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苦杏仁味, 不难判断出男人是□□中毒。
警察调取监控，确认了四个嫌疑人。
一个给死者递奶茶的工作人员，女性, 看上去二十出头, 声称自己和死者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女孩穿着一条浅绿色长裙, 披着黑白相间的员工工作服, 手里拎了个小巧的白色提包, 看上去有些拘谨。
一个是和死者一起来的他的朋友, 是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 看上去比他小了几岁。他分给了死者自己随身携带的薄荷糖。
这人穿着一身白色休闲装, 头上还戴了顶浅绿色的鸭舌帽, 看上去有点暗示意味。
青年坐在沙发上, 一只手紧紧护着自己的黑色书包, 嘴唇紧紧抿着, 看不出多悲伤，倒是让人觉得他现在挺紧张的。
第三个是位年过六十的老婆婆, 拄着拐驼着背，走路慢吞吞的，看上去和这个地方颇有违和感。她说自己是来这里找那个不听话的儿子的。警察也帮她在在场的人里找了一圈，但是并没有她所说的“儿子”。
老人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衣服, 拄着木制拐杖，表情严肃, 看不出息怒。
这位老婆婆是因为曾经摘下手套触碰过死者人的手而被列为嫌疑人的，她意外和死者相撞的时候, 正是死者在上野光身后打电话那会儿。
本来, 在人多的场馆内有一些碰撞是很正常的, 但老人特意脱下手套的动作显然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再加上, 死者似乎有思考的时候咬大拇指的习惯。
综上所述，警察在发现了这一点后，立刻将她列为了第三位嫌疑人。
至于第四位。
就是不幸地被死者用手推过几次的上野光。
□□中毒是具有即死性的，本来应该可以根据时间很快确定出真正的凶手，
但这个男人，他大概是有点喜欢一心多用。
死者这通电话打了很久，而且透过他的表情不难得知，这通电话对他而言很不愉快。
死者在快斗和小名侦探的第三轮比赛开始后才愤然挂断电话，脸上挂着恨不得把手机砸了的愠怒。
然后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他喝了几口奶茶，把薄荷糖扔到嘴里咬碎，并在最后咬住了他的大拇指指尖。
根据他的朋友，二号嫌疑人的说法，死者是有思考时咬大拇指这种小习惯的。
三个动作的时间都离死亡时间很近，无法通过死者确定究竟谁是凶手，因此最后只能把视线落在三位……啊不是，四位嫌疑人身上。
虽然一号嫌疑人和三号嫌疑人一直在试图隐瞒，但警方还是查出了他们和死者的真实关系。
两个“比赛中”的小朋友托了工藤优作先生的福，得以查看警方提供的第一手资料。
当然，警方的目的自然是让这位举世闻名的推理小说家帮助破案，而不是在两个小朋友那儿碰运气。
工藤优作先生虽然表面身份是推理小说家，但也曾经帮警方解决过不少棘手的案件，因此深得日本警察的信赖。
总的来说，写小说能写到这个地步也确实是很厉害了。
——当然，这是某个“工藤新一”小朋友在翻阅资料的时候顺嘴跟上野光讲的。
工藤新一，就是那个和快斗较劲的小名侦探。
说回一号和三号嫌疑人。
一号嫌疑人本人确实和死者没什么关系，但她的姐姐曾经和嫌疑人是恋人关系，嫌疑人和她姐姐谈了将近一年的恋爱，几乎骗走了姐姐的所有财产，然后又在得知姐姐怀孕后一走了之。
一号嫌疑人在姐姐自杀身亡后才从她的日记中窥得这个事情的全貌。
关系被警方摆明的时候，妹妹就一点隐藏都不做了，直白地表露出他对死者的恨意，声称人死了简直大快人心，只是有点遗憾，不是她亲手替姐姐报仇。
一号身上带着凶器，是一把手术刀和几个催眠瓦斯的球。
她是学医的，对人体构造熟悉得很，本来是打算把死者搞去洗手间弄晕，然后直接大卸八块。
最起码某些害人且无用的地方是一定要切下来的。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
一号冷哼一声，咬牙切齿：“便宜他了。”
旁边的小警员听的冷汗直流，尬笑着移开话题，继续问她其他信息。
三号嫌疑人的女儿和一号的姐姐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被男人哄骗着谈了恋爱，到头来人财两空。
三号夫妇本来就是老来得子，四十多岁才生了这个女儿，自然宝贝得不行。
现在宠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因为一个渣男自杀，老人当然受不了这种刺激。
她也同样没藏着掖着，直接向警察展示了自己还藏在厕所隔间里的菜刀。
把向她问话的小警员也同样被这位嫌疑人吓得不轻，记笔记的手都在哆嗦。
两个旁听的小朋友倒是对这刀产生了好奇心，凑上去一起低头打量，脑袋挨着脑袋看上去意外和谐，好像也不在乎刚才那番争吵了。
上野光看着工藤优作淡定地拍了一张合照，犹豫了一下，也上前问人要了一张。
优作先生非常大方且热情，让上野光留了地址，说照片洗好之后会邮寄给他。
至于那位作为死者兄弟的二号嫌疑人，其实也是身边的人和一号、三号发生了差不多的事情。
他是被绿了。
死者抢走了他前女友，和他前女友在一起折腾了大半年，然后同样干脆利落地甩了那个女生。
女生在自杀之前，跟二号打了一通电话，向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然后从楼上一跃而下。
二号直接被这件事整蒙了。
他一直知道女友在恋爱期间就出轨，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了，但却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他兄弟。
这两个人瞒了他大半年，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地下情。
甚至当时他失恋的时候，死者还陪他在酒吧熬了通宵，俩人一起喝得酩酊大醉。
男人后来回忆起来，才知道，为什么那晚他据说“母单”的兄弟有人接，而他只能趴在酒吧门口，大清早被环卫工人用扫把戳醒。
牡丹。
说到这儿，男人低着头冷笑一声，当场就吐了。
吐完，他崩溃一样破口大骂。
男人身上自然也带着凶器。
是他背包里装着的一捆电缆。
男人本来就是干维修这行的，这电缆是昨天刚从顾客家里换下来的。
也算是废物利用，变废为宝了。
可惜，他也没来得及动手。
三个小警员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把头扭向一直安安静静的上野光。
无辜围观群众上野光：“……”
他之前见都没见过这人，甚至这会儿都快忘记死者长什么样了，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陈述自己的“杀人动机”。
死神先生无辜地把视线转向站在他对面的，其他人不可见的死神。
又默默把视线转向另一边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的两个小朋友。
同行靠不住。
弟弟也靠不住。
最后，上野光无奈把视线转向了小说家先生。
小说家笑了一声，开口帮他洗脱嫌疑。
和死者素昧平生，没有作案动机；接触部位是外套后背的部分，风险性太大，作案手法不成立。
工藤先生三言两语帮上野光洗脱了嫌疑，而另一边的快斗小朋友和新一小朋友开始凑上去问三个嫌疑人问题。
上野光：“……谢谢。”
“不用谢。”工藤先生也客气一句，然后和他对视，接着说，“我对你的故事还挺好奇的。”
上野光一愣。
工藤优作眼里有毫不掩饰的探究。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听一听你的故事。”男人笑起来，带着成熟优雅的韵味，迷人的蓝眼睛有一点蛊人，“毕竟，有趣的素材对小说创作来说可是不可多得的财富。”
但可惜，优作先生那双迷人的蓝眼睛蛊不到死神先生。
上野光摇摇头，礼貌地说了一句“抱歉”。
弯起细微弧度的纯黑色眼眸好像也被男人影响，带了几分蛊人的味道。
“我的故事不太适合讲给别人听。”
他怕吓到某位大名鼎鼎的小说家，让他今后的创作风格走向一条奇怪道路。
毕竟从推理转到灵异。
也就只差一个上野光。
工藤优作笑起来，也没继续追问。
另一边，第四位小警员也终于带来了上野光的身份信息。
那警察看上去挺惊讶的，偷着打量了上野光好几眼。
说实话，连上野光本人都很惊讶。
他竟然在人间有警察可查的身份。
小警员又多看他几眼，报出他的身份信息。
上野光留心记了一下。
他叫上野光，今年21，出生地是横滨，暂住地是并盛。
有四个完全搭不着边的弟弟。
分别是江户川乱步、中原中也、太宰治和云雀恭弥。
五个人从小相依为命。
然后现在上野光在弟弟们可以自立之后，毅然决然离开了四个弟弟，瞒着他们，独自一人前往其他城市生活。
听上去好像也挺渣的。
对面几个警察都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上野光：“……”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操作的，但他现在确实已经明白这是个什么状况了。
也难为这个小警员，竟然能在只有名字的情况下，对号入座到他的个人信息。
上野光点点头，应下自己的身份。
也证实了他确实除了今天的三推之外，和死者没有任何关系。
再加上工藤优作的解释的确靠谱。
于是嫌疑人数终于成功-1，形成标准的“三选一”局面。
之所以说“标准三选一”。
是因为工藤优作先生特别喜欢在他的小说中塑造这样的场面。
两个小朋友本来就确定上野光无罪，压根就没把注意力往他这个第四位嫌疑人身上放过。
现在，这两个小朋友正靠在桌子边上，神色凝重地盯着另外三个嫌疑人。
上野光对他们的谈话内容有点好奇，没忍住悄悄听了一耳朵。
只听见。
小新一压低声音，意味不明地问小快斗：“是么？”
小快斗视线落在一号和二号身上，嘴角挂着一丝随意的笑，自信回答：“肯定是。”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上野光多等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有下文，默默收回了他的目和眼睛耳朵。
这一幕，让他不由得回想起曾经共同生活过的某两个小朋友。
那两个小朋友之间的对话也是极其简洁明了，让其他人完全听不懂的。
所以，莫非这些聪明小朋友之间的对话……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仿佛开了加密通话，让其他人一头雾水。
工藤优作突然拍拍手，引来两个仍然皱着眉的小朋友的视线。
他朝两个小孩招了招手，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两颗水果糖。
两个小朋友同时茫然地看向他。
“暂时没有思路的话，不如吃一点甜食活跃一下大脑哦。”工藤优作笑起来，把其中一颗水果糖递给了上野光。
上野光接过水果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工藤先生想做什么了。
他剥开糖纸，把那颗小巧的水果糖送入快斗口中。
工藤先生也刚巧给小新一喂完水果糖，他笑着从上野光手中接过糖纸，一点点将两张塑料纸展平，说：“这个，不可以随便乱扔哦。”
两张彩色糖纸在小朋友们面前晃了晃，蓝色眼眸骤然睁大。
小新一和小快斗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刚巧此时，去做药检的小警员带着结果回来了。
他们把奶茶、死者口中剩下的半个薄荷糖和老人的手套都拿去做了检测，顺便还测了一下死者的指尖。
检验结果十分明确。
□□的痕迹只来自于男人的指尖。
刚刚还悬而不决的案件几乎一瞬间就有了结果，警察干脆利落地拷住了沉默不语的老人。
“咔哒”一声，唤醒了两个陷入沉思的小朋友。
他们同时抬头往过来，同时一愣。
然后异口同声道：“不对！凶手不是她！”
压人的警察愣了一下，凶巴巴地质问两个人他们懂什么。
工藤优作笑着出来打圆场，让大家不妨先听一听两个小朋友的观点。
警察们给工藤先生面子，允了小朋友们发言。
结果他们这边正等着呢，那两个小孩却完全不理他们了。
两个小朋友自己凑到了嫌疑人的边上，睁着可可爱爱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二号头顶的浅绿色帽子。
比起外面，场馆里还是挺热的，大功率的空调尽职尽责地运作着。
二号穿在外面的白色休闲外套拉链已经拉开了，他拿着本小册子给自己扇风，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小快斗指指他的额头，问：“哥哥，你现在是不是好热啊？”
二号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于是旁边的小新一又眨巴眨巴眼睛，同样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他问：“那哥哥，你为什么不把帽子摘掉呀？”
二号停下扇风的动作，立刻变得有点不知所措：“呃，这个……”
“啊！我知道了！”快斗小朋友突然笑起来，往自己脑袋上点了点，“哥哥帽子里藏了魔术道具吧！”
二号愣住：“啊？”
“是啊。”快斗眨眨眼，一脸理所当然地在自己头上比划起来，“魔术师那顶高高的帽子里面，其实都是暗藏玄机的哦。”
他像是在一本正经地向人揭露魔术手法，搞得在场其他人都一脸茫然。
只有被他指着的二号，表情突然变化，额前的汗冒的更多了。
快斗笑嘻嘻地说：“看上去空空如也的帽子，其实藏着很多小机关呢~”
他说完，在青年慌乱的视线中伸出手，一副天真单纯的模样，接着问：“所以，哥哥可以给我看看你的帽子吗？”
青年骤然回神，下意识把帽子紧紧抓在手里，死死地盯着这个男孩。
黑羽快斗和他对视，像是很迷惑的样子，偏头看向新一，有点委屈地抱怨：“他不给我们诶。”
新一无奈摊手。
两个小朋友突然演这么一出，那些警察再傻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们立刻从二号手里夺过帽子，仔仔细细将那个浅绿色的帽子检查了一遍。
帽子的边角处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口，用细针伸进去，很快就挑出来了一张薄薄的糖纸。
显然，这张糖纸上还有□□的残留。
如果不是这两个小朋友的提醒，这个关键性证据肯定就直接被忽略了。
警察们有点尴尬地向两个小朋友道谢，抱歉地打开了老人的手铐，转而将青年押走了。
事情已经顺利结束了，然而两个小朋友站在原地，表情仍旧严肃。
“姐姐。”小新一声音突然沉了下来，虽然还带着十足的稚嫩，但也足够表现出他此时心情的沉重。
“嗯？”一号弯着眼睛看向他，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怎么啦？小朋友。”
小快斗扬眉，代替新一问：“你和刚才那个哥哥是情侣吧？”
“诶？”一号惊讶，笑了起来，“怎么会？”
她眨了眨眼，有些伤心似的，反问他们：“你们怎么会这么想呢？”
小新一神情严肃，说出口的话也是尽可能的言简意赅：“肢体语言。”
“你们之间的距离明显小于其他人，而且，人会不自觉朝向自己更熟悉、更信任的那一方。”
“刚刚，你们两个的坐姿都是偏向对方的。”
一号愣了一下，笑得更开心了。
她揉了揉两个小朋友的头，笑着说：“猜错了哦。”
“看样子，小朋友们的侦探能力还要继续提高呢。”
两个男孩同时一怔，微微皱起眉。
“这种事情，只靠推理可是没有办法形成证据的。”一号敛起笑容，从沙发上起身。
她神态自若地向两个人挥了挥手，身子已经半转过去：“好啦，我接下来还有其他的兼职工作，小朋友们，你们只能暂时去找其他人玩侦探游戏咯。”
小新一不甘地咬了咬牙，想要追上去，却被工藤优作按住。
“她说的没错。”工藤优作揉了揉男孩的头发。
“所以下一次，试着去找出更加有力的证据吧。”
小新一盯着一号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闷闷地应了一声。
另一边，小快斗倒是没有显露出什么不甘的情绪，只是低头默默玩纸牌。
上野光在他身前蹲下，捋了捋男孩被揉乱的头发。
小快斗晃了晃脑袋，不解地歪头看他，问：“干嘛？”
他瞟了一眼小新一，有点骄傲似的：“我可不像他那么天真哦，自己能力不够还需要其他人安慰。”
上野光弯了下嘴角，轻轻摇头，继续梳理小快斗的头发。
“我没有想安慰你。”他顿了顿，和小朋友对视，显出几分无辜，“只是她刚才摸了你的头，我有一点不开心。”
所以想盖掉对方的痕迹。
小快斗愣了一下，揽着上野光的脖子笑起来。
他突然伸出手，在上野光头上揉了一把，笑嘻嘻地说：“好呀，那我以后不让其他人碰了。”
男孩眨眨眼，透出几分天真的率直：“以后我的头发只让哥哥揉。”
他顿了顿，补充：“理发师也不行。”
上野光微怔，跟着失笑。
……
最后小快斗自然是如愿拿到了大作家的亲笔签名和他挚爱的手办。
书上除了签名之外，甚至还有一行寄语。
[祝愿快斗小朋友早日成为闻名世界的大魔术师。]
分别的时候，小快斗和小新一从短暂的合作状态中脱离，又成了那副针锋相对的模样。
小新一还惦记着他们之前的“比赛”，在分别前神气地向小快斗剖析了他的魔术技法。
小快斗被上野光牵着，一边倒着走一边朝人喊：“我一定会变出能惊叹到你的魔术的！”
小新一不屑一顾，朝他做了个鬼脸。
“死心吧，你的每一个魔术把戏我都会看穿的！”
小快斗气鼓鼓地回敬他一个鬼脸。
什么“扑克脸”，他才不要咧！
扑克脸根本气不到那个不懂得欣赏魔术的家伙。
上野光哭笑不得，颔首向工藤优作道别，把小快斗抱在了怀里。
“乖，回家了。下次见面再给他变魔术。”
小快斗趴在他怀里，闷闷地“哼”了一声，不爽地说：“我才不要呢！”
上野光疑惑地歪头看他。
“他这辈子都别想见到我精彩绝伦的魔术了！”才不给这种不懂得欣赏的坏小孩看！
上野光失笑，弯着眼睛应“好”。
小快斗又“哼”了一声，满满平复下来，在上野光怀里安分了一阵，又突然想起来什么，挣扎着从他怀里跳出来。
上野光：“？”
“谁让你抱我啦！”小快斗挑眉，不悦地戳戳上野光的腰，质问，“你伤好了吗？！”
