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平日里, 除非遇见有威胁到卫璟性命的事件,格芜才会毫不犹豫地现身,否则他时刻都要隐匿在清沐阁的周遭等待命令。

    此时一见有故事听, 寂寞不已的格芜难免会有些激动。

    他略显殷勤地搀扶着卫璟在桌案边的椅子上坐好, 又十分体贴地将床榻里的软枕拿过来,垫在了卫璟的腰后供他休息。

    而就在格芜做这些准备工作的时候,卫璟已经在脑子里为他那所谓的挚友的事迹组织好了语言。

    “小主人,喝茶。”格芜倒了杯热茶, 送到卫璟的手中,满脸期待地等着他开口。

    被格芜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本就有些心虚的卫璟不禁越发地紧张了起来。

    可是心中的疑问还没有得到解决, 卫璟只能硬着头皮, 尽量迂回着先行替自己挽尊:“在此之前,我要先简单地问你几个问题。”

    虽然心知卫璟看不见,但该有的礼数是绝对不能少的,格芜略一抱拳,回答道:“小主人但说无妨。”

    格芜的脑力估计都在谈话刚开始时便用光了,此刻回答起问题来,句句都踩在卫璟的痛点上——

    卫璟迟疑不已地开口:“你说,若是你生病了, 有一人对你关怀备至, 以你的开心难过为生活的重心, 你觉得, 这人会不会是倾心于你?”

    格芜毫不犹豫地打击:“不一定,许是看我可怜。”

    卫璟:“……”

    院外, 溜达到清沐阁门口的戏命忍不住为格芜的智力捏了把汗。

    格芜向来专于武学, 脑子倒是一直都没什么长进。

    方才那灵光乍现的反应已是他的巅峰水平了。

    许是平日里自己对他们太过严苛了, 故而导致影卫们偶尔还是会有些迟钝。

    戏命无奈地摇摇头,踱步进清沐阁的院中。

    格芜恭敬地对他施了一礼,继而接着等待卫璟的后话。

    在心里做了一番斗争后,卫璟不死心:“那若是愿意亲自为你下厨,亲手和面做糕点呢?”

    之前卫楚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格芜并未在岗上,因此他自然不会知道自己此时在说的人是世子妃。卫璟心想。

    然而格芜继续朝小主人心窝上捅刀子:“揉捏面团可以减轻压力,心情会变得愉悦,单看这一点,并不能说明什么……”

    卫璟:“……”

    在戏命暗中相助的提示下,格芜终于发现了卫璟脸上几欲发怒的表情,于是连忙改口:“但是!凡事总有个例外,小主人所说的这些事,那怎的就不算倾心、不算喜欢呢?定然是爱得无法自拔,才会做出这些每每想起、便会觉得心中温暖的事啊!”

    卫璟当局者迷,没有发现格芜突如其来的异常状况。

    反倒将格芜的回答当成了一颗定心丸,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既然连格芜都这样想了,那他的问题很有可能就这样迎刃而解了。

    卫璟备受鼓舞,但仍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我的那位挚友最近得了门亲事。”

    为了听故事,以及保住自家小主人的颜面,格芜演得十分辛苦。

    闻言,他状似惊讶地“哦”了一声,“竟与小主人的婚期如此相近。”

    卫璟喝了口茶,点点头,强装镇定地解释道:“……好日子本就没有几个,而京城只有这么大,撞在一起并不奇怪。”

    格芜附和道:“是是是,不奇怪,不奇怪,小主人您继续讲。”

    想起即将要对格芜叙述的故事中的另一个主人公,卫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颈前的莹白珠串,“他的夫人生得……那叫一个漂亮。”

    格芜望着卫璟那双失神的眼睛,微微诧异道:“……漂亮?”

    他家小主人是通过什么方式知道人家的夫人漂亮的?

    话一出口,卫璟就反应了过来,于是他立马出言补救道:“在我还不曾眼盲的时候,有幸见到过一次,甚是不俗。”

    担心格芜会打断自己的话,卫璟根本不敢多做停顿:“起初,我的这个挚友并不是特别喜欢他的这位新婚妻子,但是两人成婚之后,他发现,他的新婚妻子似乎是很喜欢他,平日里时常对他进行无微不至的照顾与关怀,所以时间一长,我的这位挚友便……”

    “噗嗤……”

    格芜实在没忍住地笑出了声。

    卫璟面露不悦。

    戏命在影卫营里都是怎么训练的?

    ……竟纵容影卫随意嗤笑主人。

    无礼至极。

    卫璟被站在自己对面的戏命那努力憋笑的表情盯得浑身不自在,只能撒气在格芜身上:“你笑什么?”

    格芜立马一副被冤枉了的样子:“小主人,属下并非是在笑小主人您,只是想到了令属下感到高兴的事情。”

    紧接着,格芜担心卫璟发怒,又道:“小主人若是叙述得劳累,不妨按照属下之前的提议,劳烦小主人暂且将自己当成那位挚友如何?”

    卫璟也不跟他客气,直接点点头,开始说道:“我与世子妃成亲后,世子妃非常关心我,洞房花烛夜那晚,就直接躺过来贴着我的衣襟来听我的心跳,生怕我的身体有恙。”

    格芜吸取了教训,听完卫璟的话后,立马捧场地拍起了巴掌:“世子妃待小主人的情意属实是感天动地。”

    “起初我也是这样觉得,”卫璟说完,突然面露为难之色,“……可是后来我发现,除去对我好之外,世子妃对狗也是一般无二的好。”

    格芜适时提出疑问:“小主人的挚友家也有狗?”

    瞧着卫璟说话时的样子看上去十分真诚,以至于格芜恍惚间竟真的觉得卫璟是有那么一个挚友存在的。

    说到兴头上的卫璟顿时难以自圆其说:“……”

    “小主人的挚友家中自然有旁的,只是小主人为了方便你理解,因此才说狗。”戏命主动开口,替卫璟缓解尴尬。

    戏命虽已近而立之年,但多年来一直是孑然一身,并无半个侍妾在身边伺候,故而在卫璟的眼中,向戏命咨询情感问题,无异于是在自寻死路。

    整个院中,怕是只有万花丛中过的格芜方能处理他的问题了。

    不过正因为有戏命的接茬儿,卫璟才能接着说下去:“看我身子病弱,世子妃又给我求了项链。”

    似是为了凸显项链的价值,饶是一向不看重钱财的卫小世子补充了一句:“砗磲的。”

    “佛教七宝中的一种,品质好的更是千金难求,”格芜啧啧赞叹道,“世子妃待小主人当真是极好。”

    本着一贯不让美人儿白白交付真心的宗旨,格芜反问卫璟道:“那小主人的挚友可有送他夫人礼物?”

    卫璟摇摇头,“并未。”

    意识到自己描述的这个挚友形象与自己的经历太过贴合,卫璟欲盖弥彰地清清嗓子,话锋一转:“我这个挚友……他一点都不帅。”

    确定故事的主人公当真不是卫璟后,格芜这才放下心,替人家姑娘抱不平起来:“怎能如此让姑娘家伤心?一厢情愿属实辛苦得厉害,这人模狗样的腌臜货!”

    卫璟有口难言,只能面色尴尬地说道:“你倒也不必……将他骂得如此狗血淋头。”

    *******

    杨安达下狱已有月余,这期间,无论镇南侯用了什么手段,都仍是回天乏术,再无挽救的可能。

    起初得知这个事实的时候,浮阳长公主日日以泪洗面,可时间一长,每每想起杨安达那些大逆不道的行径,虽然心痛,但也慢慢认同了他的罪有应得。

    杨安达的性格终将会酿成大错,即便这次没有被人揪出来,以后也定然逃脱不了律法的制裁。

    他生性狭隘,容不得比自己优秀的人存在于生活中,可自己却偏偏又停滞不前,连半分寻求进步的积极心态都没有。

    浮阳长公主难免不会对他感到无奈。

    她并不是不爱这个孩子,而是杨安达让她的期待感一次又一次地跌落低谷,难以对他再生出希望。

    在杨安达离开侯府后,长子杨安其的嬷嬷便声泪俱下地前来控诉杨安达的罪行。

    浮阳长公主这才真正地得知,她那向来聪明伶俐的长子之所以会猝不及防地瘫痪在床的原因,正是因为杨安达的贪婪,勾结外人给自己的长兄下药,才导致杨安其这一生都无法再站在地上。

    得知这一切事实的镇南侯仍旧想要将杨安达救出来,对浮阳长公主说的这些话置若罔闻。

    见劝不动他,浮阳长公主便也不再强求,心情好转一些后,便开始重新把重心放在清沐阁中的卫璟身上。

    年后带着杨安茹和卫楚回到了昔日的长公主府中溜达了一圈儿,再回到镇南侯府的长公主殿下不禁感慨万千。

    “阿璟的身子……近日好了许多。”

    浮阳长公主看上去话里有话,坐在她身侧的卫楚不敢随意揣测她的心思。

    不过隐约觉得长公主殿下将要说出来的,对他和卫璟来说,算不得什么极好的事情。

    果然,浮阳长公主上下打量了卫楚的身子一番,淡笑着开口道:“阿慈……你们两个,早些生个孩子吧,也好让侯府后继有人。”!!!

    卫楚顿时如被雷击,回过神后,慌张地抬起头去看长公主殿下的眼睛,似是想要确认她是否在同他开玩笑。

    浮阳长公主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自然没有发现卫楚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怔表情。

    说完,她自顾自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如同往日一般,风风火火地就开始张罗了起来:

    “稚秋,快将宫中画师所绘制的那幅麒麟送子图找出来,挂到阿璟的房里!”

    “临福,去请司空大夫,直接到清沐阁给世子请脉!记得带些特制的药!”

    “阿慈,你先回清沐阁中歇息一会儿吧,母亲过会儿工夫就到。”

    卫楚还想挣扎:“母亲,我……”

    浮阳长公主直接打断卫楚,拍拍他的手背,笑道:“正好你和阿璟一上午未见了,好好联络一下感情,晚间吃了药便可以歇下了。”

    未待卫楚再说些什么,浮阳长公主已经回到内室开始更衣了,他在这儿继续等着未免会显得十分失礼,只能暂且回到清沐阁中。

    格芜已经换了岗,因此自是没有见到卫璟发现卫楚迈进院门时,脸上那转瞬即逝的激动。

    卫楚心中虽忧思重重,但见到卫璟独自一人坐在门廊下的椅子里,还是暂时抛开了烦闷心事,诧异地问道:“世子怎的在院中坐着?”

    “已是立春过后了,”明晃晃的白昼里,卫璟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看他,“倒也不是很冷。”

    卫楚正犹豫着要不要同卫璟说出长公主殿下的吩咐,却听见卫璟主动对他说道:“……今日晚膳可以吃小狗糕吗?母亲近日心绪低落,我想给她也带去点儿,甜糕或许会让她的心情好一些。”

    “当然。”卫楚鲜少遇到卫璟主动提要求的时候,于是笑着点点头,回答道,“世子若是喜欢,便是自己亲手来捏也是可以的,母亲定会喜欢。”.

    司空大夫到了清沐阁中,没等环视一周寻找到卫璟的踪迹,就被戏命给拦住了回去。

    到恪静阁复命时,司空大夫只能按照戏命的交待实话实说。

    世子与世子妃正在膳堂里头忙活着,一会儿便会亲自来恪静阁中看望长公主。

    果然,申时刚过,卫璟便乘着肩舆来到了恪静阁中。

    他手中拎着个格外精致的小木盒,没离开座位前,宝贝似地抱在怀里,像是担心会有人将它夺走一般仔细。

    卫楚没乘肩舆,只在卫璟的身侧慢慢地走着,直到站定到院中,他才小心翼翼地将卫璟从横杆后的座位里扶到了地上。

    浮阳长公主正听杨安茹给她讲话本子上的趣闻轶事,听见动静,紧忙从聚荷厅里迎了出来:“你们两个去膳堂做什么了?待了多久啊?”

    见这两个孩子感情好,她是打心眼儿里的高兴。

    与卫璟单独相处的这件事,原本就让卫楚觉得分外紧张,此时听见长公主殿下这样问,他口中的“没做什么,待得不久”直接就变成了——

    “母亲,我们没做多久。”

    卫楚这话一出口,方才还略显喧闹的聚荷厅霎时间安静下来,惊愕的目光纷纷朝卫楚二人的方向看来。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后,卫楚的脸倏地通红,恨不能当场蹿进元宵的狗窝里去。

    偏生这会儿工夫的卫小世子仿佛听不懂人话一般,清俊矜贵的面容上满是单纯懵懂:

    “我们分明做了好久呢。”

    作者有话要说:

    楚楚:我说的是做饭

    柿子:对啊,我也是

    【呜呜呜,我再也不要熬夜了,晚安宝子们!muamuamua!】

    第22章

    卫璟这话一出口, 聚荷厅中原本就被卫楚之前那句话惊得有些尴尬的气氛,此时不禁变得越发让人感到窒息起来。

    饶是浮阳长公主都未能立刻缓过神来,被稚秋偷偷凑到耳边提醒了一句, 方才笑着开口为他们解围道:“这两个孩子, 真是的,在膳堂‘做’了这么久的‘糕点’啊,是不是累坏了?”

    浮阳长公主格外咬重了“做”和“糕点”的字音,并上前接过了卫璟手中拎的装着糕点的木盒, 直接掀开盖子展示给众人看。

    虽然她很喜欢两个孩子之间的这种愉快的相处气氛,但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阿璟这样说终归是……不太好。

    院中下人们向来对长公主殿下唯命是从, 还没等世子爷回答, 瞧见盒中小狗糕的他们就抢先一步为长公主殿下铺台阶儿:

    “世子世子妃当真是辛苦极了,将这糕点做得如此美观大方,精致漂亮。”

    “是啊,过了这个年,世子也不过刚满十八岁,年纪轻轻,竟就知道为母亲做糕点吃,长公主殿下当真是好福气。”

    “瞧这个胖娃娃, 真是好生可爱, 日后世子与世子妃的娃娃应当也是如此白白胖胖的讨人喜欢吧?”

    “定是如此, 我也这般觉得。”

    那是狗。卫璟在心中纠正道。

    “阿黛, 快将世子扶进来,”浮阳长公主亲自拎着食盒, 另一手握住了卫楚, 牵着他走进聚荷厅里, 寒暄道,“阿慈啊,你怎的不和阿璟一道坐着,一路走过来,手都凉得厉害了。”

    卫楚笑笑,温声答道:“多谢母亲关心,孩儿不冷,再说,多走走路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他回头看了眼已经坐在软垫上的卫璟,又对浮阳长公主道:“这几日便要开春了,孩儿想着,若是阿璟的身子再好转一些,孩儿就带他到院子里简单地活动一下,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浮阳长公主自是十分认可卫楚的提议,闻言,笑着捏捏他微凉的指尖,“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将那虎皮褥子一并带回去,夜里冷,你和阿璟莫要着了凉。”

    卫楚这才想起下午来恪静阁的时候,长公主殿下跟他说过什么。

    ……回到主卧房里睡觉而已,反正是两张榻,也不用觉得有哪里不自在的。

    得出了这个令他感到安心的结论,卫楚总算踏实了不少.

    晚膳的丰富程度让卫璟二人大为震惊。

    与其说是大家一起吃,倒不如称之为大家看着他俩吃。

    “来,阿璟,这道鲜蒸鲍鱼是母亲特意为你和阿慈做的,快尝尝。”

    “世子,喝些牛蒡枸杞茶吧,对您和世子妃有好处。”

    “五哥哥,尝尝这爆炒腰花儿,你一定喜欢。”

    卫璟:“……”

    众人言语间的暗示让他耳根的绯红就没消散过。

    卫楚拄着下巴正看得一脸高兴呢,完全没想到接下来竟轮到了自己——

    “来,阿慈,这是红枣桂圆银耳汤,母亲炖了好久呢,喝一碗吧。”

    “世子妃,这是海参小米粥,对您的身子有好处。”

    “嫂嫂,快尝尝这泥鳅炖豆腐,味道真的绝了。”

    看了半天热闹,结果却同样惹火上身的卫楚:“……”

    饭毕,撑得走不动路的卫楚直接被浮阳长公主大手一挥地命令轿夫将他抬回到了清沐阁中,同样险被撑死的卫璟紧随其后,被阿黛扶着回到了卧房里。

    “世子,水已经烧好了。”

    晚间在恪静阁的时候,阿黛被稚秋叫到了僻静之处,偷偷向她交待了不少有关于帮助世子和世子妃的“那方面”相处融洽的诀窍。

    听话的阿黛自然尽数记了下来,并且打算立刻就将稚秋姑姑教的法子给用上:“可要等世子妃跟您一同沐浴?”

