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站在满是落叶的山路上, 因为一时情绪激动,尹舒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却衬得四周愈发安静。
一归面?上闪过一丝惊异, 但很快恢复, 拉住尹舒的手:“好, 你先别急,慢慢说。”
尹舒点点头,吞了下口水, 望见眼前散落着细碎光斑的林荫道,轻轻吐出一口气,将?思绪扯回了十?三年前。
漠北的战场上硝烟弥漫,节度使府上一片大?乱。梁书已经有好几日没有看见父母了。
“呈俞,”梁书心急如焚, 对着梁呈俞说, “不行?,我?得去找他们!”
“阿书你先别急。”梁呈俞看看门外?,“将?军临走?时特意嘱咐过我?们,让我?们就在府上等着他们, 哪也不能去,现在外?面?这?么乱, 我?们还是先等等,再看看外?面?的情况。”
“还看什么看!”梁书说着就要往外?冲,“按照之前说好的,他们三日之前就应该回来了, 现在都已经第七日了, 还不见他们,肯定?是出什么事情了!”
“不会的!”梁呈俞按住梁书肩膀, “大?将?军那么厉害,怎么会出事呢?他们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梁呈俞!你为什么要拦着我?!”梁书终是动了怒气,“那可是我?爹娘,你要是不想去我?不强迫你,我?一个人去就是!”
说罢梁书用力甩脱梁呈俞就往门外?冲。
“阿书!你别那么冲动!”梁呈俞上前要抓他却抓了个空。
“别跟着我?!”梁书怒气上涌,“大?皇子,你好好保重贵体,早日回你的京城老家去吧,我?们这?破庙容不下你这?尊佛!”
梁书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出了节度使府。
梁呈俞又急又气,这?会外?面?兵荒马乱,谁知道梁书要上哪里去找梁庚秦素他们,实在是太危险了。
实在放心不下,梁呈俞也跟在梁书后面?出了门。
漠北的大?街小巷都是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街道两边也是一片狼藉。
因为漠北一战,有很多农舍被毁,有很多人不得不露宿街头。
梁书就顺着破败的街道一路走?,越走?心里越沉,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眼前的一切告诉他好像事情并不简单。
“你们见过梁庚梁将?军吗?”梁书抓住街边的一个看上去士兵模样的人问道。
那人手臂伤了,用麻布捂着伤口,用另一只胳膊无力地指了指某个方?向。
顺着他指的那里,梁书找到了一片密林之中。
可这?硕大?的林子当中,去哪里才能找到梁庚和秦素呢?
“阿书!别走?了!”梁呈俞在后面?唤着,“天要黑了,我?们不要往前走?了!”
“我?没有让你跟着我?!”梁书头也不回地高?声喊着,“你自己回去!”
“不行?,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梁呈俞三步两步追上梁书,“阿书,你等等我?!”
梁呈俞拉住梁书:“你冷静一点阿书,咱们再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会迷路的,到时候找不到大?将?军他们,咱们自己也会有危险,到时候反倒让他们担心!”
梁书终于安静下来,喃喃道:“那你告诉我?怎么办?我?找不到我?爹娘了……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要不然他们怎么不回来呢……”
梁呈俞听见这?话,一下子感?觉喉间一片酸涩,一把将?梁书搂进了怀里,不住地摩挲着他的后背:“阿书,不会的,不会的,他们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
夜晚悄悄降临了,密林深处,一片寂静,只有漫天的星子无声地眨着眼睛。
梁呈俞和梁书守着面?前一摊篝火,相顾无言。
“你饿不饿?”梁呈俞小声问。
梁书眼神空洞,好像根本?听不见梁呈俞在说什么。
梁呈俞轻叹了口气,也不再逼问他什么,就说:“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附近找找看有什么吃的。”
说罢梁呈俞就要起身,走?了两步又转头叮嘱他说:“阿书你别去其他地方?,我?一会儿就回来。”
梁书依旧没有反应,两眼看着面?前跳动的火苗。
于是梁呈俞一头钻进了林子里,想找点野果子,要是运气好,能打只山鸡或者野兔就更好了。
梁呈俞一走?,山林里就更加安静了,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直响,梁书只穿了一件单衣,却像是感?觉不到寒冷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起初梁书只当是梁呈俞找吃的回来了,并不在意,过了一会,却发生那声音像是不是朝着他来的。
梁书猛地站了起来,跟着那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响动,惊扰到其他人。他离那声音越来越近,渐渐地,就听见林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抬的时候小心一点!”
