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前?一?秒尹舒神情还算泰然自若, 那下一?秒便是几?近花容失色,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那个称呼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以?至于初听之时只觉脑袋里嗡嗡作响。

    尹舒似乎不能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夫人……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好像是下意识地, 他想把手从一?归掌心里挣脱出来, 但这个动作只让一?归握着他的力?气更大了?一?些。

    原来一?归从一?开始说的准备,就是两人假扮夫妻。

    虽然只是假扮,但这对于尹舒来说, 无异于一?归给他的承诺,承诺往后余生的相守与相依。

    但就在那一?瞬间,尹舒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以?往的感情更多是两人青涩懵懂之时的彼此依偎,后来经历了?死亡和?重生,两人重新面对彼此, 却总好像隔着山跨着海, 无法再像以?往那样自然和?亲近。

    尹舒说不清,夹在他们之间的究竟是什么。

    哪怕生辰那日有过一?个吻,也好像只有借着酒兴才?能冲破禁忌,与对方真正相依。

    而此时的一?句“夫人”, 才?让尹舒猛然发觉,原来一?归的心中?两人已如真正的夫妻无二, 柴米油盐,鸡零狗碎,过着寻常又平淡的生活。

    蓦地,尹舒竟有了?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因为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接住对方那仿佛沉重如山一?样的感情。

    也是这时他才?猛地意识到?, 原来那日从客栈逃走并不只是自己的一?时冲动, 而是从心底里,他已然想到?接下来的路要自己去面对了?。

    他喜欢梁呈俞, 也喜欢一?归,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尹舒都能感到?无比的快乐,但不知道为什么,如今这份感情竟让他越来越有负担,让他无所适从。

    一?归还在和?两个守卫来回周旋,可尹舒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

    尹舒脑袋里空白一?片,面前?闪过之前?无数场景,那些所有经历过的悸动,忐忑和?不安此刻全都翻涌上来,混在一?起?,来回搅动。

    一?归的每个表情,甚至说过的每一?句话全都历历在目,又铭心刻骨。

    尹舒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去想:眼前?的这个人是一?归,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们应该共同进退。

    就好像如果不这样就会面对什么可怕的事情或者无法承担的后果一?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一?归将他的手越攥越紧,像是怕他下一?刻就会逃走似的。

    尹舒心里乱成一?团,他用力?深呼出一?口?气,想要稳住心神,这里是契波马帮,如果稍不留意露出马脚,这一?切都要前?功尽弃。

    先得把眼下应付过去,从马帮回去,一?定要和?一?归好好谈一?次,尹舒想,如果能把所有的话都说开,也许这些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大概一?归是对的,有些事情的确应该两人共同面对。

    “二位稍等,我去通报一?声。”就听守卫说着。

    一?归手臂环过尹舒腰际,用很轻微的声音在他耳边说:“等会你?跟着我走。”

    尹舒浑浑噩噩地应了?一?声。

    没过一?会,守卫出来冲他俩躬身摆手:“我们大锅头?有请!

    一?归又向那两人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拉着尹舒往最里面的那间帐篷走去。

    尹舒被一?归拉着,亦步亦趋地朝前?走,明显有些魂不守舍。

    一?归敏锐感觉到?了?他的异样,立即投来一?个询问的目光,意思是“你?还好吗”。

    尹舒用手中?的帕子掩了?下唇角,深吸了?口?气,还勉强咧了?下嘴角,冲他摆了?摆手。

    一?行人很快走到?了?大锅头?的帐中?。

    这个帐篷从外面看不出来,里面倒很是宽敞,周围站着几?个不苟言笑?的守卫,内部陈设十分简单,一?看就是不会长?期住在这里的样子。

    难怪这些年西域一?直有传说见过契波人,却无人真正说得出他们究竟在何处。

    “大锅头?,我把那对夫妇带来了?!”侍卫跪地行礼。

    “嗯,下去吧!”

    一?个身着兽皮的精壮汉子坐在首座,正低头?看着案几?上的什么东西。就见他一?头?浅棕色头?发打着细密的小卷,额前?戴着根细细的兽皮发带。耳垂上的兽骨耳饰造型夸张。闻言微微从案几?上抬起?了?头?。

    这人唇下有一?簇绕腮胡,似乎被精心修理过,围着他的下巴长?了?一?两分厚,勾勒出他紧致流畅的下颌线条。

    大锅头?看着两人,先未开口?,却先仔仔细细将尹舒和?一?归打量了?一?番:“你?们从漠北来?”

    这会尹舒头?还有些发晕,大半个人倚靠在一?归身上,施过脂粉的颊边嫣红一?片,加上脑袋有些发晕,进了?帐篷半天都不敢抬起?头?来,在一?归旁边站着还真活像一?个羞赧可人的小媳妇儿。

    一?归颔首鞠躬,向大锅头?行礼:“正是。小人梁归携夫人拜见大锅头?。”

    尹舒方才?的晕眩感还没过去,微闭了?双眼站在原地,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一?归在说什么。

    大锅头?看着他们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听说你?们是做香料生意的?那我走南闯北这么些年,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们?”

