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

    一边是一归愤怒但仍残存期待的目光, 一边是阿里热情却威胁的邀请,尹舒被夹在两人中间,进退不得。

    他很清楚一归的做法是最安全也最稳妥的, 此刻是他们离开这?里的最后机会。如果选择留下, 无人能够预料接下去他们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但先前经过王允的事情, 两人好?不容易才一路追查到了马帮,此时离开对于尹舒来说其实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因?为那就意味着功亏一篑, 满盘皆输。

    也就意味着十三年前的真相将?会更加难以接近。

    尹舒轻轻闭了闭眼,须臾之间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这?个叫阿里的契波人在听?说他们买香之后,似乎毫不在意,之后也再没有提过香料之事,完全不像一个普通的马帮帮主会有的反应, 按理说在商言商, 契波人辗转各地,加上还有那么?大一个部族需要养活,对于一个马帮,最终的目的无非还是赚钱做生?意。

    而阿里非但不谈买卖, 明?明?没有合作的意图,却又提出请他们留下喝酒。

    此时尹舒已经基本?可以确定, 王允留下月麟香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能顺着月麟香和那个奇怪的图腾,一路寻到契波人的地盘上来。

    所以这?就意味着,明?知眼下可能会面临的是什么?,尹舒也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 或者说他其实根本?就并无其他选择。

    脚下的这?条路, 早在从京城出发之前,或者踏上漠北土地的那一刻, 就已经注定了,毫无反悔的余地。

    尹舒撩了下头?发,发出一声轻笑,接着竟用契波话,掐着嗓子?用极近女子?的声音说了句:“那就有劳大锅头?了!”说话间不动声色地把胳膊从阿里手中抽了出来。

    一语既出,当下一归和阿里皆是一惊。

    一归惊的是尹舒的态度,他听?不懂契波话,甚至不知道尹舒从哪里学来的此种语言,但看得出来尹舒的态度根本?不是要跟他离开。

    刹那间,有那么?一个念头?呼啸而过,一归看着尹舒,却觉得他距离自己百丈之外。

    假如尹舒选择留下,也就选择了面对未知和危险,哪怕这?个决定与一归的想法背道而驰,哪怕留下来意味着要去面对一个明?显对他图谋不轨的男人。

    一归恍然发现?,就好?像在尹舒心里,真相和复仇这?些?事情远比他们在一起更重要一样。

    一归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尹舒,甚至期待他在下一秒就能收回刚才的话,拉着他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要回来。

    而一旁的阿里听?了尹舒的话尤为惊喜,眼前这?位娇艳美?丽的娘子?居然会说他们契波的语言!

    “夫人懂我们契波话!”阿里不禁大声夸赞道,“我已经许久未听?我们马帮之外的人说契波语了,真是甚为亲切!”

    尹舒虽扔拉着一归手臂,却含笑对阿里笑道:“也是巧了,以前家中有位契波族人,所以小时候学过一两句,许久不说,也是生?疏了。”

    说着他又转身?去拉一归:“不好?意思大锅头?,我家掌柜的他脾气急,大锅头?您多?多?包涵。”然后他看着一归,眉眼弯成柳叶状,“既然还有好?酒,夫君,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好?了,又何必拒绝大锅头?一片美?意呢?”

    一归仿佛用了很长时间,才极其艰难地接受了尹舒所说。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尹舒,眼中有无数情绪不断重叠。那个人现?在如此陌生?,仿佛他们从未认识过一样。

    尹舒娇嗲地拍了下他的手臂:“夫君,我们大老远地跑来,都?还没有好?好?谈生?意呢,总不能就这?么?空手回去吧?”

    一归哑口无言,浓眉压得极低,两眼之中像是下一秒就要冒出烈焰,盛怒和挥之不去的伤感不断冲撞,令他的胸膛激烈地起伏。

    旁边的阿里一听?尹舒答应留下大喜过望,立马吩咐手下:“去,给我把那几坛好?酒都?拿上来,再上些?好?菜!我要款待夫人,好?好?喝上几杯!”

    阿里所说的款待的确名副其实,转眼间有十几人陆陆续续进了帐篷,端来各种酒肉瓜果。最后有两人抬来的竟是个跳跃着火焰的烤架,上面赫然放着一只刚刚宰好?的羊羔。

    尹舒满脸仍挂着笑意,伸手搀过一归:“夫君,咱们落座吧!”

    一归几乎是被他扯到座位上的,从坐下后,不但再未发一语,而且整个人充斥着一种下一刻就要爆发的压迫感。

    尹舒紧挨着一归,在桌子?下面用手去扯了扯他的衣角算是安抚,但一归仍是无动于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唯有两只拳头?上发白的骨节可以看出他此时内心剧烈的挣扎。

    “夫人,今日我为你备了我们契波人最高的宴客席,还望夫人不要客气,尽情享用啊!”阿里目光灼灼看向这?边。

    尹舒只好?抽回手来,脸上保持表情不变,继而转为契波话应道:“多?谢大锅头?!”