    听阿黛说前面那句话的时候,卫璟正要点头答允,可刚一颔首,卫璟就听见了后面这句让他的心跳顿时加速的话。

    卫璟微怔了一下,回头向阿黛确认道:“你说世子妃?同我一起沐浴?”

    “正是呀,世子。”阿黛笑盈盈地说道。

    那还得了???

    卫璟吓得结巴起来,“我,我,我有些乏了,今晚便不沐浴了。”

    先将阿黛骗出去再说,他夜里自己偷偷起来洗。

    “不行的,世子,”阿黛异常执着,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今日的沐浴不同于往日,长公主殿下特意交代的。”

    他自然知道是姑母特意交代的。卫璟心想。

    若是在这里跟阿黛说个不停,已经在门外等着的卫楚怕是要冻病了。

    “好吧,那我便与世子妃一同洗,你先去歇息吧,”卫璟假意妥协,让阿黛放松警惕,“出去前,将我与世子妃的床榻铺好便好。”

    阿黛痛快地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去了。

    拉开卧房门的时候,她刚好遇见门口的卫楚,便喜滋滋地同他打招呼:“世子妃,世子正在汤池中等您呢!”

    抬腿跨门槛的卫楚差点没摔了个跟头.

    卫璟虽未对卫楚说什么,但两人却意外的心照不宣。

    他没有叫卫楚,卫楚也没有主动应着阿黛的话,走到屏风后面的汤池子这边来。

    至此,卫璟才得以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穿好衣裳绕过屏风,入眼便是靠近卧房门口的楠木坐榻。

    只见卫楚一个人坐在那上面,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看上去有些孤零零的。

    卫璟微怔。

    他似乎对自己的世子妃太过冷淡了些。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他是担心自己会不受理智的支配,对卫楚做出不礼貌的事情,所以才……

    正当卫璟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卧房门突然被人轻轻敲了两下,随即传来了戏命沉稳的声音:“小主人,长公主殿下命我来取件儿东西。”

    起初,刚听见有人扣敲卧房门,卫楚便眯起了眼睛,下意识地做出了蓄势待发的攻击之势。

    转念想起自己目前是在卫璟的房中,故而默默敛了不由自主地散发出来的戾气,仍旧像之前坐在那处一般的沉默平和。

    趁着夜色,卫璟不着痕迹地将目光从自家世子妃的身上收了回来,摸索着雕栏坐到床榻边上。

    在允准戏命进屋之前,他轻声问了卫楚一句:“阿慈,你这时候方便吗?可否让戏命进来?”

    卫楚忙点点头,顺手理了理衣领,回答道:“可以的,世子。”

    卫璟这才开口对门外的戏命道:“进来吧。”

    “是,小主人。”卧房门应声而开。

    戏命一身黑衣,似乎是刚执行完任务回来,身上隐隐还泛着浅淡的血气。

    发现卫楚也在卧房里,戏命侧过身,朝卫楚略一抱拳,“世子妃。”

    卫楚并不抬头与戏命对视,只淡淡地回道:“戏命大人。”

    之前听戏命说过有关于世子妃的轻功之事,此时见到戏命与卫楚交谈,卫璟难免多注意了些。

    然而戏命并无异常的反应,倒是在打完招呼之后,转回到卫璟这边:“小主人洗漱过了?现在是要歇下了?”

    卫璟倚在软枕上,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嗯,马上就要睡了,你要取什么东西?”

    本以为戏命会就此离开,没想到他环视了一周,再度抱歉地转头对卫楚说道:“世子妃,劳烦您暂且起身。”

    卫璟眉心微蹙:“你要做什么?”

    莫不是大半夜的,戏命要验他家世子妃的武功不成?

    卫楚原本就对戏命有点发憷,听到他说这话,不由立刻从铺好被褥的榻上站起身,十分配合地走到了一边,凝神看向戏命,等着瞧他接下来的举动。

    “奉长公主殿下之命,”戏命边说,边朝卫楚的坐榻走了过去,“前来帮助小主人与世子妃同床。”

    他的语气平静,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话有多么虎狼。

    只见他微微俯下身子,两只青筋毕现的手掌拖住坐榻下方的镂空雕栏,倏地一用力,整张坐榻便被他擎了起来,站定后,转身轻而易举地扛出了卫璟的卧房。

    看傻了眼的卫楚连正常呼吸都忘了,眼睁睁地瞅着自己的坐榻在戏命的肩头上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清沐阁的院门外。

    半晌,他才眨眨眼睛,回头想要给卫璟复述一番戏命刚刚的所作所为,无奈却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卫璟自然看得见。

    只不过这是戏命的常规操作,他看得多了,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可他的世子妃似乎是被吓到了,需得好好安抚才是。

    卫璟刚要开口安慰卫楚,却又反应过来,卫楚还没同他提起此事呢,于是状作茫然道:“阿慈?发生何事了?戏命?你在做什么?”

    “世子……戏命……”卫楚实在不知道这事要从何说起,他舔舔嘴唇,“戏命大人已经离开了。”

    “那他取走了什么物件儿?”卫璟好整以暇地躺在被窝里,侧头朝卫楚的方向望过来。

    卫楚抿抿嘴唇,指着戏命离开的方向:“戏命大人……将我的床……取走了。”

    阐述着事情经过的人满脸难以置信,看得卫璟直想笑,但他终究是努力忍住了,换上与卫楚如出一辙的惊愕表情:“他将你的床取走了?那么大的床榻,在他眼里竟是个说取便能轻易取走的玩意儿?”

    卫楚把怀中抱着的小包袱暂时放在桌案上,为难地回答卫璟道:“是,只留下了被褥。”

    卫璟向来行得正、坐得端,从未有过无礼之举,可面对此时的卫楚时,他却突然生出了些许坏心眼子。

    姑母让卫楚搬回主卧房,自然是因为那一个目的。

    卫璟只是装傻,又不是真傻。

    他完全清楚姑母此举意欲何为,可他也明白,自己不能随意让一个姑娘家失了清白。

    但阿黛在东厢房里蹲守着,戏命又扛走了卧房中的坐榻,卫楚能睡的地方,便只有自己所在的这张床了。

    卫璟对自己的定力还是有信心的。

    他抬手拍了拍身侧的柔软床褥,神色自然对卫楚说道:“那……就在这儿睡罢,阿慈,天色不早了,快到榻上来躺着,可暖和了。”

    “啊对了,你洗漱了没有?”没等卫楚回答,卫璟又问道,“若是没洗,我叫人再添些水来,将后面汤池子里的水换掉,你好好泡一泡。”

    “不,世子,我过来前已经洗好了,我们直接歇息便可……”卫楚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自然能够意识到自己说的这话实在是太过于模棱两可,让人平生误会。

    果然,卫璟也哑然了半天,方能缓过神来,他尴尬地笑笑:“洗过便好……”

    说到这里,卫璟的脸色也是一变。

    算了,他也别说了。

    卫楚难为情地低着头不吭声。

    他的脸红得厉害,抓着裙角站在卧房正中,原本就苍白的嘴唇被他咬了又放,放了又咬,竟也变得红润了许多,甚至微微有些发肿。

    “那……世子,我们歇息吧……”卫楚的声音轻如蚊蚋,若非卫璟仔细去听,怕是压根儿无法分辨得出他在说什么。

    月影偏移,床幔落地。

    卫楚卸了头上珠钗,摘了翠色耳坠,随后小心翼翼地躺在了卫璟的身边,盖好被子,呼吸放得极轻,温声道:“世子……好梦。”

    从小到大脑子里都装着礼义廉耻的卫小世子哪受得了这种刺激。

    被卫楚身上的清冽气息侵入鼻息间时,卫璟只觉得自己的手脚当场就像是被麻痹了的蛤|蟆一般动弹不得。

    呼吸也乱了几分。

    什么发乎情止乎礼,什么乐而不淫、爱是克制之类的话,通通都被卫璟抛在了脑后。

    但说实在话,他倒不是想做多过分的事,只是想伸手去探探,那只给他戴砗磲项链的手,是不是仍旧那般寒凉刺骨。

    卫楚的听力原本就极好,更何况,此时他就躺着卫璟的身边,自然察觉得到身边人发出的微不可闻的动静,不禁暗自轻咬了一下嘴唇。

    若是世子真的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对他动手动脚起来,那么出于继续隐瞒身份的目的,他只能一指头将世子先戳晕过去,暂时守住秘密,旁的之后再说。

    等了半天,身侧的卫璟却并无越界的动作,甚至还传来了熟睡般的均匀呼吸声。

    卫楚堪堪放下了心,可是紧接着就为另一件事而提心吊胆了起来。

    他腰后的衣衫里,藏着长公主殿下命稚秋姑姑悄悄送给他的物件儿,耳边还反复重复着稚秋的低语:

    “世子妃,虽然世子看不见,但还是有触觉的,况且这上面还有不伤身子的助兴熏香,您将这个穿上,保证您与世子同那鸳俦凤侣一般,干柴烈火,琴瑟和鸣。”

    连话本子都没有看过的卫楚相当困窘,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脸热得发烫,想要用手扇扇风,却又担心吵醒卫璟,只能生生受着,眨巴着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头顶的繁复雕栏。

    他没能识破假睡的卫璟,加之又累了一天,自然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终于将人耗得睡着了的卫璟轻轻呼出口气,舒展了一下僵硬好半天而有些发麻的手指。

    突然,他的指尖碰到了卫楚身下压着的一块滑溜溜的东西。

    好奇心驱使着卫璟想要看清那个物件儿,于是他伸出手,轻轻地将那玩意儿扯了出来。

    伴随着身边人熟睡着的平稳呼吸声,卫璟看清了被自己抓在手中的东西,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块儿手掌大小的丝薄布料,仔细去瞧,上面还缀着几朵淡黄兰花的……

    肚兜?!!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这谁顶得住啊

    楚楚:反正我不穿

    稚秋姑姑恶魔低语:穿上吧,世子妃,穿上吧,再穿几天,你的马甲就要掉下来了

    【我没脸,我又咕咕,我又熬夜了,呜呜呜,晚安宝子们muamuamua~】

    第23章

    比起与世子妃同床共枕的这件事所带来的惊惧感, 卫璟觉得此时自己手中的这块儿小肚兜显然是更为恐怖。

    然而越是紧张无措,卫璟却越是将那布料上的花纹看得十分仔细,思绪也跟着不安的心情而左右横跳。

    淡蓝色的肚兜, 还怪好看……

    他摸了人家的肚兜, 该怎么办。

    上面的兰花绣得倒是栩栩如生,花蕊处也细致……

    他需要自裁谢罪吗?

    这上面的绳带是棉布还是丝帛的,摸着手感真是不错……

    可他们两个已经成亲了哎,应该不需要自裁这种有去无回的方式来表示歉意吧。

    更何况, 世子妃是那么的喜欢他。

    ……那么喜欢吗?卫璟突然不确定起来。

    毕竟若是要让他拿出卫楚确确实实地喜欢自己的证据,他又拿不出来。

    卫璟陷入了深深的迷茫,连带着忘记了将手中的小布料塞回到卫楚的身下。

    以至于卫楚都已经醒过来了, 他也仍旧没有发现。

    躺在卫璟的身侧本就难以睡得踏实, 加之此时又在迷迷糊糊间听见了些窸窣的动静,卫楚立刻睁开了眼睛。

    看到卫璟手中捏着的东西,他的内心霎时间比满脸发懵的卫璟还要茫然千百倍。

    怎么跑到他手里去了?!

    抱着尚存的一丝侥幸心理,卫楚飞快地朝腰后一探,悲痛地发现那块肚兜果真不见了。

    在卫璟手中捏着的,竟就是稚秋姑姑给他的那块!

    卫楚下意识就想要劈手夺回来,随即却猛然反应过来,卫璟只是眼盲, 又不是痴傻, 若是从他手里抢东西, 无异于是在趴到他的耳边喊“我不是达奚慈, 我有猫腻”一样自掘坟墓。

    勉强定下心神后,卫楚抿抿嘴唇, 轻声问道:“世子?您醒了?”

    陡然听见卫楚其实并不聒噪的声音, 卫璟整个人一哆嗦, 显然是吓了一跳。

    不过世子爷毕竟是世子爷,即使被吓到,也还是端庄持重的,“……昂,做了个梦,中途醒了,便没再睡得着。”

    “世子可是有些口渴?”

    卫楚听得出卫璟的嗓子有些干哑,问询的时候,就已经从床榻上坐起身来,作势要下床去端水。

    本以为卫璟会借着自己下床的这个间歇,将那肚兜放回到原处,他再回到床榻上躺好后,两人也可当做无事发生一样,继续躺下睡觉。

    可是当卫楚端着茶杯走回去的时候,入眼就是世子一脸呆懵状地捏着那兰花肚兜,傻乎乎地朝着望着自己此刻所在的方向。

    瞧见所念之人竟变成了这般模样,卫楚不禁心酸不已。

    他忙疾走了两步,坐到床榻的边沿,扶着卫璟坐起身来,将茶杯喂到他唇边:“来,世子,少喝些,也好润润喉。”

    卫璟如梦方醒地应声道:“麻烦你了。”

    喝完杯中的温热茶水,被扶着后背躺回到被窝里的卫璟舔了舔嘴唇,恍然想起这三更半夜的时辰,那茶水本应是凉的,可被端过来时,竟是温的。

    难不成是世子妃……用内力烘热的?

    未免太用心、太令人动容了。

    正当卫璟深陷于自我感动中无法自拔时,卫楚正小心翼翼地从他搁在被子上的手中往外抽着那兰花肚兜,心跳一下比一下快,生怕卫璟再度向他发难。

    这世上最为难搞的事情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卫楚马上就要成功的瞬间,卫璟倏地握紧了手中的布料,然后抬手轻轻晃了晃,问道:“阿慈,这是何物?”

    他只是想问清楚象征着私密的肚兜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可话一出口就变了意思。

    卫楚偷拽的动作瞬间停住,他呆滞了一会儿,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对策。

    世子的眼睛看不到,那么他会明白自己手中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吗?应当不会。

    所以自己若是对他撒一个善意的谎言,他理应也不会识破。

    权衡过后,卫楚就更有了充分的理由,得以堂而皇之地从卫璟的手中抽出肚兜,继而状似不甚在意的样子,将肚兜团成一团,顺手给卫璟擦拭了一下唇角:“做活时不慎裁坏了的帕子,我不想浪费,便带在了身上。”

    这个理由用来欺瞒一个瞎子倒也算是合理。卫璟心道。

    只是他莫名地有些失落。

    世子妃果然……是不喜欢他。

    两人躺回到榻上,各怀心事地睡了一宿。

    不再被心事纠缠着的卫楚睡得极好,一觉醒来面色红润细腻有光泽,反观睡在另一侧的世子竟显得有些颓废。

    如同美玉般的面孔此时却透着满满的疲惫,眼下微微发青,全然一副被妖精将精气吸食了个干干净净一般的萎靡。

    卫璟自当是思索了整整一晚有关于他和世子妃的感情。

    他对卫楚待自己的想法捉摸不定,因此总想着要好好确认一下。

    听闻恩爱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就是在晨起漱洗过后,由相公为娘子描眉。

    卫璟想要用这个法子试一下卫楚的心思,却又意识到自己如今在卫楚的眼中仍然是个瞎子,便只能换个方式。

    眼看着卫楚从后间洗漱出来,卫璟紧忙在人拿起梳子之前唤道:“阿慈,今日由我给你绾发吧?”