上野光被小朋友狠狠教训了一顿，有点委屈地低下头，捏住小朋友的手，小声说：“其实……差不多了的。”
小快斗一摆头，“切”了一声。
第42章 有缘再见
上野光带黑羽快斗回家的时候, 惊讶地发现家里的灯已经亮了。
两个人在离家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对视一眼。
小快斗愣了一下，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一把抓住上野光的胳膊拽着他往家走, 饱含期待地问：“你来了之后, 还没真的和妈妈见过面吧！”
上野光微怔，点点头。
他陪快斗在这边生活的这段时间, 千影女士一直都在国外生活, 并没有回来过，几次见面也都是以视频电话的方式。
所以……
上野光的视线从快斗身上移到家里亮着的暖黄色灯光上。
是千影女士回来了吗。
他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
“她可是一直很期待再跟你见一面的！”小快斗的状态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兴奋了。
他飞快跑出几步，把上野光拽的踉跄了一下, 然后又突然在推开门的瞬间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上野光。
上野光朝他投去一个有点疑惑的目光。
快斗笑嘻嘻地做了个夸张的深呼吸，嘱咐他：“不用太紧张啦！”
上野光摇摇头, 笑着揉揉男孩的头发，看上去一如往常。
“我也很期待再次和她见面。”
快斗转身一把推开门，自己先兴奋地跑进屋。
上野光刚准备抬脚跟上，步伐突然一顿。
视野中，男孩往厨房探了个头，然后开开心心地蹦了进去。
上野光抿唇, 轻轻关上了门。
黑羽快斗的声音被厚重的防盗门隔绝, 一点也听不到了。
上野光垂眸沉默片刻, 转向身后。
一个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衫牛仔裤的少年死神静静站在他身后，神情有些紧张。
上野光淡然扫了他一眼，像是毫不意外少年的出现，颔首问：“什么事？”
少年吞了口唾沫, 攥紧手中镰刀, 看上去比刚才更紧张了。
上野光微微蹙眉, 又问了一遍。
少年死神嗫嚅：“那、那个，1126前辈说，‘黄泉之眼’出了一点问题……”
“什么问题？”
少年慌张解释，声音都跟着紧起来：“黄泉之眼之前偷偷保留了一部分能量，现在那部分能量开始反噬前辈了……”
上野光打断他：“需要我回去？”
少年死神小心翼翼抬眸看他一点，迅速点几下头。
这样的状况倒也不太出乎意料。
或者说，黄泉之眼没有留什么后手，反倒会让人觉得惊讶。
对面的少年死神还在偷偷瞄他，好像他是什么会吃人的恶魔 。
上野光扬眉，在少年死神又一次看过来的时候，低眸和他对视。
小死神吓了一跳，直接往后缩了一下。
上野光问：“我很吓人？”
小死神慌乱摇头：“没没没、没有。”
明明就有。
上野光轻笑一声，说：“走吧。”
“诶？”少年死神愣住。
“回黄泉界。”
少年死神错愕地问：“就、就这么回去吗？”
像是不相信他会如此轻易地答应自己的请求。
上野光走向他，冷漠问：“或者你还想做什么？”
少年死神连连摇头，颤抖着朝他伸出手：“我，我带您回去。”
上野光垂眸看了他伸出的手一眼，没什么表情，伸手捏住了少年死神垂落的袖口。
少年死神懵了一下：“诶？”
“不可以？”上野光挑眉，冷淡解释，“我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
少年死神显然又被他吓到了，慌乱摇头连声说着“没问题没问题”，用力一闭眼，把他带回了黄泉界。
身影消失的前一刻，上野光回眸看了一眼黑羽宅紧闭的大门。
他望过去的时候，那扇门刚巧被屋里的人推开，小少年脸上的开心还没有完全落下去，整个人显得明媚又耀眼。
好像是下意识的动作一样，黑羽快斗直接朝上野光看来。
两个人在猝不及防中对视，都是一愣。
下一秒，上野光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黑羽快斗抓着门把手愣愣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快斗？”千影女士端着一盆煲汤探头过来，疑惑问，“快点和光酱进来呀。”
小快斗恍惚间勉强回神，张了张嘴，轻声说：“……他走了。”
“诶？”
千影女士匆匆把汤放下，来到门口。
房门已经被关上了。
黑羽快斗背靠着门，默默抬头看她，眼眶有一点发红。
男孩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微弱的哭腔，像是委屈，也像是在埋怨着什么：“他什么都没说，就直接走了。”
黑羽快斗声音一点点降下来，小声嘟囔：“他还欠我一条项链呢。”
明明说好了会再送一个饰品。
“他还欠我一块他亲手做的巧克力。”
明明答应他会在某一天准备这样一份惊喜。
“他还……”说好了要亲眼见证自己成为举世闻名的大魔术师。
黑羽快斗的呢喃突然顿住，半晌，他突兀地笑了一声。
无力又无奈的笑声，听起来好像是在嘲笑着什么。
他用力眨了眨眼，再抬眸看向千影女士的时候，脸上已经挂起了惯常的笑容。
是魔术师必须要有的“扑克脸”。
男孩潇洒地一摊手，说：“你们以后大概没有机会再见面啦。”
千影女士盯着快斗看了一会儿，弯下腰，揉了揉他的脑袋。
“快斗啊。”
“嗯？”小快斗弯着眼睛，歪头看她。
“不告而别绝对不是意味着永远消失。”女人的手是温热的，声音也难得温柔。
“总有一天，你们还会在某处重逢。”
就像，她也一直坚信着，自己也会和黑羽盗一在某处再次相逢。
那个时候，那个男人一定还是会像初次见面时那样，赠予给她永生难忘的瞬间。
小快斗眨了一下眼。
泪光一闪而过。
“所以，那个时候，我们再一起和哥哥吃团圆饭吧。”
还会带上某个一声不吭擅自伪装死亡离开的大魔术师先生。
“……好。”
黑羽快斗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
黄泉之眼偷偷藏起来的那一点力量经过一段时间的“繁殖”，已经变得相当可观。
毕竟黄泉界本来就是他的地盘，在这样的地方“修炼、疗伤”，必然是事半功倍的。
1126无法彻底克制住这一部分能量，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上野光后背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但力量只恢复了四成。
也就刚刚能压制住这一部分能量。
他站在破碎的喷泉边上，垂眸看着正中央那个正和一团黑色气体较量的青年死神。
那是1126，和他们上次见面，又变化了不少。
身体更加厚重，面部棱角也更加分明，眸色冰冷，愈发像一个强大的死神。
1126似乎是感觉到了外界的动静，抬眸望来，视线和上野光碰到一起。
上野光握着镰刀，轻叹一声，踏入其中。
他大概能猜到，1126这一出，是把他也算计了进去。
凭1126现在的能耐，压制住黄泉之眼的这些力量，虽说有些吃力，但也并非做不到。
他之所以特地叫上野光回来。
一是为自己保留更多的力量，以防备日后的其他隐患。
二是……想再掏空上野光一次。
这种“完全枯竭”的情况经历过三次，这个死神就基本可以算作是废了。
力量不可能再回到巅峰时期，甚至或许，最多也就只能恢复到六成。
只保留了六成实力的上野光，对届时已经彻底取代黄泉之眼的1126来说，完全不足为惧。
镰刀在身前一横，撩开四周飞舞的乱石，上野光在1126身侧站定。
即使他已经明确表态，自己想要的只是能在人间生活，即使两个人之间早就定下了诺言，1126还是无法信任他。
黄泉界的生灵本就都是如此。
上野光可以理解。
他对黄泉界丝毫不感兴趣，何况，三成的力量也足够他自保了。
最起码在人间，如果有其他死神找上门，六成的力量已经可以把那些死神赶走。
毕竟，无论如何，那也是黄泉界最强死神的“六成”。
这样的力量放到人间，依然是毋庸置疑的“溢出”状态。
1126朝他露出一个一如往常的笑容，用略显虚弱的口吻说：“麻烦你了。”
上野光没有回应，手中的镰刀挽出一个花，刺破面前的黑暗。
那一团黑气瞬间四散，然后又在眨眼间重聚。
上野光面色丝毫不改，紧接着又是第二击。
1126垂下眼，眸中划过一点微弱的歉意。
……
掏空力量之后的恢复一次比一次艰难。
再加上1126还动了一点“小手脚”。
上野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七年后。
整个黄泉界彻底变了模样，看上去更像是人间了。
1126成为这里当之无愧的掌权者，甚至比之前“黄泉之眼”掌握的权力还大。
毕竟，现在的黄泉界和当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黄泉界规模扩大数倍，生灵的数量几何式增长，各种新兴产业蒸蒸日上蓬勃发展。
他们甚至还搞起了“对外贸易和文化交流”，和其他国度的黄泉界产生了比曾经密切许多的往来。
上野光去找1126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已经身处人间。
1126兑现了之前的承诺。
现在黄泉界的工作模式也像极了人间。
上野光被一个小死神带着办理了离职手续，领了他的“退休金”和“工作补助”。
当然，这些都是黄泉界的通用货币，并不能在人间使用。
1126也知道他的需求，所以直接把他的那笔钱替换成了上野光目前最迫切需要的人间的财富。
他送了上野光一套房子。
那套房子在一个叫米花町的地方。
比较偏僻，但贵在安静，是上野光会喜欢的住所。
他的邻居只有三个人。
一个女孩，一个老人，和一个男性青年。
不需要进行过多的社交，也不会被打搅日常生活。
总之就是一个非常棒的地方。
而且那是个三层的独栋别墅，即使几个人同住也完全没有问题。
可以说是在方方面面都满足了上野光的需求。
“但是……”1126犹豫了半天，在送他离开之前又一次开口。
上野光：“？”
“因为你现在已经离职了，所以黄泉界的一些规则和枷锁都失去了效果。”
上野光颔首，等他继续。
“所以……”1126说，“你到人间之后，最开始可能会出现能力溢出的现象。”
“不过你不用担心，慢慢就会适应的。”
“好。”上野光冷淡应声，没有再多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
1126大概是最后还给他留了一点善心。
他给上野光选的那套房子确实不错。
现在是春天的正午。
三层小楼立在庭院里，花坛里盛开的鲜花散发着阵阵沁香，两侧的树落下细碎的光影，在微风里轻轻摇晃着。
旁边的两户人家都很安静，汽车从宽阔的道路中驶过，发出一点声响。
安宁，又充满了人间的气息。
上野光在铁门前站了一会儿，从外套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了门。
他现在还是穿着最开始的那一套黑衣服，重新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
迈进大门的时候，上野光脚步一滞，仰头看向邻居家的某一扇窗户。
上野光对别人的视线还是很敏感的，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人从那个地方向他望了过来。
但是看过去的时候，那里又一个人也没有。
他迟疑片刻，直接踏进门，走入那栋小楼。
一楼客厅的桌子上摆了一张整个房子的平面图，把每一个房间的用途和构造都清晰地标了出来，上野光对照着图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把图贴在了门边的墙上。
房子里各种家居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而且全都是崭新的，完全是可以直接入住的情况。
上野光进了三楼最左侧的卧室，看着空荡荡的床头柜，沉默了一会儿，从他的个人小空间里掏出来一张照片。
这是他之前和某四位小朋友一起拍的合照。
地点是并盛的某条街道。
拍照的人是纲吉妈妈。
照片里，上野光站在正中央，虽然下半张脸被挡着看不见嘴角扬起的弧度，但弯起的眼眸中的笑意却直接穿透了照片。
他的左边是按着中原中也脑袋的太宰治，少年被他按的低下头去，上挑的眼神极其凶狠。
中原中也的手卡着太宰治的脖子，逼迫人不得已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
这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狰狞少年和上野光右侧的两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乱步叼着一根棒棒糖笑眯眯地看镜头，脑袋自然地向上野光的方向歪着，看上去亲密无间。
云雀恭弥站在最外侧，和几个人隔了一点距离。
他侧着身站，双手环胸，紧抿的嘴唇和横在身前的浮萍拐彰显出少年的不悦。
但同时，黑眸中不经意泄露的笑意又悄悄地暴露着他真实的情绪。
看上去别扭又可爱。
上野光拿着照片看了一会儿，嘴角也不自觉跟着扬了起来。
他想了想，放下照片，转身去了邻居家。
就是刚才从窗户后面偷偷瞄他的那一户人家。
不多时，一个眯着眼睛温和笑着的青年给他开了门。
青年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薄外套的衣领竖起来，挡住了脖子。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上野光迟疑片刻，开门见山：“请问您家有相框吗？”
青年一愣。
“我有一张照片想要装起来，但是没有相框。”
“啊，应该是有的。”男人笑了笑，把他让进了家，“你现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找一找。”
上野光在沙发上坐下来，颔首道谢。
青年并没有离开太久。
不多时，他就拿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相框回到客厅，向上野光询问照片的尺寸。
上野光不了解照片尺寸这种东西，所以直接把那张照片拿了出来，从那堆相框里找一个能刚巧装下的。
青年看了几眼照片，好奇询问：“冒昧问一下，这几个孩子都是你的弟弟吗？”
上野光愣了一下，点头，直接把照片展示给他。
或许是沉默了好多年的原因，也可能是终于可以卸下重担放心地在人间生活，上野光今天的话有点多。
他向这个自称“冲矢昴”的陌生青年讲述了和四个弟弟之间的故事，当然，是略去那些非自然因素的版本。
“是很可爱的弟弟们呢。”青年笑起来，说，“你们一定很幸福。”
上野光垂眸看着照片，郑重其事地点头。
冲矢昴试探着问，语气中透出自然的熟稔：“那，你过一段时间会接他们一起来住吗？”
上野光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冲矢昴疑惑。
上野光思考片刻，解释：“我不会去刻意找他们的，如果能偶然遇到，就算是我们之间缘分还没有尽。如果那个时候他们愿意过来一起住，我很乐意。”
或许还是受到被抽取过“欲”魄的影响，他现在对很多事情都没有太大的渴望。
比如，和五个小朋友重逢这件事。
上野光很乐意把这一切交给命运。
他也隐约能够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缘分还没有结束。
如果能偶遇的话，对彼此来说都是一场惊喜。
他期待着那样的惊喜。
又和冲矢昴聊了几句后，上野光带着相框回了家。
他把照片放在床头柜上，垂眸看着那张照片，沉默半晌，突然伸出手。
青年的指尖隔着玻璃，轻轻触碰了四个少年的脸颊。
黑色风衣躺在床上，上野光弯起嘴角，小声说：“有缘再见。”
风轻轻透过敞开的窗户吹起浅色的窗帘。
这是他所期待的人间。
这里有他怀念的少年，和暗自期许的“久别重逢”。
有缘再见。
乱步、修治、中也、恭弥。
上野光把一个空相框摆在旁边，弯起眼睛。
有缘再见。
快斗。
第43章 一个问题青年
摆好照片, 上野光又随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看了一眼。
这一随手，刚巧就看到了摆在里面的一张卡，和旁边的一个字条。
卡是一张银行卡。
字条上写着两行字。
[一点利用你的欠礼]
[密码是你的代号x2]
上野光捏着字条, 盯着那两行字看了片刻, 略微用力，把字条揉成一团。
指尖燃起一点微弱的火苗, 瞬间将字条燃烧。
下一秒, 那一丁点火苗突然毫无征兆地扩大，直接烧到了近处的桌角。
上野光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 在火舌沿着床头柜席卷整个房间之前又搞出来了一道水流。
青年浑身湿漉漉的，显得有些狼狈。他手里捏着银行卡，低头看着变了色的木制床头柜, 陷入沉默。
1126最后跟他说的那句话真是……没有半点虚假。
脱离黄泉界的限制之后再使用能力，确实不可控性变得很大。
如果不是他反应足够迅速，估计不多时，就又能和身处黄泉界的1126重逢了。
毕竟黄泉界的火，不是人间的水可以灭的。
上野光低眸盯着自己的指尖。
抿唇。
如果只是使用能力的时候不容易控制度，那倒也还好。
他减少能力使用频率, 尽快适应就好了。
但如果1126口中的“能力溢出”不仅限于他使用能力的时候, 那问题就比较大了。
日常生活中随随便便的能力溢出, 可不是什么容易解决的问题。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伸出手，试探着捏住桌角。
上野光等了两秒，无事发生。
还好, 目前看来没有波及到日常生活。
如果真波及到日常生活了, 这桌子怕是会被他轻轻一捏就直接碎掉。
上野光稍稍松一口气, 在湿哒哒的床边坐下。
用火烤干是不可能用火烤干了，他捻了捻指尖，低头打量起那张银行卡。
这看上去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银行卡，里面什么玄机都没有。
——除了银行卡的密码。
他的代号x2。
1126那家伙，是成心不想让他忘记过去在黄泉界的生活么。
明天，一定要去把这张银行卡的密码换掉。
……
第二天一早，天一亮上野光就出了门，直奔附近的银行。
