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有人给我画像,我想留个纪念。”游野补充说。
“好,”怀树从汪北峥手里拿过画,亲自将画递给游野,“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游野双手接住画,几乎是将画抱在怀里:“谢谢,我很喜欢这幅画。”
送画时很多工作人员在收拾片场,将两人的举动看在眼里。
甚至有几个工作人员悄悄说笑了几句,毕竟在外人眼里怀导并不好相处,能和一位只待了三天的新人演员走得这般近,几乎可以称得上奇迹。
他们还暗地里八卦的算了一下,导演的休息时间并不多,可这三天,怀导似乎把大部分休息时间都留给了夏柏冬。
假如夏柏冬如他们印象里那样,只是个凭家里关系拿到资源的花瓶,他们一定会认为怀树和夏柏冬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毕竟花瓶演员借导演上位的风流丑闻总是被人津津乐道。
但几天拍摄下来,夏柏冬已经用演技证明,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苏茫这个角色。
即使他和怀导真有点什么,也不会成为被人攻击嘲笑的点。
晚上的拍摄八点开始,是外景戏,导演和部分工作人员先赶往拍摄地,留下的演员可以自行吃饭休息,调整好状态晚上继续拍戏。
游野抱着他的画像回到房间。
他犹豫了一会儿,把挂在墙上的夜狼画像取了下来,挂上这幅画像
此时天光以及彻底消失,游野站在昏暗中和画像对视。
肖像唇角那抹似血渍般的红色异常鲜艳、刺目,长久的凝视着,像一股会流动的鲜血流入黑暗之中。
游野回忆着昨晚怀树手指的动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他的喉结下意识上下滑动。
他开始不自觉地、回忆起怀树血液的滋味……
之后游野清理了指甲头发,吃了半罐子糖果,还划开手指上的伤口含入嘴里。
外景拍摄更容易出现意外状况,他得先做足措施平稳情绪。
能准备的都准备了,离开房间前,游野的视线扫过放在枕边的狼骨吊坠,这是早上为了不影响拍戏取下来的,之后一直没机会戴上。
他犹豫片刻,最后伸手将吊坠挂脖子上,还特意用围巾遮好。
快七点的时候,三辆越野车将演员和部分工作人员拉往现场。
游野跟工作人员的车,驾驶位上坐着刘医生。
“夏老师,坐副驾驶吧,路上好聊聊天,”刘医生已经替他拉好车门,“上次说好一起聊聊民俗和玄学的,可惜一直都没机会。”
“谢谢,”游野坐进副驾驶,“我对红岛上的故事还挺好奇的,但拍戏匆忙都没时间去了解。”
两人说话的时候,刘医生朝游野的胸前看了眼,目光很快又移开:“我相信怀导会很乐意给你当导游的。”
游野顺着他的话:“怀导很照顾新人。”
刘医生像听到什么新鲜事一样笑出声:“是吗?可不一定呢。”
“怀导他对新人很苛刻,不会因为对方是新人就考虑到要照顾,标准就是标准,不为任何人改变,很固执的家伙不是吗?”
游野:“所以怀导很有原则,对作品也很负责。”
刘医生从后视镜看了游野一眼,笑着说:“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从和怀导合作过的演员嘴里,听到夸奖他的话了呢。”
游野笑了笑,试探地问道:“刘医生和怀导合作很多年了吧?”
刘医生点头,有些感叹地说:“从他很年轻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
游野:“可怀导现在也很年轻。”
“说的也是呢。”刘医生笑了笑,并没多说什么。
沉默了片刻,刘医生说:“这两天的拍摄我都在现场,不得不说,你的表演完全出乎我的预料,这几天这么夸你的人一定很多。”
游野:“谢谢。”
“我原本还想狠狠吐槽一顿怀导这次选角滑铁卢的呢,现在是彻底没机会了,”刘医生很遗憾的撇了撇嘴,“怀导的眼光太毒了。”
“这部戏要是拍完了,我一定会成为你的影迷。”刘医生说。
游野笑:“那我先感谢刘医生贡献的票房。”
他面上开着玩笑,心里却在琢磨着那句「这部戏要是拍完了」……
就好像刘医生知道拍摄途中会发生什么意外一样。
“刘医生今晚要和我们待在片场吗?”游野问。
刘医生:“嗯,夜晚拍外景戏容易发生意外,怀导每次都会让我跟着剧组。”
说着他看了看原野上空晴朗的夜空:“还好黄昏时候雨势收住了,不然就糟糕了呢,雨夜拍戏可太危险了。”
游野立刻抓住他的话问下去:“你上次说,岛上原住民相信,在月亮晦暗的夜晚会有人死去,所以和这有关吗?”