    闻言,卫楚虽然惊讶,但也不好出言拒绝,只能拿着手中的珠钗和梳子走向卫璟,背对着他坐在矮凳上,温声道:“那就麻烦世子了。”

    若是事事违抗,恐会让世子心中生疑。

    卫璟在素日里向来是自己束发,即便他在装瞎,也给人以一副完全可以自理的印象。

    故而他束发的技术还是相当不错的。

    只是……

    他并未碰过姑娘家的头发,还不知能否顺利地绾好呢。

    卫楚的头发乌黑顺滑,如同上好的绸缎般披散在单薄的背后。

    面对着这罕见的奇异美景,卫璟只能尽力忍住好奇,不让自己的目光追随着手上的动作移来移去,认认真真地给卫楚梳着头发。

    身后站着日夜惦念的人,卫楚除了自己此刻无法操纵的头发之外,整个人都绷得笔直,生怕给卫璟留下不好的记忆,可他终究是没能控制得住迅速蹿红的耳尖,只好微微低着头,抿住嘴唇不吭声。

    卫璟的指尖时不时刮碰到卫楚的耳廓,引得身前人微微瑟缩,片刻后又恢复成常态,倒像是方才的反应是卫璟的幻觉一样。

    “……好了。”卫璟握着梳子,大致摸了摸卫楚的发顶,示意头发已经绾好,可以起身了。

    “多谢世子。”

    卫楚连动都不敢多动,但又忍不住地想要出门不着痕迹地浅浅炫耀一番,于是只能双手扶着头顶摇摇欲坠的发髻,对卫璟道了声谢,就推开卧房门走了出去。

    “世子妃!发生了何事?!”

    阿黛的手中端着装满水的铜盆,一见到走出卧房的卫楚,她登时吓得丢了水盆就朝他跑过来,同时高声喊道:“格芜!添奕!世子有危险!”

    还没等卫璟充满骄傲与自信地从卧房中走出来向院中下人们显摆呢,屋檐上便蹭蹭蹭地跃下了两个身形宽阔的彪形大汉,不等卫璟吩咐他们退下,两人就已冲至卫璟的身前,紧张地将他护在背后,厉声喝道:“狗贼,滚出来!”

    卫璟满脸难以置信:“退下,哪有什么狗贼?”

    “可那狗贼伤了世子妃!”格芜震声道。

    说着,还担心卫璟不信,徒劳无功地对着眼盲的世子指向站在门口被阿黛等人护在身后的世子妃。

    卫璟的心头浮上一丝不好的预感,“世子妃如何被伤了?”

    添奕正要回答,却又被格芜抢答道:“世子妃的珠钗不见了,连头发都险些被那狗贼尽数掳去!”

    卫璟坦然面对自己的糟糕手法,问格芜道:“……那是否有这样一种可能,世子妃的头发,是我绾的呢?”

    既有格芜和添奕在院中护卫,阿黛便也彻底地放下心来,笑着揶揄道:“世子自己束发时,向来梳得齐整,怎的到了世子妃的头上,竟成了乱蓬蓬的态势呢?莫不是……世子在等世子妃对您撒娇一番才肯好好梳头?”

    院中又笑又闹地乱作一团,气氛融洽得有些聒噪。

    然而当戏命抬腿迈进院门的瞬间,站在卫璟卧房门口的格芜和添奕恨不能当场钻进雪地里,然后将雪化成流水,悄悄摸摸地游出清沐阁。

    卫璟被戏命扶住手臂,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对阿黛道:“阿黛,若是我梳得实在难看,你便帮世子妃重新绾一下吧,戏命要帮我施针了。”

    说完,就抬腿迈进了卧房,隔断了众人的视线。

    “小主人,”戏命从怀中掏出一封尚未拆开的密信,在卫璟面前打开,迅速扫了一遍,递与了卫璟,“接下来,我可能要离京月余,只恐不能贴身保护小主人了。”

    “卫骁的元气恢复得倒快,这么几天,就有心思去西藩笼络人心了。”

    卫璟叠好信纸,漫不经心地在指间来回把玩,玩得够了,指尖微一用力,层层信纸顿成飞灰,尽数落进他手边的香炉之中。

    “小主人觉得,是否需要我在半路上进行拦截,”在权力的纷争中,戏命只是一个执行者,“让卫骁无法返京。”

    “不,他若是无法返京,”卫璟俯身捡起卫楚掉落在地上的耳坠,擦净灰尘,搁置在桌面上,“岂不是无法亲耳听到自己被废的诏书了。”

    ******

    近日,清沐阁周遭的守卫随着戏命被调离出京一事而越发加强了许多。

    原本闯进镇南侯府便已是绝非易事,如今世子爷所在的清沐阁更是固若金汤。

    只叫人有去无回。

    因此,整座京城都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在这种条件下,还会有刺客敢于闯入府内,公然刺杀镇南侯府世子。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还真的有。

    卫楚伸出手,迅捷地抓住眼前人的两只手腕,骤然使力,将人高高地抛向半空,趁他失去着力点的空当,抽出一只手来,继而重重出掌,拍得黑衣男人痛哼出声,一口鲜血便呕了出来,登时晕死过去。

    “世子妃,”格芜将手中长剑凌空抛向卫楚,“用作防身!”

    卫楚动起手来的时候,向来没有什么表情,接过格芜给他的剑后,他下意识地就着剑势挽了个剑花,反手抛还给格芜,“我不擅使剑。”

    能够简单粗暴地用内力杀人,又何必画蛇添足地动用武器。

    更何况,他有自保的信心,却并无尽数保下其他影卫性命的能力,所以刀剑之类的东西,对格芜等人来说,除去攻击的用处之外,更多的是一种保护。

    和镇南侯府的影卫与死士一样,外来的刺客同样不会在搏斗中发出寻常侠士比拼时所急出的呼喝声,就连潜到人的身边,都是悄无声息的。

    回头朝清沐阁的主卧房方向望去时,卫楚只是稍稍溜了下神,再回过头来,一柄重锤已然袭至他的面前。

    卫楚匆匆用手臂格挡了一下,顾不得皱眉吃痛,立马顺着这道攻击的势头调转了站立的方向,微一躬身,反手握住那重锤的铁柄,紧接着借力抡在身后人的头上,只听“喀嚓”一声,那人头骨尽碎,沉重的身子轰然倒地。

    这次的刺客不少,但大多都是擅长贴身取命的,想来是抱着一举冲进卫璟卧房里,亲自将他项上人头带走的目的,没成想却遇上了同为擅长近战的卫楚,端的是如此轻易地就没了性命。

    格芜照例将刺客们的尸体收到一处,与添奕等人细细检查着可能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再想起身手矫健的世子妃时,转头却发现人已经没了踪影。

    *****

    在没有受伤之前,卫楚一直都对长公主殿下命他和卫璟重新睡在一间卧房里的这个决策感到十分开心,甚至是满足。

    可此时站在卧房门前,捂着腰侧伤口的卫楚却犯了难。

    进去之后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晚归。

    但世子应当早就已经睡下了,定然不会察觉到他这个时候进屋,也不会发现他身上的伤处。

    暗自安慰着自己的卫楚咽了下口水,缓缓推开了卧房门,动作轻柔地迈进屋里,生怕吵醒躺在床榻上安睡着的人。

    “阿慈,你去哪儿了?”卫璟突然出声。

    傍晚时分,确认阿黛不会再进他卧房之后,卫璟便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府外,直到戌时过半才回到清沐阁中。

    院里一切景致虽如往常并无两样,但空气中弥漫着的血气却让卫璟无端生疑起来。

    他自然看得清卫楚苍白的面孔,心头涌上类似于酸涩难过般的莫名情感的同时,也难免会对卫楚的去向产生好奇。

    卫楚伤得有些厉害,光是站在卧房里,他腰侧的伤口都在不停地渗血,这工夫听见卫璟的问话,他硬是反应了好半天,才能明白过来卫璟问的是什么。

    “去府外采买了些东西。”卫楚的嗓音喑哑,但凡不傻的人,都能够从中听出些蹊跷。

    “阿慈,我闻到了血腥气。”

    这次不再是疑问,而是平静的叙述。

    容不得卫楚再做挣扎。

    卫楚指尖轻颤,迅速将蜷起的手指缩进宽大的袖中,轻声道:“那……世子稍待,我……去将门窗打开,通通风。”

    说着,他便转过身,动作缓慢地朝窗牗走了过去。

    每走一步,卫楚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到了窗下的桌案边上,他面上的血色已然尽褪,若不是因为卫璟还在屋中,怕是会疼得直接就栽倒在地上。

    身后卫璟的声音微寒:“阿慈,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卫楚的动作一顿,单薄的脊背霎时变得僵硬。

    这段日子陆陆续续地露了这么多的破绽,卫璟怀疑自己也是正常的。

    卫楚闭了闭眼睛,沉默地在心中梳理着情势。

    若是卫璟已经确认了自己不是达奚慈,自然无需用这种方式来试探。

    因此既是试探,也就意味着还有回旋的余地。

    卫楚捋清了目前的状况,捏着心中估量好了的几分胜算,轻声回道:“世子……有所不知,今日有刺客来袭。”

    最容易被人相信的谎言,便是三分假,七分真。

    这是卫楚在曾经的训练中所摸索出来的规律。

    “戏命大人离京在外,”卫楚疼得额角布满细汗,语速也不快,“清沐阁周围虽加派了护卫,但……毕竟不敌戏命大人一人。”

    卫璟安静地听着。

    “我武功不高,不过好歹是学过一些,”卫楚不着痕迹地抬手压在腰侧的伤口上,轻声抽气,缓了一会儿又道,“便与影卫们一同对抗了一会儿,好在将刺客尽数击杀,并无活口脱逃。”

    “所以……血气是阿慈沾染了刺客身上的味道所留下的?”卫璟低头整理着被角,低声问道,“是与不是?”

    “是。”忍不住地打着颤儿的嗓音表明了卫楚在撒谎。

    卫楚说完,却并未听见卫璟接话。

    空荡的卧房中一时陷入了寂寥。

    卫楚的顾虑终归是要多一些,他担心自己承认了受伤之后,卫璟就会要求亲自验证。

    况且,就算卫璟不来验证,恐怕也会连夜让府医过来为他诊脉。

    那位司空大夫卫楚是见过的,在他面前,怕是再难掩盖自己的男子身份。

    至此,卫楚自然不会向卫璟坦白自己身上有伤。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这点心思也同样瞒不过压根儿就耳聪目明的卫璟。

    达奚一脉好重武学,卫璟是知道的,但一个姑娘家,轻功好点也就罢了,可竟连嗜血成性的专业杀手也敢于迎面挑战,属实是令人感到惊讶。

    而最重要的是,一个高门大户、从小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千金小姐,受了如此重的伤,居然吭也不吭一声,倒像是军中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只知晓硬生生地受着。

    想起之前卫楚左手缠着绷带的狰狞伤口,卫璟不禁被勾起了更多的回忆。

    洞房花烛夜时面不改色地割破手臂将喜帕染红;不曾叫任何人发现就轻易地潜入府兵重重的恪静阁中偷取喜帕;时常无缘无故地消失;耳垂流血只是轻描淡写地蹭去;委屈自己趴在床榻边沿睡一整晚;杨安达莫名其妙地断掉的腿;喝醉后懒散又力大无穷的模样;砗磲项链上的血迹;以及……被戏命所称赞的高超轻功。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昭示着他这个世子妃的与众不同。

    所以……

    卫璟的心中恍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娶回来的这个新娘子,会不会……压根儿就不是达奚慈?

    作者有话要说:

    楚楚:我需要灭口吗

    柿子:我打小就聪明

    【呜呜呜,我又熬夜了,是不是可以说早安了呜呜呜,早安晚安宝子们~muamuamua~】

    【推一篇专栏预收小甜文《失忆后影卫小夫郎揣崽了》求戳~嘤~】

    某日上山挖野菜时,南北意外捡了个姿容不凡的盲眼男人。

    他一眼就相中了。

    用光了银钱将人救活后,南北恇怯不前地揪着衣角:

    “我可以养活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说完,又像是担心男人会觉得自己穷,忙指指身后的小院:

    “这个院子是我自己搭的,里面的鸡鸭鹅都是我养的。”

    ***

    北瑜皇七子萧练宽仁笃烈,素有盛德,入主东宫指日可待。

    是以京中贵女皆倾慕,但无奈萧郎心有属。

    风光无两时,萧练意外遭逢刺杀,醒来腿伤了,眼睛也盲了,但幸而被山中的哥儿所救。

    萧练本可以给他许多银钱,可鬼使神差地,他竟直接留在了山里,还跟人家成了亲。

    眼睛复明后,萧练惊喜地发现他的小夫郎竟是自己苦苦寻找了两年的心爱小影卫。

    只不过小影卫失忆了,甚至因为前尘过往,对鲜血十分恐惧。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萧练将怀孕的夫郎捧在手心里,日日捏肩捶腿,洗衣做饭,再无心于京中的权力之争。

    ***

    听闻七皇子私自娶亲,天子震怒,一纸诏书调离萧练,随即以南北用妖术蛊惑皇子之名,下令要诛其九族,秋后问斩。

    得到消息,萧练连夜从北境快马奔回京中,冲进大殿:

    “儿臣已委身于相公,自算在他的九族之内。”

    第24章

    忠勇侯府向来是将达奚慈放在心尖儿上娇惯着的, 这是卫璟不用亲自出府探查便早已完全知晓的事实。

    因此达奚慈即便是武艺高强,也不耽误她是个娇贵千金的身份。

    而面前的这个人,却处处透着对苦痛知觉的习以为常, 与本该体现出来的金枝玉叶之态大不相同。

    ……到底是什么来头。

    卫璟低垂着睫毛, 视线微凝。

    他与达奚慈的这桩婚事是永朔帝所赐,若是忠勇侯府最终未能履约,那便是犯了大不敬与欺君之罪,理应当斩;甚而即使是镇南侯府这边忤逆皇命, 就算是出身皇家的姑母都只能做到被太后保下她一人性命,更别提虽有免罪金牌却性情耿直、只知遵从圣命的忠勇侯。

    卫璟知道自己在京中的名声,一个盲了眼的孱弱病秧子, 根本不配成为堂堂镇南侯府的世子, 偏偏更过分的是,他还随着长公主殿下继承国姓,对镇南侯爷也极为不公,断了侯府的杨姓爵位。

    总而言之,整座京城里的人,无论是平民百姓,亦或是王公贵族,都在嫉妒与不甘的情绪中, 肆意嘲讽着他的不自量力。

    在这样的环境下, 一心投在复仇大业上的卫璟也就压根儿没想过要和达奚慈履行这桩婚事, 只想着她被自己之前送的不合心意的礼物惹恼, 然后大着胆子,拿出永朔帝曾赐予忠勇侯府的免罪金牌入宫去, 以无法与病秧子绵延子嗣之由, 亲自向天子请求消了这桩旧约。

    永朔帝最在意的就是子嗣, 如若达奚慈说得情真意切些,他定然会在不发怒的基础上,大手一挥,应了她的所求,至此,两府仍旧可以交好,而婚约也能够顺利取消。

    只看这位达奚府三小姐是否有亲自入宫面圣的过人胆量。

    正当卫璟在心中五味杂陈地分析着他这位世子妃的来处与身世时,一直僵硬地伫立在桌案边的卫楚身形却突然晃了晃。

    屋中光线昏暗,卫璟也就敢借着这晦然夜色悄悄地朝卫楚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视线落在那人脸上的瞬间,卫璟霎时心惊不已。

    若是说方才脸上还只是透着些惨淡的苍白,那此刻几乎可以说得上是血色全无,宛如……

    卫璟不敢再耽搁,可又碍于眼睛而无法擅自开口让人到榻上来,只能淡声先问一句:“阿慈,你受伤了吗?”

    说完,卫璟又补充了一句,“不要骗我。”

    听见卫璟后面的这句话,卫楚口中的“不曾”顿时咽了回去,犹豫了好半天,才轻声道:“一点点皮外伤,并不严重。”

    承认了,却又没完全承认。

    卫璟眉头微皱,无端地生出了几分恼怒。

    为何要欺瞒于他,屡次欺瞒。

    “阿慈,你坐过来。”卫璟从榻上站起身,为卫楚让出了位置。

    “……世子,我,我伤得不重……”

    卫楚的声音越发低弱,听上去似乎马上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想是卫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缓慢地转过身,准备离开卫璟的卧房:“世子,今晚我去另一间屋子睡,莫要让血污冲撞了您……”

    看着卫楚仍在微微发着颤的背影,卫璟并未出言阻拦,只沉默地站在原地。

    突然,卫楚急喘了一声,低哼着将手覆在了腰侧的丝绦上方死死按着,向来笔直的脊背略微弓起,另一手拄在桌案上撑了一会儿,终是没能扛住这阵儿晕眩,轰然间扑倒在地上。

    “阿慈!”