    一?归神态自若:“在下不才?,只做些零散的买卖,勉强养家而已,入不了?大锅头?的眼。我也是偶然听说契波有奇香,故而托人打听,辗转才?寻得此处,特此前?来,恳请大锅头?赏光,让我二人有幸得见一?二。”

    “哦?那你?都卖些什么啊?”男子有些懒洋洋地用一?只手端起?茶碗,另一?只满是刺青的臂膀撑在案几?上,慢条斯理地说道。

    一?归淡然一?笑?:“回大锅头?的话,我卖的有脂,膏,香,蜡,但用料、炮制、配伍都由我一?人完成,所以?多是些寻常玩意儿,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不值一?提。”

    大锅头?咂了?一?口?茶水,抬眼去看尹舒:“那你?跑这么远,还带着夫人一?起?,可真是大费周章啊!”

    尹舒听到?提起?他来,心神稍稍恢复,轻轻抬了?抬眼皮,谁知一?眼恰好与那男人目光对上,只觉心头?升起?一?股奇怪的异样,便又赶紧垂下眼去,没有作声。

    “拙荆这两日舟车劳顿,又染了?些风寒,身子不适,让大锅头?见笑?了?。”一?归微笑?着,又将尹舒朝着自己这边揽了?揽。

    可这一?会儿功夫,大锅头?的眼神似乎已经黏在了?尹舒身上。

    方才?那一?眼,只觉面前?美人那双宛如碧波万顷的凤眼里柔情万千,散都散不去,好像清澈的湖面上闪着点点亮光,既有烂漫的纯真,又不乏娇媚的柔情。

    大锅头?一?时竟看得愣了?,也不在意一?归在说什么。

    一?时未听见那位大锅头?答话,尹舒暗叫不好,不知是不是方才?自己表现?露了?马脚,可心知此时必是说多错多,也只好闭嘴颔首,静观其变,遂用帕子掩面轻抚了?两下。

    “既然夫人不舒服,不如先给你?找间帐子,进去歇上一?歇,你?看如何啊?”说话间大锅头?忽地站起?,看着尹舒大步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一?归见状侧身将尹舒挡在了?身后。

    谁知比尹舒足足高出一?头?的男人故意在尹舒对面站定,距离很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强烈的压迫感逼得尹舒心头?一?紧,只好躲避着对方目光,侧过脸,冲大锅头?摇了?摇头?。

    “多谢大锅头?美意,我看这就不必了?!”一?归忽然提高嗓音,非常不客气地厉声说道,同时将尹舒拉得离大锅头?远了?些,“等下回了?客栈,我自会照顾夫人休息!”

    大锅头?哈哈大笑?,也不理睬一?归所说,依旧饶有兴致地紧盯着尹舒:“这可是到?了?我契波马帮的地盘上,怎能让美人受此等委屈,岂不是让人笑?话说我阿里不懂怜香惜玉!”说着又绕到?了?尹舒身后。

    尹舒下意识后退,却只觉对方目光灼灼,盯得自己无处遁形。

    但这会他倒是冷静下来了?,在暗暗思索着眼下对策。

    看样子之前?的猜测没有错,这里毫无疑问就是契波马帮,而方才?一?归提到?香料,大锅头?听到?只是顾左右而言他,所以?想必这些人是知道香料的事情但并不轻易告知与人。

    这就意味着需要从长?计议。

    只短短三两句话,尹舒就能感觉到?这位大锅头?蛮横霸道,说话的时候极有侵略感,外加对香料的事情只字不提,想必很有城府,必不是容易攻克之人。

    看来想要知道有关月麟香的事情还得另想办法才?是。

    “大锅头?这是什么意思?”一?归此时口?气已经变得非常冷硬,说话间将尹舒完完全全护在身后。

    他面色铁青,脖颈上爆出根根青筋,全然不见了?平日里的沉稳淡定,他很少有情感如此外露的时候,似乎将对对方的敌意都写在了?脸上。

    一?时间帐篷里的气氛变得非常紧张。

    大锅头?看上去却很是高兴,大笑?着问道:“我许久都未遇见如此貌美如天仙之人了?!也是赶巧,兄弟们刚弄来了?几?坛好酒,不知今日我阿里是否有幸能请夫人赏光同饮?”

    “不必了?!”一?归横眉冷对地看着大锅头?阿里,怒道,“既然你?无意与我二人合作,那我们也不必久留了?!夫人,我们走!”

    尹舒见到?的一?归向来隐忍而淡定,甚至一?度认为即使什么时候天塌下来一?归也不会有半刻惊慌,可此时站在他的身后,仿佛都能听见他牙齿被咬得咯吱作响,好似一?头?即将爆发的猛兽,随时都会向面前?的敌人扑杀过去。

    尹舒甚至觉得,一?归几?乎就要上手痛揍对方一?顿。

    “夫人请留步!”阿里毫不退让,“这半天一?直未听夫人说话,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一?归铁青着脸愤然转身,紧紧揽过了?尹舒就要走出帐去,不料就在这时,另一?手却比他更快地擒住了?尹舒右臂,拔高了?嗓门?不容拒绝地大声喝道:“难道夫人不愿赏阿里这个光吗?”

    作者有话要说: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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