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坑陷后, 天色已晚,考虑到朱骁身体,朱宝莘在找着一处木屋后, 才拉了信号筒。
这处木屋在他们不远处,信号箭发出去不知援救何时会到。
两人进了木屋。
朱骁缓了缓, 此时感受已好了许多。
主要是,看眼一旁坐着汲火的人, 他没什么不好的。
咳嗽两声, 朱骁似要将郁气都咳嗽而出。
朱宝莘看他一眼,朱骁道:“我没事——”
朱宝莘道:“我又没问你。”
朱骁无奈的在火前摆弄了一下手。
面上却一直有着细微不易察觉的笑容。
妹妹,会跟他多说话了。
朱宝莘又不说了。
没过一会儿,冷气往屋子里蔓延, 这小屋有点通风,破旧。
火苗的热度似乎不能太多驱散人身上的寒意。
朱宝莘打了个喷嚏。
朱骁朝她看过去, 犹豫须臾, 他道:“冷吗?”
朱宝莘道:“你不冷?”
朱骁从她小脾气的话中明白了意思,他突然站起了身,将身上的狐裘大衣解下来披到朱宝莘身上。
朱宝莘道:“你干什么,你不冷吗?”
朱骁站在她身侧,离她近一点,他道:“还好。”
说完嘴唇就有点发白,毕竟他还受了点伤。
朱宝莘将衣服解下来又还给他,她道:“我不需要。”
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响亮的打脸。
朱宝莘有点烦躁,还有点尴尬。
朱骁在她身旁坐下, 他道:“那要不, 一起。”
朱宝莘看他, 朱骁将衣服披到她身上,然后再将一侧衣服拉过来,给自己搭上。
他挨她近,两人靠在一起,朱骁两只手拉紧两侧衣缘,他道:“这样就行了,我们要坚持到营救到来。”
朱宝莘有点别扭,她将头扭至一旁,决定暂时还是不意气用事。
真的好冷。
这般靠着是要暖和一些。
朱宝莘渐渐有了点困意,火星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像催眠曲,让她很快就打起了瞌睡。
朱骁见人头一点一点的,他将人的头移到他肩上,见人还有点被冻得不舒服,他一只手握住人的肩头,将身上的热意传给她,另一只手也握着人的手,给她取暖,朱骁的头渐渐也靠住女孩的头。
他总算,还有补救的机会。
醒来时,外间站着很多人,都举着火把。
朱宝莘被朱骁唤醒,她身上披着他的衣服,朱骁将营救的人拿来的锦毯再披了一件到她身上。
朱宝莘这下再不感觉到冷了。
朱骁身上也裹了件新狐裘。
他看着她,对她道:“回去了,妹妹。”
朱骁揉了揉朱宝莘还有点睡眼惺忪的头。
他心里觉着满足,而朱宝莘脑袋蒙蒙的,根本来不及躲开。
她有点不满的看了朱骁一眼。
适一与春桃都在,两人身上都是风雪,看起来很有点狼狈,而二人身后还有一群府兵服饰的人,想来是近调的。
有人看着他们二人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是府兵的头。
朱府的公子请求调兵,而后六皇子又拿着令牌命令必须立即行动找人,他们片刻不敢耽搁,但这雪山,又是刮风又是下雪的,何谈容易,而且今年这山也不太平,常雪崩,众人的心都悬着,现下总算见人没事,这一颗心就落下了。
春桃瞧人没事,到朱宝莘面前哭诉了一番,才发现小姐与大公子,之间的氛围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朱骁与朱宝莘回了杨安街,找着他们时已是快近三更,他们并未立即回府,而是去了府衙,两人的身体都需得到休息,而且朱骁还更需一些细致的检查,并且,对于此次红珠出现,他还要做一些安排,及时的。