    卫璟顾不上别的,匆忙大步赶到晕厥之人的身侧,蹲下身子去探那纤细颈项处的细微波动,确认并无大碍后,方松了口气。

    救人要紧。

    见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卫璟便也没再拘泥于装瞎的事情,俯身将昏倒在地的卫楚打横抱在了怀里,随即转身朝床榻走去。

    卫楚被卫璟小心翼翼地放到榻上,将被子盖在腿上保暖,虽舒适了许多,但眉心仍旧轻蹙着不曾展开。

    由于不知道卫楚到底伤在了什么地方,卫璟只能让自己的动作处处都保持轻柔,尽量避免会产生碰疼人身上伤口的可能性。

    不管这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达奚慈,此时她都是镇南侯府的世子妃,若是被外面的人得知世子妃受了伤,定然是会闹到姑母那里去的。

    到时候,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简单了。

    卫璟眼神复杂地盯着榻上那不安地蜷缩成一团的清瘦身影。

    这件事……他只想自己来解决。

    卫璟床榻暗格中掏出自己并不常用的金疮药,紧接着试探性地掀开了卫楚的袖口,想要简单地探查一番露在表面的伤口。

    可视线落在那只白皙手臂上时,卫璟不禁有些意外。

    竟然已经处理过了。

    然而这被处理过的伤口,越发激起了卫璟的疑心。

    手法相当专业,药粉质量却极为劣质。

    若是达奚慈本人受了伤,整座忠勇侯府怕是都要翻了天,又岂会让娇弱矜贵的三小姐使这破药,受这等委屈。

    卫璟不便脱了人家姑娘的衣裳,只能把卫楚的衣袖撸起来,细致地给那两条血痕累累的手臂涂抹了许多戏命特意调制的上好金疮药。

    这金疮药品质绝佳,沾到皮肤上冰冰凉凉的,刚好可以缓解伤口所带来的炙热痛楚。

    “嗯……”卫楚鲜少用到这般疗效甚好的药粉,竟惬意地呼了口气,抬起手臂凑到鼻端,半梦半醒地赞扬一句,“好香啊……”

    卫璟正坐在床榻边垂眸审视着那躺在枕上的伤患,突然听见这话,实在没忍住地笑了起来。

    ******

    死士营中的药粉会使人痛感加剧,卫楚给腰侧刀口上药的时候自然没有涂满,甚至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未曾处理,再被绷带和衣裳裹着,极是容易让伤况加重。

    卫楚烧得厉害,迷糊一阵儿清醒一阵儿,致使他完全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忽梦忽醒间,只当自己身处梦境。

    他睡了十几个时辰,再睁开眼睛时,却发现卫璟竟然躺卧在他的身侧,阖着眼睛睡得正沉。

    当真是个令人感到开心的梦。

    卫楚的唇角扬起笑意,仗着自以为这是个梦,他肆无忌惮地伸出被覆在厚重被子下的双臂,懒洋洋地圈住了卫璟的脖颈,口中吃吃笑着:“你怎的……躺在我身边了?”

    被突如其来的冰凉手臂搭住脖颈,卫璟被猛然惊醒,看见面前这张足以乱人心神的清丽容颜,他的脸倏地变得滚烫,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我……”

    这是他的床榻,在这里有什么奇怪吗?

    面对问题,卫璟的脑子向来会飞快地给出答案,只等这拿捏住优势的人开口说出来。

    可望着那双水盈盈的墨色瞳孔,卫璟心中所有的念想顿时消散无踪。

    喉结忍不住地上下滚了滚。

    贴得如此近,是想要做什么?

    卫楚的眼睛疼得模糊,半天没有听见卫璟的回应,他只能一寸一寸地在枕上挪着脑袋,探到与卫璟的鼻尖不到半尺的距离,才得以看清卫璟的眼睛。

    他用手掐了掐卫小世子红润的脸颊,又笑:“你什么?怎的不说话?说话。”

    卫璟一愣,表情痴呆地任卫楚胡乱揪扯着自己的脸。

    这还是那个平日里看上去近乎是有些怯弱的恭谨世子妃?

    “我……”卫璟的嘴巴被捏得嘟了起来,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含糊不清,“你先……”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掐自己的人再度闭上了眼睛,手上的力道也倏然卸去,居然……又睡着了。

    ******

    猝不及防地得知了这样一个真相,卫璟很难继续保持平静。

    并非他遇事不决,实在是因为他不知该如何处理。

    毕竟……他对身边躺着的这人……

    操。

    卫璟烦躁地揉了一把被卫楚掐痛的两颊,郁闷不已。

    从小到大,卫璟的经历用“死里逃生”这四个字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如若不是因为有戏命在身边护佑,光靠浮阳长公主一个人,怕是很难将卫璟完完整整地养大,就连活下来都是一种奢望。

    这也导致卫璟对任何怀着不纯目的接近他的人,都报以了高于常人的警惕心。

    然而,就在得知自己娶回府中的人可能不是达奚慈之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不是卫骁再度将人安插在了他的身边,而是这“小替嫁”可能同他一样,也是被迫前来香小猪成婚的,甚至,比他这个做世子的遭遇还要再倒霉些。

    毕竟忠勇侯府家大业大,将这替嫁姑娘的家人抓到府中,以威胁的方式逼她就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的这位世子妃如若真的不是达奚慈本人,也就意味着,他对忠勇侯府并无亏欠,相反,倒是忠勇侯府欺骗了他。

    而倘若这个看似心思纯净的小替嫁当真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可怜,他也不介意成为她日后的依靠。

    可在此之前,还是要验验她才行。

    卫璟心想.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捋顺了个七七八八,卫璟的心情立马轻松了不少。

    侧头瞅了眼仍旧睡着的卫楚,他翘了翘嘴角,枕着手臂细细打量起了身边人的优越骨相,不知不觉地沉溺在其间。

    以至于完全没有发现阖眸安睡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哎?”

    瞧见躺在自己身旁的人,卫楚脸上的表情有些惊喜。

    他抬起缠着层层绷带的手臂,如稚童刚刚睡醒般地揉了揉眼睛,再度朝卫璟看去——

    “哎?你真的还在?”

    卫璟紧忙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继续装成他的盲眼状态,状作呆懵:“啊?”

    可卫楚根本就没在意,反而像上一次睡醒的时候,喜形于色地傻笑了一声。

    “那这次,我要多讨一点。”

    讨什么?卫璟疑惑。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卫楚将下唇咬得几近变了色,而后才慢吞吞地凑了过来,直至鼻尖碰鼻尖方停下。

    卫璟呼吸微滞。

    ……又要做什么?这次打算掐哪里?

    卫楚刚从睡梦中苏醒,眼底水汽朦胧,休息了十几个时辰,面上的苍白之色已然恢复了三四成,此时连带着耳尖都泛起了浅淡绯红,着实惑人。

    他似乎有了些力气,手臂扥住卫璟的后背,不让他轻易逃脱,然后毫不犹豫地噘起嘴巴——

    “啾。”

    两片微凉的嘴唇轻轻压在了卫璟因防备而紧抿的唇瓣上。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良久,也迟迟未有人先动一下。

    惊魂未定间,回过神后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卫璟不可抑制地发出了一声猪叫。

    “夯~”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我真是聪(没)明(用),竟然扒掉了老婆的马甲

    阿楚:我真是聪(机)明(灵),竟然还藏住了一层马甲

    【宝子们,我可能是痴呆了,我刷新了好几次空空如也的评论区,怅然若失,靠在墙边四十五度角望着天空,沉吟着:读者宝贝们真的不喜欢我了,新章节竟然连一条留言都没有……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我没发,我竟然没发!!!(震声拍桌.GIF)】

    第25章

    卫璟吃惊地捂着自己被卫楚亲到的嘴唇连连朝后退去, 却被躺在他面前的人提早一步伸出手,从他身侧绕到后面,然后按在背上, 用力将他拉了回来。

    感受到背上传来的那股大力, 卫璟不禁更加吃惊。

    这手劲儿……当真是个姑娘?

    也忒恐怖了些。

    难不成忠勇侯将自己的毕生所学都倾囊相授了?

    不对,她不是达奚慈。

    想起自己刚分析出来的、有关于自己这位世子妃的身世,卫璟又迅速打消了这个想法,越发觉得自己身边的这个小替嫁不同凡响。

    卫璟担心碰疼那只搭在自己颈侧的受伤手臂, 只好动作缓慢地往后挪去,没成想又被卫楚拦住,不由分说地拉了回来。

    近到一定距离, 胳膊便不好再用力, 卫楚皱着眉头卯劲儿拉扯,却发现卫璟仍是我自岿然不动,侧躺在那里,宛若一条晒在院子里的雄壮咸鱼。

    “你躲那么远做什么?”卫楚不满意地瞪他一眼,使劲拍拍枕侧,开口就是近乎于警告的语气,“过来点。”

    “阿……你……”卫璟下意识想叫“阿慈”,可又反应过来他并不知晓这小替嫁的名字, 只能一脸惊愕地回望着那双看上去分明已经清醒过来了的眼睛, “你醒了吗?”

    哪知卫楚根本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仍旧和卫璟背后的衣裳搏斗着, 嘴巴抿得死紧,看上去非常不高兴。

    卫璟无奈地任卫楚揪扯着自己可怜的衣裳, 叹了口气。

    ……还没醒。

    “在我的梦里, 你敢不听我的话?”

    卫楚换了个姿势, 撑着手臂,看架势是要起来,被腰侧的伤口一激,他顿时趴回到原处,用小动作掩饰着自己的不方便,似是生怕被一旁的卫璟瞧不起。

    “你当心些。”

    卫璟瞧出了负伤之人似乎不仅仅只有两条手臂上留了伤口,身上好像也……

    “怎的好像我欺负你了一般?”卫楚皮实得很,缓过一口气来后,再次不客气地将人搂紧,指腹压在卫璟的耳垂上不住揉捏,喃喃道,“那天去拜佛的时候,我看到佛祖的耳垂也很好看,和你的一样好看。”

    卫璟看着那张微红的面颊,不知为何,便再难移开视线。

    “你离我那么远,是也讨厌我吧,”卫楚用指尖描绘着卫璟的眉眼,苦笑着叹了口气,“也是正常的。”

    卫璟眉心微蹙,摇摇头,道:“我并未……”

    “清济大师说,要我在凌鸣寺外虔心叩首九十九……不是,九百九十九……次,”卫楚自顾自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到了后面,几乎要睡着了,“缘是我罪孽深重……”

    卫璟压根儿就没往罪孽那处想,自然也就没有听懂卫楚阖上眼睛后嘟囔的那句话。

    只不过前面的这句……已经足够了。

    卫楚给他戴砗磲项链的那晚,他并未如此时这般堂而皇之地凝视着卫楚,因此也就没有发现那额头上的红肿与污泥。

    原来,竟是……叩首求来的吗。

    那凌鸣寺从山脚到山顶,共计九百九十九个白玉阶。

    卫楚睡得迷糊,话说得也不甚明白。

    实则许是一步一叩首,才能得出这九百九十九的数目吧。

    卫璟的呼吸随着重重心事而逐渐放缓,良久,他伸出手,缓缓探向面前早已恢复得光滑如初的白皙额头。

    “世子,热水烧好了。”

    阿黛在卧房外扣了扣门,旋即轻轻推开,同往日一样自然地进了卧房。

    卫璟被吓了一跳,忙心虚地收回了马上就要落在卫楚额际的手指,从床榻上坐起来,朝着阿黛的方向竖起手指:“嘘。”

    “是。”阿黛小声应道,继而缩了缩脑袋,吐吐舌头,转身轻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心知阿黛开门进来不会只有一件热水烧好的事情要讲,想着自己左右要弄盆热水来给卫楚洗漱擦身,卫璟给熟睡的人掖好了被角,穿好鞋子起身走了出去,并未察觉到床榻上的人被吵得翻了个身。

    阿黛果然等在门边,见卫璟推开门,她急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小声道:“世子,世子妃睡了整整一天?”

    卫璟还当是她觉得卫楚懒,下意识反驳道:“哪有,阿慈夜里照看我,着实累坏了,睡一会儿没什么的。”

    阿黛担忧地回头望了一眼卧房门,对卫璟口中的“一会儿”表示十分怀疑:“一会儿……”

    在世子眼里,十几个时辰也可称为一会儿?

    世子妃该不会睡傻吧……

    恍然间,阿黛又想起卫璟方才说的那句“阿慈夜里照看我”,瞬间就明白了卫楚仍在熟睡的原因。

    她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目光落在自家世子身上反复打量,面上全然是一副欣慰至极的样子,看得卫璟好不自在,可又碍于自己是个“瞎子”,并无立场让阿黛不要再端详他,只能匆匆催促她道:“去打盆温水,不要太烫,我给阿慈擦身……脸。”

    还需得确认一下身上有无其他的伤口才是。

    阿黛向来伶俐聪慧,自然没有遗漏掉卫璟口中飞快说出来的“擦身”两个字,于是越发语重心长地拍拍卫璟的手臂:“好啊,世子,擦身可真是好啊……”

    卫璟:“……”

    阿黛转身就要走,忽而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来,对卫璟小声道:“世子,昨日您和世子妃整整一天都在卧房里,奴婢没敢叨扰您……”

    卫璟听出她似有言外之意,便问她道:“何事?”

    阿黛瞅了眼卧房门,确认关得严严实实地,才小声道:“世子,昨儿安茹小姐来找您。”

    卫璟拂了拂衣袖,不在意道:“安茹来找我是常事,并不稀奇。”

    “吼,世子,若说平常不是稀奇,可昨儿个,”阿黛神秘兮兮地凑得离卫璟更近些,像是生怕被屋中的人听去一丝半点,“安茹小姐可是带着司小姐过来的。”

    “什么司小姐。”完全没印象。

    “就是那个卢阜城的司家,侯爷的异姓兄弟司大人的掌上明珠啊,”阿黛做了个鄙夷的表情,字里行间都透着对方来者不善的意味,“司小姐越发|漂亮了。”

    说这话的时候,阿黛极是咬牙切齿,不过转念想起了卫楚的那张足以漠视世间一切美貌的脸,她又得意起来,“可跟世子妃比起来,那可真就是不值一提了。”

    “那是自然。”

    卫璟也颇为得意地扬起头,却听阿黛疑惑道:“世子知晓世子妃的模样?”

    糟。

    卫璟清了清嗓子,“我的人,自当是最好的。”

    阿黛的好奇心涌了上来:“世子,如今看来,您的身体恢复得越发好了,侯爷和长公主殿下定然会要您在身体康健后迎娶侧妃,毕竟您将袭爵……府中也不可能只有……”

    “我只要阿慈一个,”卫璟打断她的话,“旁的一概没想法。”

    “可是若是让世子妃一人绵延子嗣,恐……”

    卫璟皱眉道:“谁说人生在世就一定要绵延子嗣?”

    阿黛惋惜地看着自家世子爷的清隽侧脸:“但世子若是不给长公主殿下生个孙儿,长公主殿下怕是会很失望的。”

    “生子太痛苦了。”回忆起戏命口中所说的自己母后所付出的惨痛代价,卫璟不敢再去想。

    更何况,光是瞧见屋中榻上那人手臂上的血痕,他就已经觉得心头酸楚,若真的十月怀胎受尽磨难,他岂不是会心如刀绞。

    “我与阿慈,那是一种灵魂的契合,旁人可能不会明白,但在我这儿……”卫璟此言是有感而发,但主要是想让阿黛委婉地传话给姑母,让她们彻底死了这条给自己纳侧妃的心:

    “无论阿慈是男是女,是人是鬼,我都只认定她了。”

    缩在被子里的卫楚徐徐睁开眼睛,半天才回过神来,轻眨了一下。

    没一会儿,卧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紧接着卫璟抬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端盆的阿黛。

    卫楚腰侧的创口已经在这十几个时辰的休憩中好转了许多,虽并非大好,但至少不再流血,伤口处也不再生疼灼烫。

    见卫璟进来,他迅速从榻上起身,穿上鞋子快步走过来,“世子怎的出门了?”

