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檐下风 > 第29章
    第29章当年。


    时姜回狮河县第一件事是给奶奶迁坟。


    如今普遍火化,而当年还可以土葬,她奶奶的坟墓就修在北坡上一处向阳面。


    目前问题就是,十一年过去,县城发展得太快了,很多以前荒郊野岭的边缘地带,如今都扩建规划要修路盖房。


    时姜担心,再过些年,万一一条高速公路通向奶奶坟边怎么办,到时候就不得不迁坟。反正早晚都得迁,还不如趁早办妥。


    另外,当年家里因给奶奶看病花光了积蓄,坟墓地皮选得不太好。


    她准备这次好好算算风水,给老太太在新建的公墓里搞块尚好宝地。


    由于离过年也没两天了,她请来殡葬工人,并答应给他们三倍的酬劳。


    起初这些工人们还不太好意思。因为修墓迁坟这种事,大部分家庭都是平时没时间,只能趁过年回来。他们这行就是年底会忙。


    但时姜摇头,说劳动法规定年假工作就是要三倍工资,她自己公司也同样做法。


    大家伙儿干活便更仔细卖劲了。


    寒风陡峭的山坡上,枯树簌簌抖动,入目苍茫。


    风荡过平原,在山谷折弯处发出呼啸声。


    时姜一袭纯黑毛毡风衣,浑身上下没有一处饰品,静静迎风立着。翻沿黑帽和口罩遮掩下,她面容被很好隐藏。


    大部分人家迁坟这种大事,一大家子都得来个七八个,怎么着也得有男丁镇住场子。


    因此殡葬工人干活时,都感到神奇。这家只有这一个年轻女人出面主持。虽然谈吐不俗,出手大方,但是毕竟孤零零的一个人,还是个女的。


    大家神奇之余,又有些可怜她。


    坟堆已经被挖开,上面搭着厚厚是人的阴魂不能见光,不然就会被过重阳气晒溃散了。


    棺材被打开,听见声响,时姜抬步就要上前看。


    一大叔连忙拦住她:“唉这可不兴看。你一个姑娘家的,怕吓着你,到时候回去做噩梦。”


    时姜愣了下,接着很快笑了:“怎么会?这里面是我最亲的人。她就算到了那边,疼我还来不及,怎么会吓我。”


    说着坚持过去。


    但实际上看过了,也没什么。


    时姜大概提前预想过,一具血肉鲜活的人体,被深埋地下十一年,会腐烂氧化成什么样子。但没想着会干瘪成那样,早辨认不清面容,只有寿服还鲜艳些。


    无言站在那看了会儿,便退后,示意工人们继续。


    只是禁不住搓搓手。


    冬日的山顶可真是太冷了,冷得沁入骨缝。


    大概是资金到位了,工人们办事效率非常高。


    两三天时间,奶奶就换了个新家。公墓环境非常好,时姜心想着这样就算自己万一哪天出事了,回不来,也有人定期维护和打扫。


    时姜在墓碑前磕了头,祭拜完,心里头却突然茫然了。


    她从这个小城出去,最终,又回到这里。


    她想起很多年前,她努力学习,认真读书,都是想未来可以和奶奶一起过好日子。


    再后来,她遇见蒋炽,那个优秀到让她遥不可及的男生,她便想追赶上他。


    现在,她似乎达到了以前期许的目标。


    但奶奶早不在了。


    而她和蒋炽之间,也根本没可能了。


    所谓命运弄人,大抵如此。


    时姜回到她和奶奶以前居住的老房子里。作为还蜗居在县城中央地段的危房,竟然还没被拆,她自己都觉得神奇。


    这几天她一直住在酒店,去北坡顺了数次路经过这里,却都没有进来。


    准备说,是近乡情怯一样,不敢进来。


    青苔绿瓦,院子内杂草丛生,几乎无处落脚。


    甚至有棵小树在屋里扎根,向上生长了出来,冲破顶头瓦片。


    时姜凑近锈迹斑驳的门锁,推开吱呀摇晃的门缝看去,墙上是她几乎糊了满墙的奖状,但早已发白破旧。


    阳光从碎片透风的窗口洒进来,金灿灿的。


    不知为何,时姜看着看着,就似乎屋里那头会出现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在灶台前忙忙碌碌,加水添柴,给她蒸发糕。


    眼前突然就酸了。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动静,有人来了。


    时姜忙眨掉涩意,迅速调整状态,转过身去。


    竟然是多年不见的常军常主任。


    “听说你回来啦,我们的大才女!”


    老常在门口喊了声,笑呵呵就要走进院子。


    但似乎碍于真的无处落脚,犹豫几下。


    时姜见了,忙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杂草坑原路返回。


    她自然也很激动,看着常主任这和常以翔如出一辙的将军肚,都觉得亲切。


    她笑着说:“我正准备下一站就去看望您,谁知道您先到我这了。”顿了顿,又歉意道,“当年走得急,这么多年,也没能回来看看。”


    常主任摆摆手:“说这话做什么,大家都能理解。”


    二人站在门口干脆唠了起来,然后老常颇为感慨地看着她,“你看你现在发展得多好,学校建校几十年,从这里出去的学生,没一个能比你有出息的。”


    “现在在a市扎根,有自己的公司,又能去t大教书,国家重点人才,可真是光宗耀祖。”


    时姜顿时哭笑不得:“我这算什么光宗耀祖。”


    “怎么不算?”


    老常想到什么,兴致勃勃地问,“蒋炽他家不是也在a市吗?怎么样,你回国后,你和他有联系吗?”