目前的当务之急自然是改掉银行卡的密码，顺带看一下1126给了他多少“精神损失费”。
以及，顺便采购一些食材。
这栋房子里该有的家具自然一样不少，但毕竟之前没有人住，吃的那是一点也没有。
虽然上野光并不像普通人类一样有进食的需求，但是……
难道就不允许死神馋一馋人间的美味吗。
改密码，购物，吃一顿美食，顺便给隔壁的冲矢昴先生送去一点小甜点当作谢礼。
上野光已经把今天白天的生活计划好了。
但是很遗憾，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快。
早上出门时的阴沉天气似乎就预兆了他今天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很顺利。
计划的第一步，上野光就直接被卡死了。
原因很简单。
他没有身份证。
刚刚来到人间久住的死神先生在银行经理面带微笑的询问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有点尴尬地说了一声抱歉，扭头就走。
身份证这个东西，要怎么搞？
津岛先生之前只告诉了他银行卡的知识，但是没有人跟他科普过“身份证”呀。
津岛先生当时给他的银行卡是乱步名下的，根本不需要他的身份信息。
上野光独自一人站在繁华的街道边上，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捏着薄薄一张银行卡。
陷入沉思。
他该怎么，拥有一张身份证呢。
在这个无依无靠陌生无比的城市，能依赖的人，似乎就是剩下昨天刚刚认识的好心邻居了。
昨天分别的时候，冲矢昴也有向上野光说过，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直接去找他。
上野光犹豫半晌，打道回府，又一次敲响隔壁的门。
冲矢昴来开门的时候眼神中还带着一点点迷离，像是刚刚睡醒的模样，头发也有点乱。
上野光之前跟小朋友一起生活惯了，看着这人没精打采的模样，下意识开启“兄长模式”，帮人理了理一个在里一个在外的衣角，关切：“昨晚没睡好吗？”
冲矢昴懵了一下，眼神陡然锐利，垂落在一旁的左手霎时抬起，然后又在抓住青年手腕的前一刻顿时，若无其事地下滑，随着对方的动作拽了一下衣服下摆。
而后他突然失笑，无奈地揉了揉头发，笑着说“还好”。
上野光收回手，神色如常。
对他来讲，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关照弟弟”的行为而已，完全没什么不对。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冲矢昴那一瞬间警觉的反应。
但是，毕竟之前的几个小朋友半数以上都有这个现象。
所以上野光也完全没有觉得不对。
他只是觉得，这个青年或许可以和中也或者恭弥聊得来。
仔细想想，中也现在应该也已经二十多岁了，至于恭弥，也差不多要成年了。
当然，不是一见面就彼此打一架的那种“聊得来”。
毕竟大家都是已成年的小朋友了，见面来一架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再次发生了。
上野光对小朋友们很有信心。
短暂的愣神，冲矢昴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仪表，温和地问：“有什么事吗？”
上野光沉吟片刻，开门见山，道：“我需要一张身份证。”
死神先生的逻辑很简单。
他在人间是有身份的——几个小朋友之前偷偷给他搞的。
只是没有那个工作人员口中所说的“身份证”，也不知道该通过什么途径获取。
所以，他只是想让冲矢昴帮他一个小忙，告诉他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决而已。
但热心青年冲矢昴先生似乎不是这样想的。
他表情僵了一瞬，看向上野光的眼神都变得有点不自然。
青年犹疑地确认：“身份证？”
上野光点头，想了一下，加上了人间求人办事必备的礼仪：“谢谢，麻烦你了。”
伪装成热心大学生冲矢昴的FBI王牌赤井秀一先生看着面前几乎完全遮住身体、表现十分镇定的青年，陷入了迷惑的沉默。
“……”
他这是，想让自己帮忙搞一张假证来吗？
黑户？
虽然FBI管不到日本的事情，但是在米花町出现了这样一个存在，他是不是……去跟某瓶酒提个醒比较好？
毕竟那是位热爱祖国的真正的热心青年，肯定不放着这样一个人不管的。
恰在这时，上野光又问：“可以吗？”
办完身份证之后，他还要改掉密码，去买食材。
时间稍微有点点紧。
……
和米花町不太一样，横滨今天天气不错。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一看就是会有好事发生。
太宰治躺在河边的草地上，双臂枕在脑后，翘起腿哼着不知名的歌。
风吹动青年额前的发丝，手臂上变得有点松散的绷带也跟着晃了晃。
鸢色眼眸悄然睁开，盯着空中某处眨了眨。
太宰治突然坐起身，从卡其色风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字条。
那张字条看上去已经很陈旧了。
布满折痕，边角处有些发黄，上面的字迹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起来。
但总还能辨认清楚。
这是当年1126留给他的那张字条，自从在黄醛胶彻底分别后，这张字条上的字就如那个死神所说，再也没有变化过。
太宰治盯着字条看了一会儿，突然掏出手机，给某人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段传来了熟悉的暴躁喊声：“干嘛？”
中原中也不耐烦的问着他。虽然声音比起少年时期已经成熟了许多，但那股气势还是完全没变的。
太宰治轻笑一声，一如既往地说：“中也，今天天气不错诶~”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那端的中原中也就已经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烦躁地“啧”了一声，打断他：“我现在任务，抽不开身，你等会儿再去死。”
太宰治愣了一下，失笑。
他幽幽叹息，甩了甩那张纸条，装出一副娇滴滴的强调，哽咽着说：“原来在中也眼里，我的命还没有一个任务重要么。原来我在我的好哥哥眼里，已经……”
他说着说着，没了声音，像是已经伤心到说不出话。
但电话那端是谁。
是中原中也哇。
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脾性的中原中也哇。
他嗤笑一声，不屑道：“你也就会在这种时候想起来我是你哥哥了。”
中原中也比太宰治大一个多月的信息，是几年前森鸥外在帮忙查他的身世的时候顺带告诉他的。
当时，某位恶趣味的首领神神秘秘地把两个人叫到办公室，一副想要看热闹的模样。
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所以这个“热闹”，最后还是只有乱步看到了。
就，真的挺热闹的。
中原中也不愿再回顾，“啪”一声挂断电话，看都不看一眼，身子一转，抬脚踹飞了摸到自己身后的人。
他这次的任务是剿灭一个为非作歹的小型□□/组/织。
对方藏了不少武器，处理起来稍微有一点点麻烦。
但也只是有一点麻烦。
这样的小组织，中原中也完全不放在眼里。
在他眼里，这帮乌合之众远没有太宰治一个人能折腾。
中原中也正这么想着，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显然，这回还是太宰治。
虽然对某个人气到不行。
但热爱家庭的中也哥哥还是在第三声铃响之前就接通了电话。
他做了个深呼吸，拧着眉不耐烦地问：“你到底要干——”
结果。
没等他这句话喊完，那边的太宰治突然“啪”一声挂断电话。
中原中也站在原地，听着手机中传出的忙音，静默几秒，突然大喊一声：“啊啊啊！！！混蛋！！！”
小组织的boss正在抱头鼠窜。
他跌跌撞撞躲到一堵墙的后面，喘着粗气慌乱地问身边的侦查人员：“他们、他们援兵到了吗？”
怎么一瞬间又强了这么多。
本来之前就是一边倒的架势了，现在……他们就快没几个可以倒的人了。
侦查人员也是惊慌无比，抱着头一脸茫然，欲哭无泪：“没、没有啊，就是那一个人。”
就把他们打的屁滚尿流。
boss在身后的墙倒塌之前，悲愤地仰天长啸：“那是地狱来的修罗吗！”
下一秒，出现在他身后的修罗冷淡地问：“你说谁？”
……
另一边，突然挂断电话的太宰治整个人都来了精神，他盯着手里那张一点点变换的字条，眼睛也随之睁大。
字条上的前两个词经过几次扭曲变形，最后固定成了：
[米花町]和[离职]。
青年弯起眼睛，愉快地笑起来。
那张字条在他手里扭动了一下，突然开始燃烧。
炽热的温度瞬间传递到太宰治的指尖。
他依然弯着眼睛，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那张纸条在自己手里化作灰烬，而后垂眸捻了捻指尖，轻声道：“哥哥，我要来找你了哦。”
好久不见了。
……
一直到陪上野光办完身份证，改完银行卡密码，甚至不放心地陪人一起进入超市，冲矢昴还是有些发懵。
他确实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会不知道该怎么办身份证。
这个叫“米花町”的地方简直人才济济。
有年迈的神仙发明家，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天才小学生，有侦探公安卧底多担的斜杠青年，还有这个……
仿佛初来人间的，一身黑青年。
总之就是，大家都挺奇妙的。
冲矢昴看着离自己几步远的、推着满满一车东西、并且还在闭眼往里丢巧克力的青年，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但购物购的开心的上野光对冲矢昴此时的复杂心态毫无感觉。
他只是在单纯地为解决了难题而感到开心，决定好好感谢一下这位大好人。
并且，挑选一些他用得到的东西。
乱步喜欢的小零食。
太宰治爱吃的螃蟹。
快斗钟情的巧克力。
……
喔。
对，还差了油盐酱醋茶。
冲矢昴看着车里车里东西越堆越多，默默推来了第二辆车。
他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劝阻了一句；“你买这么多东西，一个人肯定吃不了。过了保质期都要扔掉的。”
“反正我们离这里不远，东西用完了还可以随时再来。”
上野光听到他这番话，停下脚步，愣了一下，抽回搭在货架上的手。
对哦，他现在是一个人住。
根本不需要拿这么多东西。
青年低下头，盯着堆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车，一言不发。
只是握着横杆的手悄然收紧。
冲矢昴看他这副模样，心里突然涌上了一点点名为愧疚的情绪。
或许他不把弟弟们接过来一起住，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
像自己一样。
他犹豫了一下，想要安慰，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其实你……”
冲矢昴刚刚准备好措辞，面前的青年突然抬起头，朝他弯了一下眼睛。
看上去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谢谢，我都忘记只有自己了。”青年声音里多了几分温和的味道，隐隐藏了一点怀念，“第一次自己生活，一时间有点不适应。”
冲矢昴愣了一下，点点头。
于是，两个人又折返回去，把刚刚拿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放了回去。
不久前还摇摇欲坠的购物车没一会儿就只剩下一层底。
只有上野光自己，真的不需要买太多东西。
两个人推着购物车到柜台结账。
今天这儿人不是特别多，又是三个柜台并行，他们前面只有三个人。
上野光和冲矢昴一起排队等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冲矢昴好像对他的弟弟们格外感兴趣，问了上野光不少他们之间的事情。
很快就排到了他们，两个人一起把车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桌上，收银员手脚麻利地结账，报出价格。
上野光正准备付款，突然在混乱的噪音中听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那道声音来自他旁边的柜台。
有点熟悉，但和他记忆中少年的嗓音不完全一样，那是属于青年的声音。
那人似乎慌乱至极，又极度尴尬，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一点点发颤：“抱、抱歉，我在找一下……应该，应该能凑够的。”
上野光愣了愣，下意识偏头看过去。
青年的身形被柜台挡着，只露出一个侧面。
但即便如此，熟悉感还是扑面而来。
像有一只蝴蝶从那端飞过来，在他心里轻轻扇动一下翅膀。
上野光轻声开口：“修治？”
他声音很小，近似呢喃，想也知道对面的青年不可能听见。
上野光抿唇，向前一步错开视线，将青年的模样尽收眼底。
他头发乱糟糟的，像是疏于打理，卡其色风衣倒是干净整洁，但在边角处已经有了好几个口子，空空如也的口袋外翻出来。
青年脸上挂着苦涩又尴尬地笑，双手合十，小声道歉：“不、不好意思啊，耽误你时间了……这个，我不要了。”
他低着头说完这句话，直接往外走去。
上野光垂眸看了一眼柜台上的东西。
是一包非常廉价的干脆面。
上野光心口蓦然一疼。
他这边的收银员还在问：“那个，先生，请问您……”
“抱歉，我还有点别的事。”他丢下这句话，没空管身后人的反应，快步离开。
上野光在那个青年出门之前追上了他。
他在青年身后停下脚步，犹豫片刻，没有直接伸手抓住对方，而是叫了他一声：“修治？”
已经撩开帘子的青年身形一僵。
半晌，他才放下帘子，慢吞吞地转过头来，看向上野光。
好看的鸢色眼眸泛起潋滟，里面蓄着惊喜，但更多的是无地自容的尴尬。
青年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开口：“哥……哥哥。”
他垂下头去，似乎有点不敢看对面的人。
上野光身后，冲矢昴代人结完账，拎着袋子走过来。
显然，对面这个青年就是上野光口中的“弟弟”之一，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
他在上野光身边站定，好奇地看过去，而后愣了一下。
该说不说，这人，他估计是认识的。
不是他们彼此认识，而是他清晰地记得这张脸。
毕竟，“太宰治”这个名字，在他们这个行业里实在是有些如雷贯耳。
对面的青年也抬起眼眸，向他望过来。
青年的视线骤然冷了一瞬，而后又在刹那间恢复成那副有点惊慌的模样。
被青年注视的那一瞬间，冲矢昴甚至产生了自己身处深渊的感觉，冰冷阴暗，全身肌肉条件反射般绷紧。
他盯着青年，问身边的人：“这是……你的弟弟吗？”
第44章 两个问题青年
冲矢昴问出这句话的时候, 嘴角依然挂着笑，但就是看上去要比之前严肃一些。
上野光点点头，向他介绍：“这个是修治。”
他跟冲矢昴讲过弟弟们, 说名字对方就完全可以对号入座。
跟上次相遇的时候比, 太宰治有了挺大的变化了。
身形变得更加高挑，当年还只到他胸口的青年, 现在已经比他矮不了多少了。
上野光静静地看着太宰治, 抬手理了理青年有些乱的头发。
冲矢昴也正打量着对面楚楚可怜的“修治”弟弟。
他试图把自己记忆里的那个极恶的港口mafia前干部，和上野光描述中的非常聪明的可爱小朋友对号入座。
就是说，除了“聪明”这一点, 其他实在是完全对不上号。
制定计划极其周密，一夜之间剿灭几个敌对组织，在尸山血海中谈笑风生, 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手上割破一个小口子都疼的快要哭出来，晚上会因为噩梦或失眠可怜兮兮蹭过来求抱抱，有一点点恶趣味，会因为小整蛊成功而开怀大笑。
这怎么看都不像同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上野光和太宰治认识的时间实在是太早了。
如果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个青年就对上野光有所图，从而做出那些假象。
那当年那个叫“修治”的孩子也太可怕了。
冲矢昴想着, 心中对太宰治的警惕更深。
而与此同时, 楚楚可怜的修治大朋友也在暗中打量冲矢昴。
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哥哥身边, 并且似乎和他很熟的青年。
他目前不是很好判断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究竟有多亲密。
毕竟这个人表现出一副十分熟络的模样，而上野光又常常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太宰治悄悄伸出手，捏住上野光的衣角，做出一副缺乏安全感的模样, 抬眸看向对方, 眼中露出小心翼翼的试探。
“哥哥, 这位……是谁呀？”
上野光自然注意到了青年的小动作，他垂眸看了一眼太宰治捏住自己衣角的手，自然而然地握住青年纤细的手腕。
青年的手腕一只手就可以完全攥过来。
刚一虚握上去就感觉到了清晰的骨骼，指腹上传来青年有一点慌乱的心跳声。
上野光指尖在太宰治的皮肤上轻轻摩梭两下，眉头不自觉微微皱起。
太瘦了。
小时候就那么瘦，现在长大了，却依然给人感觉没有多少变化。
明明变得高挑了许多，但依然透着几分弱不禁风的感觉。
他这几年，好像过的很不好。
上野光抿唇。
太宰治动了动手腕，向他凑近了一点，声音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他又问了一遍：“哥哥，这位是谁呀？”
上野光这才骤然回神，松开了对方的手腕，向他介绍：“冲矢昴。”
他顿了顿，在青年藏着好奇的注视中继续说：“我现在的邻居。”
邻居？
太宰治一直有些阴沉的眸光变亮了一点点。
