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府很忙。
应说整个京都都是忙碌的。
但喜庆。
朱橝近日在府中, 要瞧递上来的拜帖,见些人,朱骁要审视年关账目, 秦氏则忙着其他庶务。
朱宝柠跟着秦氏,自也学着打理中馈, 不只是每日的琴诗赋画。
这么一比对,朱宝莘就显得有点无聊了。
无聊也不便频频出门, 因近日, 朱橝都在朱府内。
无趣间,倒是有人给朱宝莘送来了乐子,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朱宝莘未料江南遇见的那位有点傻气的人,会入京, 并且还寻到了她府上,悄悄给她……带了本传奇话本。
还挺离奇。
虽说对话本的兴致不高, 但无聊当口, 这样一本,也勉强算慰藉。
捧着看了两日,厚厚一本被她瞧完了,最后才发现,书竟半截,而她正巧看到关键处——
这就真是十分令人如鲠在喉,不上不下了。
朱宝莘让府里管事替她去寻下半部,京里兜了一圈却都没找着, 不上不下的滋味更明显了。
惦记着,那人倒是又来寻她, 朱宝莘才知他是从哪处淘来的这闲书。
原来竟是郊外一处才新兴起的杂货小街, 里面尽是些不入流但还比较有趣的东西, 各种玩意儿摆着卖的很多。
这种地方,朱宝莘一听就来了兴趣,她在府中束了这么些日子,无论如何也想出去一趟了。
便同祁祥溜出了府去。
祁祥此人,性子木讷,顶了张好脸,却时时戴着面具。
他能想到给她带话本,想来已做了不少功课。
而出门时,无论人潮或是马匹,他都将她护于安全范围之内,倒比她的护卫更像护卫。
朱宝莘本也怀疑过他会不会是蓄谋接近,有什么阴谋,但瞧人傻里傻气的样子,她又觉得不能把人想坏了。
万一就是个实诚的呢。
所以只要她身后那两个护卫一直跟着,这人也没什么异常便行了。
朱宝莘到街上,兴致勃勃,淘了不少好玩意儿,还找到了话本的下半截,本以为是个美妙的晴日,没想,却遇着了个她不想见的。
并且那人还想跟他们一块!
自不成,朱宝莘将人挡开,拉着祁祥便跑了。
留下沈芝在街面看着人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摸了摸扇骨。
*
宝莘如愿淘到了好东西,祁祥此次离开,未说何时再来寻她,宝莘思衬,应是不会再来了吧,此次祁祥告诉她是有任务到京都,所以应是顺道来看她的。
自小街后两日,朱宝莘都待在院里看话本。
朱骁却是被人约了出去。
约他的人是当朝六皇子,沈洺也在受邀之列。
刘堂轩叫朱骁,本想连宝莘也一道约出去,但刘肆灵在旁却说了句不妥,刘堂轩思量一阵,想毕竟姑娘也大了,只得作罢,只是他没料,他这四哥倒是何时对小姑娘也考虑起这层了。
他们几个对那朱小姐来说,不都算“哥哥”。
罢了,闺誉重要,他只是想着有小姑娘在,多少可能会更有意思。
刘堂轩最近在宫中很是憋闷。
同龄人中,也就朱骁与沈洺他看得顺眼。
将二人叫来的地方是在京郊北方的一个大湖边。
湖曰北湖,占地极广,是京都有名的风景胜地。
湖中有三岛,还有几条长堤,多年来,形成了不少景点。
其中一条长堤边,一旁有个多年酿酒的作坊,酿出来的酒颇得达官贵人喜爱。
堤边连着条断桥的地方,有一个四面亭,重檐,檐角悬铃,四根亭柱上挂着纱幔。
亭内桌面上已温着壶酒,在这覆雪的日子,这点热意似乎不足为提。
朱骁与沈洺至了亭中,沈芝也跟着凑热闹来了。
如今沈家有位二公子的事,不少京中世家都已知晓了。
毕竟在这柳枝飘摇,被不少诗坛大家喻为情丝绵绵地的北湖,也时常能见到这位沈二公子泛舟其上的风采,并且身边还常有一个红颜知己。
沈芝今日见着朱骁,未见到他身后跟着其他人,思量一阵,他朝朱骁打起了小报告,算是报当日不被人待见之仇。
朱骁自是知晓此事,只是沈芝似是想特意询问那人。
朱骁眉眼郁郁,他对那人也全无所知,只能知人是在江南认识的,对她暂无恶意。
戴着面具,身份也探查不出来,而有人还刻意掖着,不让人探究,所以朱骁也是一概不知。
沈芝就乐了,想到当日所见,他只刷的打开折扇道:“朱大哥,我看那人来历不明 ,身手也十分可疑,朱三妹妹别被人给骗了去才是……”
朱骁看他一眼。
又转头看向外间雪桥。
沈洺面色微有忧虑,他道:“你当日也不知——”
沈芝不高兴了,他打断沈洺的话:“妹妹不待见我,还能如何?”他抚了抚扇骨。
沈洺立时道:“也不看看——”
沈芝赶紧踱步到朱骁一侧,他拿扇子抵住脸道:“又来了。”
沈洺暂且不说。
这时亭外长堤侧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带着好奇,又有疑惑,语调微扬道:“说什么呢,我怎么好像听见——你们可是在说朱三妹妹何时有了个蓝颜知己?”