    阿里心情很好?,不禁哈哈笑着让人将?烤羊羔的烤架端到了尹舒和一归面前。

    扒掉毛皮的羊羔鲜血淋漓,油脂不断地从被砍去头?颅嘀嗒下来,使得底下的火苗高高窜起,嘶啦响成一片。

    这?时一名马帮手下端着一个铺着红色绒布的盘子?走了进来,尹舒定睛一看,只见上面放着的竟是那羊羔的头?颅。刺目的鲜血从羔羊紧闭的双眼中流下,挂在洁白的皮毛上,形成了两条看上去令人心惊的血泪。

    “夫人,根据我们契波人的传统,这?羔羊之首应当献给最为尊贵的客人。”阿里一摆手,那名手下恭恭敬敬地把装着羊首的盘子?放在了尹舒和一归桌上。

    那羊首可怖的样子?散发出骇人的血腥气,显露出契波人残暴血腥的特征来。

    如果说来之前一归只是觉得此行危险重重的话,此时就已是觉得两人一脚踏入了狼窝之中,生?死无知了。

    以这?些?人特性来看,他们做出什么?都?并非奇事,而这?里是距离关外骑马还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到,方圆百里除了马帮连点人影都?见不到。一归心知如果两人想要脱身?,除了硬闯出去别无他法。

    “多?谢大锅头?款待,好?意我们心领了。”尹舒知道一归虽然不持戒,但这?么?久也习惯了不沾荤腥,便起身?行礼说,“只是我家掌柜的他见不得杀生?,可否就将?这?羊首撤下去吧。”

    他说得时候虽很是客气,却没等阿里答话,就将?盘子?端了起来,示意旁边的人来端走。

    “哦?竟有这?种事?”阿里唇边勾起轻蔑一笑,讥讽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却连杀鸡宰羊都?看不得,还怎么?保护身?边的女人?真没想到,刚才看梁掌柜转身?要走的架势,还真以为真是什么?英雄豪杰呢!”

    一归只觉忍无可忍,只想现?在就杀出去干脆拼个你死我活,凭他的实力,虽说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以带着尹舒全身?而退,但他已经打算好?让尹舒先走,自己留下来和这?些?人拼命。

    可尹舒面不改色地将?手搭在一归肩上,让他不要站起来,脸上继续一副巧笑嫣然的样子?,与一归更贴得更近了些?,显得非常亲密。

    “要说我家夫君啊,这?一身?功夫可是实打实的。他总说这?男人的力气啊,在外面耍威风逞英雄那都?是假把式,要用就该用在,闺房里,那些?个正道上。”说着带着满面娇羞轻推了一归一下,“你说是不是呀?”

    一归听?了这?话脸色终于稍缓和了些?,站起来的同时不由分说将?尹舒揽进怀里:“实不相瞒,我家夫人患有巅疾,卜算之人说她只有远离血腥才能缓解病症,所以我才哄他说是我见不得这?些?。”说着低头?看着尹舒道,“夫人不好?意思,方才让你受惊了。”

    看到眼前场景,阿里冷哼一声,敛了笑容,对下人挥手道:“既然这?样,就先撤了吧!”

    “多?谢大锅头?。”尹舒微行一礼,与一归一道坐下,然后又拿起桌上酒杯站起,含笑道,“大锅头?莫要介意,我自知您方才也是一番美?意,是我二?人不领情了,这?杯酒算我的,我先干为敬!”

    阿里看着尹舒将?那一整杯一饮而尽,立即哈哈大笑,拍手叫好?:“夫人好?酒量!干了!”说着自己也喝完一杯,等放下杯时瞥见一归面前的酒杯一直丝毫未动,“怎么??梁掌柜是看不上我这?酒吗?”

    未等一归答话,尹舒笑着端起一归酒杯:“夫君不喜饮酒,就由我代劳吧!”说完将?那一杯也喝了个干净,将?杯底亮给阿里。

    “哈哈!夫人乃女中豪杰,我阿里佩服!”他再次举杯道,眼里寒光一闪而过,“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就是不知夫人可愿赏阿里这?个脸面。”

    尹舒浅笑:“大锅头?但说无妨。”

    阿里拿起酒杯从案几后站起,走到了尹舒和一归面前,眼光直勾勾地盯着尹舒泛着红润的面庞。

    “夫人既然也会讲我们契波语,何不干脆跟着我们马帮一起,凭借夫人的才干和我们马帮的实力,咱们一定能做成更大的买卖。”

    “我们马帮绝对不会亏待夫人。不知夫人是否愿意接受这?个邀约啊?”

    作者有话要说: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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