    卫璟的思绪还停留在卫楚抱着他的那一幕,此时见半个时辰前亲过自己的人再度靠拢了过来,心跳不禁急剧加速。

    “我,我,我困了,想歇下了。”

    卫璟摸索着桌案的边缘,脚下的步伐被心情驱使得跌跌撞撞,仓皇着栽倒进被窝里后,便再一动都不动了。

    ******

    卫楚的底子毕竟是不错,加之经常受伤的缘故,让他对痛楚的耐受力变得极强,甚至只要伤口有愈合的迹象,在卫楚的认知里,他的身体便算是恢复正常了。

    但卫楚能恢复得如此迅速,还是全仗着他偷偷藏起来的那瓶上好的金疮药。

    想起金疮药的来历,卫楚总是觉得十分挫败。

    之前在后山,他被那鬼影般的少年打得吐血昏厥后,醒来就发现了身边多了个精致的小瓷瓶。

    瞧着无论是药瓶还是药粉,品质都极好,卫楚便留了下来,此番若不是因为伤得实在太重,怕是还不曾想起这瓶药粉。

    见卫楚这几日的脸色越来越好,未能成功给他擦身的卫璟自然也想不到他的腰侧还有一处血淋淋的伤口,只当卫楚两只手臂上的伤完全愈合后,也就罢了。

    伤处既已痊愈,应当也有精力接受考验了。

    卫璟靠在软枕上,伸手抓住了床幔上的流苏,漫不经心地晃荡着,余光默默打量起了那坐在桌案前,托着下巴赏花的卫楚。

    花瓶里是卫楚今日从阿黛的手中讨来的、养在温棚里的花,只有几支,不过足以让他觉得满足。

    得了花后,他就紧忙抱着瓶子回到了卧房,然后坐在凳上专心欣赏了起来,一看就是俩时辰。

    眼睛一眨不眨的样子,着实像瞧见了肉粒饭的疯狂元宵。

    “阿慈,你若是得空的话,可否帮我将桌案上的画本子拿来。”

    那画本子是戏命昨日回京后,特意给他带来的,上面每一页都是用薄刃刻出来的栩栩如生的动物,正适合卫璟这种“盲眼”的人消磨时间。

    “好。”

    卫楚回头看了一眼书架边的宽大桌案,抬腿朝那处走了过去。

    卫璟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卫楚垂眸看向桌面的神色。

    桌案上的画本子边上,有一封他提前放置在侧的书信,正是卫璟亲自临摹的忠勇侯的笔迹,与真迹几乎一般无二,完全能够以假乱真。

    若她真的是达奚慈,便绝不可能不主动同他提及纸上的字迹。

    然而,当卫楚正朝着那桌案缓步走去的时候,卫璟的心却突然悬了起来。

    他只觉得卫楚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他的心上,使他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不已。

    千万要识得。

    卫楚拿起画本子,眸光瞥见了一旁虚掩着的信纸,上书:侯府中有翎羽混入,吾已查清源头,只待时机一到,方可肃清奸佞。

    卫璟微微眯起眼睛,沉默地等待着卫楚接下来的反应。

    虽只是猜测,但不可不防。

    “翎羽”乃太子卫骁的暗卫名号,除去同为暗桩以外的人,鲜少人知,神出鬼没的能力几乎不亚于镇南侯府的死士,虽远远比不过影卫的战力,但胜在千人千面,易惑人心。

    倘若卫楚真是卫骁派来的,瞧见这封写着“翎羽”二字的书信,必定会心生警惕。

    因此就算是他想方设法地意图留在卫璟身边,打算实施长远一些、并以此来达成利用卫璟的计划,也决计按捺不住可能会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清除的恐惧,定然会选择先下手为强的做法,此刻便杀了卫璟,然后离开侯府,万事大吉。

    所以卫璟用这个方式来检验卫楚的身份,也算得上是万无一失。

    卫楚神色微凛,但他不愿让卫璟心生忧虑,因此不打算开口告知,只默默将这信上的消息记在心里,拿起画本子朝卫璟走去。

    卫璟心中的失望难以言喻,他聚气于掌,只待这翎羽接近他、袭击他的瞬间,便反手回击,将人一掌毙命于此。

    “世子,画本子在这。”

    卫璟坐在床榻内侧,需得卫楚探身过去,才能碰到他的手。

    冷香扑鼻,卫楚纤细修长的脖颈距卫璟的手不到三尺,连那苍白皮肤下的青色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人竟连如此脆弱的命门都敢于随意暴露在他的面前。

    是太过笃定自己没有武功,还是更为技高一筹的心理战术。

    见卫璟虽握住了自己递来的画本子,却拿得不稳,卫楚不禁有些诧异,下意识侧过头来看卫璟的脸色,浅浅起伏的经脉离卫璟的手掌已不足一尺。

    卫璟骤然松了口气,心弦大开。

    卫楚皱起眉头,凑得更近了些,担忧地问道:“世子?您不舒服吗?可是需要司空大夫来……唔……”

    没成想,他刚转过头,就被卫璟一把捏住了下颌,随后,一双温暖湿润的唇瓣便覆了上来,轻轻碾磨着那两片苍白——

    似是庆幸,又仿佛是歉疚,更像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卫楚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情急之下,他顾不得反应面前的人是何身份,下意识伸手朝他怼了过去,一下子将卫小世子推了个四仰八叉。

    跑到门口,又想起了自己的花。

    卫楚当场站定在原地,倒退着走回几步,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桌前抱了花瓶,忙不迭地抬腿跑出了卧房。

    仰面躺在地上的卫璟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抬手揉了揉磕肿的后脑勺:“……”

    ***

    卫楚在另一间卧房的这一晚睡得极不踏实。

    无论怎么催促自己入睡,都能想起卫璟贴着他嘴唇、严丝合缝的细腻亲吻。

    卫楚在柔软的床褥中翻来覆去了几十上百次,才堪堪在天亮时分闭了会儿眼睛。

    可还没等他睡熟,院子里的下人们便已经轻手蹑脚地开始为主子们准备起了早膳。

    若是寻常人,也许倒听不清楚他们落得极轻的动作,可放在此时的卫楚耳中,外面人的每一个动作都犹如在他耳边放大了千万倍一般,时刻提醒着他出了这间卧房,就要面对今日的卫璟了。

    想到这里,卫楚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他匆匆起了床,随便洗了把脸漱过口,就将坐榻上那团哼唧个不停的狗崽子们裹在了被子里,趁着他们都在忙活,忙不迭地抱着被子逃出了卧房。

    带着小元宵们出去,等回来的时候,卫璟问起时,他也好找个借口声称去遛狗了。

    在后山上转悠了将近一个时辰,卫楚正抱着元宵的三个胖孩子往清沐阁走,途经侯府后花园时,突然听到了杨安茹和一年轻女子的谈话声。

    “安茹,你怎的还不带我去见你五哥?”说话的女子声音骄纵,听上去倒像是个被宠惯了的千金大小姐,“早就听说镇南侯府的世子轩然霞举,气度无双,我这次可是特意来瞧他的,若是当真如传闻中……”

    杨安茹打断她道:“你有所不知,我五哥哥已经娶亲了,昨儿个你硬是要去,我便想着让你瞧瞧我五嫂嫂,也就消了想要嫁给五哥哥的念头了。”

    “哦?从卢阜城这一路过来,我怎的未曾听说他成亲了?还有,在侯府的这几日里,我怎的不曾见过你五嫂嫂?”

    卫楚给探出头的小元宵掖好了被角,屈指漫不经心地敲了敲身侧的栏杆,声音是一成不变的波澜不惊:

    “你如今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老婆甜甜~老婆贴贴~

    阿楚:他咋亲我?我打他了?

    【宝子们,我今天没忘,但是凌晨要发的时候,jj作者后台崩了,我登陆了十几次,都被弹出来,被气晕过去了,刚抢救回来(bushi)】

    第26章

    听见卫楚的声音, 亭中的两人都回过了头。

    年轻女子似是个极为骄纵跋扈的,瞧见卫楚后,脸上的表情立马变了, 哼笑道:“你是哪个?”

    卫楚没回答她, 而是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杨安茹,温声道:“安茹,虽已过了立春,但天气还是冷得厉害, 出来散步要注意保暖,多穿些。”

    “安茹,她谁啊?”

    杨安茹一看见卫楚那张脸, 整个人就控制不住地开心, 听见自家嫂嫂关心自己,她紧忙从毛绒坐垫上站了起来,向卫楚示意着自己穿得并不少,然后笑道:“多谢嫂嫂,我穿得可多呢,一点都不冷。”

    卫楚淡笑着点头,作势要走。

    “嫂嫂?”年轻女子惊诧地看向杨安茹,似乎想要从她的眼神中看到否认的情绪。

    “嗯, 岚岚, 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我的嫂嫂, 镇南侯府世子妃……”

    说到自家嫂嫂的尊贵身份,杨安茹停顿了一下, 打算以更隆重的方式将卫楚的名号介绍出来, 没成想却被再次打断。

    司岚岚视线落在了卫楚的脸上, 顺势又看到了卫楚怀中的小被子,眼中嫉妒之意不减。

    竟是连孩子都有了。

    她在心中想着,没想到竟直接从口中说了出来:“你们才成婚多久?怎的连孩子都有了?”

    出于嫉妒,司岚岚一时有些愤愤不平,不等卫楚回答,她就又接着嘲讽道:“莫不是还没拜天地,就已经为世子生了孩子吧?你是哪家的千金啊?”

    杨安茹对她的印象一直都不怎么样,加之如今有着卫楚在这儿做着对比,更显得司岚岚蛮横不讲理,出口无遮拦。

    若不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他们府上的人需得给司大人几分薄面的话,她才不要跟这种人一起玩。

    “岚岚,”杨安茹自然忍受不了她对卫楚的出言不逊,皱着秀气的眉尖,说道,“你讲话还是要注意些分寸。”

    司岚岚终归对杨安茹是存着些忌惮的,听她似有不悦,便转了转眼珠子,走到卫楚身前,福了福身,“妹妹这厢有礼了。”

    卫楚后退半步,平静道:“我只有安茹一个妹妹。”

    “你……”司岚岚吃了瘪,自是咽不下这口气,忙朝卫楚的身后扫了两眼,发现并无随从,更无卫璟的身影,便笑嘻嘻道,“听安茹说,世子妃与世子刚成婚不久,怎的世子竟会让世子妃一个人出来,在这冷清的后花园中闲逛呢?”

    卫楚淡淡开口:“冷清吗,不知卢阜城的司家是否堪比皇家别院呢。”

    卢阜司家,他曾去过的,虽地处边陲,但这位司大人可谓是丝毫没有亏待自己,仗着天高皇帝远,将中饱私囊的财富尽数砸在了府中设施上。

    若是认真论起,便是连忠勇侯府的花园,都未必及得上司家的后园。

    司岚岚长年待在距离北境极近的卢阜城,虽是司大人用金银财宝给养出来的,但眼界终归是比不得自幼长在京城中的杨安茹之万一,说起话来丝毫不考虑自家父亲的仕途,只顾着自己开心。

    “那是自然……”

    司岚岚刚要开始吹嘘,就被杨安茹拉住手臂,往下按了按,示意她不要再多话。

    若是关于颜面上的事情,杨安茹并不想要插手,相反,她十分乐意看到自家嫂嫂将那愚蠢的司岚岚怼到哑口无言的场面。

    只是她突然想到,卫楚出身忠勇侯府,而忠勇侯达奚腾生平最恨的便是贪官污吏,若是被他得知了卢阜城的司江海如此尸位素餐,贪赃枉法,定然是无论如何也会从北境的战场上抽身出来,提剑就冲去卢阜城将司江海先斩后奏。

    近几年来,父亲与司江海的关系极为密切,政见上也十分契合,她不仅不能给父亲添麻烦,还要为他解忧。

    而这个司岚岚,就是目前最大的忧患。

    司岚岚被杨安茹一拦,虽然明白自己不慎说错了话,但咽下狂言之余,还是因为杨安茹对卫楚隐隐流露出来的畏惧而越发暴跳如雷,“新婚哎,我也没瞧见世子有多在意你啊,莫不是因为先有了孩子,才硬是攀上了世子?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告诉你,你虽为镇南侯府世子妃,但我可是堂堂卢阜司家……”

    卫楚拢紧包着元宵们的被子,还未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温暖声线:“区区一个司家,也敢自称堂堂?”

    杨安茹看向身后,喜道:“五哥哥!”

    卫楚回过头,就见卫璟坐在轮椅上,身上披着黑狐毛大氅,手中还拿着一件白的,身后站着周身弥漫着压抑气场的戏命。

    这是自从昨晚卫璟毫无征兆地亲了他之后,卫楚第一次与卫璟见面。

    想起两人呼吸交融的画面,饶是素来镇定自若的卫楚也忍不住红了耳尖。

    再想起自己将卫璟一巴掌推倒在地上的场景,卫楚恨不能当场刨开景亭一旁那冻住的湖水,然后一头跳到里面去。

    “娘子,”缓过神来的卫楚正要叫“世子”,却被卫璟的这句“娘子”惊住,回过神来时,发现手已经被戏命推过来的卫璟握住,顺势还轻轻揉了揉,“大清早的,你这是跑去哪里了?”

    卫璟捏着那微凉的指尖不肯放开,说着,还变本加厉地将卫楚的手塞到了自己覆在膝盖上的暖被下面。

    明白卫璟许是为了维护侯府的颜面,所以才这般称呼自己,卫楚自然没有不遵从的道理。

    他抿了下嘴唇,伸手给卫璟掖了掖衣角,回答道:“相公,我去遛……”

    卫楚的心性一向平和,可今日不知怎的,面对这来势汹汹的司岚岚,他突然很想说些解气的话,到嘴边的“狗崽子”顿时换成了另一句话,“……孩子了。”

    卫璟震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哪来的孩子?

    卫楚担心他下意识问出这句话,紧忙单手调转卫璟的轮椅,连畏惧戏命的心思都顾不得,温声对卫璟道:“相公,我们回去吧,我还想再歇息一会儿呢,你陪我好不好?”

    卫璟从未听过这种话,乍然听见从卫楚的口中说出来,他不禁又惊又羞,虽然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脸红实在是有些没出息,但……当真是控制不住。

    司岚岚死死盯着卫璟的那张脸不肯移开视线,心中怒气横生,见卫楚马上就要将人推走了,她立马急了,“世子!我……”

    “走吧娘子。”卫璟从卫楚的怀中接过小被子,对司岚岚的呼喊充耳不闻,摸出被子里狗屁股的形状后,甚至还伸出手指逗了逗被子里伸出脑袋的小元宵。

    卫楚“嗯”了一声,稳稳推着轮椅,一家五口迅速离开了花园。

    司岚岚被跟在他们后面的戏命回过头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周身都打起了哆嗦。

    ******

    鉴于清沐阁前几日的再度被袭,如今的卫璟已经不再被浮阳长公主允许随意离开卧房了。

    到了该去司空大夫的院内诊脉治疗的日子,尽是由戏命亲自去司空大夫的院里,将人接到清沐阁中,而世子爷只需要躺在床榻上,便可以悠然自得地享受治疗。

    卫楚的所有警惕心都在卫璟的面前消失殆尽,他双手拄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卫璟手背上的细长银针,眉尖一直蹙着,仿佛那针什么时候从卫璟的手上拔下来,他才会什么时候舒展出笑意。

    药香弥漫,卫璟惬意地阖上了眼睛,并未看到微微噤着鼻子、不愿多闻的自家世子妃。

    司空大夫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一下坐在床榻边矮凳上的人。

    除去给世子诊治之外,他向来都沉浸在自己的院子里,陪着那些草药度日,鲜少见到侯府中的女眷,便是连见到浮阳长公主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

    更别提这新嫁入府中的世子妃。

    不过那日在席间的时候,确实在匆忙之间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便着实有被惊艳到,不禁暗叹这忠勇侯属实有福气,世代忠良,还得了这么个倾城如玉的女儿,实是羡煞旁人。

    突然,司空大夫的视线一顿,伸手捻起了胡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虽着女装,可根据他几十年的行医经验来看,这仔细瞧上去,他面前的这位世子妃就不像是个纯粹的姑娘家。

    听说达奚家的人生得都极为高大魁梧,即便是女子也较寻常的姑娘要高上不少,所以光看身量,并不能一概而论。

    司空大夫常年为侯府中的女眷看诊,即便是浮阳长公主的病症也是由他一手负责,因此见到世子妃的面色苍白,身形消瘦,也就忍不住地开口问了一句:“世子妃的癸水如何?”

    癸水?

    卫楚怔了一下,并未立刻回答。

    因为从司空大夫的语气中可以得知,这癸水好像并非什么稀奇罕见的事情,若是他随意回应,却说错了,这么久以来的工夫就全白费了。

    倒不如不吭声,这样就算是司空大夫觉得他是个傻子,也比谎言被戳破来得理想得多。

    卫璟仰面躺在枕上,甫一没听见卫楚的回答,只当是姑娘家觉得害羞。

    可能瞧见卫楚眼神的司空大人却另有见解。

    那双眼睛里所流露出来的情绪,并非寻常女子听见这个问题时,下意识有的害羞,反倒像是……茫然?