朱宝莘不会冒着生命的危险去做一件当初他认为是撒谎的事,这次,他相信自己的妹妹。
第二日,天气放晴,雪停了,朱骁派人在山中寻着了那位集红珠的人,也派人暗中盯着转红珠的人。
他与朱宝莘一道去了山中,到那位集红珠的人面前,朱骁见着了朱宝莘所说,当年他母亲所有,后来掉落被人用来引她们到池边的红珠。
这次珠子的纹路表明就是那颗红珠。
收集红珠的人是一个中年人,他听了朱宝莘的话,朱骁又承诺重金,但也未立时答应交出。
而是带着他们到了雪山的一处地方。
距他的屋舍有一定距离。
是在一处山峰相夹的峡谷。
朱宝莘在这里见到了寻常难见的红狐。
一只,栗红色的皮毛,赤红眼珠,尾垂下,羽十分蓬松。
像雪地精灵,它被集珠人手中的红珠吸引,不怕生的走到了几人面前,赤红的瞳孔里倒映着那颗红珠。
朱骁瞧这红狐似就是当日瞧见的那只。
他也静静看着红狐到前来。
红狐在好奇的观察把玩那颗红珠,似乎比较喜欢。
那人对他二人道“若是这只红狐要这颗红珠,那他就不能给他们了”。
他当初到雪山也是差点被雪崩掩埋,所幸被红狐所救,后来,他就时常来陪它,并且发现他的“救命恩狐”很喜欢漂亮珠子,这才到处为其收集。
听到这,朱骁瞧一眼身旁女孩,这也有个喜爱珠子的。
他视线又落在那颗红珠上。
朱宝莘见到漂亮的红狐,几乎挪不开眼,她与充满灵性的狐狸打商量,将为何需这颗红珠的重要缘由说了,说那话时,中年男人自觉的走至了一旁。
朱宝莘说着说着,发现红狐似乎停下了扒珠子的手,它定定的瞧着她,然后转过身去,尾巴一撅,似乎不乐意般跑了。
红色的身影在雪地里奔远。
朱宝莘愣了一会儿,正要问,那集珠的人对他们道:“红莲留下了这颗红珠,它愿意留给你们,你们便拿去吧。”
“红莲”是这人给那狐取的名字。
说着那人似乎意料之中的笑了笑。
朱宝莘连连道谢,也谢了那只远去的红色身影。
朱骁也朝红狐离去的方向,拱手做了个揖。
他道:“日后定会拜谢。”
朱骁还记得那日,是那只红色的身影出现为他引路。
不过现下,有重要的事要办。
朱骁看那颗红珠,他眸中有复杂的情绪,怀念、惊喜,还有——冷漠与愤恨。
回到府衙后,将转卖红珠的人命人带到了面前,得知这颗珠子竟是当年,他母亲逝去那年,出事时,他们朱府当时一个打捞池塘的奴仆,暗中将几条鱼送给了为亲戚的他们,而其中一条鱼鱼腹中竟就有这颗红珠。
他们将珠子偷藏了起来。
之后他们家势越来越好,认为是这颗红珠带来的好运,便一直没想将其卖掉。
到了近两年,生意亏损,家中人又重病缠身,无奈他们才想到将红珠典当出去。
本以为暗中出手,又过了这么多年,应不会有什么问题,但……
朱骁听了那张姓男人,此时已是一布庄掌柜的话,眸子像冰一样的冷。
胸腔里是极重的愤怒。
朱骁一只手扼住那人咽喉,他手缓缓收紧,那人不断讨饶。
朱骁手上青筋蹦起,在人几乎快喊不出来时,他松了手。
“那颗红珠,是我娘的东西——”他几乎咬牙。
心头又是怒意恨意,又是悔意。
幸好一切还来得及。
宝莘原谅了他。
而这般,也说明,当初,是有人谋害了他娘。
朱骁的眸光一瞬黑沉到了底。
……
朱宝柠在出事那日没有回去,一直等到夜间人回来的消息。
她本立即就要去府衙,秦宜桑在楼上的环廊上看她,她对她道:“表妹现在去恐怕不太合时宜。”
朱宝柠手掐紧,她道:“为何?”
