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归?”
尹舒声音颤抖着讲完这些, 看?见一归的脸色难看?得吓人,他从来没见一归成这个样子,情绪激动?, 呼吸粗重, 肩膀也在不受控制地抖动?。
难怪尹舒会对佛堂里的诵经声那么抵触, 难怪他在看?到一归是佛修的第?一刻就会要跟着他走,也难怪尹舒会一直避而不谈十三年最后发生的事?情。
因为在梁书还有最后一线生机的时候,梁呈俞竟然愚蠢地听信了别人的引导, 而生生错过了拯救梁书的机会。
难以想象梁书在看?到梁呈俞转身离开,以及远去的背影时该有多么的绝望和痛苦。
“对不起……”
“对不起,阿书。”
“对不起,如果我那是回头再多看?一眼,你就不会……不会……”
一归再也说不下去了, 将面前的尹舒紧紧地搂在怀里, 泣不成声。
这声迟到了十三年的对不起,连同两?人这些年所?有的恩怨和情愫过往一起,堆积在尹舒心头,然后一起化为了浓烈而坚固的深情厚谊。
原来那时的梁呈俞没有放弃自己, 也不是远远逃离,他一直都在寻找, 尝试能够救出他来。
“可?你……”尹舒又想到梁呈俞在自己死去之后不久也命丧黄泉,“你又是为何?”
十三年前的所?有事?情都宛若在昨日刚刚发生过一般,一一在两?人面前明晰地呈现出来。
“蔡鹏。”一归说出这个名字,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他想要独揽大权, 就势必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对他的地位又威胁的人,所?以他后来接着剿灭契波人的名义, 找人将我暗杀了。”
尹舒抿住唇,说不出话来。
十三年前的真相竟是如此的鲜血淋淋……
“但你明知他举兵攻到漠北,又为何不避开呢?以你的能力和对漠北的熟悉程度,怎么会那么快就被他们找到?”尹舒急道,他抓着一归的手心发热,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一归而是梁呈俞一般。
而一归嘴角牵了下,是一个略带了些苦涩的笑:“因为我并不想避开。”
“那时因为你的离去,我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一直守在你和你爹娘的坟前,所?以……”
所?以我用我的死,偿还了对你的愧疚。
如果不能共度此生,起码可?以同赴黄泉。
尹舒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死凄惨并且无人在意。
可?未曾想,当年的梁呈俞,那个意气?风发,怀揣着大陈江山社稷,宏图大略的大皇子,竟会因为他的离去,万念俱灰,最后活生生地将自己的人头献到了蔡鹏手里。
“蔡鹏!”尹舒咬牙切齿,捏紧拳头,“我要让你不得好死!”
尹舒挣脱一归,一拳砸在旁边的树上,头慢慢垂下去:“那你为什?么不想找他复仇?”
“时机未到。”一归道,站在尹舒身后,呼吸粗重,“此世我只是一介佛修,想要扳倒蔡鹏那样的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半晌,尹舒回过身来,看?着一归,语气?坚定:“那如果,我们两?个一起呢?”
话已至此,尹舒也不再隐瞒,将漠渊以及自己一直以来的计划统统都告诉了一归。
“所?以那个韩西,也是漠渊的人?”一归听完居然问出了一个与方才所?说完全无关的问题。
“韩西?”尹舒怔了下,这才想起韩西那日也去马帮救了自己,难得有些慌神,这些日子一直在关外?休养,竟都将这位舍身深入马帮的属下忘了个一干二净,“不行,我得去找他!”
一归一把拉住尹舒:“等你这会想起,尸骨都要凉了。”
尹舒听出他话中意思,惊奇道:“那你知道他的下落了?”
“嗯?你好像对他很关心啊?”一归挑眉。
尹舒简直不敢相信这种时候一归竟然还有闲心吃这种飞醋,没好气?道:“他可?是我漠渊当中最出色的一位。”说罢又小声添了句,“我还等着靠他复仇呢。”
一归像是对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上了瘾,故意摆出一副不在意的神情:“哦,我还以为你打算靠我复仇呢。”
“那当然是要靠你啦!我的小师父!”尹舒只好去哄。
一归这才罢了休,正?色道:“其实那日从马帮出来,我带你回了客栈,韩西不多时就也出来了,阿里那些人留着他无用,何况恐怕阿里那时也自顾不暇了。”
尹舒这才松了口气?,只要韩西逃出来了就好,他自会安顿自己,不用挂心。
不过眼下已知了十三年前的大部分?真相,那么下一步就是最后的收网了。
“阿书,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一归垂下眼睫,认真看?着尹舒,“从今往后,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离开我了。”
原本还沉浸在十三年前事?情里的尹舒被一句话拉回了眼下,他眉头缓缓舒展开来,然后搭住了一归的肩膀,将他的脖颈往自己唇边拢了拢,低声道:“你不是都锁住我了吗?还怎么分?开?”