上野光正看着冲矢昴，没注意到他这点变化，又接着说：“帮了我很多。”
是个好人。
于是在他完全没注意的时候，那一点点亮又瞬间暗了下去。
太宰治笑了一声，不辨喜怒地轻声道：“是么。”
上野光看向他，歪头：“？”
太宰治没回应他的疑问，反手抓住上野光的手，抬头看向冲矢昴，礼貌中又不失疏离：“谢谢您这两天帮我照顾哥哥。”
冲矢昴嘴角弧度加深了一点，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摇了摇头，礼貌地回应一句“不麻烦”，又推了下眼镜，接着道：“毕竟我们离的比较近，平时彼此多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
果然，对面青年的眸色又变沉了一点，投来的视线中敌意越发赤／裸裸。
杀人如麻的mafia情绪会这么外露？
他捻了捻手中的购物袋提手，轻笑了一声。
感觉，发现了很有趣的人。
太宰治听到他这声笑，突然收回视线，有点委屈似的，凑近上野光，说：“哥哥，我们回家好不好 ？”
青年眼睛微微亮着，看他的视线中带着明晃晃的希冀。
他咬了咬嘴唇，有点难以启齿的模样：“我可以……先去哥哥家里住一段时间吗？”
上野光本来就微微皱着的眉头这下拧的更紧了：“你没有地方住吗？”
“唔……暂时。”太宰治眨了下眼，弯腰过去想接过冲矢昴手里的购物袋，“事情稍微有一点复杂，回家之后我再跟哥哥解释？”
他一边试图夺购物袋，一边还看着上野光，依然是那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的模样。
某一瞬间，青年的视线越过他，向身后扫了几眼。
上野光察觉到他的变化，也跟着向身后看去。
有三两个人拎着购物袋等在后面，表情十分不悦。
他们三个人站在这里，确实是把这个门堵得严严实实。
上野光瞬间理解了太宰治为什么想要回家再聊，以及为什么小心翼翼。
这些年，他自己的生活或许很艰难，但依旧坚定地成为了一个善解人意、体谅他人的好孩子啊。
上野光看着太宰治风衣上割裂的口子，感觉更加心疼了。
“走吧，”他握紧青年的手，轻声细语，“我们先回家。”
太宰治“唔”了一声，没有动。
这一声里，难得多了几分罕见的执拗。
上野光微怔，有些疑惑地垂眸看去。
两个看上去都站的笔直，面带笑意的和善青年，此时正幼稚地争抢着一个购物袋。
那个购物袋横在他俩中间，一副马上就要被扯烂的样子。
上野光：“……”
他不无疑惑地问：“你们在干什么？”
太宰治：“……”
冲矢昴：“……”
两个人同时有点慌乱，不约而同地下意识松手。
购物袋“啪”地掉到地上。
上野光：“……？”
冲矢昴推了推眼镜，率先开口：“我只是觉得弟弟现在身体还很虚弱，拎购物袋这种事情，我来就可以了。”
其实是对这mafia警惕得很，想进一步确认对方的目的以及危害性。
毕竟现在的米花町，公安、FIB、黑衣组织三方抗衡，再加上那个聪明至极的男孩。
实在不适合再多一股势力添乱。
而且如果这个人真的加入进来。
那恐怕也不只是多出“一方势力”的问题。
根据FBI曾经提供的相关情报。
有太宰治在的地方，永远少不了腥风血雨。
还有他曾经的搭档。
如果那个人也跟过来，情况就会变得更加麻烦了。
所以他笑了笑，温和地说：“毕竟这个购物袋还是不轻快的。”
太宰治也露出得体的笑容，还隐约带着一点含蓄的委屈。
“我只是觉得，冲矢先生已经帮我们很多了，继续麻烦他，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一个比一个温柔善良体贴。
“怎么会，一点小事而已，我很乐意效劳。”
“真的不用麻烦了，这点东西我还是可以提的动的。”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又弯下腰去，都想在对方动手之前夺过购物袋的控制权。
甚至在半路暗暗较起劲。
好像他们抢的不是什么购物袋，而是某个极具威力的杀伤性武器的控制器。
然后在两个人的手在半空你来我往地跳舞的时候，中间横插进来一个第三者。
第三者直接越过他们，把购物袋拎了起来。
两个人同时抬头。
上野光拎着袋子，扫了他们一眼，语气十分平静，也十分果决：“不用抢了，我来。”
冲矢昴：“……”
上野光撩开帘子，留给他们一句：“一起回家。”
太宰治：“……”
总之就是，好像目标都达成了，又都没达成。
后面已经等的不耐烦的客人直接嘟嘟囔囔地绕过他俩，撩开帘子鱼贯而出。
最后一个大爷啥都没买，背着手慢悠悠地晃过来，在俩人面前一停，撇着嘴打量他们一圈，笑了一声：“多大人了小伙子们，幼不幼稚啊。”
大爷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掀开帘子走出去了。
冲矢·FBI王牌搜查官·昴：……
太宰·港口mafia前干部·治：……
冲矢昴皮下向来以冷酷著称的赤井秀一有点裂开。
没别的意思，就，他们也想知道，自己刚才在干嘛。
……
回家之后，三个人在上野光家的客厅里坐下来，彼此都有一点尴尬和拘谨。
三位一人占据一个沙发，感觉彼此之间隔了千山万水。
冲矢昴轻咳一声，站起身：“我去准备一点咖啡。”
刚刚在超市购物的时候，他还顺便拿了一包咖啡豆，现在刚好排上用场。
太宰治面带笑容地看着他进了厨房，这才把视线重新转向上野光。
他打量着这个房子，问：“哥哥来这里很久了吗？”
上野光摇摇头：“我也是昨天才到。”
他顿了顿，又问太宰治：“你怎么……”
“啊。”太宰治笑起来，拍了拍衣服，露出轻松的笑容。
“其实我现在过的没有哥哥想的那么糟糕的。”
青年笑着凑过来，坐在上野光旁边，弯下腰捋平他不自觉皱起的眉心。
上野光抬眸，和太宰治对视，黑眸里是明晃晃的不相信。
“真的。”太宰治无辜地眨了眨眼，贴着上野光坐下来。
“我现在和乱步一起在侦探社工作，待遇还是不错的。”
“这次只是因为……”他的解释刚开了个头，又犹犹豫豫停住了。
上野光扬眉，问：“因为什么？”
太宰治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偏过头不敢看他，小声说：“……我来米花出差，路上遇到了抢劫犯……就，就变成这样了。”
刚好走回来的冲矢昴刚巧听到了他这番话，直接让人给逗笑了。
好在他还有点职业素养，没有直接笑出声。
一个几乎可以说是mafia的黑暗的象征的男人，被普普通通的抢劫犯，洗劫一空？
抢劫犯听了都会哭出来好么。
但是被这个恶魔蛊惑了的上野光，他信。
他怜惜地揉揉可怜弟弟低垂着的脑袋，毫不犹豫地问：“我去帮你抢回来？”
太宰治愣了一下，连忙摇了摇头。
他看向上野光，露出一个纯真无害的笑容，说：“不了吧……大家都挺不容易的。”
好一个“都挺不容易”。
冲矢昴把盘子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把两杯咖啡放到这俩人面前，眯眼笑着和太宰治对视。
太宰治也正巧在看他。
温和善良的青年无辜地眨了眨眼，朝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说：“谢谢冲矢先生。”
“不用谢。”冲矢昴维持笑容，在两人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端起咖啡，“刚巧我对你的经历也很感兴趣。”
他扫了一眼杯内的咖啡，笑了笑：“上野先生经常向我提起你。”
“不过……”
冲矢昴话音一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点，
“我倒是没想到，他口中的‘修治’，原来就是太宰先生您。”
太宰治眯起眼，杀意又一次悄然刺来，然后在下一刻消散。
上野光有些惊讶：“你们认识？”
“不算认识，”冲矢昴解释，“只是我单纯地听过太宰先生的名号而已。”
太宰治突然笑了两声，接过他的话：“都是托了乱步的福呀，如果不是有乱步在，侦探社不可能这么广为人知的。”
冲矢昴说的是他作为mafia的名声，太宰治却巧妙地化成了整个侦探社的知名度。
上野光果然没察觉到异样，愣了一下，有点开心地问：“乱步这么厉害吗？”
太宰治丝毫不吝啬于赞美：“毕竟他是侦探社的支柱嘛。”
上野光点点头，摸摸他的头，夸赞：“你也很厉害。”
冲矢昴：“对了，你来这里是有什么工作？我一直在这边生活，对这里比较熟悉，说不定能帮上忙。”
“唔。”太宰治注意力被拉回，他沉吟片刻，说，“我要找一个人。”
“找人？”
太宰治弯眸，眼中藏着一点深意：“对，是一个叫工藤新一的高中生侦探。”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了，他的朋友担心他，拜托侦探社帮他搜寻他的消息。”
冲矢昴愣了一瞬，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笑起来，像是对青年的试探和其中暗含的警告无所察觉。
他摆出有点惊喜的样子，说：“正巧，我现在住的就是工藤新一的家。”
太宰治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不过，我也不清楚那个少年的信息，这栋房子是他的父母临时借给我的。”
太宰治顺势问：“介意我去看一下吗？”
冲矢昴欣然应道：“当然。”
工藤宅早就被彻彻底底“清理”过一遍了，不该留的东西一样也没留。
何况，他们也刚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单独聊一聊。
于是太宰治转向上野光，期待地问：“哥哥要一起吗？”
上野光站起身，颔首。
……
工藤宅的规格和上野光住的房子差不多，只是内部布置有一些不一样，太宰治和冲矢昴去其他房间调查，留下上野光一个人，让他“随意参观”。
而进了书房的太宰治和冲矢昴也不像刚才那样藏着掖着。
他们本来就已经对彼此的身份心知肚明了。
在这种只有彼此的场合再搞那些有的没的，浪费时间。
两个人直接开门见山：“FBI搜查官？”
“港口mafia前任干部。”
太宰治笑吟吟：“别这么说，我早就从那里离开啦。”
“我现在可只是一个普通公民哦。”
“倒是……赤井先生，如果身份暴露了会很糟糕吧。”
他面带笑容，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毕竟你们现在，似乎在做某个非常重要的事情呢。”
冲矢昴也是笑着的，但那双难得睁开的绿眸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冰冷的仿佛幽深井底。
“你真的觉得你的身份暴露了也没关系吗？”
他笑起来，扯了扯高领的衬衣，音色立时改变。
绿眸看向门口，露出饶有深意的神情，还隐约夹带着几分性味。
“如果真的被外面那位知道了你‘曾经’的职业，恐怕会出大问题吧。”
两个人突然沉默下来，对视半晌，又同时笑了起来。
太宰治：“那不如……做个交易，怎么样？”
……
在工藤宅逛了一遭，有没有收集到什么信息不知道，但据上野光的观察，这两个人大概是好好聊了一下。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他们一起来客厅找他的时候，已经消失殆尽了。
虽然彼此之间还是萦绕着一丝嫌弃和警惕，但和来这里之前相比已经好了太多。
上野光对此表示欣慰。
如果将来有一天，太宰治真的来这里和他一起生活的话，和邻居搞好关系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他希望有朝一日这两个人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像曾经的小朋友们一样。
在活了上百年的“前”死神先生眼里，这些人，虽然外表已经是成年人了，但实际上也都是小朋友啦。
小朋友和小朋友之间，当然要和平相处。
他弯起眼睛，笑着说：“以后要好好相处啊。”
太宰治撇撇嘴，推着他离开了工藤宅，嘴里还小声念叨着要吃晚饭。
“好。”上野光勾起嘴角应声，牵着太宰治的手往家里走，问他，“想吃什么？”
“红烧螃蟹！”
“嗯。”
“蟹黄寿司！”
“好。”
“天妇罗！”
“没问题。”
“哥哥。”
“嗯？”
“这次不许再走了喔。”
“不走了。”
“哥哥如果再走的话，我就要用非常手段了哦。”
“放心吧，不走了。”
“真的？”
“真的。”
“那……也不要其他弟弟了。”
“唔。”
“哥哥！”
“好，不要了。”
第45章 三个问题青年
毕竟家里又多了一口人, 上野光之前买的那点东西就完全不够用了。
晚饭之前，太宰治又拽着他去了一回那个超市，采购了一批新的物资。
太宰治想吃的东西, 以及一些日用品。
毛巾啦, 杯子啦，还有收纳盒之类的。
其实房子里原本的日用品是很齐全的, 而且大概是因为提前预料到上野光不可能一个人生活, 所以每一样日用品都准备了好几份。
但是某个20 的修治小朋友看不惯那些“别的死神”准备好的东西，一定要亲自带着上野光来挑选。
太宰治挑选的所有东西都是成套的，各种日用品摆在一起, 看上去像是整整齐齐的一家人。
回家之后，上野光去做饭，而太宰治则是把家里原来的那些日用品全都翻了出来, 堆到家里原本就有的一个大收纳箱里。
上野光端菜出来的时候，太宰治刚刚收拾完，站在大箱子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抬脚踢了踢满满当当的收纳箱。
上野光凑过去看了一眼，不解：“怎么了？”
太宰治随意道：“这些就用不到啦。”
“那？”
太宰治想了想上野光对他们的“好人期许”，乖巧地眨眨眼, 说：“唔, 要给更加需要他们的人呀。”
“明天一起捐出去就好啦。”
还顺便又多了一个共同出门的理由。
他今天“失踪”了一天, 中也能不能察觉到先不说，乱步明天工作结束回到侦探社后肯定会发现不对。
对名侦探来说，只要知道上野光已经回到人间了，那查到他具体在哪里, 也不过就是一两天的事。
至于中也……
太宰治轻轻眯了眯眼。
视线转向箱子里一个橘色把手的小茶杯。
中原中也本人当然不可能迅速意识到这一点。
毕竟两个人现在“工作单位”不同, 他也并不是每天都像自杀。
彼此之间好几天不联系对两个人来讲是很正常的事情。
甚至中原中也还会因此而感到开心。
如果这个时间超过了十天。
他说不定都要开一瓶藏酒来庆祝一下。
但中也察觉不到, 不代表其他人意识不到。
比如……
太宰治蹲下来，有些嫌弃地把那个杯子扒拉到一边。
比如他的某位恶趣味十足的“前上司”。
一方面是恶趣味，另一方面，也是……
害怕他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内容。
比如森某人当年口口声声答应上野光会让三个小朋友远离港口mafia。
结果上野光前脚刚走，接手港口mafia的森鸥外就把他们两个“招揽”进去了。
太宰治是觉得好玩。
中原中也，可能真的是有“被骗”的成分叭。
“修治，来吃饭了。”
那边，上野光已经摆好晚餐，叫他过去。
太宰治乖巧地应了一声，合上收纳箱的盖子。
他可不允许另一个世界的某个死神，再一次介入上野光的生活。
任何形式都不行。
“修治？”
上野光从餐厅探出半个脑袋。
“来啦。”太宰治轻快应声，走到上野光身边，顺势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指尖没入白发，勾起青年的发尾。
白发和黑发看起来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太宰治牵着他往餐桌走，突然说：“哥哥头发全都变白了诶，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全黑的。”
上野光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有些茫然地看过去。
“不会对哥哥有什么影响吧？”青年眼中全是真诚的关切，只在上野光垂眸去看自己头发的时候才显出转瞬即逝的恶意。
那份恶意当然不是针对他对面的人的。
恶意的对象是某些不是人的东西。
上野光摇摇头。
“只是变白了而已。”
惩罚和能力衰减叠加后的正常现象。
全白之后，即使能力逐渐恢复，发色也不会再改变了。
上野光想到什么，抿唇，问他：“不喜欢吗？”
“诶？怎么会～”太宰治笑起来，手指从他的发间滑过，“哥哥什么样子都超好看！”
两个人在餐桌前坐下，桌上摆着两套餐具。
上野光十分自然地拿起筷子夹菜，丝毫没注意到身边青年一瞬间的惊讶。
他甚至还对对方半天不动筷子感到疑惑，偏过头问：“感觉不好吃吗？”
太宰治摇摇头，突然笑起来，问：“哥哥可以尝到味道了？”
上野光微怔，点头。
“好吃吗？人间的食物。”
上野光又点了点头，然后嘴里突然被塞了一个寿司。
太宰治收回手，笑吟吟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好吃吗？”
“好吃。”上野光眨眼，拿起一个寿司抵到他嘴边。
太宰治乖乖张开嘴，把那个寿司叼到嘴里。
上野光也问他：“好吃吗？”
“当然啦。”太宰治含糊着回应，嘴角是弯着的，眼眸中却露出几分落寞，“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吃到过哥哥做的饭了。”
上野光心里立刻涌现出几分歉意，轻轻捻了一下指尖，垂眸：“我……”
“所以，”太宰治举起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着看他，说，“以后要一直一起吃饭哦。”
他身上显露出十分恰当的少年感，但又并不让人觉得和年龄不相符，弯弯的眼睛透出纯真的感觉：“我们约定好了～”
“嗯。”
上野光看着这个模样的太宰治，轻笑了一下，伸手用指腹蹭掉他嘴角沾上的酱料。
……
虽然这套房子很大。
但这完全不影响太宰治十分自然地溜进上野光的房间里。
他刚刚洗完澡，发尾上还坠着水珠，随着他歪头的动作滴落在门口的木地板上。
上野光感觉到动静，抬眸望过去。
青年半个身子缩在门口，朝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在隐隐期待着某声邀请。
上野光盯着他发丝上的一滴水看了片刻，知道那滴水承受不住重力落下来，才慢吞吞合上书，朝他招了招手。
他看的那本书是这个房子里本来就有的。
大概是为了帮他消磨时间，藏书室里乱七八糟地堆着满满一架子的书。
从俳句到小说，从哲学到天文。
总是就是给人一种无所不包。
上野光对看什么挺无所谓的，所以就随便从书架里抽一本书带来翻一翻。