刘医生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短暂的沉默在车内密闭的空间蔓延。
半晌后,他开口说:“你相信这世界上存在吸血鬼吗?”
游野:“我信。”
刘医生的表情明显一顿,随后笑了:“很少有成年人相信这个了,让我有点意外。”
游野反问:“你呢?”
刘医生点头:“我是个不靠谱的成年人,所以我也信。”
两人都笑了起来。
拍摄地不远,两人聊了会儿天,就看到不远处的海滩被灯光照亮。
拍摄器材已经在矮灌木林旁的沙滩架好,这场戏的内容,是苏茫和五个朋友在沙滩上举办篝火派对。
其中章泽浩饰演的季留进入灌木林解手,去了许久不见人回来,等在篝火边的五位朋友突然听到灌木林里传来惊叫,惊疑不定的五个人打算进入灌木林分头寻找季留,在林子里经历一系列惊吓后,季留以恶作剧的方式突然出现,坦白自己是故意躲起来吓唬朋友,众人将他臭骂了一顿折回海滩,却发现莉莉安真的消失在了灌木林里。
搜索朋友行踪时,苏茫还意外发现林子里有些可疑的骨头碎片,像是人的头骨和手指骨散落在泥土里,他顺着骨头碎片找到了一处奇怪的祭坛遗址。
众人走了一遍戏,游野清楚记下所有骨头以及祭坛的位置。
祭坛遗址上有一面用人类头骨和手骨砌成的骨头墙,整齐到强迫症也无可挑剔的堆叠方式给人一种极端的压抑感和震撼感。
因为怀导对细节要求很高,布景师参考了许多祭坛的摆放方式,最后决定采用规整的人骨墙,规整本身具有仪式感和宗教感,过度的规整能制造出人内心的压抑和恐惧。
道具骨头的挑选也很讲究,看起来并不像廉价的塑料品,摸上去质感也很不错,掂在手里真像那么回事。
“祭坛是我和汪老师共同完成的,”被夸赞的布景师说,“实际上,这处的布景更多是参考了汪老师的建议。”
道具师汪北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只是个人的审美,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得到导演和观众的认可。”
“汪老师太谦虚了,祭坛的布置很完美。”林制片称赞。
游野碰了碰祭坛上的骨头:“这些骨头,比市面上的人体模型逼真多了。”
汪北峥看了游野一眼,又飞快地收回视线:“市面上多是pvc材质的人骨模型,我个人认为,pvc的质感稍差,在大银幕里略显失真,所以都是找供应商,按照自己的标准定制。”
游野:“好厉害。”
汪北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本职工作而已。”
林制片告诉游野,汪北峥虽然一副社恐模样,他其实非常厉害,曾在北原电影节获得过最佳道具奖,是他们能找到的最有专业精神的道具师。
游野再次看向汪北峥,却正巧对上这位社恐小男生的视线。
对方迅速移开视线,游野却淡定的停留了数秒才转过脸。
难道对方只是普通的影迷?游野暂时无法确定,在心里默默打了个问号。
走完戏,正式开拍。
夜场外景戏不可控因素很多,开拍不到两小时怀导就ng了近三十次,所有人都被磨得很疲惫,加上夜里风冷,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在风里哆哆嗦嗦,祈祷着怀导不要继续喊ng。
祈祷归祈祷,但在场的人都清楚,在拍到满意之前,怀导是不可能放过他们的。
这边刘医生拉着林制片打赌:“赌不赌?今晚会不会有一次ng是因为夏柏冬,赌一瓶艾酒。”
林制片扬扬眉:“我赌不会。”
刘医生啧了啧:“我以为以你十八年的跟组经验,会很理智的选择会呢。”
林制片笑:“根据我十八年的跟组经验,就没见过这么有天赋的演员,太不可思议了。”
闻言,刘医生冷绿色的眼睛隐藏在镜片后,盯着正沉浸在角色里的游野:“老林,有天赋的演员,指的什么?”