进亭来的人一瞬更有了兴致,他身侧同行着一人,肩上披着雪白的狐裘。
人微落后一步,他似乎也对方才亭中几人的谈话有些兴致,问道:“朱三妹妹可是何时,当真有蓝颜知己了?”
朱骁几人朝二人行了个礼。
刘堂轩此时已按耐不住,他有趣追问:“不知是哪家公子,长得如何,可能配朱家妹妹?”
刘肆灵立于一侧,他目光投向桌面温着的酒壶。
须臾才看向朱骁。
刘堂轩一开始本是想仔细瞧下沈家那位同沈洺长得一模一样的二公子,没想远远听见这样的消息,顿时转成了八卦的心思。
朱骁无言,只能道:“不过是在江南认识了个不知身份的人而已,不是什么蓝颜知己,殿下可不必太在意。”
这话说的,有点明显不乐意多言了,刘堂轩却满不在意,只有点意思道:“你越是这样说,说明便越有问题。”
他转头看向刘肆灵,道:“四哥,你说是也不是——”
刘肆灵看眼朱骁,再看眼身旁二人,他走至一旁桌边坐下,手提起酒壶,温言笑道:“过来坐吧,再不喝,酒就要凉了。”
朱骁眉头缓缓舒展。
刘堂轩看眼刘肆灵,再不怀好意的看眼朱骁,决定暂时放过他。
几人往桌边走去。
说是约人赏景,其实看来应是某位皇子闲得慌找人寻乐子来了,这人之后便一直旁敲侧击想了解方才的事,朱骁避而不谈,但多少还是被人揪出了些信息,沈芝这人脾气同刘堂轩相契,二人倒是很快就把酒言欢,刘堂轩的注意力便被沈芝那些江湖韵事给牵扯过去了。
朱骁这才眉头又舒展了些。
刘肆灵一直安静听着,没什么话。
回宫的时候,刘堂轩的心思又拉回了一开始他感兴趣的事上面,他有意思道:“今日还真是不错,我瞧那位朱三妹妹恐怕下趟江南,真是有了个神秘的蓝颜知己了……”
“说不得这位妹妹没多久就要出阁了~”刘堂轩想的比较远。
刘肆灵脚步微顿,他道:“这么关注这些事,不若想想梁妃娘娘何时会为你物色一个满意的皇妃?”
刘堂轩打了个寒噤,他立时闭嘴,道:“四哥,你这样不行的。”
刘肆灵继续往前。
刘堂轩不说这茬,想到什么,他突然又道:“对了,那位沈二公子还挺有意思的,只不过——”
“他好像对那位朱家妹妹也挺上心呢。”不然也不会拉着他胡侃那么多了。
刘肆灵眼微阖,他道:“他是沈二公子。”
刘堂轩挑眉,不置可否。
刘肆灵须臾道:“走吧。”
回到池洌苑后,李原到刘肆灵跟前汇报最近传来的各局消息,刘肆灵处理完事务,李原准备告退,刘肆灵沉默一瞬将人叫住,李原拱手询问还有何事。
刘肆灵眉间微皱,须臾却说无事,挥手让人下去。
*
正月来临,迎新守岁,除夕夜很快过去。
转眼就是十五灯会。
这夜,满街都是灯笼,映得内河也泛起五彩的粼光。
朱宝莘这夜定是要出去逛的,年前她收到了刘四哥哥的礼物,是个握在手里便十分温暖的暖玉,样子还很好看,朱宝莘知晓哥哥是花了心思的,她很喜欢,也回送了人礼物。
今夜十五,宝莘本最想同哥哥一道出去,但想着还在春节,不便进宫去,只得打消了念头。
此次,朱骁竟也一道出去了,不过是有朱宝柠在侧,表小姐秦宜桑前段时日便已回了她母亲故里修养身体,此次只他们三人,朱宝莘不愿手脚拘着,到了街上后,便在人群中故意与二人走散了。
朱骁见人身影不见,他大步往前,朱宝柠上前一步拉住他的竹青绣袍,她看眼拥挤的人群,微紧张道:“大哥——”
朱骁见人神色,他又知某人可能是故意,便缓缓停住脚步,视线往一侧看去,王青在后赶紧上前,他在人面前低声道:“少爷您放心,三小姐身后有人跟着的。”
朱骁面色这才和缓,朱宝柠拿着个兔子面具的手微微收紧。
两人这才又继续往前。
街面上人潮拥挤,不少戴着面具的人在人群中穿行。
顶头看去,是亮眼的灯火。
阴影随意洒在人身上,同光一样。
耳边是聒噪的各种声音,热闹非常。