    时姜心中像抽搐一般,疼了一下。


    然后面色努力平静地笑了:“有联系。”想了想,如实说道,“见过好几面了。”


    老常点头:“既然见过面,和解了就好。”


    “虽说高中不让早恋,但当年你俩在班上,那就是金童玉女一样的……”


    “常老师。”时姜静静打断道,轻微笑了下,解释道,“我们现在只是普通同学,不是您想的那样。”


    常主任便立刻惊愕了。


    “普通朋友?”


    他大嗓门一下子低了一大截,“常以翔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啊。嘿这混小子!”


    时姜转移话题:“常以翔回来了吗?他现在在哪?”


    常主任立刻愤愤道:“有了媳妇儿不要爹娘!今年去他老丈人家里过年了,不回来了。”


    说是不满和埋怨,但眼睛里也是幸福的神采。


    不知怎地,竟然看得时姜有些羡慕。


    她看了看时间,说:“常老师,不如我今晚请您吃个饭吧,您和师母,还有我们高中的老师,同学,总之您能叫上的,统统叫上。”


    “明天就除夕了,也不好占用大家团圆时间,不如就今天吧。”


    老常摇头:“恐怕不行。”


    “据我听说,我们县领导知道你这个大企业家和大名人,荣归故里,我刚才路过电视台,见人已经收拾摄像机往这里赶了。待会儿大概率要采访你,你可得提早准备好。”


    他偷偷掩嘴,“要不要去补个妆?”


    时姜笑老常懂得还挺多。


    老常得意脸:“这都是听我儿媳妇说的。听多了,就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在意什么了。”


    时姜便也跟着笑。


    按照往常,时姜一般情况不会拒绝这种场合,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特别不想面对媒体镜头。


    但她也很清楚对方为何而来。


    想了想,便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转而委托老常说:“常老师,我今天就不多呆了。我给您留个账户,还有密码,可能得麻烦您待会儿帮我这五百万捐了。”


    老常登时合不拢嘴,结巴道:“五,五百万?这么多?”


    时姜:“公司最近现金流不太好。等过了这阵儿,我再回来给咱们学校设立个奖学金。”


    老常立刻跟烫手山芋一样,前后躲着不接:“你自己给吧。”


    时姜还要再劝。


    老常:“对了!我已经帮你保管一笔钱了,这第二笔我可不管了。”


    “什么?”时姜没有听明白。


    然后便见老常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存折。


    在早就普遍使用银行卡的年代,存折这种时代产物显然十分陈旧。他说:“当年不是你奶奶生病,我们全县全校捐款嘛。钱款没用多少,老人家就走了,于是这钱便剩下了。”


    其实是根本就没用。在家里存款刚耗尽时,奶奶不想拖累孙女,当晚便偷偷自己半夜拔了氧气罩,结束了她充满苦难的一生。


    “四十万整,全在这儿了。这么多年我也没动,应该吃了不少利息。”


    时姜十分惊讶:“当年不是说已经归还给大家了吗?”


    老常:“其他的是全部归还了。可蒋炽捐的这部分,嗯,由于种种原因,没能还回去。所以我想着就还是趁这个机会,交给你这个受捐赠者。”


    蒋炽?


    时姜看着这张红皮存折,心里突地一跳:“这和蒋炽什么关系?”


    老常大概是知道她迷惑在哪儿。


    沉思片刻:“囡囡啊,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说这事。是这样,你当年年纪小,可能对金钱没什么概念。当年你奶奶癌症治疗估计需要三十七万,迅速募集了四十多万,是不是还挺让人觉得有希望的?”


    “可其实,我们县城当时那个经济水平,一共也没多少人口,像我这样小几千工资的,都属于高水平收入了。三十七万巨款,哪儿是说来就来的啊。”


    “所以当时说是成功募集了四十多万,但实际上,这里面,大部分都是蒋炽捐的。我们学生老师零零散散只筹集了几万块,而蒋炽他一人占了四十万大头。”


    这确实是时姜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震惊之余,她突然就慌了神:“这……怎么是这样……”


    老常叹气:“唉,其实也不能怪你。一是你那时年纪小,没有概念。再者你奶奶病情凶险,你正伤心,估计也没精力细想这事儿。另外……”


    时姜:“什么?”


    老常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另外,蒋炽那孩子也特意叮嘱,不让我告诉你。如果你问起,就说是大家一起捐的,估计是怕你心里有负担。”


    他仰天赞叹道,“小小年纪,可真成熟懂事!”


    而时姜当场彻底愣傻了。


    半天,她那继续进化了十一年的脑子,终于动了动:“可是,可是他当年也是一个学生,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而这话刚自言自语般地问完,她脑海里突然叮地一声,像被锤子砸了一下。


    似乎许多以前想不明白的,顿时通了。


    霎时间,懊恼,悔恨,害怕,不安,恐惧,还有许多说不清的情绪,轮番铺天盖地几乎将她整个人彻底淹没。


    “蒋炽……”她失魂落魄地低喃道。


    然后,顾不上常主任在她身后呼叫,转身就跑出院子。


    她奔向汽车站,打了个出租车。


    司机刚跑长途回来,急着回家过年,本来不想载她这个客。


    然后时姜付出翻五倍的车费,对方立刻美滋滋地掉转车头,将她送往市里机场。


    现在天色不早,到达a市得第二天了。


    时姜回程一路上都在想,见了蒋炽之后的每一句话要如何说,只是她没想到,她再次和对方相见,竟然是在医院的急诊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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