    似是没有明白癸水的意思?

    司空大夫面露歉意地道了句,“老夫唐突了,还望世子妃海涵,只是瞧着世子妃的脸色略差,担心您的癸水不正常。”

    卫璟替自家娘子解围道:“司空大夫,我娘子怕羞,您还是莫要再问了。”

    有了卫璟这句无形中对他的肯定,卫楚也有了些底气,他点点头,轻声道:“无妨,我的……癸水,正常的。”

    “那便好,那便好。”

    司空大夫转了转卫璟臂上的银针,眼神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卫楚抿抿嘴唇,不敢再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发生交汇。

    ***

    诊疗过后,卫璟的眼睛被司空大夫覆上了掺着药液的布巾,双手搭在被子外面,平躺在榻上安睡。

    卫楚守了一会儿,见人睡得熟,便想着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这段日子他攒了不少金叶子,无论是大年夜那晚,还是长公主殿下闲来无事的赏赐,都被他尽数捏在手中舍不得花,只觉得需得找个地方藏起来才是。

    后山是不可能了,可他除了这卧房之外并无其他去处,要不……就藏在床榻下面?

    也方便拿取。

    卫楚慢吞吞地趴跪在地上,整个人背对着卫璟的方向撅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拨弄着床栏下的木板。

    到底是镇南侯府,连块儿板子都如此结实。

    卫楚沉浸在藏金叶子的喜悦中,连听力都变得差了不少,只惦记着将那板子完好无损地抠下来,再将用布巾包好的金叶子塞进去。

    半梦半醒间,卫璟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还当是进了贼,结果一睁眼,就瞧见了这令人心潮澎湃的视觉冲击。

    险些一口口水呛到嗓子里。

    卫璟通红着一张脸,赶忙重新躺好在枕头上,紧紧闭起眼睛,暗自调整着变得急促起来的呼吸,半天,才再次睁开眼睛,做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声音懒洋洋:“娘子,你在做什么?”

    卫楚没想到卫璟会醒来,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出声与自己说话,更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叫自己娘子。

    羞赧慌乱之余,卫楚藏在布巾里的金叶子瞬间散开,噼里啪啦地掉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谁说我不好意思主动

    楚楚:他可太好意思了好么

    【宝子们,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啊,我昨天好像是中毒了妈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人都麻了,千万要多锻炼,注意身体呀!!!muamuamua~】

    第27章

    听见卫璟的声音, 卫楚藏钱的念头霎时间就散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满心的彷徨无措。

    若是被卫璟发现了自己的金叶子,岂不是会越发怀疑自己的身份?

    想到这里, 卫楚紧张地回头瞅了一眼卫璟脸上的表情。

    这一瞅, 正好迎上了卫璟同样朝他看过来的视线。

    乍一跟那双眼睛对视,卫楚顿时就慌了神。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卫璟的那双眼睛似乎可以看得见他。

    可在此之前,他确实反复检验过, 得出的结论就是,就算元宵会说话,卫璟的眼睛也绝对看不见。

    他该是要放心的。

    卫璟瞧着地上那人仍旧趴跪在地上, 甚至还就着这个姿势……时不时地回头看他一眼。

    倒像是……倒像是……

    卫璟的喉结不住滚动。

    脑中一片空白间, 卫璟只得跟随着自己下意识想要完成的动作而屈起了胳膊,将手肘支在枕头上,看了半天,才没忍住地开口问了卫楚一句。

    意识到声音从自己的嗓子里发出来后,卫璟登时大惊失色,可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见地上趴跪着的人骤然回过头来,甚至还和自己对上了眼,卫璟也忍不住有些六神无主。

    心惊之余,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说什么, 才能显得此时的场面不那么尴尬。

    最后还是卫楚先回过神来, 意识到卫璟确实无论如何也瞧不见自己在做什么, 心下方镇定了些。

    他匆匆从地上爬起来,随意胡撸了一把膝盖上的灰尘, 走过来扶着卫璟重新躺下, 温声关切道:“世子, 睡得好么?我去给您倒杯水来。”

    “娘子,辛苦你了。”卫璟语气里的温柔倒真像那么回事,覆着卫楚的手也不老实,悄悄摸摸地捏着他的手指尖,自己的脸却红得像是蒸熟了的螃蟹。

    卫楚见状不禁越发担忧了。

    司空大夫的眼光老辣,可这看诊的手艺……是不是不太行啊?

    否则世子怎会被他诊治过之后,反倒会出现一副潮红的病容呢。

    卫楚伸手拂去卫璟额际的薄汗,只当卫璟愈加地虚弱,自是完全想象不到卫璟是被榻上这床厚重的棉被给捂出汗来的。

    “世子,您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卫楚的话没说完,就被卫璟突兀地打断。

    “娘子,在后花园里的时候,你可是叫我‘相公’的。”

    卫璟好不容易腆着脸说出了这句话,提心吊胆地怕卫楚反驳他的称呼,忙补充道,“若是我们一直‘世子’,‘阿慈’,这样称呼,时间久了,母亲定然会察觉出端倪来,你也不想让母亲为我们的感情而忧心吧。”

    卫楚一向是个只知动手的影卫,脑子哪有鬼精鬼灵的卫小世子转得快,被卫璟口中给他分析完的利害关系说服后,卫楚乖顺地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叫道:“好的相公,我知晓了。”

    说完,他也抿着嘴唇低下头,不敢去看卫璟那双虽瞧不见东西,却时常透着温暖笑意的眸子。

    卫楚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堂而皇之地坐在卫璟身侧的一天,甚至还可以大大方方地称呼卫璟为“相公”,这种欣喜让他无所适从,发自内心的激动让他恨不能当场丢下卫璟,冲出卧房,一路奔至后山打上两套死士营中用来强身健体的银罗拳,以此来缓解自己无处释放的意外之喜。

    然而卫楚终归还是理智的人,即便再开心,他也没有十分明显地表露在脸上,以至于卫璟压根儿没看出自家娘子对称呼自己为“相公”的事情有半分愉悦。

    但卫璟不在乎这个,他知道自家娘子待自己的好,也明白这小可怜的真诚与深情,只想着日后自己要好生对待着这容易害羞的娘子,不能辜负了人家。

    听到和自己方才在梦境中一模一样的声音,卫璟别提有多舒坦了,直接软了半边身子,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那……我要娘子给我倒杯水喝。”

    卫楚掖好被角,起身朝桌案边走去,顺脚踢了下地上的布巾,将自己心爱的金叶子给盖住,利落地倒了杯水,回到床榻边沿坐好。

    卫璟眼睛看得真切,手上的动作却毫无章法,先是摸到了卫楚细瘦的手指,又循着手指探向了被宽袖覆着的伤愈手臂。

    “娘子,伤口还疼吗?”

    卫楚愣了一下,想了好一会儿他问的是哪一处的伤,突然记起卫璟似乎只知道自己手臂上的,并不知晓其他的部位,便摇摇头,掀起袖子让卫璟摸了摸只留下薄薄疤痕的手臂,“不疼,已然大好了。”

    “落了疤。”

    卫璟遗憾地叹了口气。

    “只要能够保证相公的安危,”卫楚被那只宽大温热的手掌握得手腕发烫,心头也发烫,“这点伤不足以成为顾念。”

    掀开的衣袖下不光是挂着新伤所留的痕迹,还有许多斑驳着的、明显是刀刃所划的旧痕,并不像其他的疤痕那样凸起,只有眼睛看得见,摸却摸不出来。

    因此卫璟只能暂时按下这份想要寻本挖源的心情,对卫楚说道:“水,我只喝娘子喂的。”

    这话说的……就好像之前每次倒水的时候,他都是亲自伸手拿着杯子喝的一样,但凡有一次不是自己喂进口中的吗。

    卫楚自是不会与他争辩这种事情,而是任劳任怨地将人扶坐了起来,失笑着将左手一直握着的杯子抵到卫璟唇边,低声道:“世……相公,喝慢些。”

    许是对这种有娘子在身旁陪伴的感觉上了瘾,卫璟竟然食欲大开,不是朝卫楚要小狗糕,就是问他有没有猫饼。

    卫楚只能来来回回地从卧房里进进出出,路过自己仍旧散在地上的金叶子们,也只得忍痛抬腿跨过去,只等卫璟睡着后,他再寻着机会捡起来。

    卫璟惬意地躺在榻上,被伺候得骨头都酥了,可他仍旧在卫楚的恐惧下肆意发散着自己的贪婪。

    没有人会甘心止步于摸手和亲亲。

    他堂堂镇南侯府世子,更是不可能。

    卫楚百无聊赖地坐在桌案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盘子里的小狗糕,视线总是忍不住朝地上的金叶子瞟去。

    实在不行,就拼一次,蹲下捡起来又能如何?

    卫楚纠结地咬着由于捡不到金叶子,已经开始有些上火干燥的嘴唇,郁闷地思考着对策。

    这几日他一直都在听稚秋姑姑的教导,什么“世子妃您要主动些,世子面皮儿薄,定然不好意思主动碰你”之类的话。

    所以若是想要转移卫璟的注意力,怕是只能用一边摸他手,一边捡东西的方式来达成目的了。

    犹豫再三,卫楚想着卫璟左右也看不见,便没急着去捡地上的金叶子,而是抿了抿嘴唇,艰难地开了口,可还没等他发出声音,就听见床榻上的卫璟虚弱地说道:

    “我冷得厉害……娘子可否抱我取暖?”

    听上去可怜巴巴,大有一副卫楚若是拒绝,他便真的会冻昏过去的架势。

    卫楚的心跳倏然加速,站在原地愣怔了好半天,才迟钝着点点头:“好。”

    可卫楚时刻都惦记着自己的某种特征不明显的事,此时听见卫璟这令人发指的要求,他虽嘴快地答应了,但同时也将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若是被发现,卫璟估计直接可以过今年的清明节了。

    倘若不答应的话……

    “娘子,我胳膊抬不起来,酸得厉害,连动一下都费力得不行。”卫璟见缝插针道。

    卫楚心思单纯,听见卫璟这已经表露得十分明显地保证自己不乱动的话后,竟然完全没想到这一层意思,只心疼地走到床榻边上,脱了鞋子盘腿坐在了自家相公的身侧,给卫璟盖好被子后,认认真真地为他捏起了肩膀。

    佳人在侧,卫璟即便不困,也被擅长穴道的卫楚捏得昏昏欲睡了起来,到后来,索性就真的心无杂念地阖上眼睛安睡了起来。

    但就算睡着,内力深厚的卫璟警惕心也还是在的。

    恍惚间,他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身边的人未着鞋袜,动作小心翼翼地下了床,然后没走几步路,就躬身蹲了下去。

    卫璟微微眯起眼睛,望向蹲在地上的卫楚——

    透过臂弯的缝隙,他看见那方才还给自己按摩的手指,正专心致志地在地上抠着什么。

    有了前车之鉴,卫璟不敢再随意发出声音,他悄悄地抬起头来,将卫楚指尖捏着的东西看了个仔细。

    终是没忍住地失声笑了起来。

    果真是个爱财如命的小替嫁,日后该多搞些金叶子哄得人高兴才是。

    ******

    卫楚藏好了私房钱,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愉快,以至于坐在矮凳上时,一时不小心地扯到了腹前的创口。

    上次遇袭时所留下的剑伤虽已愈合,不过时而还是会出现些类似于撕裂般的痛感。

    卫楚并不是个不耐疼的,但是他明白身体不好就会导致脸色不好,若是真的被那位司空大夫再瞧出什么端倪来,他可真的就要露馅了。

    回头看了眼床榻上双手交叠在身前熟睡着的卫璟,将手按在腰间丝绦上的卫楚,犹豫了一下。

    即使他刚刚有偷偷地对卫璟的眼睛做出了一定程度上的核验,可在这个场景下验伤,也还是让卫楚觉得有些不放心。

    早在卫楚藏好金叶子的时候,卫璟就已经重新躺回到枕上装睡了,没想到却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似是在……

    卫璟忍不住红了耳根。

    本着不该占姑娘家便宜的理念,卫璟眯起眼睛,飞快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只想着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并没打算看清卫楚的动作。

    可这一看不要紧,卫璟险些当场被这场面激得背过气去。

    卫楚背对着他坐在那张被戏命搬回来的坐榻上,鹅黄色的轻薄外衫被他胡乱地丢在榻边,连同腰间的环佩一并放在了软枕边上,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见此情景,卫璟也就忘记了自己方才的想法,并未转过头去不再去看,反而还心潮澎湃地等着接下来的画面。

    肩膀瘦削,白肌冷凝,殷红色的肚兜系带从衣缝中翩然垂下。

    似是发觉了自己的肚兜有些松散,卫楚忙伸出只手来捞起带子。

    他惯使刀剑,手自然是灵活得厉害,只需单手便可将两根凌乱的系带结在一起,重新缚在劲瘦纤细的腰后。

    卫璟面色平静的转过头来,抬起手,默不作声地按住了自己的人中。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啊我死了

    阿楚:天衣无缝

    【宝子们,夸我!我今天准时发布!我可真是太厉害了,呜呜呜今天不熬夜!!!晚安!】

    第28章

    “嘶……”

    即便卫楚不怎么怕疼, 但突然间将粘在伤口上的绷带除去所带来的痛感,也还是让他低低地抽了口气。

    那日在后山与他搏斗的少年倒是有些好东西的,模样那般随随便便的一个小瓷瓶, 里头竟装着疗效如此惊人的金疮药, 不过几日而已,竟能够让他的伤口迅速地好转到从前愈合速度的几倍有余。

    卫楚自是不知他眼中的那个普通瓷瓶的真正价值,只当是造型稍微别致些的幸运瓶子,还能有幸装着救人性命的稀罕玩意儿。

    而旁人也不会理解, 那明明是千金难求的天山寒玉,在不识货的卫楚眼中,还不如司空大夫药箱里的小银瓶值钱。

    这段日子看司空大夫来给卫璟诊治, 卫楚就时常想着, 若是日后能够熟悉些,他便可以大着胆子跟司空大夫提出他俩互相换个瓶儿的请求了。

    因此卫楚将那瓶子保存得倒也算是完好无损,藏得也极为谨慎。

    自打听见卫楚的抽气声后,卫璟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他盯着着卫楚的背影,没闲情逸致再打量自家娘子的雪肤花貌,只心烦意乱地想象着那腹前可能极为严重的血淋淋伤口,几次话到了嘴边又不得不咽下。

    要是此时出口询问人伤得如何,骤然得知自己眼睛不瞎的事实后, 他怕是直接会将这胆小得如同幼兔一般的人当场就吓得魂飞魄散。

    更何况, 他现在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隐约间听见了卫璟在身后发出了细碎微小的声响, 卫楚警惕心暴起, 立刻便想回头看一眼。

    然而正当要转过头时,卫楚却又迅速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还没有将衣裳穿好, 若是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赤着, 即使卫璟的眼睛看不见, 他自己恐怕也会觉得难堪得厉害。

    思考间,卫楚又听见了卫璟的床榻上传来了衣料摩擦的声音,他不由慌张地拢好了衣带,将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并无半分不得体的态势。

    然后,才终于大着胆子回头看了过去——

    卫璟似乎是做了梦,手臂曲着放在额头上,挡着眼睛,像是怕光。

    自认为对卫璟知根知底的卫楚自然没有怀疑这一点,只当卫璟是睡得魇住了。

    理好了衣襟后,卫楚走过去将他的手臂放回到了身侧,好生掖了掖被角,坐在床榻边上,垂眸注视着枕上的人重新安睡。

    许是身上伤口处的痛楚并未缓解,卫楚的脸色苍白极了,见卫璟逐渐睡得踏实了许多,他也就放下了心,用手隔着衣裳按住腰侧,站起身慢吞吞地离开了卧房。

    也正是因为卫楚的这个动作给一直装睡的卫璟做出了提醒,让他突然想起了一件充满疑点的事情。

    这小替嫁既不是师承父亲忠勇侯的达奚慈,那么她身上丝毫不弱于侯府影卫般的武功……又是从何处学来的?

    更关键的是,忠勇侯府到底是从哪里寻来了这么一个长相上乘,偏生心思又纯净得如同山间清泉一般的姑娘的?