好巧不巧，抽到的是工藤优作的作品。
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大作家。
“哥哥在看什么？”太宰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了过来，微微眯着眼打量放在他膝盖上的书。
上野光回神，让开手臂，让他能看见封面上的字。
太宰治好奇：“哥哥喜欢看他的小说？”
“唔。”上野光摇摇头，“打发时间。”
他话音刚落，又有一滴水从太宰治的头发上低落，静悄悄地落在书封上。
上野光抬眸看他，把书放到了一边。
太宰治突然弯起嘴角一笑，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抽出来。
青年纤细的小臂上挂着一条乳白色的毛巾。
那条带着一点点潮气的毛巾就那样自然而然呈现在他眼前。
不是暗示。
就已经是在明示什么了。
上野光视线从毛巾上移开，有点好笑地看着太宰治，无奈拿起那条毛巾。
被压在下面的肌肤暴露出来。
太宰治的臂弯处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其实已经很浅了。
但看上去还是明显的刺眼。
上野光刚刚扬起的嘴角一僵，瞬间压平绷紧，抬眸和他对视。
他在无声地询问对方怎么回事。
上野光还记得太宰治那些几乎缠满身体的绷带。
他在青年的沉默中一点点挪开视线，看向他被浴袍裹住的其他部位。
太宰治夸张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裹了裹原本松松垮垮系着的浴袍，睁大眼睛和他对视。
上野光：“？”
太宰治也像是有些困惑似的，歪了一下脑袋，点点自己的身子，半带犹疑地说：“就算是哥哥也不可以？”
上野光并不能理解他想说什么，直接表达自己的意思：“你身上还有很多这样的伤？”
他视线滑过青年臂弯间那道浅痕，意思十分明显。
“唔。”
太宰治沉吟片刻，给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回答，
“还好吧……”
到底多还是不多？
不知道。
上野光微微抿唇，没说话，又朝他招了招手。
太宰治摸摸刚才被他看了好几眼的伤痕，有点警惕的样子：“干什么？”
上野光一扬手里的毛巾：“给你擦头发。”
太宰治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又慢吞吞地挪过来，在他身边坐好。
上野光起身站到青年对面。
他的身形刚好挡住一部分台灯的光影，让青年的身体分成了光暗分明的两部分。
上野光垂眸和他对视，莫名觉得这样有些不舒服，抬手把灯一拧，直接照亮了太宰治整个人。
青年有些不适似的眯了眯眼，紧接着就被那条白色毛巾当头盖住。
他抬起眼睛向上看过来，眼尾还带着一点热水蒸出来的微弱红意。
配上那条将盖在头顶的毛巾，显得青年比平日更多了几分乖巧温顺。
上野光按住毛巾，隔着那条毛巾揉着他的头发。
太宰治弯起眼睛，显得有点惬意。
擦头发的动作不经意间停顿了一瞬，又紧接着恢复如常。
上野光垂眸用目光描摹着青年的眉眼，轻轻抿唇。
总觉得，看着眼前的青年的时候，仿佛隔了一层什么东西。
像是某个轻飘飘的薄纱，一戳就破，但又好像有着无与伦比的韧劲，无论如何也没法穿透。
就像他此刻只能隔着毛巾抚摸修治的头发。
是因为……太久没见所以产生隔阂了吗？
上野光飘忽地想着。
毕竟七年多对人类来说，真的已经挺久的了。
毛巾突然被拽住。
上野光动作一顿，下一秒就对上了太宰治的视线。
“哥哥在想什么？”太宰治小声问他，眼眸里仍旧透出那种柔顺乖巧的感觉。
唔。
上野光定了一下神，下意识隐瞒了刚才的真实想法，转而问：“这几年过的好吗？”
太宰治微怔一下，似乎有点惊讶他会问这个，然后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说：“其实不好诶。”
他顿了顿，自己戳戳自己臂弯处的伤痕。
“哥哥看这个就能猜到了叭。”他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拽拽推上去的袖子，遮住那里。
“但是我们今天才刚刚见面诶，不想聊那些不开心的东西。”他朝上野光投去无辜的目光，期间甚至夹带一点可怜。
所以。
果然是因为太久没见有了隔阂？
不像小时候一样，有什么事情都想要向他分享了。
上野光漫无边际地想着，心里突然难受了一下。
太宰治扯扯他的袖子，拽回他的思绪：“来聊点开心的事情嘛。”
“比如？”
“比如，今天能见到哥哥，我真的超开心呀～毕竟已经那么多年了。”他顿了顿，嘴角突然垂下去。
仿佛那种开心只是转瞬即逝的情绪。
“我还以为以后都见不到哥哥了呢。”
上野光动作一滞，回应：“……不会的。”
“可是哥哥迟疑了诶。”
太宰治突然往前倾了下身，凑过来眯起眼睛盯着他，好像想要看清他的表情，
“所以如果我们今天没有‘偶遇’的话，哥哥是不是就……”
他话刚刚说到一半，湿漉漉的毛巾突然遮住视线。
太宰治懵了一下，扯下毛巾。
没等他再次开口，上野光已经率先道：“这也不是开心的话题。”说的迅速而果决。
回避的意味十分明显。
太宰治能猜到原因。
因为不想让他们了解的更多，介入的更深。
上野光一直很少跟他们提起黄泉界的事情，甚至一度极力阻止他们前往那里。
太宰治能理解。
但他要是真的完全照做。
那就不是太宰治了。
他笑了一下，乖乖点头，彻底转移了话题。
他开始聊这几年来经历的有趣的事情。
比如他曾经遇到过的某些人，比如侦探社的某些成员，再比如，一点点关于其他三个人的信息。
一点点。
……
横滨，港口mafia，首领办公室。
中原中也刚刚结束繁忙的工作，还没来得及休息，就直接被叫来了这里。
这会儿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
明月高悬于天空，下方的横滨灯火通明，宛如一座繁华的不夜城。
中原中也看向背对着他站在窗边的男人，有点疑惑：“boss？”
森鸥外缓缓回身，轻轻笑了一下，突然问：“中也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吧？”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
但森鸥外好像也并不期待他的回应，自顾自说下去，饱含深意地问：“最近事情比较少，要不要……去其他地方度个假？”
中原中也：“？”
第46章 四个问题青年
太宰治被上野光叫醒的时候, 整个人还有一点茫然。
他极少睡得这么久、这么熟。
或者说其实是，近几年来从未有过。
但是今天，他确实躺在上野光的床上,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甚至完全没注意到对方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太宰治半眯着眼揉着头发坐起来, 身子软软的, 透着一股平日里罕见的彻底的放松和慵懒。
早上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落到身上, 升腾起一股舒适的暖意。
“早安。”
上野光站在床边，逆着光, 看不太清模样, 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晰冷冽。
又隐约被日光暖出一种温和的感觉。
“唔。”
太宰治眨眨眼, 清醒过来, 灿然一笑。
“哥哥早安。”
他自然而然伸出手，被上野光拽下床, 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被带去盥洗室。
洗漱台前的镜子里映出两个人的半身。
太宰治拧开水龙头冲水, 抬眸打量镜中的两个人, 又眨了眨眼, 抬手戳了戳镜子里哥哥的鼻尖。
光洁的镜子上留下一个水点，纤细的水流悄悄淌下来。
结果身边的人好像是真的被他戳到了一样, 低低的“唔”了一声, 把牙刷递给他，抬眸同他在镜中对视。
太宰治握着牙刷, 弯起眼睛。
紧接着, 就见上野光突然抬起手, 指尖也跟着沾一点水, 按在镜子里的他的鼻尖上。
幼稚。
太宰治笑了一声, 突然回身，在现实中的上野光鼻尖上点了一下。
鼻尖一凉，上野光下意识往后一缩，黑眸瞬间睁大。
太宰治笑起来，又在他看过来的时候一本正经地转过头去刷牙。
衣橱里有崭新的常服，上野光在家的时候已经不会把自己遮得那么严实了。
或者说，因为黑羽快斗的原因，他现在甚至有点不习惯把自己遮成那个样子。
这么明显的变化，太宰治自然察觉到了，但他没有过问。
总感觉问了之后会得到什么令人非常不爽的信息。
刷完牙，他弯下腰，掬起一捧水扑到脸上。
和哥哥一起睡觉，一起洗漱。
太宰治透过镜子看着湿漉漉的自己，眯了眯眼。
挂在睫毛上的水珠轻轻一晃，滑入池中。
过于像人类的日常了。
他之前可从来没有跟他们一起做过这些事情。
上野光举着毛巾，看他迟迟未接，茫然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太宰治摇摇头，重新笑起来。
“感觉好难得，”他不着痕迹地试探，“和哥哥一起经历这样的早上。以前从来没有过诶。”
然而上野光完全不理会他的试探，拿着沾了点水的梳子帮他把翘起来的头发压平，在他耳后说：“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次的。”
以后的每一个早上都会像今天一样。
上野光抬起头，和手里抓着毛巾的太宰治在镜子里对视。
“好呀。”青年弯起眼睛，主动略过这个话题。
只是眼眸深处还藏了一点一闪而过的探寻。
不过其实上野光，是真的完全没感觉到他的试探。
他也没想到太宰治会这样试探自己。
某只佛系哥哥目前并没有把“新弟弟”介绍其他四个弟弟的意识。
在他看来，
一切随缘。
……
早饭还是一如既往的牛奶面包煎鸡蛋。
上野光和太宰治一起吃着早饭，问他今天要去哪儿。
太宰治嚼着面包片，脸颊鼓起来，歪头想了想，含含糊糊反问他：“哥哥想去哪儿？”
其实按照往常的情况。
上野光通常是没什么想去的地方的。
他们一起出门，不管是两个人三个人还是五个人，除非他们打起来，否则出主意的从来不会是上野光。
所以太宰治其实也就是试探性地随口一问，并没有期待一个答案。
但是出乎意料的，上野光这回竟然真的给了答案。
这一点，和当年又有了很大的变化。
太宰治借着喝奶的动作遮住眼睛，挡住眼眸中闪过的凌厉。
到底是哪块小饼干在他们之后，又偷偷和哥哥一起生活，甚至让他有了那么多变化。
上野光正在问他：“游乐场？”
太宰治一眨眼，藏去那点神色，放下杯子。
“还有其他地方嘛？”
上野光想了想，继续提议：“水族馆？”
太宰治：“唔。”
“天文馆？”
太宰治：“嗯……”
上野光放下早餐，有点低落地看着他：“都不想去吗？”
“这些地方我们之前都一起去过了诶。”太宰治顿了顿，好笑地看着他，“哥哥还想再体验一遍吗？”
上野光不假思索地点头，摆出早就想好的说辞：“毕竟一个城市一个样子。”
虽然他本质上是觉得，去这些小时候去过的地方，能迅速让彼此找回曾经的感觉。
那一点点浮在心头的怪异感，总让上野光觉得有些别扭。
太宰治想了想，欣然应允：“好呀。”
他竖起一根手指，“不过，一天只能去一个地方哦。”
“哥哥想去哪个？”
上野光和他对视，想了想，说了一个还没有提过的景点：“动物园？”
太宰治犹豫了一秒，马上说：“没问题～”
如果森先生反应迅速的话，那中也今天就肯定会来找他们了。
按照森先生的思维逻辑……
他一定会让中也去那些他们几个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试试能不能碰到他们两个。
不过动物园嘛。
应该是概率最低的地方了。
毕竟他们曾经关于那里的回忆，实在称不上美好。
并盛的动物园，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他们一生的痛了。
某个依旧缺乏常识的死神先生为了让乱步达成和狮子贴贴的心愿，直接打开了笼子。
然后整个游乐园就直接乱了套。
莫名吸引小动物的恭弥身后跟了一群各式各样的小动物，还都悄咪咪往前挤想离他更近一点。
中原中也被迫和几只小猴子在大象背上打擂台。
乱步在一群凶猛的猎食者之间徘徊，饲养员一样摸摸这只的毛，揉揉那只的脑袋。
上野光一脸无辜地被园长训斥一顿，又把所有动物抓了回去。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没有出现任何意外伤亡。
除了。
太宰治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收拾一下东西，早点去吧～”
他摆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上野光点点头，藏不住的惊喜透过眉眼和嘴角悄悄泄露出来一点。
……
中原中也抓着手机走出车站，有点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他还是第一次来米花町。
对这里陌生得很。
并且，也完全猜不透boss到底为什么会突发奇想，让他来这里“度假”。
但总归不可能是真的“度假”。
中原中也这样坚信着。
毕竟按那位致力于发掘他们所有潜能的首领的习惯。
此前数年，就没有哪一次“度假”能是真的“度假”。
最开始，中原中也是觉得，这次的任务，boss他可能不太方便当面启齿。
所以打算在路上告诉他。
但是中原中也等了一路，甚至又站在车站门口等了一会儿，boss那边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好像就真的放任他……出来度假了。
这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中原中也盯着空空如也的手机信箱，压了压帽檐，反复回顾来之前boss说的话，试图从中寻觅出什么有效信息。
“中也还没去过米花町吧，要不要试着去那边逛逛？”
“或许会有什么意外的惊喜哦。”
“嗯……随便逛一逛就好，大街小巷，到处走走，见一见那里的人。”
“或者，如果一定要我推荐的话……可以试着去看看那些小孩子比较多的景点。”
“在那样的地方，会很容易有意外发现。”
“中也如果想的话，可以直接把这几年欠下的假期一并修完哦。”
“只要还记得回来看看就好了。”
“一路顺风。”
以及小爱丽丝的那句，“中也~祝你幸运喔！”
中原中也有点烦躁地抓了抓帽子，“啧”了一声。
所以，boss是想让他到某个小朋友很多的地方，去找某个人？
可是这样的信息提示，还是有些模糊。
范围太大，不确定性太高。
他又不是某两个智商非人类的家伙，怎么可能透过这么一点信息就判断出来确切的交易地点和对象。
所以，只能碰碰运气了。
旅游专线的电车刚巧停在面前。
中原中也一抬帽檐，往车内扫视一圈。
车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都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他跟在前面的人身后上了电车，抬头看贴在车上的路线图。
小孩子多的景点。
去哪里比较好呢？
游乐场？
水族馆？
或者——
动物园。
车身晃荡一下，缓缓启动。
……
这回的动物园之旅要比上一次快乐上许多。
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意外，也没有某些热衷于给彼此添乱的人。
两个人一起逛了一个上午，走遍了大半个动物园，中午还凑到树下来了一场痛快的临时野餐。
小动物们面对上野光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地退避三舍，有的更胆小一些的，悄悄探个头就缩回自己的窝里，搞得旁边的小朋友都失落的不行。
但这回上野光已经不太在意那些事情了。
毕竟不管是否吸引小动物，不管是否会被小朋友害怕。
他身边总会跟着一个完全不怕他，甚至还一直笑嘻嘻地和他贴贴的“小朋友”。
就算只有一个，他已经很满足了。
不过短短两三个小时后，他的这个念头就被彻底打破了。
吃过午饭后，两个人还剩下的地方就不是很多了。
太宰治带上野光随意转着，在到达猴山附近的时候，身边的人脚步突然一顿。
“怎么了？”太宰治也跟着停下，有点疑惑地偏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一个身形极其眼熟的青年刚巧穿过人群，又隐匿在人流之中。
对方一直在看另一端，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
太宰治眸色一凝，无声地笑了一下。
果然找过来了。
不过，能直接选择来动物园，看样子某只蛞蝓这次还是动了脑子的嘛。
他拽了拽上野光的袖子，偏头叫他：“哥哥？”
上野光回神看过来。
太宰治露出恰当的疑惑：“怎么啦？”
上野光想了想，摇头，“没什么。”
他顿了顿，又在青年的注视中解释：“感觉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太宰治随意应了一声，岔开话题拉着他去看小猴子了。
他的本意是带着上野光躲一躲中也的。
不过这一次，某个大朋友显然不像多年之前的游乐场之行一样那么幸运。
这一回，幸运女神的祝福降落在了他的对家的头上。
动物园里有一汪清澈的潭水，四周的石块十分光滑，禁止靠近的牌子明晃晃竖在那里，但是仍旧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朋友硬要往那里凑。
上野光和太宰治路过的时候，就刚巧遇到了这么一位小朋友。
然后又刚巧，这位小朋友站在石块上回眸一笑。
整个人“嗷——！”的一声滑进了水潭里。
上野光刚巧目睹他滑进去的那一瞬间。
他盯着突然空空荡荡的水潭边缘，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了抬食指。
然后下一秒，那个小孩，连带着整个水潭里的水，一并冲天而起。
水花扬起几十米的高度，几乎成了一条小瀑布。
周围的所有游客都愣住了。
悬在空中的小朋友愣住了。
干出这事的上野光本人，也愣住了。
然后下一秒，在上野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悬在空中的那些水又“哗哗哗”落回水潭中，小朋友稳稳踩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闪着泪光的大眼睛一片茫然。
