打一份工。
约翰愣住了,他脑子转得很灵活,“女士奥,不,凡妮莎小姐……”他嘀咕了一声,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让我来为您带路吧,免费。”
“不用。武无论成不成功,我都会给你,权当是劳你走来走去的报酬。”
凡妮莎打量约翰几眼,小报童着一身破烂,耳朵也冻烂了,“但我想,我可能会先赊个账。下周这个时候见。”
约翰的笑容更灿烂了,“都听您的。顺便,我在附近送报很久了。到处都有我的朋友。我时常为他们帮忙,他们也同样帮我的忙,比如说告诉我哪儿发生了些什么事儿,凡是有点儿出格的,那就很少能瞒得过我。”
他喜欢和有本事的人打交道,有本事的好人更妙。
查理的店并不远。离埃莉诺的草药铺隔了几百米远,不过却相当难找。查理把店开在了小巷子里,而且很不显眼。
约翰说,查理想要的打字员,要能识字,能听得懂当地人的口语,具体工作内容便是听人口述,转成信和纸稿一类的。
毕竟,有些人虽然并不识字,但他们也有远在异地的亲友,也有满腔想要诉说的话。
凡妮莎到的时候,查理的面前还排了好几个人。她和约翰耐心等到事情全部结束,这才走到查理面前。
约翰亦步亦趋跟着她,主动朝查理介绍,“嘿!查理,这是我教会学校毕业的朋友,凡妮莎。她想来你这当个打字员。”
查理抬起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有气无力说,“教会?看起来识字喽?行,省得教了,那打字速度怎么样?”
别的不提,凡妮莎这点还挺有信心的,毕竟是个游戏狂热爱好者。不过她也没把话说太满,“大概平均水平吧。”
查理一边收拾着乱糟糟的桌面,一边“嗯”了一声,起身,给凡妮莎让出空位,“上来试试。”
“……内容,你随便发挥吧。300词左右——这里书信的正常长度。”
凡妮莎还没说什么,约翰便为她鸣不平,“凡妮莎还要自己想?这不要时间的吗?查理,这可是个小姑娘——”
凡妮莎制止了他的牢骚,她坐了下来。一看到打字机,有些愣神。
这时候的打字机和后世键盘有些像。只不过每个键盘的位置被撞针取代了。由撞针组成的键盘连接着后面一个巨大的盲箱,凡妮莎估计,应该是她动一下撞针,进而牵动盲箱里的东西在纸张上成字。
可能原理类似打点计时器?
凡妮莎猜测道。
不过,让凡妮莎格外在意的点并不在于此,而在于——撞针所代表的字母次序。
这时代打字机的字母排序竟然是按照字母表的顺序来的!
从左至右,从上往下,依次是a到z。
怎么会这样?
凡妮莎感觉有点奇怪和陌生,不过她并没有在意。但很快,她上手后便感到不便极了。她打的是前几天想的故事的片段,好几次,当她想要提高打字速度的时候,相邻两个字母的长杆和字锤居然卡在了一起。
查理在一旁提醒道,“有些字母连用频繁别打太快,小心卡键。”
查理的提醒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凡妮莎该卡依旧卡,该停依旧停,300词磕磕绊绊打了一个半钟。
查理很不客气地说,“你这样的,恐怕天天得工作到十一点。你能熬那么晚,我可不愿意。”
凡妮莎快羞愧死了,真想遁地逃跑,万幸她之前话没说那么满。但她还有个遮羞布——虽然听起来像狡辩。
“我觉得这样的键盘排序不合理。好些连着的字母组成同一个单词的频率太高了。单单只是高也没什么,可打字机相连的撞针太容易卡键了。”
这回是真的概率了。频次高,实现次数就多。铁定拉慢打字速度啊!
约翰听晕了,连圆场都忘打了,任由查理冷言。
只见,查理掀了掀眼皮,“所以呢?不如你找找卖打字机的说说,让他给你配一个专属键盘。”
他又摆了摆手,赶凡妮莎和约翰走:“走了走了!我们关门啦,晚上还要休息,谁想一整天没日没夜的工作?”
凡妮莎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失魂落魄地走了。
她伤心的不只是丢失的几先令,更是她曾经音游大师的信心。
约翰手足无措了,他是当真不知道怎么安慰了,“这工作不过四先令罢了,哪能比得上九先令呢。而且两家这么近,要是撞上了总归不大好。如果真有什么别的工作,我也会帮您留意的,女士。”
凡妮莎没听清,含糊应了几声。
“哎,说真的。女士,哪里有比草药铺会计更好的活了呢?不用风吹日晒,时间短,薪酬不错,干干净净的,还被人尊敬。我怎么不会算术呢?”
“隔壁郡也着实缺算账的。”
凡妮莎突发奇想,她盯着约翰,幽幽发问说:“你想学算术吗?你想找到我这样的工作?你的朋友们想吗?”
约翰咽了咽唾沫,“女士,是我想的那样吗?”
凡妮莎笑容更深,她的想法可行,她慢吞吞,咬文嚼字道。
“既然隔壁郡相当多空缺,且明显处于供小于求的阶段,我想我们并不构成直接竞争关系。”
约翰眼睛更亮。
凡妮莎这回并不卖关子了,“我可以教你,教你的朋友们术数,前提是——你们给我付钱。”
“可以团购优惠价。3便士一个人,5便士2个,5个人就10便士,人越多越便宜,不止教算数,还能教识字,不过价钱另算。你们小,手指比我更灵活,打字员也不错。如何?”
约翰总觉得不对劲极了。
天啊,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他不才正是那个提供中介服务的卖家吗?现在怎么颠倒了?
约翰好委屈,“你偷学我!”
凡妮莎也好委屈:“我明明有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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