    着实让他的心……日日难安。

    ******

    戏命照常端着丰盛的饭菜,亲自送进了卫璟的卧房。

    卫楚并不在屋中,并且除去卫璟之外,他也并未察觉到有第二个人的气息,因此戏命关了门便开口揶揄着躺在床榻上的卫璟道:“小主人似乎兴致不错,莫非正是春风得意时啊。”

    无人在侧侍立,戏命也就懒得假装去搀扶他,能将饭菜摆好在桌案上,已经是他今日做得最为温柔的事情。

    坐在凳上的卫璟伸手接过筷子,低头一声不吭地开始吃饭。

    见小主人的这副模样,戏命顿时便知晓他定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小主人可是跟世子妃闹别扭了?”戏命径自倒了杯茶,靠在桌案边喝了起来。

    “她若是肯同我闹别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卫璟吃了块红烧肉,被这可口的滋味儿给俘获后,他立马指了指装肉的盘子,“一会儿等我娘子回来后,再着人送来一碟,她定然喜欢。”

    戏命点头应了,同时也敏锐地抓到了卫璟话里的关键词,戏谑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几日前,小主人还直呼世子妃的闺名呢,怎的今日就直接称呼‘娘子’了?”

    卫璟知道戏命揪住这事,是因为自己在成婚前对达奚慈处处表现出来的抗拒,与现在的状况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大相径庭。

    可是小替嫁是他珍而重之的秘密,便是连戏命,卫璟也不想让他得知。

    于是他只能嘴硬着说道:“我总觉得,娘子显得亲近些,若是一直用之前的称呼,我是担心母亲会……”

    戏命倚在桌案边,侧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副“我着实是懒得戳破你”的表情听着卫璟编得相当充分的借口。

    卫璟说了一半,忽然停住,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竟直接改了口,自暴自弃地任人嘲讽:“对,我就是喜欢她了,怎么样?”

    若是在喜欢之后,还称呼人家为“阿慈”,岂不是太伤人的心了。

    戏命笑着搓了搓刀鞘,“小主人早这么说,不就省了这些费心思编故事的麻烦?”

    左右已经说出了自己喜欢卫楚的事实,卫璟便也不再扭捏,他放下筷子,大大方方地询问道:“那……你可知晓如何哄姑娘开心?”

    戏命半信半疑地眯眼看他:“只为了哄姑娘开心这‘一’件事吗?”

    他特意着重了“一”这个字,像是已经瞧见了卫璟并不单纯的目的。

    没想到卫璟却点了点头,“不然呢?我只想看她开心些,我便开心了。”

    戏命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小主人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开窍啊。”

    卫璟一脸懵怔地看着他。

    戏命语重心长地用指节叩击着桌面:“小主人,你与世子妃已是拜过天地的正经夫妻了,若是还停留在你逗我笑,我哄你乐的阶段,那长公主殿下何时才能抱到孙子呢?”

    卫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小主人,你如今可以断定世子妃也是喜欢你的吗?”戏命还是有底线的,“若是世子妃不中意你,小主人可千万不能硬来啊。”

    卫璟脑袋摇得像只拨浪鼓,心道,就单凭他娘子的那身深不可测的武功,他也得硬来得了才是。

    但是……喜欢吗?

    应当是喜欢的吧。

    不喜欢又怎么会衣不解带地伺候他,又怎么会任劳任怨地做小狗糕?

    卫璟摸摸颈前垂着的砗磲项链,肯定地说道:“娘子是喜欢我的。”

    戏命不再犹豫,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大手一挥,“这事儿交给我了,今晚就让小主人你和世子妃行周公之礼!”

    “我觉得这样的进展……”卫璟还没把口中的那句“太快了吧”说出来,戏命便已经甩门离去,几个纵跳间就消失在了侯府的上空。

    戏命其人,无论做什么都是极为迅速,区区几本讲解周公之礼的画本子,对他来说更是不在话下。

    那边卫璟刚求助了不到一个时辰,这边戏命便将这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几家秦楼楚馆里的珍藏品给搞了过来,尽数奉给了自家小主人。

    确认世子妃并不在屋中后,戏命小心翼翼地上了门闩,抱着怀中的一大叠令人面红耳赤的画本子走到了床榻边,扑簌簌地抖落在了卫璟的怀中。

    “都在这儿了,小主人。”

    卫璟被画上的动作吓了一跳,匆忙丢到一遍,红着脸解释道:“其实我只是想让娘子对我撒撒娇而已,并未……想做这些……”

    闻言,戏命顿时大刀阔斧地拍拍自己的胸膛,满面骄傲地说道:“首先,男子当需霸气,才能得到心上人的青睐,小主人,这件事你问我,可算是问对了人。”

    卫璟双眼放光,心中对戏命所表现出来的自信充满了艳羡之情。

    他向来将戏命视作永不翻车的榜样,之前习武的时候,戏命还有些谦虚地自称武艺不精,如今面对关于感情的事,他竟如此嚣张跋扈,想来定然是深谙夫妻相处之道。

    想到这里,卫璟不禁越发对他崇拜景仰了起来,连手上的画本子都没心思翻了,只顾着抬头望着戏命看似兴奋地走来走去,听他继续不知收敛地侃侃而谈。

    ******

    余晖消散,月上枝头。

    卫楚终于被浮阳长公主从恪静阁中给放了回来,连带着稚秋姑姑偷偷摸摸地塞给他的新式肚兜。

    捏着手中那块不知道该往哪处藏的小小布料,卫楚着实有些犯了难。

    可思虑间,他已经走到了卫璟的卧房门口,厢房里的阿黛听见了动静,似乎已经打算推门出来了。

    卫楚紧忙推开卧房门,抬腿迈进了屋中。

    听见房门的落闩声,卫璟借着床幔的遮掩,迅速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精致的荷包。

    那里面装着他后来又让戏命帮忙准备的礼物。

    卫璟将荷包悄悄地握在手中,对卫楚说道:“娘子?是娘子回来了吗?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讲,你凑得近些。”

    卫楚理解卫璟长期卧病在床,身体会出现虚弱无力的症状,于是也就没多想,顺势朝卫璟的脑袋凑了过去,让耳朵离他近了不少,以求能在第一时间听清这位祖宗说的话。

    “这些金叶子和胭脂,你拿着,”卫璟努力回忆着戏命的教导,动作生疏地摸索到卫楚的下巴尖,然后看似不客气、实则却下手极轻地捏住,瓮声瓮气道,“我知道你们姑娘家都喜欢这些东西,拿去挥霍,肆意把玩,你相公有的是钱。”

    卫楚:“……???”

    “喜欢吗?”

    卫璟抓住卫楚的手,毫不吝啬地将满满一袋金叶子和胭脂塞进了他的手中,“喜欢便拿着,莫要不好意思,相公喜欢看你高兴,你若笑了,这天空都是晴朗的,你若落泪,那艳阳都是阴郁的。”

    听完了卫璟自以为深情的一番话,卫楚只觉得自己似乎瞬间就被膳堂里的那盆猪油兜头灌了一脑袋,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卫璟将戏命教他的话说完,擎等着自家小娘子流露出崇拜的目光,然后一头栽进他的怀中,用白皙粉润的拳头不住地捶打他的肩头,口中说着“讨厌讨厌,相公坏死了”之类的话。

    没想到,当卫璟迟迟等不来撒娇,偷偷朝旁边瞥了一眼、想要看看卫楚什么表情时,只见自家娘子的脸上除去错愕之外,只剩下满满的、类似于痛心的情感。

    为何会觉得痛心?卫璟不由疑惑不已。

    卫楚对卫璟这几日时好时坏的变化一直都感到十分迷惑,想要开口询问又不敢,恐伤了卫璟的心,只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从那张表情不断变换的脸上寻找着病因。

    沉浸在自己的超常发挥状态中的卫璟全然不知自己在娘子的眼中已经成为了病情加重的惨况,他清了清嗓子,忍着心头不住翻涌的羞赧,朗声道:

    “那娘子……接下来,我们便同房吧。”

    戏命说的,语气要看似理所当然,这样姑娘家才能娇羞地靠在你的肩头上,任你为所欲为。?!!!

    闻言,卫楚吓得猛地咳嗽了好几声,目光越发震惊地看着他。

    眼见着卫璟要来拉他的手,卫楚心头再次萌生出了将世子爷一掌掀翻的冲动,可瞧见卫璟那揪着被角的可怜巴巴的模样,急于脱身的卫楚就再也狠不下心对他动手了。

    可要让他答应卫璟的要求,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办,如何是好。

    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卫楚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了司空大夫那日说过的话,不禁喜上心头,心知总算是有了对策。

    卫楚揪出自己不慎被卫璟的膝盖压得有些凌乱的丝绦,匆匆丢下一句:

    “我出癸水了!”

    说完,他便狼狈不堪地拎着被床栏刮破的裙角,片刻都不耽误地逃向了门边。

    卫璟望着一路狂奔出卧房的背影,陷入了无尽的迷茫。

    究竟是什么癸水……能用“出”字来形容?

    沮丧间,卫璟的余光倏然瞥见卫楚方才所坐的地方,有一抹水粉色一闪而过。

    卫璟定睛看去,呼吸微滞着从榻上捏起一块布料。

    这个颜色从未出现在他的卧房中过,所以……自当是他的漂亮娘子的。

    原来……竟是在对他欲擒故纵。

    可笑的丫头。

    卫璟拿捏着戏命教他的腔调,冷冷地勾起唇角,硬生生地将发自内心的憨笑转换成了不屑一顾的嗤笑:

    “她好爱我。”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得意:姑母说我打小就聪明

    楚楚无奈:一个敢教,一个敢听

    【呜呜呜我好棒,我又准时完成了,嘻嘻嘻,晚安宝子们~~~muamuamua~】

    第29章

    如今已是亥时过半, 他若是就这么追出去,在院中的下人们面前,未免会显得他这个做世子的由于太过于急色, 而将可怜的世子妃吓得落荒而逃的蛮横霸道, 故而他决不能如此失礼。

    卫璟红着脸将那块水粉色的肚兜塞到了卫楚的枕下,掀开被子躺回被窝里,暗自复盘着方才自己的表现。

    按照戏命的教学,对于今晚主动邀请卫楚与他行房的这个决策, 卫璟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虽然结果并不尽如人意,但值得鼓励的是, 他终于有勇气开口说出这句话了。

    毕竟万事开头难, 在他说出这句令人羞耻感爆棚的话后,日后与卫楚的交流自然也会顺畅许多。

    想起卫楚脸上紧张害羞的表情,卫璟不禁越发自信了起来。

    他向来学什么都快,戏命教的这点东西,只需半个下午,便已经让他给学了个透彻。

    卫璟抬手用力搓了一把自己仍旧有些发热的脸,长长地舒了口气。

    虽然他的漂亮娘子是因为癸水而无法与自己行周公之礼,但从娘子逃出卧房门的同时, 还不忘了将肚兜留下作为在心理层面上接受了他爱意的这点来看, 足以证明自己并不是一厢情愿的。

    带着这份无与伦比的自信, 卫璟美美地闭上眼睛睡了一晚。

    他很久没有睡得如此踏实了。

    再听见动静, 已是天光大亮的时候。

    卫璟伸展着手臂,正要从榻上起来到后间去洗漱, 突然外头传来阿黛颇为急切的低呼, “还不快些进去换了, 当心被他们瞧见!”

    清沐阁中的月银不少,但总归不会有人嫌钱多,故而面对院中的下人们偷偷中饱私囊的情况,卫璟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他们。

    此番听见外面阿黛和新来的侍女急声交谈,卫璟也就当她们是在偷偷藏钱,因此他没太在意,仍旧抬腿朝屏风后走去。

    “阿黛姐姐,癸水怎的会如此难捱啊?实在是太痛了。”

    新来的小侍女不过十三四岁,无论是侯府中的规矩,还是这方面的事情,她懂得都不多,身上有不舒服的感觉,便直接跟与人亲近的阿黛说了。

    卫璟的耳朵敏锐地抓捕到了能引起自己注意的词汇,他陡然顿住脚步,像元宵一样竖起耳朵,凝神细听起来。

    “没办法,我每个月也是同样的,不过好在我的时日短些,两三天便过去了,”阿黛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看你的脸色,苍白得要命,定然是疼得比我要严重,阿姣,你且先回屋躺着,我一会儿给你烧些热水送进去,或许能缓解些疼痛。”

    卫璟满脸迷惑。

    疼?哪里疼?为何会疼?

    癸水会让人疼?

    卫璟担忧地皱起眉头,他娘子昨晚可是有了癸水,那岂不是也疼了一晚?

    他急忙步入后间迅速地洗脸漱口,匆匆打开卧房门的时候,额前的发丝还挂着水珠。

    “世子?您怎的这么早就起了?奴婢正要去准备端早膳,伺候您梳洗呢。”

    阿黛给阿姣送完热水,刚从下人们住的厢房中走出来,就瞧见了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口的卫璟。

    方才得知癸水会导致人生出疼痛感时,卫璟下意识便想要求助于司空大夫,可想起那日司空大夫与卫楚之间的眼神博弈,卫璟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司空大夫毕竟是个男人,自己可不能再让那脸皮儿薄得厉害的人重新处在羞赧的境地中了。

    所以目前看来,向阿黛提问,或许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世子妃呢?”

    卫璟警惕地问道。

    “世子妃的卧房门还关着,想是还在睡着,”阿黛走过来擎住卫璟的手臂,扶着他往屋里走,“世子,您与世子妃怎的又分开睡了?”

    前日分明还好好的,突然就又变成之前那样了。

    卫璟顾不上给她解释这些事情的原因,心中的问题到了嘴边,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突然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坦然地向阿黛表达出自己的意图。

    惦记着可能在隔壁卧房里痛得满头大汗的娘子,卫璟索性不再多虑,直接开口问道:“阿黛,女子若是来了癸水,会有什么样的症状?”

    “癸,癸水……”

    仗着自家世子爷看不见,阿黛缓缓露出了一个惊恐的表情。

    世子病得久了,莫不是连心性也变了,怎的越发的……变态了?

    竟会不知羞耻地询问她有关于女子癸水的问题。

    卫璟的眼睛又不是真的瞎,自然看得见阿黛脸上极为明显的震撼。

    可该装还是要装下去,卫璟并不能对阿黛的这副模样做出反应,只能硬着头皮等待她的回答。

    所幸阿黛伺候了卫璟多年,对自家世子爷的秉性还是有自信的。

    更何况,世子妃也是个姑娘家,世子定然是因为心疼世子妃,所以才来问自己的。

    面对温柔体贴的世子爷,阿黛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腹部坠痛、头晕恶心、面色苍白以及手足冰冷的程度夸大了数倍后,通通讲给了卫璟听。

    “这个期间的女子,尤其是需要温暖……”

    卫璟见缝插针:“我打算亲自给娘子煮一锅滚烫的热水,好好泡一泡身子,暖和暖和。”

    阿黛:“……世子,女子来了癸水,是不能沾水的……”

    “可我煮的是热水,你不是说,癸水会导致腹痛,而这个时候的腹痛,是需要温暖的吗?”