梁书心突突狂跳,他屏住呼吸继续像脚步发出的地方?靠近。
“往那边走?,注意不要碰到其他地方?。”
这?时,伴随着那些人的脚步,梁书还听见了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刚开始他根本?分辨不出那究竟在说什么,像在低语,又像是在念着什么古老的咒法。
等梁书再走?了几步,他终于听清了。
那是喃喃的诵经声!
男人没有起伏的音调念出长串不带停顿的经文,像是神秘部落的巫术一般,令梁书听得浑身战栗。
而且因为距离近了,梁书也借由那些人手里仅有的一个火把,隐约看到了不远处有四个人,正?将?一个人抬在头顶,而那几人身后跟着的,是一个身着灰色长袍,手持念珠,正?念念有词的佛修,约莫四十?岁上下。
这?一行?人的行?迹实在太过可疑,粱书跟在后面?不禁皱紧了眉头。
他们抬着的那人看上去胸口还在微弱的一起一伏,却全然没有知觉般,任由这?些人搬动着穿行?在林子里。
他们究竟要将?这?人抬去什么地方?呢?
不知不觉间,粱书已经跟着这?些人走?了三四里地。
然而就在这?时,抬人的其中一个似乎是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一歪,手上骤然脱力。
其他三人猝不及防,抬着的人眼见着就要落在地上。
那跟在后面?的佛修眼疾手快,上前一把将?抬着的人托住。
“没用的东西!叫你们抬个人都抬不好!”那佛修破口大?骂。
就是这?么转瞬之间,粱书猝然瞥见了他们抬着的那人面?容。
他身着华服,双目紧闭,神态安详,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可奇怪的是,此人面?上有多处伤痕,明显受伤很重的样子,那这?些人要抬他去哪里呢?
梁书突然想到,出现在此地又受伤的人,一定?和漠北这?次交战有关,于是大?着胆子,他朝着那些人喊了一声:“喂,等一下!”
可下一刻,面?前那个佛修站住脚步,回过头的时候,梁书看见了他阴鸷到恐怖的脸,他盯着梁书看了许久,神情十?分古怪,口气森然:“你是秦素的儿子?”
梁书神情骤然紧张起来,呼吸都跟着加快,他眉眼确实继承自秦素,所有见过他们母子的人都会说他们长得十?分相像,他上前看着那佛修急切地问:“是的,你可是知道我?爹娘的下落?”
那佛修没有说话,盯着梁书看了许久:“你是要去找他们吗?”
梁书正?要点头,就听见远处传来急切的叫喊声:“阿书?阿书你在哪?阿书!”
那是梁呈俞的声音。
梁书正?要应声,可是就在这?时,一只手猝然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令他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梁书惊愕地望着眼前的人,那佛修面?露狰狞,目眦欲裂,几乎要将?他整个人从地面?提起。
这?时梁呈俞的喊声越来越近,显然是听着这?边有动静过来了。
于是那佛修冲后面?抬着人的其中一位一使眼色,那人立即朝着梁呈俞的方?向去了。
梁呈俞就在距离梁书不到一丈远的地方?,透过林子,借着周围微弱的光线,梁书已经能看到他的身影就在眼前。
梁书想发声求救,可脖子上那只手掐得太紧了,他连挣扎的声音都发不出来,无论如何使力,都无法将?脖子上如铁钳一般的手指掰开。
“小兄弟,你是在找人吗?”那人显然是已经见到了梁呈俞,开口问道。
“是啊。”梁呈俞语气里透着焦急,“他大?概这?么高?,跟我?年岁差不多大?的样子,请问你看见了吗?”
“哦我?确实看见了这?么一个人,刚才是往那边走?了。”那人冲着相反的方?向指着。
“那边是吧?太谢谢你了!”梁呈俞顾不得多说,大?步朝着那边跑去。
梁书拼命地扭过头去,却只看到梁呈俞远去的背影。
黯淡的光影下,那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那一刻,粱书的心中残存的希望就随着梁呈俞的走?远而彻底破灭。
哪怕那是梁呈俞再回头看一眼,就能看见拼命挣扎着的粱书。
可命运既是如此,粱书错过了最后活下来的机会。
听见梁呈俞已经走?远,凶狠的佛修松开了掐在梁书脖子上的手,已然拔出了明晃晃的匕首。
粱书跪在地上,冰凉的土地钻进骨缝,冷得他浑身颤栗。
“求求你,放过我?……”
“我?不想死……”
“我?还要去找我?爹娘……”
可是下一刻,那佛修并未迟疑,高?高?抬起胳膊,手中匕首发着惨白的寒光,然后毫不留情地刺入了梁书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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