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平澜宫内,朱宝莘抱着虎波,小家伙已长成了个大团子, 绒毛细长,一条尾巴又大又蓬松。
不过这条尾巴, 眼下却在朱宝莘面前不安分的乱晃。
一会儿从柱脚闪现,一会儿又去门边。
朱宝莘被它逗得火起, 跟着追出了殿去。
一旁还有只大白鸟在幸灾乐祸的看热闹, 白丰已长得几乎半人高了,翅膀一展,同雕差不多大,它不会听朱宝莘的话, 但最近时常到她跟前,显弄它白胖的身子。
朱宝莘偶尔“询问”它怎的不去刘四哥哥身边, 它就在枝头朝她跳脚两下, 然后将头扭向一边。
招呼不动替她抓猫。
朱宝莘近日又听见了一些南境的消息,连带着还有刘四哥哥,现下战事已趋平稳,再过不久,南辽与敖国联军应就会败退,刘四哥哥也能回京,她心情比较不错。
许久没见到人的脸,人的笑, 温柔的嗓音与举止,朱宝莘很有些想念。
此去, 忐忑人的安危, 心疼其战事的艰苦, 朱宝莘不希望他再遇到任何事,刘四哥哥要一直做她的哥哥。
明如星辰,耀如华珠,安稳幸福的过一生。
虎波将朱宝莘带至了一处冷宫,冷宫四处爬藤缠绕,枯叶铺地,一瞧就是这家伙喜欢的,朱宝莘第一次来,估计虎波也是才找至这处好地方。
倒霉不慎——她掉进了一口枯井里,这是她不注意踩到其上掩盖的枯枝掉了下去。
那些爬藤还在井边围绕。
虎波在方才便已跑了,就是为了追它,她才会不慎掉入这井中。
当时眼瞧着小家伙从墙边沿着起伏的墙墩跑掉。
在进入院中前,其余人便被分散去找虎波,朱宝莘找对了地方,却陷入了这样的境地之中。
矮井大致有一丈高,摔下来后朱宝莘昏迷了好一会儿,所幸身子倒还未有其他不适,在她清醒过来后,摇摇头正要叫人时,却听见了人声。
一个有印象又似乎并不熟悉的男声,男声在唤着蛐蛐儿,吹着哨子,好像在叫什么“威武将军”。
一旁还有个尖细,明显是太监嗓音的男声。
朱宝莘没出声。
然而很快,她听见了另一道人声。
是个中年男人。
男子走到了那有印象男声的面前,在他面前恭敬称一声,“三殿下——”
三皇子?
又听见那人喊声威武将军,接着应了中年男子,朱宝莘确认上方的人是三皇子,那位她所见不多,地位很微妙——又超然的三皇子。
如今太子身弱,朱宝莘在宫里都见过好几次太医从太医院往东宫匆匆而去,额上是豆大的汗珠,她偷瞧见的,这很能说明此时阜国的储君情况有些不妙,而一直以来能与太子争锋的只有这位三皇子,东王拥持,若是太子式微,很可能——
朱宝莘不再想下去,她在思量要不要出声惊动这位三皇子,不过很快,就不用想了,她竟听见,这人,想谋害四皇子!
四皇子便是刘四哥哥!
朱宝莘捂住嘴,身子不由竭力往井边靠,她听见中年男子到三皇子面前汇报了有关刘四哥哥的消息,似乎哥哥在南境的一些表现已让人不能再容忍了,她听见那位三皇子一边沿着墙根找威武将军,一边对人道:“传回来的消息,南王与四弟背地里保不准已搭上了,以往南王不爱出风头,此次南境御敌,捷报三番五次扬街过市,这可不太好,四弟有能耐。”
中年男人沉默不语,恭听吩咐。
三皇子终于找着了他的威武将军,起身,将“将军”提溜进一旁公公手里捧着的嗡罐中,对中年男人吩咐了几句。
男人应几声,然后请辞离开。
三皇子环视一圈院中,招呼人捧着罐子离去。
朱宝莘站在枯井里,手捂着唇,满眼都是惊惧,瞳孔睁大,他们——要杀刘四哥哥,要在南境之战落暮后,在庆功的前夕,一处盗匪的山谷,勾结匪徒,由刘四哥哥身边三皇子隐秘安排的人,杀死他,那几人,都是与刘四哥哥上阵杀敌,此时在哥哥麾下,受他信任之人!
朱宝莘十分紧张,又惊惶!
哥哥除了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身份外,再无其余势力,又无人为他谋划,南境一应赞誉军功都是他拿命拼出来的,如今,却要被自己信任,交付后背的同袍加害,而且三皇子,势力极大,连南境都安插进了如此多人手,哥哥一人如何能敌?
更何况亲近之人下手,又要如何防?