秦宜桑道:“夜迟,朱少爷与三表妹刚经历了险事,恐怕也需休息——”
朱宝柠站了会儿,她抬头看向秦宜桑,道:“表姐如今倒是忘了当初是谁将你接来朱府的,更不知表姐何时与三姐如此要好了……”
秦宜桑手搭在栏上,她看着朱宝柠,回想起了一些情景。
当年母亲带着她第一次见秦姨娘,她那时年幼,还未刻意服用“长”身子的药物,当时秦氏见她,第一眼就有着忌惮与考量。
而且秦氏对母亲,对母亲的身份,不屑一顾,戳之以鼻。
之后,她特意服用长身子的药物,掩盖了容貌,秦氏得了母亲与父亲留下的钱后,满意将她接入朱府。
秦氏养着她,主要是为了给朱宝柠铺路,所以她不能丑,更不能,太美。
她见着她那时的样子,挺满意。
所以之后在朱府,一旦发现她有拒食或是减食的举动,秦氏就会盯着她,瞧着她笑。
秦宜桑自然就知自己该做什么。
不过掩饰容貌也有部分是她自己的选择。
但秦氏总喜欢敲打她时谈论她的母亲——秦宜桑看着朱宝柠,她笑了,道:“朱三表妹与朱夫人一样,很令人喜欢。”
“朱夫人……是个很温柔的人。”是唯一一个会对她道“她母亲是个漂亮又有才情的女人”的人。
朱夫人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只是这样的人,后来不在了。
想到这处,秦宜桑眼里的笑不再,她唇角还笑着,道:“某些事或许该有个结果了。”
朱宝柠没听的太清。
她一点也不想再耽搁,往府衙的方向跑去。
……
事情发生的很快,也很突然。
朱府上下都不知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只知大少爷与三小姐在外待了几日,之后回来没多久,朱府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年——当年,府上夫人出事的事儿竟又被翻了出来,而这次直指的矛头,据说谋害的凶手,策划了一切的人,竟是府中对人都还不错的秦氏。
那个一直温婉得老爷爱重的秦姨娘。
提供证据的,是当年待在秦氏身边的表小姐。
还有当初年幼的三小姐曾说过不见的那颗红珠,这次也找着了。
大少爷找到了几位当初参与这事,此前一直隐匿的人,连同那位与秦氏勾结当初也参与了谋害朱夫人的京都有名的大夫,秦氏的罪证据确凿,不仅朱府知晓了,整个京都都知晓了,知道原来当初,朱府的夫人是被人谋害死的,不是因府上嫡姑娘贪玩死的。
这事朱橝丝毫管不得朱骁。
证据摆出来时他虽不大能相信,但好歹考量着“家丑不可外扬”,但朱骁这次却不论,他要让秦氏付出绝对的代价。
而且,还有朱家嫡小姐的名声。
他的妹妹不是那等贪玩害死母亲的孩子。
这件事不能一直作为诋毁他妹妹的谈资。
秦氏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事情会突然败露,当年那颗找不着的红珠如何也没想会在这里突然出现,秦氏面如死灰,她只能一个劲抱着朱宝柠。
而朱宝柠也是面容灰败麻木。
她瞧着朱骁,不知该如何再喊一声大哥。
秦氏自知逃不过,她将希望寄托于朱宝柠身上,只要朱宝柠的身份还在,或许……
希望虽渺茫,但也只有这一条出路,秦氏便一个劲的说朱宝柠还小,当时什么也不知晓,求朱橝与朱骁看在她也是朱家女儿的份上,饶过她,善待她,不要将罪责再加到朱宝柠身上。
朱骁看一眼朱宝柠,他目光有些同往日不一样。
似乎只要看着她,就能想到当初宝莘受的苦。
朱骁走到一直站在屋角的朱宝莘面前,朱宝莘抬头看他,朱骁揉了揉她的头,他目中满是愧疚与心疼,对朱宝莘道:“对不起——”声音很低。