林制片:“准确,分寸,迷人。”
“准确不用说,这是合格演员的基本素质。但光有准确是不够的,有天赋的演员对角色的把控很有分寸感,他们懂得如何在符合人物逻辑的情况下,跳出剧本的局限,用表演让人物更复杂也更有看点。至于迷人……”林制片笑了笑,“你想,谁会愿意长时间盯着一位毫无吸引力的人看呢?当然,这里的迷人并不是指好看的脸,而是某种能吸引人眼球的特质。”
刘医生听完,若有所思的笑了:“还真是,这个新人身上集齐了所有特质,无论戏里戏外……但也不好说,毕竟夜戏这么多不确定因素,总有意外嘛。”
已经拍到了第四个小时,进展并不顺利,五位演员脸上的疲惫浓得连妆容都遮不住。
林制片终于看不下去,建议怀导明天继续夜戏,演员已经被透支,再这么拍下去没有意义了。
怀导思考片刻:“先拍苏茫在灌木林里发现人骨祭坛的戏吧,争取一条过。”
这场戏只需要夏柏冬一个演员,所有人顿时松了口气。
为了画面的真实感、以及表现角色内心不稳定的情绪,这场戏主要通过手持摄像来完成拍摄。
游野早记下了所有走位,他如众人期待中那般,流畅的完成了发现人骨碎片、沿着碎片找到祭坛、鬼使神差的走向祭坛的戏。
可就在怀导准备喊出“cut,拍摄完成”的瞬间,意外发生了。
黑夜里感官极敏锐的游野,听到不远处传来枯叶被碾碎的声音,还有若隐若现的、类似野兽狩猎的急促呼吸声。
但他此刻全身心都沉浸在角色里,无暇分神去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当他朝骨墙走去的瞬间,伴随着令人汗毛倒立的嚎叫,一匹狼突然从祭坛后的黑暗处冲了出来,如离弦之箭直扑向毫无防备的游野。
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举着设备的摄像师先是一懵,待反应过来后连声惊叫,抱着设备不要命地朝反方向逃命。
饿狼突然出现将游野扑倒的一幕通过镜头呈现在监视器上,整个剧组瞬间乱了套,有惊叫往车里逃的,也有拿着武器和火把准备搭救游野的。
原本死寂的灌木林四面八方狼嚎回荡,此起彼伏,无数幽绿的眼睛出现在黑暗中,如深渊里魔鬼的窥视。
但狼群并没有轻举妄动袭击旁人,他们只是潜伏暗处伺机而动。
剧组的工作人员彻底慌了,他们不确定这些狼会不会袭击他们,但他们清楚,被恶狼扑倒按住脖子沦为猎物的游野,生还的可能性已经很渺茫了。
毕竟饿狼一口下去,就能咬断人类的脖子。
被狼扑倒时,游野的手掌、脚腕、膝盖被碎石子划破,腥甜的血味弥漫空气,他的喉结本能地滚动,呼吸也变得粗重。
他被狼压制得无法动弹,因为和狼距离极近,他从夜狼幽绿色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游野无法确定,此时此刻,是对血液本能的渴望让他更兴奋,还是被狼压制的恐惧更胜一筹。
摔倒时围在脖子上的红围巾松了,挂在胸前的狼骨吊坠露了出来。
狼似看到了吊坠,动作也暂时停了下来,它眼中露出困惑的神情,并没有一口咬断游野的脖子。
双方在短暂的对峙。
对峙,抉择。
作为吸血鬼的游野可以露出尖齿,趁狼犹豫的时候快速咬断狼的脖子,逆转猎物的身份。
可他的所作所为将会被祭坛上的固定机位记录下来,通过监视器让所有人知道他是个吸血鬼,身份一旦暴露,他作为夏柏冬的生命就宣告结束。
到底是静止不动被狼活活咬死,还是选择反击然后身份暴露,最后以失败者的姿态退出游戏?
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游野盯着夜狼幽绿的眼睛,处于劣势的他微微仰起脖子,面色平静且笃定,露出脆弱的脖子和喉咙。
他决定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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