上野光骤然回神，视线从那个小朋友身上挪开，望向水潭另一边。
对面那个戴着黑帽子的青年也正巧抬眸望过来。
两个人隔着一层薄薄的水幕，遥遥对视。
上野光黑眸立时睁大。
而对面的青年勾起嘴角，朝他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
空中的水终于尽数落下，一道小巧浅淡的彩虹悄悄浮现期间。
上野光微微抬眸。
将那一道彩虹，和立于彩虹下潇洒笑着的青年一起，定格成画。
“中也。”他轻轻叫了一声。
语气里藏着怀念。
太宰治此时也已经看到了对面的中原中也。
他眯起眼睛，不咸不淡地“啊”了一声，没什么情感，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幕。
但又略有一点意外。
对面的中原中也扬眉，压了压帽檐，直接凌空跃起，一个翻身，穿过清潭之上的彩虹，轻飘飘地落在上野光面前。
他张开双臂，像是在期待一个时隔多年的拥抱。
“好久不见。”
第47章 五个问题青年
上野光微怔一下, 学着中也的模样张开双臂。
青年上前一步，微微倾身，双臂环上他的腰背。
松松垮垮扎着的半长的橘发悄悄分出不安分的一缕, 顺着敞开一点的领口钻进去，调皮地蹭着上野光的脸颊和脖子。
蹭出一点陌生的痒意。
青年有力的心跳声顺着几乎贴在一起的身体传过来, 好像在倾诉着久别的思念和重逢的喜悦。
呼出的鼻息洒在耳侧, 伴随着青年的那声“好久不见”, 泛起另一层微痒的感觉。
上野光环住中原中也，依着这个动作揉揉青年脑后的头发, 喉结滚动一下, 轻声回应：“好久不见。”
然后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强行将两个人扯开的力道。
有点出乎意料的大。
上野光松开手后退一步, 困惑地看向把他们两个拉开的太宰治。
他眯着眼叉着腰, 难得做出明晃晃的不爽。
上野光并不能理解太宰治此刻的心情，疑惑问：“怎么了？”
结果没等太宰治本人开口, 那边的中原中也突然嗤笑一声。
不屑之中又带了点毫不掩饰的炫耀。
太宰治的表情更不爽了, 他瞪了中原中也一眼, 又瘪瘪嘴, 做出一副伤心至极的模样：“我们刚刚见面的时候, 哥哥都没有抱过我。”
一些弟弟之间的幼稚的攀比心理。
上野光错愕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因为这样的事情难过。
他想了想, 举起双臂, 问太宰治：“那要现在补上吗？”
态度自然又温顺。
太宰治却不上前，反而朝中原中也做了个鬼脸。
“我才不要让蛞蝓看到。”
中原中也表情刚刚有所变化, 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步反应, 紧接着就听上野光困惑地问：“蛞蝓？”
中原中也那点不满的表情瞬间就收回去了, 转而变得有点幸灾乐祸似的。
太宰治一滞, 微笑改口：“我是说, 中也。”
上野光：“唔。”
上野光知道有一些小朋友喜欢用某种特别的昵称去表示彼此关系的亲密。
他虽然没有听过“蛞蝓”这个词，但也大概能猜到，这修治对中也的昵称。
上野光觉得，多年不见，这两个小朋友大概是对他产生了什么误解。
他怎么会因为他们的这种行为而感到不满的。
倒不如说，他们能够建立这么亲密的关系，他觉得很开心。
“挺好的。”上野光看向太宰治，眼里写满了鼓励，“你们喜欢的话，这样叫就可以。”
他顿了顿，看向中也，重复出太宰治刚刚说过的那个“昵称”。
然后轻轻弯了一下嘴角。
中原中也：“……”
不，我不喜欢。
完全！
但他一时间又不好解释。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假装没听到这一声，抓起上野光的手腕，邀请他去不远处的一个露天咖啡厅坐着聊会天。
这么多年不见了，彼此之间自然有很多事情想向对方倾诉。
上野光也很想知道更多的、有关他们的过去的事情。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太宰治在和他聊天的时候，模糊了很多过去的事情，尤其是关于其他三个人的。
总之上野光听他讲了不少，但最后其实也只能归纳出来一点。
——另外三个小朋友这几年过的都比他好。
一个成为侦探社的顶梁柱，备受爱戴，近几年破获全国大大小小案件不计其数，名侦探的名声享誉全国。
一个工作稳定步步高升，年纪轻轻就被提拔成为干部，几乎可以说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一个白手起家，自己做了大老板，并且还在海外的某家大型企业占有股份，具有一定的话语权。
但是问到他们的具体情况，太宰治却总是岔开话题。
现在遇到中也，刚好有机会详细了解一下这个小朋友这几年的近况了。
上野光在他对面坐下来，有点期待地和他对视。
或许是因为他目光中的“期待”过于浓烈了，中原中也被他看的有点不自在，摸摸脖子别开视线，叫来服务生缓解气氛。
太宰治跟过来，大大咧咧往上野光身边一坐，翻开面前的菜单。
中原中也刚刚冒出来的那点不自在瞬间消失了。
他屈指敲了敲太宰治面前桌面，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
太宰治头也不抬，往后翻了一页菜单，自若地点了两杯咖啡，然后才抬眸随意瞟他一眼。
行为举止极其随性，说出的话却满是“真情实感”的关切：“中也感冒了吗？那一定要好好休息，离哥哥远一点呀。”
中原中也：“……我看菜单。”
太宰治无辜眨眼，指指他面前：“可是那里有一份诶，这是我和哥哥看的。”
中原中也：“……”
好像不知不觉间，他就变成了“其他人”。
他“啧”了一声，直接俯身把菜单从太宰治手里抽回，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摊开在自己面前。
“一家人就是应该看同一份菜单。”
旁边的服务生小哥哥听懵了，目光茫然地在这三位之前转了几圈，然后冷不防对上一双冷冰冰的鸢眸。
他吓了一跳，浑身过电一样骤然一抖，猛地收回视线站直身子，目不斜视地盯着桌边撑伞的竖杆。
中原中也抬头瞟他一眼，把两份菜单一起递到他面前，悠然开口：“一杯白开水。”
服务员小哥哥：“？”
“不行？”中原中也扬眉。
服务生立刻连连摇头，一叠声的“行”脱口而出，在两道锐利的目光中僵着身子离开。
太宰治半眯起眼睛，和坦然自若的中原中也对视。
中也勾起嘴角无声笑了一下，移开视线，看向上野光。
上野光还是用那种期待又好奇的目光看着他，问：“最近过的怎么样？”
“唔。”中原中也迟疑。
显然，他不可能向上野光说出自己的实情。
毕竟他现在的生活，完全不符合哥哥几年前的期待。
所以……
太宰治突然开口：“在那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哥哥。”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有点意外这条青花鱼竟然还会帮他争取时间。
想了想，他又释然了。
也对。
毕竟曾经也有许多年，港口mafia的那些工作，这位也有份。
上野光果然被转移走注意力：“什么？”
太宰治看着他的眼睛，问：“哥哥的能力失控了？”
上野光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慌乱，紧接着又平静点头，如实回答：“因为脱离黄泉界。”
“没事，不影响正常生活。只要平时注意不用能力就好。”
太宰治没出声，审视他半晌，问：“不会变得更严重？”
在他的这番注视下，确定也变得不确定了。
何况，上野光其实本来就不是很确定。
现在没有征兆，不代表未来就一定不会“恶化”。
但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能力失控影响到了他的正常生活。
那到时候也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就像今天中也帮他降下腾空而起的潭水一样。
上野光定了定神，如实回答：“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也会有办法解决的。”
但太宰治好像对他这个答案不太满意，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缓缓挪开视线，“唔”了一声。
好像是暂时、勉强通过。
上野光歪头盯着他的侧脸，像是有一点不安似的。
太宰治眨眨眼，转头看过来，轻笑一声：“哥哥不是有问题要问中也吗？”
好像恢复正常了。
上野光略微放下心来，看向中也。
对面，中原中也也已经打好腹稿。
在他经过了十足的“艺术加工”的过去人生中，当年弑君上位的港口mafia现任首领森先生，将会变成一个普渡众生、慈悲为怀的优秀医生，为挽救苍生、维护横滨乃至世界的和平而日夜操劳。
而他，是森医生的协助者。
帮助森医生一起……
救济世人，维护和平。
太宰治听着，没忍住，偷偷笑了好几次。
中原中也在桌子底下踢他小腿踩他脚。
但是毫无用处。
最后他忍无可忍，在服务生端来咖啡的同时，微笑开口：“对了，之前太宰也和我一起工作的。”
上野光果然兴致更高，好奇地询问他具体经过。
中原中也瞬间了然，看着太宰治，朝他露出一个堪称和善的笑容。
太宰治面无表情接过咖啡，在他小腿上轻轻一踢。
当然，他这一踢和中原中也之前的“警告”不是一个意思。
这代表两个人在这一方面，暂时达成了一致。
“毕竟救人不论生死。”太宰治如是向上野光解释，“救济生者是救，破解谜题，解放逝者的灵魂，也同样实在‘解救’。”
他眨眨眼，把卡布奇诺推到上野光手边。
瓷杯装着满满一杯褐色的咖啡，最顶层是浅色的泡沫，正中央有一个心形拉花，心形一圈圈向两边漾开。
上野光低头大量几眼，耸了耸鼻翼，小心翼翼凑上去抿了一口。
然后立刻皱起眉。
像是被狠狠地苦到了。
中原中也轻呵一声，像是早就料到这一幕，直接把那杯卡布奇诺换成了自己手里的白开水。
上野光连喝几口水，这才放松下来表情，看向中也，弯了弯眼角。
中原中也扣着杯子，愉快地晃了晃腿。
他一颔首，在太宰治的注视中大度地向对方解释：“你刻意挑了两杯不一样的，就已经足够证明哥哥恢复味觉了。”
至于他是怎么猜到上野光会不喜欢喝咖啡……
只能说是一种，奇妙的直觉叭。
中原中也愉快地喝一口卡布奇诺，朝太宰治举杯。
上野光突然想到什么，问他：“所以，你现在在休假吗？”
中原中也点头：“把攒了几年的假一次性休掉了，还有很长时间可以陪你呢。”
“唔。”上野光犹豫。
“怎么了？”
“那等你假期结束之后，可以带我一起回去吗？”
“啊？”中原中也一愣。
上野光期待地看着他，甚至都隐约有了点星星眼的意味。
十分难得。
也十分勾人。
“我想看看你的工作具体是什么的样的。然后……向那位森先生道谢。”
中原中也举着咖啡，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总之就是……
嘴里的咖啡它突然就变得苦涩了起来。
旁边的太宰治笑吟吟地替他回答了：“好呀，完全没问题哦。”
上野光眼睛一亮。
中原中也：“……昂，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你想看的话，随时都可以。”
他相信boss，一定有办法帮他圆了这个谎。
毕竟，森鸥外特地让他来这里的真实意图，其实就是向上野光隐瞒港口mafia这个组织的真实状况。
首领先生完全不希望自己被某个强大无比的死神盯上。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也并不想毁掉自己在哥哥心里的美好印象。
所以为什么要答应的这么痛快？！
中原中也咬牙，在桌子下面踢了太宰治一脚。
太宰治一脸无辜地缩了缩腿，像只乖巧的小猫咪。
第48章 六个问题青年
动物园的剩下三分之一是三个人一起逛的。
当然, 这次并没有再像小时候那样变得一片混乱。
但是毕竟有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两个人在。
一点点混乱是在所难免的。
比如，争论某只在他们头顶蹦来蹦去的小傻鸟像不像对方。
或者是上野光一个不留神，他俩其中一个就差点进围栏里与象共舞。
又或者, 幼稚地抢同一根棉花糖，然后在争抢过程中, 整个棉花糖落进池子里化没了影儿。
总之就是。
太宰治：某只蛞蝓已经没救了, 不如直接捐给这家动物园吧。
中原中也：如果不是有哥哥在, 救护车早就光临这家动物园了。
上野光：久别重逢，弟弟们依旧亲密无间。心情愉悦, 非常开心。
三个人怀着迥异的心情, 在日落之时乘上回家的出租车。
中原中也十分自然地拉开车门, 一脸平静地看着太宰治从上野光身后突然冒出, 率先钻进后座。
然后面无表情地把他拎了出来。
上野光看着这一幕，觉得很神奇。
明明是中也要比修治矮上一节。
但实际上, 中也提起修治的时候完全不费力气。
好像他手里拎的不是一个接近一米八的大活人, 而只是一卷小绷带。
小绷带被他从后座里面拉出来, 轻飘飘地丢回上野光身边。
中原中也半倚在车门上, 丢给太宰治一个可有可无的视线, 随意一扬眉，好像对这类事情早就习以为常。
“哥哥先坐。”他拉拉上野光的袖子, 行为举止看上去十分得体。
是那种, 很容易就吸引小姑娘喜欢的绅士感。
感觉，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孩子了。
上野光弯了弯眼睛, 没有推辞, 直接坐进车里。
中原中也抬起手, 在他头顶垫了一下, 然后顺理成章地跟在他身后坐进车里。
下一秒, 中原中也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整个人往后一仰，又把门让开了。
太宰治松开他的衣领，又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弓腰进后座。
即使实力对比悬殊。
这点扯人的力气他还是有的。
何况还是小小的中原中也。
然后他也被扯住了。
上野光坐在车里，看着这两个人“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在出租车前拉拉扯扯。
前面的司机都被他俩搞慌了，止不住地扭头看，像是生怕他俩直接在这儿打起来。
打起来是不可能真的打起来的。
但是成年人做出这种幼稚的事情，丢人也是确实丢人。
上野光思忖片刻，决定还是维护一下两个弟弟岌岌可危的“成熟”模样，横插一只手在他俩身前，阻止了两个幼稚青年的进一步动作。
太宰治先一步反应过来，直接抓住那只手顺着看向上野光，可怜兮兮地眨巴眨巴眼睛，说：“哥哥，我想和你坐一起。”
中原中也冷哼一声，扯开他那只手。
于是看向中原中也上野光等着他表达态度。
但是他等了半天，却只等到对方微红的侧脸。
太宰治立刻顺杆往上爬，指着中也跟哥哥说：“你看，他又不愿意坐后面！”
本无意用的激将法反倒派上用场，中原中也一脸认真：“我想！”
他回头和上野光对视，沉默了一瞬，紧接着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突然哽咽了：“我已经好多年没见到你了。”
“我一直期盼着有一天能和你重逢……”
他没有想太宰治一样握住上野光的手，但自然垂落的左手，还是在不经意间和上野光的右手手背相贴。
于是那一瞬间，上野光极其清晰地感受到他那一丝轻微的颤抖。
长久以来，期盼一次次落空的巨大失落感仿佛瞬间透过那一点颤动传递过来。
让上野光的心脏也不自觉跟着颤了一下。
下意识反手扣住中也的手，轻轻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一下。
中原中也向他的方向踉跄一下，伸出去的一只腿刚巧不偏不倚半跪在后座上。
他微微向太宰治这边侧了一下脸，像是不经意间，泄露了嘴角的一点笑意。
太宰治：“……”
可能是因为中原中也平日里的表现过于像一个不太用脑的暴躁武斗派。
所以。
他时常忘记。
某个曾经确实是纯纯的武斗派的家伙，已经在这十几年的岁月里，经受他和乱步有意或无意的“调.教”，变成了一个……
心机男孩了。
太宰治接收到来自某个心机武斗派那个炫耀间还带点嘲讽的笑容后，立刻也跟着讥讽地勾了勾嘴角，上前一步凑过去，十分贴心地把中原中也从后座上“扶”起来。
“大家一样都是好久不见，为什么你能单独和哥哥坐后面！”
中原中也：“你比我早来。”
“那先来后到——”
“所以算下来，我和哥哥分别的时间比你长。”
太宰治转移目标看向上野光，一瞬间泪目：“他是你心心念念想见的弟弟，难道我就不是了吗？”
上野光看着他俩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像是有点为难。
中原中也替他做出决定，还有理有据：“你认路，你得去前面坐着给司机指路。”
“不要。”太宰治丝毫不在理，但奈何脸皮比较厚，“我要在后座睡觉！”
中也：“？”
中原中也愣神的功夫，太宰治已经一弯腰，抓住了正看着他们两个一时无言的上野光的小臂。
青年努力抗拒着身边拉扯的力道，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哼哼唧唧：“今天陪哥哥逛了一天好累的。”
“我之前因为……也一直没休息好。”他声音低落下来，眨眨眼，顺势打了个哈欠，眼角泛出点生理盐水。
上野光的目光明显软化了。
太宰治小声说：“想靠在哥哥身上睡觉。”
“其实我……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睡安稳了。自从哥哥不在……”
他声音越降越低，眼里的困倦和疲乏也越发明显，垂落的眼睑轻轻颤着，像是在竭力隐藏某些难以启齿的情绪。
太宰治深知上野光受不了弟弟撒娇装可怜。
并且在重逢之后，把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
果然，没过两秒，上野光立刻软下心，握住他的手腕，视线重新投向中也。
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的中也抬眸看着他，眼睛里是浓稠的思念。
上野光：“……”
要了命了。
让哪个去前面，他都感觉自己的良心受到了严重的谴责。