秋意正?浓,落叶下的两?人情到深处,难解难分?,宛如一束连理枝般,合二为一。
在疆地住了小半个月后,尹舒的身体基本已无大碍。
“小师父,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一日,在客栈里饱餐了一顿疆地美食大盘鸡后,尹舒边抹着嘴边对一归说。
一归轻轻唔了一声说:“我也正?想要跟你说此事?。”他啜了口手中的茶,压低了声音,“现在我们怀疑使?用月麟香的人就是怀清,那也就是说叶世彰很有可?能就在他手里。”
“没错。”尹舒点头道,“这才是怀清最大的秘密,他将一个将死未死的前大陈皇帝囚禁起来,居然长达十三年之久!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目的!”
一归摇了摇头,又道:“不过,得先找到叶世彰才是。毕竟我们空口无凭,要不然你回去和那个叶元宁无没法交代?,我们也就无法治怀清的罪!”说着一归就眯起眼睛,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尹舒。
莫名其妙的,尹舒好像又闻到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一挑眉:“我和他交代?什?么,我那是利用!”
一归不置可?否,又转回方才的话题:“那叶世彰究竟又被藏在什?么地方呢?”
尹舒蹙起眉,思索片刻,然后看?向一归:“我倒是想起了一个地方。”
“什?么?”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即是最安全的。”尹舒指尖轻敲了三下桌面,递给一归一个眼神。
“你是说,普光山?”
尹舒点头:“怀清对普光山尤为看?重,根据你说的,他寸步不离那里,而且在你提到暴露账目之后,他对有人会去普光山翻找所?藏秘密反应尤其大。所?以我想,他很有可?能就是将人藏在了普光山上!”
一归想了想,觉得尹舒说得有道理,但只是还有一事?不明:“可?怀清又为何要将叶世彰用月麟香囚禁起来呢?一个活死人,和真正?死了有什?么区别?”
话音未落,突然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那声音十分?有节奏,两?声急,三声慢,循环三遍。
尹舒递给一归一个询问的目光。
一归则起身,直接去开了门。
“韩西?”尹舒一见来人便诧异道,随即发觉自己面前还是一片杯盘狼藉,实在有违平日里自己在宫中保持的冷酷样貌,不由有些不愿与之对视,“你怎么来了?”
韩西眼神现在两?人身后那张双人的木塌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才转而对尹舒道:“此地是一归师父告与我的,我牵挂大人,所?以就一路找了过来。”
尹舒一听那句“牵挂大人”就想让他赶紧闭嘴出去,可?他深知韩西此人脾性?,无事?根本不会来打扰他,只好板了板面孔,问道:“我已无碍。你所?来何事??”
果然,韩西起身对尹舒道:“之前大人让我去寻还有无十三年前在漠北一战中活下来的人,近日终于听咱们的人从江淮那边发来了消息。”
“江淮?”尹舒奇道,“怎么会在那里?”
“据咱们的人探查,当时此人在漠北驻守已久,却因当时妻子久未有身孕,欲往他处寻医问药,故而在漠北之战开战前,向梁庚将军请命,阴差阳错,从漠北离开回了老家江淮。”
听到这里,尹舒忽地觉得好像知道是谁了,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没有想到居然自己还有和此人相见的一天:“真是冤家路窄。”
倒是一归在旁边不明就里,去问韩西:“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人?”
韩西看?了眼尹舒脸色,才道:“那人就是江淮参将,姓沈,名为沈清。”
一归也瞬间?也就明白?过来为何尹舒是那般反映了,既然那个侥幸逃生的人是沈清,而致使?他如此去做的人,也就是他夫人王芝了。
“好。我知道了。”尹舒道,颇有些无奈表情,耸耸肩,“看?来我要计划一下和他,或者说,和他们的见面了。”
韩西离开后,两?人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现在一切都已经逐渐明朗,就看?他们这最后一步棋如何走了。
尹舒看?着一归,神情归于长久的平静,两?人对视了很久,还是一归先打破了沉默:“你好像已经有主意了?”
尹舒慢慢嘴角挑起,露出了明媚而灿烂的笑来,故意伸手去勾一归衣领:“所?以小师父,你想听听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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