朱宝莘开始大声呼救,春桃最先找着了她,将她救出井外,朱宝莘不顾仪容,飞快跑回了平澜宫。
她首先想到的便是找姨母,让姨母派人出宫,将消息在三皇子的人准备出手前秘密带至南境,送到刘四哥哥手中,让他早防范,这是朱宝莘想到最好的法子,带着忐忑与期待跑至平澜宫殿外,却在将入殿内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宫内有人。
而且似乎是在谈与她准备请求之事有关的话。
是朱橝,她的父亲,朱府当家,朝廷的吏部尚书,从来对储位之争保持中立的人。
但此时,一贯保持中立的朱府,却也准备,择木而栖了。
择的那木,是东王扶持的三皇子,谢骏安。
朱宝莘听见,她的父亲说,太子已不太行了,易储很可能就在南境战事结束后,或许那位太子还等不到战事结束便会去了,此时,他们恐怕得考虑现下就暗中拥立新君,不然,朱府会失利。
那位三皇子,比不得太子仁慈。
朱宝莘听得心口处砰砰直跳,她惊愕震动,手紧抓住门框,不知该如何是好。
等着姨母会如何回应,却见姨母沉静许久后,对朱橝道:“朱府的打算便是本宫的打算。”
“三皇子……”
叶氏道:“既早晚是他的,我们早一步也好。”
朱橝道:“谢娘娘。”
叶氏朝朱橝摆了摆手,然后朱橝又提了几句其他的。
朱宝莘已听不下去,她有点沉默的走出殿外,手按着胸口,站在台阶上转身望向殿中。
姨母,与父亲竟是如此打算,她要如何请求相助,若是说出方才准备说的话,姨母恐怕只会安抚她,然后将她暗中看起来,不让她有机会将消息送出去。
要如何做,如何才能将消息送出,并且还保证能信得过,不出任何差错。
这事,想来想去,朱宝莘也没找到一个可托付之人。
祁祥也不知人影,她根本联系不到他。
那人说的,战事结束就在这一月之内,届时他们便会安排对刘四哥哥下手,时间已快来不及了。
春桃狐疑的走至朱宝莘面前,突然瞧见春桃的身影,朱宝莘思量良久,终于双眸坚定又发亮的抓住她的手道:“春桃,你愿意跟着小姐出去吗?”
春桃一瞬双目放光,她瞧着朱宝莘道:“小姐终于要出去玩了吗?”
“这次又是去哪?江南,还是其他朱府的哪处庄子,只要小姐去,春桃都跟着您去!”
说着又嘀咕道:“上次受个伤,小姐就将我丢下,一个人在江南……”
朱宝莘愈用力的抓住她的手道:“这次你同我一起去,只是可能要委屈一些。”
春桃疑惑:“委屈?”
等二人第二日打着去乡下庄子的名头,在半路,朱宝莘安排李嬷嬷去庄子,而她俩轻装简行,改头换面往另一条路后,春桃似乎能明白小姐说的委屈是什么意思了。
做贼一样,还穿着男装,扮男人行头,不打招呼,跑另一处地方,不就是在干一件回来后要受些委屈的事了。
不过既已出来了,就跟着小姐吧。
朱宝莘雇了辆马车直往城门而去。
出了城后,她一路向南,将马车换成了马匹,在宫里时,早早学会了骑马,现下派上用场了。
出城,掩人耳目,此时应该没人会注意到她。
……
军营中,刘肆灵坐在帐中的矮凳上,他上身裸露,腰间斜缠了细棉的布条,胸前也有一道伤。
李原侯在帐外,刘肆灵自行上药。
站在外间,李原望着夜空,他有点担心殿下自行上药的手法。
营中有他们安排的医门的人,那位谢公子身边更有医门好手,可殿下这次胸前受伤却不让他们搭手,李原瞧瞧帐门,瞧了好几眼才又转头又望向天空。
刘肆灵胸前有一道箭伤,此次在箭伤下又添了道新伤。
他涂抹上新伤的药,将药放于桌面,结实的胸膛微微起伏。
新伤微微发着痒,痒意似乎蔓延到了那道箭伤上。
刘肆灵手抚上箭伤,沉着眼,脑中不时闪过一道山洞中的影子。
胸膛处开始微发热,刘肆灵将搁于桌面的手一握,扯过一旁衣袍穿上。
出了帐外。
李原乍见到人,他唬了一跳,瞧人看着前方,他道:“殿下,您在看什么?”
刘肆灵沉沉,许久问:“我们到此处多久了?”
李原愣了一下,道:“大致,有将近大半年了吧?”他算了一下,八九月有了。
殿下问这干什么?李原道:“殿下是想京城了吗?”恐怕是想京城的人了吧。
李原觑了人两眼。
殿下的心思他着实,是看不太明白。
刘肆灵皱了下眉,他道:“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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