    阿黛:“……”

    为了侯府的未来,她只得抛除姑娘家提及此事时的羞耻,再对世子爷说得详细些了,

    日上三竿,卫璟终于将癸水的知识学了个七七八八,阿黛也讲得口干舌燥,捧着杯茶水一饮而尽。

    卫璟倒也大方,见阿黛回答问题十分积极,便从自己的枕头下面摸出一片金叶子递给她:“喏,给你个金叶子,出府的时候给自己买些喜欢的玩意儿吧。”

    末了,又担心卫楚瞧见他给其他女子钱财,心里会觉得不舒服,于是小声对阿黛交待道:“当心不要被世子妃知道了。”

    阿黛玲珑心思,虽还未曾嫁人,但有关于夫妻间的事情,她也是明白不少的。

    北瑜的百姓家中皆是以妻为尊,听说男子成了亲之后,便会被夫人管着,想要去酒楼里小酌两杯都会变成痴心妄想。

    因此在这种极其艰苦的条件压迫下,北瑜的已婚男子便琢磨着险境出奇招,总会偷偷摸摸地藏些私房钱在身上。

    阿黛对这片金叶子的来历表示有些怀疑,但在“它可是片金叶子哎”的驱使下,她还是迅速地接了过来,笑嘻嘻地道谢:“多谢世子,奴婢一定当心不被世子妃知晓您有私房钱。”

    话音刚落,卧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卫璟还当是睡在隔壁的卫楚醒了过来。

    听见开门声,他顾不得抬头瞅一眼门口,只想着要眼疾手快地将金叶子尽数藏好。

    揣进袖中的口袋之后,卫璟方错愕地回过神来,心中暗斥自己的胆小如鼠,刚成亲没多久竟就如此惧内。

    他堂堂世子,就算是漫山遍野地撒金叶子,别人又能奈何得了他。

    阿黛先回过了头,紧接着惶恐道:“戏命大人。”

    戏命应了一声,旋即看向卫璟。

    “小主人。”

    声音并不像往日同自己玩笑时那般轻快。

    见他这副样子,卫璟也就明白了他要说的事情非同小可。

    “世子同戏命大人慢聊,奴婢先退下了。”

    阿黛只当戏命是长公主殿下派来陪世子爷玩乐的,于是福了福身,转身替两人关好了房门。

    听见脚步声逐渐远去,戏命方低声开口:

    “卫骁回京了。”

    “太子爷发现京中变了天,”卫璟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被他随手丢在桌案上的散碎金叶子,“他定然要再对我下手了。”

    ******

    杨安达并未被处死,作为母亲,浮阳长公主终归是去宫中为他求了情。

    可怜天下父母心,卫璟能理解姑母的这种感受,但杨安达此人若仍旧能够如同往日般悠闲惬意地留在世上,难免对那些无辜被害的冤魂们不公平。

    戏命连夜潜入了已默默归于卫璟麾下的刑部尚书的府邸,命他在接到上级释放杨安达的指令之前,趁着人还未离开天牢时,让他付出从今以后失去两条腿的难忘代价。

    若是他能够记得这断了两条腿的教训,卫璟也能够勉强看着他在屈辱和痛苦中度过余生,可若是仍旧持着从前那些阴毒心思,他就会让杨安达连下辈子都不敢再托生为人。

    杨安达回府后,便是连浮阳长公主都极少前去探望,更不要说是其他的兄弟姐妹。

    唯独心疼儿子的镇南侯日日去照顾他,心中还存着些杨安达终有一天还能够站起来的希望。

    “父亲,孩儿不甘心,”杨安达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身,头发蓬乱,通红着眼睛扯住镇南侯的衣角,声嘶力竭地哭喊道,“孩儿才不过二十几岁,竟就如此……就如此……”

    镇南侯沉默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自是悲痛难忍。

    “太子一直都怀疑,卫璟的眼盲其实早已好了,甚至是他表现出来的病弱模样,都是伪装出来的。”

    杨安达在下狱前与太子卫骁走得极近,卫骁看在他身处镇南侯府,可以得知许多关于卫璟的消息,便也不对他设防,反而有何想法都会同他交流。

    没想到听了杨安达的话,镇南侯却摇了摇头,沉吟道:“不会,为父试过他的武功,并无半点内力傍身,相反,还虚弱得连如今的你都不如。”

    杨安达被父亲踩到了痛处,委屈地撇撇嘴,却又听见镇南侯开了口。

    “所以,安达,你并不需要担心他会先于你有了子嗣,”镇南侯冷笑一声,“他那个样子,虚得厉害,怎么生得出来。”

    “父亲,父亲您帮我杀了他好不好?孩儿每次见到他那张欠揍的脸,心里就烦得厉害,”杨安达脸上的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原本还算得上俊俏的模样被他狰狞的表情凸显得丑态毕出,“孩儿才该是侯府的世子啊!孩儿才该是继承父亲衣钵的人啊!他明明比我小,可父亲为何听母亲的,偏偏要立他为世子啊?!”

    杨安达的这番话让镇南侯幡然醒悟,他怒不可遏地攥紧了拳头,瞪着眼睛看向了杨安达。

    自从被打断了两条腿,杨安达的胆子就变得越发的小,此时被镇南侯怒目圆睁地瞪过来,就已经被吓得浑身打着颤,抱头缩在床上:“父亲,孩儿说的是事实啊!”

    被浮阳长公主命令不许向任何一个孩子透露卫璟的真实身份,镇南侯多年来一直都憋闷得厉害。

    他想要将真相告诉杨安达,可又担心这个头脑简单的孩子得知卫璟的身份后,便越发肆无忌惮地整日在府中呼喊,恐招来卫璟身边的那个戏命的暗杀。

    这种日子,他早就过够了。

    他堂堂圣上亲封的一品镇南侯,这许多年来过得究竟有多卑微,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理解他。

    说来可笑,杨姓的孩子没资格继承世子爵位,得到侯府继承权的竟还是他们卫家。

    这天下凭什么通通都是他们的?

    凭什么?

    镇南侯的手骨被他自己用力攥得咯吱直响:“他挡了太子的路,挡了我儿的路……”

    杨安达极少见到父亲如此狠绝的模样,见状连哭嚎都忘了,仰头懵怔地看着他。

    镇南侯眯起那双杀意顿起的眸子:

    “那便再留他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烧一锅滚烫的热水,暖他一整天

    楚楚:谢谢,有被烫到。

    【晚安呀宝贝们~嘻嘻嘻,看了看我的存稿,掉马似乎指日可待了,晚安呀~~~muamuamua~】

    第30章

    活了将近十九年, 卫楚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被人邀请泡浴的这么一天。

    “娘子,”卫璟满脸期待,时不时往卫楚脸上偷瞄的动作几乎让他再难将眼盲继续装得自然, “这热水是我亲自烧的, 你且来试试温度如何,若是太烫,我就去添些凉水来。”

    眼见着卫璟充满期待的表情,卫楚实在狠不下心出言拒绝, 可是在回答卫璟的问题之前,他还是想要将事情搞清楚。

    卫璟为何会无缘无故地让自己泡热水浴?

    若是真的泡了,那还得了?

    正当卫楚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对卫璟提出疑问的时候, 阿黛就端着从恪静阁取回来的东西迈进了院门。

    本想着等世子妃睡醒之后, 她再将长公主殿下赏的这好东西送到世子妃房里去,可大老远儿却见到世子爷和扛着个浴桶的戏命大人竟堵在世子妃的卧房门前。

    想起晨间世子爷问自己的问题,阿黛顿时快步走了过去,“世子,不可啊!”

    卫璟听见动静,回身朝向往这边走过来的阿黛,“”

    即使害怕戏命整个人周遭的气势,阿黛也做不到放任世子妃的安危不管, 急忙对卫璟说道:“世子, 奴婢方才不是说了吗, 女子癸……”

    她羞赧地看了一眼神色冷漠的戏命, 又看了眼脸色同样不太自然的卫楚,硬着头皮说道:“癸水的时候, 是不能坐浴的……”

    见阿黛的态度如此认真, 卫璟这才真正重视了起来, 侧头对戏命说道:“……那,那便不泡了,等晾凉了浇花吧。”

    “是。”戏命果断转过身,扛着浴桶大步走回到了卫璟的卧房中,放下后,又回来站在了卫璟身侧,等着将他扶回到卧房中去。

    意识到这是在室外,时刻爱演的卫璟也并未忘记自己有戏在身,适时咳嗽了两声:“娘子,我先回去歇息了。”

    “世……”卫楚还是很难习惯称呼卫璟为“相公”的事情,迅速改口道,“相公好生歇息。”

    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阿黛方小声说道:“世子妃,这个……给您。”

    卫楚茫然地看着她:“什么?”

    由于方才在男子面前提起癸水,阿黛忍不住生出了不好意思的情绪,因此动作便也显得有些鬼祟,同卫楚说起此事时,几乎是踮着脚趴到了他的耳边:“世子妃,这是稚秋姑姑亲手做的月事带,长公主殿下吩咐奴婢取来给您的。”

    卫楚下意识接东西的手指一僵,连忙低头朝阿黛手中拿着的布条看了过去。

    “这……”是什么物件儿。

    卫楚深知说多错多的道理,故而他即便再不解,也没有对阿黛多加询问。

    短暂的呆滞过后,他从容淡定地接过,学着阿黛刚刚藏在衣裳里的熟练动作,顺势塞进了怀中,同样以低声的情态回答她道:“多谢你啦阿黛。”

    “世子妃快些回卧房去换吧。”

    阿黛眨眨眼睛,站在门口却没动窝儿,像是要等着卫楚换完之后、想亲自确认一样。

    “我一会儿换完……就去找阿璟,”卫楚轻笑着朝阿黛挥了挥手,“你且跟元宵玩去吧。”

    “哎!”

    阿黛笑盈盈地应了一声,转身回了厢房。

    ******

    尽管杨安达犯了重罪,但无论如何都是镇南侯的爱子。

    永朔帝对私养娈童一案的所有除去杨安达之外的涉案人员陆续进行了处罚后,听闻杨安达在狱中竟无端断了两条腿,宫中御医去看过之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表示已是无力回天。

    因此永朔帝对镇南侯也算是心存歉疚,近日来便很少对他委以重任,除非是朝中需要商议大事,才会将他召入宫中。

    这样一来,镇南侯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陪伴自己的儿子,也可以为清除卫璟而做出更充分的准备。

    “父亲,孩儿究竟何时才能重新站起来啊?”

    杨安达扔掉手中的鞭子,沮丧地倚在身后的枕头上,仰头看向朝卧房外挥手、示意院中小厮将被杨安达由于泄愤而失手打死的下人抬走。

    “为父会为你寻遍天下名医,”镇南侯心痛地看着覆在杨安达双腿上的厚重棉被,阴沉道,“定会让你再次站在这京中一众权贵的头顶上。”

    “父亲,听说那卢阜司家将女儿送到京城来了?”

    杨安达没了双腿,曾经很多亲力亲为地去好奇探看的消息便迟缓了许多。

    司岚岚在那头儿都已经在府上小住了快十天,他这边才堪堪知晓。

    镇南侯坐在床榻边上,抄起桌案上湿溻溻的布巾,抓住杨安达沾了血的手擦了起来:“嗯,为父让司江海将女儿送来,也全都是为了你。”

    “她生得很好看?”杨安达一向对貌美女子十分感兴趣。

    镇南侯点点头,“司江海那模样,能生出这么个漂亮女儿,也是他走了好运。”

    杨安达眼睛一亮,紧忙追问道,“可及得上那达奚慈?”

    每当想起清沐阁院中的一众人,镇南侯就恶向胆边生,但他终归是要让杨安达知晓事实:“……不及,远远不及,并无资格与她相比。”

    “这又是我不如卫璟的一个地方,”杨安达咬牙切齿道,“他的世子妃生得天仙一样,我未来的夫人却相貌丑陋。”

    “倒也算不得丑陋,在美人中都是颇为抢眼的,”镇南侯不愿意过多地渲染卫楚的容貌,只能逮住司岚岚的优点夸奖道,“若是好生打扮一番,便是连宫中选秀,也是去得的。”

    哪知杨安达根本不再有兴趣,反倒惦记上了别的:“我若是侯府世子,那达奚慈便该是我的。”

    想起自己与卫楚为数不多的交流,杨安达对那张脸简直是又爱又恨:“她那般的伶牙俐齿,若是落在我的手里,定会将她训得服服帖帖。”

    镇南侯没理会杨安达对卫楚的肖想,径自说道:“但按照如今的情势,你怕是无法与司岚岚成婚了。”

    杨安达一向是个“我可以不要,但是别人不能抢”的性子,听见父亲的话似乎另有它意,他忙正色道:“为何?父亲,我为何无法与她成婚?”

    说完,便根本不听镇南侯的解释,怒火滔天地吼道:“莫非她嫌弃孩儿?她怎敢?!我要杀了她!”

    镇南侯按住他不停乱挥的手臂:“那日听安茹与你母亲闲聊时说,那司家丫头似乎十分中意卫璟。”

    杨安达气得发不出声来,只能听着父亲把话说完。

    “为父原本想着让她来做你的妻子,是因为她并无什么机警聪慧的天资,又听他爹的话,因此在你身边,一来可以不讨你的烦,二来,又可以就此控制卢阜司家为我所用。”

    卢阜城紧邻北境战场,这京中传来的大小消息都要从卢阜城中走一趟,才能顺利到达忠勇侯所在的战场。

    “倒不是说彻底断了达奚腾与京中的往来,可这城中的信使速度快了慢了,”镇南侯露出个阴测的笑容,“也难以成为陛下治罪的理由。”

    杨安达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喜道:“那如此说来,达奚腾便可在这战场上有去无回了?”

    “更何况……司岚岚若是嫁给了卫璟,到了他的身边,”镇南侯不以为意地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无论卫璟发生什么意外,都与我们镇南侯府无关。”

    杨安达一度忘记了腿上伤口的剧痛:“父亲是想要借她的手,达成我们的愿?”

    镇南侯对自己儿子的痴傻迟钝实在有些无奈,瞥了杨安达一眼后,郁闷地叹了口气。

    *****

    卧房内。

    “长公主殿下似乎被侯爷劝说得动摇了,”戏命将自己在暗中听闻的事尽数转述给了卫璟,“竟真的生出了将那司岚岚给小主人当侧妃的想法。”

    卫璟皱了皱眉,“杨赫向来好算计,杨安达若是有他一半的脑子,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的下场。”

    那位所谓的姑父想让司岚岚嫁给自己的这件事,卫璟早有预见。

    不过,先不说他对司岚岚以及她身后司家的厌恶,光是让他的漂亮娘子听到这个令人心生厌烦的决策,甚至倘若因为这件事而影响了他们夫妻二人哪怕一分一毫的感情,在卫璟看来都是大为不值的。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如何使长公主殿下打消这个念头。”

    卫璟点点头:“近来我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实在是让姑母觉得我的身子已然大好,所以才变着法儿地想要我传宗接代。”

    戏命的视线落到了卫璟的身上,暗自打量了起来。

    察觉到戏命不加掩饰的目光,卫璟自是明白他又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

    想起自己疼了好几天的肾,他立刻防备地看着戏命,说道:“这次可不能再伤害我了。”

    戏命摸出个药瓶儿,笑着递给卫璟:“天地良心,我还能害小主人吗?为了小主人与世子妃的恩爱长久,只是要‘稍稍’地委屈一下小主人。”

    听完戏命这番拍着胸脯的保证,卫璟这才半信半疑地接了过来.

    司空大夫照常进了清沐阁,却被戏命脸上露出的紧张情绪给吓了一跳。

    “戏命大人怎的……”戏命向来是沉稳持重的,如今这副模样,着实让他这个不会武的文人有些不安,“莫非侯府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若要演就要演个全套,戏命拿捏着卫璟堪比戏班子的能耐,小声对司空大夫说道:“世子……今日,似乎不太行了。”

    “什么不行?哪里不行?怎么不行?”

    司空大夫刚到院中,还没见到卫璟本人,就被戏命告知了这件事,未免有些发懵。

    “自是……”

    戏命话还没说完,司空大夫就被从另一间卧房里出来的卫楚唤住,只得住了嘴,对卫楚点头致意:“世子妃。”

    “戏命大人。”

    卫楚略一点头,示意司空大夫借一步说话。

    司空大夫原本就对这位世子妃存着些好奇的心绪,见状,自然跟着卫楚走了过去。

    “世子妃。”他拱了拱手,静待世子妃的吩咐。

    卫楚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司空大夫,男子……不举算得上是正常吗?”

    司空大夫对这位世子妃的坦然大方表示十分惊奇,但出于医者的修养,他并未表现在脸上,然后认真地回答道:“回世子妃,若不举之人乃是年轻男子,自是不正常的。”

    卫楚试探着问道:“那能治好吗?”

    司空大夫越发迷惑,但还是慢吞吞地说道:“那便要分情况了,这病症,往往与病者的自控能力有着很大的关联。”

    听完司空大夫的回答,卫楚脸上阴云密布,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

    半天,卫楚才缓缓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看向司空大夫,艰涩道:“世子的不举之症……还能治得好吗?”

    “世子?不……不举了?”司空大夫有些惊讶。

    之前在世子爷大婚之后,他曾受长公主殿下的吩咐,让他在世子爷平日里吃的药中多放一些对那方面有助益的药。

    面对这种关乎于侯府后代的要紧之事,他自是不敢轻视,日日谨慎,时时小心,不让药量出现一点点的差错。

    可此时听世子妃的意思,这药用在世子爷的身上非但没有效果,反倒还让他越发地……萎了?

    怎会?!

    卫楚焦虑地看着司空大夫,用力点点头,笃定道:

    “自是亲眼所见,便是连半寸的高度都起不来的。”

    卧房中假寐的卫璟顿时难以置信地睁开双眼。

    她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戏命:我还能害小主人吗

    柿子:你可太能了

    楚楚:我以后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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