此时突然有个人不慎撞到了朱骁,他戴着妖鬼的面具,身上着褐色衫子,腰束得很紧,身形纤细。
那人撞到朱骁后,扶着面具,连连称歉,声音明明是个女的,朱骁觉得有点莫名耳熟,没想那人竟突然戴着面具凑近朱骁,她声音愈发绵软,呵气声浅,带出一股子香甜,她道:“朱大公子今日可是又撞着了小女——”
朱骁眼微眯,他已听出语气是谁了,后退一步,折了眉道:“殷小姐,不要恶人先告状。”
殷黛儿吃吃笑两声,她道:“我一介弱女子怎能撞着公子你什么。”
“况且,朱大公子莫忘了之前你可是将小女的荷包随意转赠他人,这事,小女还记着。”
王青在一旁翻了个白眼,这女子,之前那荷包也是她偷偷塞给他们公子的好吧。
朱宝柠在一旁已听出了些情况,她面色不大虞,在一旁唤了声:“大哥。”
似是想让朱骁直接往前。
殷黛儿瞧向一旁眼神不善看着她的女子,她对朱骁道:“这位,莫不就是朱家的嫡出小姐?”
朱骁未应,朱宝柠已道:“你是何人,方才分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如何能怪得了大哥?”
殷黛儿抚着面具,道:“大哥……看来小姐与公子的关系很好呢。”
“果然是亲兄妹呀。”
她感叹道。
朱骁眉抽动了一下,他面上似有点寒意,直接道:“殷小姐,上次之事,朱骁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但小姐也并不是毫无错处,我想这点,小姐也应是很清楚。”
殷黛儿撇了撇嘴,她道:“公子上次将小女的荷包赠予他人,可害苦了我,那曾公子可是对小女不依不饶啊……”
朱骁道:“他只是钦慕姑娘而已。”
殷黛儿道:“可我——”
她走近朱骁,明眼人都能知她想说的是什么,朱宝柠一瞬拧眉,道:“还请黛儿小姐注意自己的身份。”
说着似想唤家丁上前来将人赶走。
殷黛儿看向朱宝柠。
朱骁抬手阻了下,他远离殷黛儿,径直往前,道:“黛儿小姐还是去看灯会吧。”
说完便带着朱宝柠离开了。
走入人群中。
殷黛儿摸了摸面具,做出个托腮的表情,想到方才朱骁一瞬的反应,她笑了笑,对身后跟着她,同样一身男子打扮的小丫鬟道:“这位,是那位才女吧——”
“那就,不是嫡小姐了。”
“不是大师姐口中的那位嫡小姐。”
*
热热闹闹的灯会,似自民间也传到了宫中,李原在院子里待着,有点待不住。
他想去瞧热闹。
刘肆灵一直在书房内,他坐于榻边,身前是个桌案,看着本书。
他不时会看眼窗外。
此时李原踱步到书房门边,酝酿了许久,李原开口问道:“殿下,您不去看看灯会吗?”
刘肆灵放下书,他看向李原,再望眼窗外,须臾道:“要去且去。”
李原心头一喜,道:“那殿下,属下……便去了。”
说完,李原安心离开。
他们殿下有时真的很好说话。
不然怎么谁都说他们殿下温柔呢。
虽说有时……
李原突然打了个哆嗦,他们殿下这般性子——挺好的。
李原走后,刘肆灵将书放下,他看向窗外,不由想到之前在江南的灯会,“江南”、“灯会”,刘肆灵按了下额头,脑子里平白响起了那日北湖亭中的对话。
突然将书扔下,刘肆灵起身,一直站在窗边的白丰不自主缩了缩脑袋。
刘肆灵注意到白丰,他眸色温柔,唤了声:“白丰。”
白丰机灵抖翅,就要飞到刘肆灵跟前,但刘肆灵下一瞬却道:“罢了,出去。”
白丰只得不解又委屈的耸搭着脑袋,慢悠悠的飞了出去。
刘肆灵走至窗边,一只手按在窗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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