朱宝莘被人揉了下头,她不满鼓嘴,将人的手拿开,眉头皱起,然后最后再看了一眼颓败的秦氏,走出了朱家的大堂。
娘的仇终于得报了。
朱骁不会让人死的太快的,她相信。
秦氏由朱府处置。
而处置的人,自然是朱骁。
朱骁将秦氏关至了一处地方,秦氏将在她应得的绝望中,走向死亡。
而什么时候,由朱骁决定。
朱宝柠想为秦氏求饶,又不敢,也知不会有任何用。
如今,她不再是大哥乖巧有学问的妹妹,而是,谋害朱夫人凶手的女儿。
朱宝柠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内。
关了好一段时日后,她走出了小院。
……
南境。
京都有重要的消息传来,太子殁,举国悼,满城缟素。
前有边境战乱,后有太子驾去,阜国上下民心不定。
这时,南境南王府上。
嫡世子谢荧的院内,他坐于一张木质的“轮椅”上,府中各处是穿黑甲的守卫。
其中一人在他一旁,手执着一根长缨枪。
谢荧另一旁是一身白衣素袍的刘肆灵。
刘肆灵手上停着一只白色的鸟,很快飞走了,刘肆灵抬头看了去。
谢荧道:“四殿下此次到臣府上,看来是要回京了。”
刘肆灵道:“公子的腿如何了,若是兑现了对公子的承诺,肆灵恐怕才能安心回京。”
谢荧笑了笑,他沉默,似乎有点犹豫,在刘肆灵沉静的目光下,他缓缓站了起来,他身旁一人有点小心的看着,似随时准备着近身相扶。
刘肆灵只是看着。
谢荧走至身旁拿长缨枪的人面前,他站定,腿似乎还有些僵硬,手抚摸着横在他面前的缨枪,谢荧的手缓缓有些颤抖,但他的腿却稳稳站着。
他突然,将重达几十斤重的长缨枪一把拿在手里,长臂一挥,长缨枪的枪头在光下闪着光耀。
谢荧依然站得很稳。
他腿又跨了几步,挥舞出好几个招式,枪声的嗡鸣似乎也已等这刻等了太久。
谢荧面上有微红的热,他身旁一人也目不转睛的瞧着,其他的人倒是都沉着面无表情,如一堆僵硬的雕石。
花园内一角方廊中有一人,穿着件灰袍,他也满意的瞧着。
谢荧将枪收回,看向刘肆灵,他朝他拱手道:“如殿下所见,臣很高兴,谢殿下费心。”
刘肆灵看向廊下之人,他道:“谢公子大致多久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谢荧已经完全不敢相信,但他听见这话,依然控制不住手心发颤。
廊下那人道:“回大公子,因有李公子的蛊配合,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定能与当初无二致,只是谢公子每年冬季要受些疼痛之苦。”
谢荧道:“无碍的,只要能让臣再上场杀敌——”
刘肆灵看向廊下人,他道:“好,辛苦你了。”
廊下人抬手往后。
谢荧握着缨枪,他道:“现下,四殿下可‘安心’离去了。”
刘肆灵正待说话,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人,沉厚的嗓音,他看着刘肆灵,道:“四殿下对荧儿及本府的恩情,小王铭记在心,殿下可放心回京。”
刘肆灵看向来人,他朝人道:“南王。”
南王朝刘肆灵施了一礼,道:“殿下回京路途遥远,请容臣派黑骑护送,到京中后那些黑骑……还望殿下照拂一二。”南王看着刘肆灵。
刘肆灵上前一步,扶住人的手道:“感念王爷心意,肆灵请王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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