这时候，前座的司机沉默观望好久，终于按捺不住开了口。
“那个啥，要不你们仨……一起坐后面？”
他指指旁边的空座，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这副驾驶不一定非要坐人的。”
上野光一愣，看向司机。
司机被他盯的一个激灵，抓紧方向盘，“对，对啊。”
上野光：“……谢谢。”
他看向旁边两个一瞬间同时变得有点尴尬的“大朋友”。
上野光开始反思。
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信任弟弟们，以至于时常失去思考能力。
他没经历过三个人一起坐人间这玩意儿的东西，一时反应不过来还情有可原。
但是这两个人……
上野光扬眉。
单纯就是不想和对方一起的中原中也&太宰治：“……”
两个人对视一眼，仿佛一瞬间突然找回曾经“双黑”时代的默契。
中原中也清清嗓子，绕到另一端，十分自然地打开车门贴着上野光坐下来。
太宰治也已经终于、彻底进了车里，双手乖乖摆在膝盖上，低着头不言不语。
车子缓缓启动。
上野光一左一右坐了两个突然哑了的伶牙俐齿大朋友，乖巧地像是两只正在等候发落的大型小动物。
上野光往左看。
对上中原中也大狗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睛，什么思念、歉意、低落，惹人心疼的情绪乱七八糟夹了一堆。
上野光往右看。
对上太宰治小猫咪一样可怜兮兮的眼睛，里面藏了一点点别扭的内疚，一点点抑不住的小心愿达成的欣喜，以及更多的疲乏感。
原本在脑子里理好的话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上野光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左边一下右边一下，雨露均沾地揉了揉狗狗和猫猫的头。
算了算了，他们乐意闹就闹吧。
弟弟不久应该是被宠着的吗。
难得达成和解的两个人悄然对视一眼。
嫌弃的眼神里写的是“看在哥哥面子上勉强和你一起罢了。”
扬起的嘴角上刻的是“行吧，也勉强能算是一次久违的‘合作愉快’了。”
动物园离他们住的地方并不近。
这两个地方几乎是分据米花町两个方位。
路程刚刚过半的时候，太宰治好像是真的累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像随时都有直接这样磕到前座的危险。
上野光抬手帮他挡了几次，最后一个于心不忍，直接给他调整了姿势，让修治靠在自己身上舒舒服服睡完后半程。
不过这个姿势刚调过来没多久，上野光突然觉得自己左肩一沉。
偏头看去，中原中也靠在他肩上，阖着眼，好像也睡着了。
轿车安静地行驶在没什么车的偏僻街道上，轻缓的呼吸声从两端传来，一种久违了的、独属于人间的安宁，悄悄拢上来。
……
到家之后，两个人都暂且维持住了表面的和谐，没再像上车那会儿那样闹。
毕竟也都是成年人了，关键时刻，该有的分寸感还是会有的。
这种“大闹腾”一天次数太多了也不太好。
容易真的把哥哥惹急了被直接丢出门外。
上野光并不知道这两位心里的弯弯绕，只觉得他们是真的“和好如初”了，睡觉的时候都没什么犹豫，直接答应了他们同床的请求。
虽然三个人同睡一张床实在有些挤。
但毕竟大家今天是第一天重聚。
反正只有这一个晚上。
挤一点也没什么。
上野光理解小朋友们心里多少缺一点安全感。
毕竟他那么多次“说走就走”，最后这一回还一走走了这么久一点音信都没有。
不管换了谁，最开始恐怕都得“严防死守”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又没了影儿，甚至变得有点患得患失。
上野光自觉非常能够理解他们两个此刻的心情。
但那并不代表，他能理解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在睡着之后，中间隔着一个他，还能打架。
修治的手压着上野光的胸膛过去，推搡中也的脸。
中也的腿压着上野光的腿过去，踹着修治的膝盖。
上野光现在确实依旧不需要睡觉。
但他已经习惯于可以“完全放松”的“安宁”的夜晚。
但现在这个场面，实在是让他“不得安宁”、“无法放松”。
上野光轻轻吐出一口气，小心翼翼把两个人的四肢从自己身上挪开，盯着他俩的睡颜沉默一会儿。
在“放任不管”和“尝试压制”之中犹豫半天，选择了前者。
上野光确信。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肯定已经找到了最适合彼此的共处方法。
他不太方便插手。
把早就被踹到地上的被子捡起来，重新罩在两个人身上。
上野光转过身，轻手轻脚地去了隔壁房间。
至于后半夜这间屋子的喧嚣和热闹。
那就是他们两个自己的事情了。
……
第二天一早，上野光踩着日升起来给两个多半“辛苦”了一晚的弟弟准备早餐。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睡在隔壁房间，倒真还保持了一种相对平衡。
你压着我，我压着你，总之是暂且相安无事，没有哪一方能获胜。
直到一阵突兀的铃声响起。
睡在里面的太宰治终于凭借这一微弱优势取胜。
把迷迷糊糊的中原中也赶下床去开门。
这天早上，赤井秀一是打算来确认一下那位“前干部”的状况的。
毕竟是个传闻中“穷凶极恶”的存在，即使已经达成表面协议，他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来探一探情况。
他手里端着“做多了”的咖喱，等在门口，暗自猜测来开门的会是哪一个。
其实是上野光的可能性要更大一点。
但太宰治也不是没有可能。
“咔哒”。
是门锁打开的声音。
冲矢昴定了定神，摆出惯例微笑，准备以亲切的问候迎接来开门的邻居。
然后他亲切的问候卡在了嘴边。
手里的咖喱都差点直接朝开门的人掀过去。
门内的青年眼中还带着几分刚刚苏醒的朦胧。
也正因如此，他几乎容入骨髓的凌厉气息外泄出来。
冲矢昴瞬间条件反射般绷紧肌肉，和那人对视。
不是上野光。
也不是太宰治。
他瞳孔骤然一缩。
他当然记得这张脸。
这也是来日本之前，FBI的情报人员反复叮嘱过他的一张脸。
港口mafia的现任干部。
中原中也。
太宰治曾经的搭档。
据那位情报人员的说法。
这两个人加在一起，有足以压制所有组织的力量。
但是。
冲矢昴稳了稳心神。
既然这位现在也在这里。
那就意味着，他应该像太宰治一样，会为了上野光，维持住自己的“表面纯良”。
冲矢昴喉结滚动，在心里思索着该用什么开场白来打开局面。
下一秒，端锅的手骤然一轻。
他带来的咖喱被掀翻到半空，在一叠声的“当啷”响中，全献给了上野光家门前这片沃土。
“条件反射”完之后才蓦地完全清醒过来的中原中也：“……”
被对方的“不按逻辑出牌”狠狠震惊了一下的冲矢昴：“……”
第49章 七个问题青年
中原中也和冲矢昴, 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中间是倒翻的锅和满地咖喱。
两个人在沉默之中和彼此对视。
尴尬、拘谨、又警惕。
最后还是中原中也在隐约听到厨房传来的脚步声后才率先反应过来, 朝门口这位居心叵测的访问者露出一个纯良的笑容，满脸歉意地跨出门去, 先把锅拿起来。
“不好意思。”他弯腰捡锅的同时, 仰起头看向错愕未收的冲矢昴。
他身体有些僵硬, 弯着腰的背影里透出浓浓的内疚。
冲矢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带着这分错愕, 抬头看向门口。
上野光刚巧站在那里, 手里还拿着把锅铲, 茫然又惊讶地看着他们两个。
当然, 主要是在看中原中也写满愧疚的背影。
而中原中也此时刚巧把锅端起来，衬衫袖子上沾到一大块咖喱, 染脏了那一片洁白。
他的衣服是昨天从上野光的衣橱里拿的, 穿在身上要大一圈。
因为他本人穿来的那套衣服……在昨天下午, “顺理成章”地被太宰治折腾脏了。
上野光还记得他昨天换上这件衣服时的开心和珍惜, 自然也就没有错过他侧脸中透出的一瞬间的痛惜。
但是下一秒, 那份痛惜就转化成了更深的愧疚。
上野光看着，不自觉地心疼了一下, 迈出门槛。
他第无数次觉得, 中也这孩子实在是太乖巧懂事了。
乖巧懂事到让人心疼不已。
“抱歉……我刚刚不清醒，有些条件反射。”中原中也侧对着上野光, 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冲矢昴, 诚恳地问, “没吓到你吧？”
冲矢昴：被吓到了。
但实际上, 他只是维持微笑朝他摆摆手，说着“没事”，并反过来去关心中原中也。
这一幕场景，虽然狼狈，但也十分和谐。
两个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捧着同一个锅。
都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彼此十分真诚的胁迫感。
毫不掩饰的那种。
冲矢昴不知道这个港口mafia的现任干部来这里究竟是何居心。
中原中也同样猜不透这个一见他就警惕无比、还往哥哥家里送咖喱的家伙是什么居心。
——但总之肯定没安好心。
两个人在这一点上达成一致。
他沉默了一下，狠心打断两个人的“一见钟情”：“有什么话以后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聊。”
他顿了顿，锅铲隔空指指地上的咖喱。
“现在，先把这些收拾了吧。”
如果是之前，它可以直接用能力把这里清理干净，不过现在，就只能徒手了。
三个人一起去屋里去了工具，回来干活。
上野光拽起中也手腕，熟练地帮他挽起袖子，顺便问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条件反射？”
他看上去像是无意之间随口一问，但是紧绷的下颌线却暴露了青年此时的紧张。
中原中也想了想他为什么会紧张。
突然福至心灵，擦咖喱的手缩了一下。
他那只手就停在上野光眼睛底下，这一缩就格外明显。
上野光抬眸看向他。
“我……一直过的不是很好。”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良心有点点痛，不忍心骗哥哥太惨，所以又补上后半句，“最开始的时候。”
“哥哥也知道，我跟bo——森先生一起……救人。”中原中也磕磕绊绊。
反倒显得他的叙述更多出几分真实性。
“但最开始的时候，工作不像现在那么顺利。我们去的许多地方，大家都把我们当成敌人。森先生登门拜访想给他们做治疗，最后却被他们赶了出来。晚上的时候，他们还会来偷袭我们，抢我们的东西，甚至悄无声息地往我们吃的用的东西里下毒。”
上野光心口一缩，攥住青年微微颤着的手腕。
似乎想要通过这个方法安慰他，让他平静下来。
“最开始，我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受过很多次伤，有时候是毒，有时候是直接被他们用棍棒打……”中原中也轻笑着摇了摇头，抽出手，埋头收拾地面，继续闷声道：“bo……森先生说，异能力的刃不可以朝向无辜的民众。所以……”
中原中也说着，又停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有点过分。
这个经历其实是他昨天半夜偷偷和太宰治串通过的。
两个人平时一直不对付，也就只有在这种事情上，还能勉强达成一致。
但是现在，中原中也隐隐担心，自己捏造出来的这个经历有些过了头。
他其实……不希望哥哥因为他们而感到难过和心痛。
虽然他也很生气对方的不辞而别和刻意隐瞒。
但是……
中原中也垂眸，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他们现在的行为，好像比哥哥还要过分一点。
但上野光完全没看出他内心深处的纠结，只当他是回忆起了痛苦的过往，轻轻蹭了蹭他的颈侧，问：“痛吗？”
中原中也身子一僵，瞳孔急剧收缩了一下，又立刻恢复如初。
上野光刚刚触碰的地方，有一道极其微小的伤口。
那是他上一次任务期间被其他异能力者攻击的时候留下的伤口。
其实已经快要消失了，通常情况下是发现不了的。
但是，哥哥就是……
从小就是这样。
无论多轻的伤势，无论怎么隐瞒，他好像总能发现。
只是问或者不问的区别而已。
问的时候，上野光从不制止他的“干架”行为，只是叮嘱他，让他下次多注意自己。
不问的时候，上野光就趁着某一次接触，偷偷帮他治愈那一点伤口。
上野光一直以为，中原中也没有发现过他的那些行为。
但实际上，每一次被偷偷治愈的时候，中原中也都会瞬间察觉到。
因为被治愈的伤口会泛起一丝暖暖的痒意。
不过这次不一样。
这次是一点转瞬即逝的凉意。
因为哥哥的能力失控，不能再使用了。
中原中也回过神，摇了摇头。
“不疼的。”
他笑起来。
“我现在已经很少——几乎不会受伤了。”
他在上野光的注视中有点不自在地耸肩蹭了一下脖子。
“真没事，我很厉害的。”
“一些小伤而已啦。”中原中也顿了顿，小声说，“挺值的。”
旁听的冲矢昴默默往后退两步，去收拾另一块咖喱。
就这经历，他……
敬谢不敏。
一个作恶多端的黑/手/党，为了救人，甘愿让自己受伤。
这比黑衣组织里全是卧底还令人啼笑皆非。
但奈何上野光信。
咖喱被清理干净，全进了垃圾桶。
冲矢昴低头看着，突然笑了一声。
没有一个谎言能永久隐瞒下去。
他现在很期待，层层隐藏起来的真实面目暴露的时候，这两个人会经历些什么。
冲矢昴走在最后，看着跟在上野光身侧的中原中也，以及好像是刚刚醒来，朦胧着睡眼探头往这边望的太宰治。
他是和对方达成了协议。
但不代表其他人也要承认这份协议。
何况，这都已经是第二个了。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有更多。
让他们一起拜访一下波洛咖啡店的某位的事情。
也该提上日程了。
进门之后，中原中也立刻抓着太宰治去了二楼。
冲矢昴抬眸，视线追随二人到楼梯。
太宰治突然回头望过来，朝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冲矢昴扬眉，笑容不变，端着锅进了厨房。
不用听都能知道，这两个人聊的话题，无非是“他”。
关于他是谁，以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忌惮着对方，但他也同时相信，太宰治会把这件事向那个干部解释清楚的。
和聪明人相处，就是这点很好。
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担心。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他露出微笑，问上野光。
……
四个人凑在一起，吃了一顿“貌合神离”的早餐。
期间，上野光突然想起太宰治此行的“真正目的”，关心地问了一句：“你不去找那个小孩了吗？”
他说的是工藤新一。
那个失联许久的高中生侦探。
太宰治这次来米花的任务对象。
上野光对那个孩子有点隐约的印象。
毕竟那孩子当初和快斗结下了深刻的缘分。
上野光也有点好奇，那个一心要做名侦探的小朋友，现在成长到什么地步了。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是有点期待和对方见一面的。
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当年的那个小男孩变成什么模样了。
会变化很大吗？
还是能够一眼认出来呢？
“唔……”太宰治听了他的话，皱眉，露出有点为难的模样，“目前还没有头绪诶……”
中原中也拿面包的手一顿，朝他投去一个几乎可以说得上是“诡异”的疑惑目光。
太宰治坦然自若。
“毕竟那个侦探太神出鬼没了。”他叹了口气，向后靠在椅子上，略微歪着头看上野光，“估计要找好久了。”
于是上野光也跟着露出为难的表情。
冲矢昴抓住机会，“善意”提醒：“啊，我倒是突然想起来，那个侦探，有家常去的咖啡店。”
“离这里不远，去那边看看，或许会找到更多的线索。”
他顿了顿，轻笑一声，推推眼镜。
“说不定还会遇到本人呢。”
去见某人这件事既然已经提上日程。
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了。
太宰治扫他一眼，似乎猜到了什么，无声轻笑，直起身看向上野光，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那家店口碑不错，也可以顺带去那边尝尝他们家的咖啡和小甜点。”
上野光对咖啡完全不感兴趣。
但是，甜点他可以！
无形中被某些弟弟带的热衷于甜点的上野光瞬间做好决定，抬眸看向另外两个人，眼睛有点亮晶晶的。
透露出隐晦的期待。
他含蓄地征求弟弟们的意见：“你们想去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哥哥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两个人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何况，他们也很好奇，这个眯眯眼男青年，究竟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
波洛咖啡店开在一家侦探社的下面。
他们到的时候，咖啡店里人不是特别多。
角落里零零星星坐着三两个年轻人。
靠墙的沙发上三男两女五个小朋友排排坐，其中三个正热热闹闹地聊着什么，坐在边上的另外两个一脸无奈，显出几分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感。
上野光随意看一眼，目光在那个戴眼镜的男孩身上一顿，又紧接着移开了。
好像有点……眼熟？
他一边打量其他地方，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
一男一女两个服务员站在柜台后面，听到开门声同时看过来。
那个男服务员目光变了一瞬，然后立刻恢复正常，挂起得体的笑容向他们走来。
这个人的招待热情又不过分，让人感觉非常舒服。
而且路上，听冲矢昴说，这家有一款格外受欢迎的三明治，就是这个青年的作品。
上野光收回思绪，朝他浅浅地笑了一下，回应他的招呼：“您好。”
自称安室透的店员带他们往另一端走，那边靠着窗，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的街景。
路过五个小朋友那一桌的时候，上野光的视线又一次不经意间扫向那个男孩。
这一次，那个男孩刚巧也在看他。
两个人目光对上的瞬间，一个身影突然滑过上野光的脑海。
他步伐一滞，带着点错愕地和那个男孩对视，开口：“工藤——”
“啊哈哈哈！”男孩突然拍一下桌子站起身，急匆匆打断上野光还没说出口的话。
他这一阵尬笑，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男孩。
唔。
工藤新一，不无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继续尬笑着夸他：“哥哥长得真好看啊，哈哈哈。”
“……”
上野光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笑了一下，摸摸他的脑袋，说一声“谢谢”。
他很惊讶，七年过去，工藤新一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但是很显然，小朋友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
上野光深刻理解这句话，也很乐意帮这个小朋友藏住他的秘密。
就是……
有点对不起还要完成委托的太宰治。
上野光抿了抿唇。
看向身边的青年。
太宰治正笑吟吟地盯着对面的小孩。
看上去对他颇有兴趣。
或许是死神的直觉作祟。
看到太宰治的笑容的一瞬间，上野光突然觉得有一点……不适。
那是一种隐隐约约的、轻飘飘的感觉。
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殆尽了。
但上野光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过去，刚刚那种不适感就彻底没有了。
上野光眨了下眼。
是错觉吗？
离职不但会影响到他的能力，也会影响到他的感觉？
那就有点麻烦了。
“柯南。”
工藤新一旁边的小女孩突然拽了拽他的衣服，有点埋怨的样子，
“你这样有点不好。哥哥会很尴尬的。”
小女孩有一双单纯清澈的大眼睛。
上野光和她对视，微怔。
每一个小孩的眼睛都或多或少有些差别。
这个女孩眼中的那种明亮澄澈感，是他在此前的五个弟弟眼中从未见过的。
感觉，比他的五个弟弟还要可爱。
明亮澄澈的大眼睛，有点羞涩的甜美笑容，和软软糯糯带着嗔怪的童音。
这些仿佛是这个年纪的小女孩的特权。
具有一种独一无二的美感。
上野光没忍住，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扬了扬嘴角，说：“没关系的。”
余光又一次掠过太宰治。
这回，青年正朝这个小姑娘笑。
那种不适感又闪现了一瞬。
上野光疑惑地投去目光。
唔。又不见了。
太宰治感受到他的视线，歪头看过来，也露出了一个乖巧甜美的笑容。
当然，不是小女孩那种。
是他特有的。
乖乖甜甜的浅笑，眉眼微弯。
或许是因为不常做出这样的表情。
太宰治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很动人。
总是让上野光不自觉地想要更喜欢他一点，想要更多地满足他一点，想要这样的笑容在他脸上留的更久一点。
也想要让这个笑容，更真切一点。
“怎么了？”他问太宰治。
太宰治抓住他的手腕，想把他往后带：“走啦，哥哥。我们去那边坐。”
冲矢昴突然开口提议：“不如，就坐在这里吧。坐在这些小朋友的旁边。”
上野光犹豫了一下，眼睛亮晶晶地问太宰治：“可以吗？”
他确实有点想和这些小朋友坐的近一点。
前·死神先生其实很喜欢小朋友，只是苦于自己的职业所限，一直被小朋友们讨厌。
真的算起来，他也已经有很久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小孩子了。
虽然，虽然修治和中也是他的“弟弟”，是他当年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小朋友”。
但毕竟他们现在已经长大了。
对他们的喜爱并不会减少。
但上野光还是，多多少少有点怀念“小朋友”的模样。
而且更重要的是。
他发现，这几个小孩，除了最边上那个女生之外，都不怕他。
甚至好像还想接近他。
可能是因为好奇，或者其它什么原因。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上野光很高兴。
太宰治：“……”
装作很开心的：“可以呀~”
中原中也嗤笑一声。
那个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女孩听到这一声嗤笑，又轻轻颤了一下，攥紧工藤新一的衣袖。
她好像很紧张，甚至可以说是……害怕。
上野光移开视线，抿唇。
他一时间有些分辨不出，这个孩子究竟是在害怕面前的哪一个大人。
总之就是感觉。
在站五位。
好像。
都有那么一点点。
第50章 八个问题青年
小姑娘害怕他, 这一点上野光还是很好理解的。
毕竟，就算是已经离职了，但属于“死神”的那些威慑力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消退, 有一些比较敏感的小朋友确实会不自觉地对他感到害怕。
但是身边的其他四个人也被恐惧着，他就不是很理解了。
上野光犹豫了一下, 朝那个女孩开口：“你……”
他本来是想直接问对方在害怕什么的。
但是，刚刚开了个头，那个笑盈盈的服务员就打断了他，询问他们要喝什么。
上野光回答完“白开水”, 再回过头去看的时候，那个女孩的状态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像是压在她身上的某种无形的压迫感突然消失不见, 一切又都恢复正常。
反倒是她旁边的工藤新一开始变得紧张。
工藤新一小朋友在上野光四人点单入座的时候，就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太宰治和中原中也。
不过他的不动声色, 对这些人来说, 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明目张胆了。
中原中也并不在乎这种打量，但太宰治似乎对这个小朋友很感兴趣。
每一次被打量的时候，他都会笑吟吟地注视回去，搞得工藤新一小朋友愈发紧张。
而且好巧不巧, 他俩还是挨着坐的。
这一串大人小孩现在的座位：
一胖一瘦两个小朋友, 大眼睛可爱女孩，一声不吭的女孩, 小工藤新一, 太宰治, 上野光，中原中也, 以及拉了把椅子坐到他们对面的冲矢昴。
和貌似对他们很感兴趣, 上完咖啡和小点心之后, 就也在对面坐下来的年轻英俊男服务生。
不过对面那两位大概是很不对付的。
那么长一条桌子，坐哪里不好，他俩非要一个头一个尾。
中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
颇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
又隐约散发着一种，别人无法插足的特殊气场。
上野光看看一左一右两个弟弟，低头咬一口三明治。
有那么一点微妙的相似。
这个自称“安室透”的男服务生做的三明治，惬意地眯了眯眼。
人间美味。
这样的美味，和他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技巧”做出来的食物，是截然不同的。
他又咬一口，舔掉嘴角沾上的沙拉酱，打破沉默，好奇询问：“你们兄弟吗？”
他在问冲矢昴和安室透。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甩给他一堆问号。
上野光：“……唔，很好的朋友？”
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很亲密的关系，不然没法解释那种微妙的相似感嘛。
像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就可以说是——幼驯染。
还有乱步。
安室透：“不——”
冲矢昴：“是的。”
安室透：“？？？”
冲矢昴淡定地咬了一口三明治，十分自然地夸赞：“你的手艺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啊。”
安室透沉默地看着他，漏出了一个堪称微妙的表情。
一言难尽。
莫名其妙。
还有点嫌弃。
冲矢昴神色自若，继续向上野光讲述：“我们曾经共同生活过很长时段时间，关系非常密切。”
他顿了顿，说：“我们同吃同住，彼此之间没有秘密。”
安室透：“？？？”
这个FBI在讲什么玩意。
窒息了。
冲矢昴笑了一下，露出怀念的神色：“当时，还有另一个朋友也和我们一起。我们几乎情同手足，可以把性命托付给彼此。”
安室透深呼吸。
对面的小女孩突然小心翼翼拉拉他的袖子，小小声说：“哥、哥哥，杯子裂了。”
安室透手一松，维持笑容，继续深呼吸。
小女孩还在担忧地看着他。
那边的冲矢昴不知道在酝酿什么，已经停止讲述。
安室透恢复常态，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然后意料之中地看到了柯南微微抽搐的嘴角。
对面，酝酿结束的冲矢昴继续开始他的表演。
“但是后来……”他苦笑一声，双手捧着咖啡杯，神情落寞，“我们遇到了意外，从此分开了。”
“那之后过了很多年，我们都再也没有获得过彼此的消息。我一直非常想念他们，非常怀念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快乐的时光。”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嘴角重新牵出笑容，隔着长桌看向安室透：“所以今天能够意外重逢，我真的很惊喜。”
安室透有时候真的很想撕碎自己和这个人之间那种莫名其妙的“默契”。
但他就是在对视的那一瞬间，理解了对方为什么突然演这么离谱的一出戏。
为了套情报。
赤井秀一把这三个人带来咖啡店的一瞬间，安室透就察觉到了不对。
不管是身为公安，还是身为组织里的一员，他都有“义务”记住某两张脸。
曾经在里世界掀起腥风血雨的一对搭档
——双黑。
他不知道赤井秀一为什么会把这两个家伙带来这里，所以只能暂时按兵不动，接近试探。
很显然，那个看上去冷冰冰但接触起来又有些温柔的长发青年，是“双黑”的……
安室透一边挤出笑容回应他一句：“是啊，我也很意外，竟然会在这里重逢。”
一边圈定了那个词汇。
——逆鳞。
他们在这个叫上野光的青年面前伪装出了另一副面孔。
一副乖巧、善良、单纯的面孔。
但是很显然，这三个词，无论哪一个都不可能和“双黑”对应。
所以现在，他们通过这个“经历”，要套出的是，“双黑”此行的真实目的，以及。
他们是不是还有其他尚未抵达的同伙。
还有——上野光的身份。
他遥遥看向冲矢昴，余光却落在另外三个人身上，平静道：“只是很可惜，还有一个人并不在场，不然，就是团聚了。”
“是啊。”冲矢昴幽幽叹一口气，突然望向上野光，带了点笑意似的，问：“是不是和你们很像？”
“是哦，非常像呢。”太宰治接过话，点点头，伸出一个巴掌，毫不介意的样子，直接向他们展示了两个人想要的情报：“不过，我们有五个哦。”
“不过有一点和你们不太一样。哥哥刚走的那段时间，我们四个还是一起生活的。”
他眨了眨眼，像是在暗示什么：“毕竟我们很合得来嘛~”
旁边中原中也当即冷哼一声，嘟囔一句：“谁跟你合得来。”
太宰治无辜地笑了一下，抿一口咖啡，额前垂落的头发遮住他的视线。
安室透和冲矢昴同时瞳孔一缩。
四个人一起生活？
合得来？
也就是说，除了“双黑”之外，不久之后，还会有两个和他们一样的，极恶之人来到这里吗？
一直一言不发的柯南小朋友突然从沙发上跳下来，问安室透：“安室哥哥～我们可以去看看这里养的那只小猫嘛？”
安室透收回思绪，和他对视一眼，笑着说：“当然可以呀，那只猫很乖，也不怕生。就在办公室里，你们自己过去就好了。”
另外三个小朋友立刻被吸引视线，欢天喜地地跑去办公室。
柯南抓着那个小姑娘，也装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往那边跑。
上野光看着他们的背影，抿唇，思索。
太宰治注意到，偏头看过来，问：“哥哥也想去看看那只猫吗？”
上野光迟疑了一下，轻轻点头。
既然小朋友都已经不怕他了。
那他现在有点想试试……
是不是小动物对他的警觉性，也不像之前那么高了。
毕竟，可能是此前的漫长人生中，从没有机会接触过的原因。
前·死神先生，是真的非常喜欢这些软软呼呼可可爱爱的生物。
太宰治：“那哥哥跟过去就好啦。”
上野光踌躇，看看他，又看看中也。
中原中也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我对这些猫猫狗狗的没什么兴趣，哥哥你去看就好啦，我们在这边聊会儿天。”
上野光又看看两个人。
一个托腮一个笑吟吟。
上野光：“……”
他怎么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好像是在被赶走。
——上野光起身走向办公室，有点委屈地想。
不过实际上，那五个小朋友并没有都去办公室。
比如柯南，就直接拐去了旁边的厕所。
四个小朋友在办公室里逗猫。
四个大人坐在外面勾心斗角。
柯南锁上门，向无所不能的阿笠博士打去电话。
想让他帮忙查查这两位究竟是什么人物。
中原中也。
太宰治。
他总觉得这两个名字以及这两张脸都十分眼熟。
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再加上安室透和冲矢昴的态度。
他怀疑这两个人，和某起重大案件有所牵扯。
那种他不曾、或者是没有资格接触的重大案件。
“啊，我查到了。”阿笠博士惊讶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还隐隐带上几分恐惧感。
“新一，你怎么突然想到让我查他们？”
“你，你接触了他们吗？”
“嗯。”工藤新一垂眸透过门的缝隙扫了一眼外面，“我现在和他们在一家店里。他们是什么人？”
“新一，你最好不要和他们接触。”阿笠博士犹豫片刻，凝重开口，“他们是……”
缝隙中突然多出一双鞋。
有人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外面。
工藤新一骤然睁大眼，不自觉摒住了呼吸。
外面的人敲了敲门，有点疑惑似的，叫他：“柯南？”
工藤新一高高悬起的心脏骤然落地，他松了口气，打开门，朝外面的上野光笑了笑，“上野哥哥找我吗？”
“唔。”上野光点头，“你很久都没过去办公室，有点担心。”
柯南尬笑两声，解释自己只是上厕所，在上野光的注视下冲了个手，拽着人往外走。
到厕所门口的时候，他又突然想起什么，止住脚步，严肃地望着上野光。
上野光：“怎么了？”
工藤新一自然还记得他。
他们曾经在工藤优作的签售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黑羽快斗的哥哥。
他此后数年，依旧时常和黑羽快斗保持着联系。
不过最近没有。
他在忙组织的事情。
快斗最近不知道在干什么，好像也很忙的样子。
工藤新一对此隐隐有一点猜测，但目前还没有得到证实。
不过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快斗口中不辞而别，失踪数年的哥哥，突然来到米花。
并且，容貌和多年前相比没有丝毫改变。
不能怪他疑神疑鬼。
但APTX4869带给他的影响真的太深了。
再加上，他刚刚得知，上野光的那两位同行者的身份。
“快斗他一直很想你。”工藤新一选择打出亲情牌，“哥哥你这几年，都在干什么啊？”
上野光想了想，给他一个模糊的回答：“养伤。”
他不能透露黄泉界的信息，而且“养伤”这个答案，其实也没错。
但是“养伤”。
在上野光嘴里说出来是一个意思。
放到工藤新一耳朵里，那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外面那两个哥哥，是哥哥的弟弟？”
上野光有点疑惑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
工藤新一：“那快斗呢？也是吗？”
上野光不假思索地点头：“他们是一样的。”
“不！”工藤新一下意识否定，“快斗和他们才不一样。”
上野光愣了一下，沉思。
确实不太一样。
毕竟是不一样的个体。
所以他点点头，回应了工藤新一：“是不太一样。”
果然。
工藤新一目光一凝。
不再问更多，拉着上野光去办公室看猫。
但同时，他的脑海里也已经掀起滔天巨浪。
研究APTX4869这种药的，竟然不只有一个组织。
而且，横滨的那个组织，似乎要比黑衣组织进程更快。
上野光恐怕是他们的一个相对成功的实验品。
而那两个人，是以“弟弟”的身份，来跟进试验状况的成员。
工藤新一看着上野光的身影，抿唇。
青年此时正蹲在那只小猫面前，整个人散发着温柔的气场，充满十足的吸引力。
而那只小猫也正禁不住诱惑，一点点从沙发下面挪出来，尾巴轻轻扫了一下上野光伸出去的手腕。
工藤新一听着三个小朋友惊喜的叫声，不动声色地握拳。
既然上野光已经被牵扯进来了。
那他……
无论黑羽快斗那家伙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他都有必要，尽快把这件事情告诉对方。
黑羽快斗是知道他变小的事情的。
但工藤新一一直不想让他牵扯太深。
所以并没有跟他具体说明过自己的经历。
即使他知道，如果有黑羽快斗加入，对抗组织的过程会变得更加顺利。
但那并不符合工藤新一做人的原则。
可是现在……
他不得不让黑羽快斗卷进来了。
上野光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抱着那只三花猫，转身看向他，歪了歪头。
江户川柯南扯出一点笑容，凑上去，摸了摸缩在上野光怀里的那只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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