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上午上车,很快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妇女在女儿跟儿子的吵闹声中,拿出上火车前准备的干硬馒头,揪下一块,塞进两人嘴巴。


    睡在中铺的丈夫翻了个身,砸吧下嘴。


    连宜年则对许蕴袖说:“你等会儿,我去给你买饭。”


    “不要了吧,我准备了饼子跟咸菜。”


    路途遥远,总不能顿顿都买着吃,太浪费。


    连宜年凑到她耳朵边上说:“你老公我好歹是个万元户,哪能让我媳妇吃冷面饼,不显得我很无能。”


    能存下这么多钱,还在省城买房买铺面,哪里是没有本事的人。


    许蕴袖连连摇头。


    连宜年走了,再回来时,手上托着两盒盒饭。


    这个时候火车上的盒饭很粗糙,只加了一块小小的肥肉片,价格就蹭蹭往上涨,一盒盒饭就要一块钱。


    对面中铺的男人下来,见连宜年打开两盒盒饭,饭菜的清香味盈满这节车厢。


    男人吸溜口水,再看着自己手里的玉米面饼子,顿时怒了。


    “废物一个,都不知道去给我买盒饭吗?”


    妇女被呵斥,缩了下脖子。


    她走过来问一盒饭多少钱,连宜年说价格,妇女脸色一白,到底没去买,坐回去任由丈夫辱骂,只是抱紧了两个孩子。


    许蕴袖看见这一幕,不由得心里发酸。


    “这位大哥,你妻子孩子都没吃上热乎饭呢,你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


    男人原本骂得兴起,可听见许蕴袖的话,他猛地转过头,呵斥道:“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心疼她,那把饭给我啊!”


    男人死皮赖脸,许蕴袖气得脸都红了。


    连宜年站起来,他个头高大,刚才又跟那老太太争吵过,气势凛冽,男人心虚,缩缩脖子不再讲话,只是反手给妇女一下,打在她肩头。


    连宜年皱眉,有火朝女人撒,真不是个男人。


    他把许蕴袖的脑袋扭过来,不让她看,只往她嘴巴里喂肉。


    刚才他特意给许蕴袖买了一只鸡腿,喷香的味道让男人不由得频频投来注视。


    连宜年瞪了一眼,男人立马收回视线,勉力忍住骂骂咧咧的动作。


    许蕴袖看着那人从暴躁十足变得安安分分,绵羊似的,不由得抬头看着连宜年的脸。


    很凶吗?


    没有吧。


    下火车时,已经是下半夜。


    路上空荡荡,被连宜年带着去住招待所,两人一致决定,等明天再去找人。


    路途疲惫,两人都睡得很香,第二天早上八点多,因为太激动,许蕴袖醒得很早,但连宜年太辛苦,她就没吵他。


    等到了十点多,连宜年才醒来。


    许蕴袖已经出去买好了早餐,简单的稀粥跟咸菜,她还买了两只煎鸡蛋。


    吃饱了,两人换上衣服,前往许蕴袖记忆中的河源巷东路13号。


    许蕴袖鼓足勇气,却最终垂下。


    连宜年看了她一眼,帮她敲门。


    门内传来女人的喊声,许蕴袖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好像是姐姐的声音。


    她迫切地盯着那扇门,但是,门开了,露出来的却是一张干瘦陌生的脸。


    “你找谁?”那人冷漠地问,脸上还带着警惕。


    “这家里原来的人呢?”


    “早就搬走了。”那人说着就要关门。


    许蕴袖拦住,差点儿夹到手,连宜年帮她抵着门。


    那人见许蕴袖眼眶通红,便解释说:“房子早就卖给我们了,他们欠的债,找他们去!”


    许蕴袖更急了,姐姐姐夫因为欠钱才搬走的吗?


    他们去哪儿了?


    现在的生活是不是很落魄。


    连宜年移开手,转而拉着她,女人趁机关上门。


    回到招待所,一路上绷着的她没忍住,哭了一场。


    连宜年细声细气地哄,把人哄睡了。


    他又回到河源巷东路,沿着原本家门,一家一户地问。


    终于,问到一个老太太的家里时,那人说当年许蕴袖走了以后,她姐姐就因为丈夫犯事,还清钱以后被送到乡下农场。


    他追问农场地址,老太太也说不知。


    连宜年只好去到街道办事处,得到的回复是,查询不到。


    这么多年,资料早就没有了。


    办事员态度不错,连宜年也不能为难他。


    可想到在招待所哭得难过的妻子,他蹲在办事处门口,等着主任回来。


    刚才办事员说,主任很有可能知道。


    等了差不多三个小时,他以为自己今天等不到人。


    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回来,看她年纪,应该就是办事员口中的主任。


    连宜年终于得到许盈袖的踪迹,赶紧返回招待所。


    他推开门,却看见眼眶红红肿肿的妻子,他忙坐到床边,将妻子揽入怀中。


    “你去哪儿了?”


    没找见姐姐,醒来丈夫又不在,心里发慌,她没忍住眼泪。


    “别哭了,都变丑了。”


    许蕴袖赶紧擦净眼泪,她本来就晒得黑,要是再变丑,可就彻底不能看了。


    连宜年忙说:“不丑不丑,漂亮着呢。”


    见许蕴袖还想哭,他急中生智说:“我找到姐姐的踪迹了,她在乡下的农场。”


    看到许蕴袖眼睛亮了,他虚了一口气。


    “宜年,我想去看看姐姐,那地方太远,我自己去就行。”


    连宜年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背过身子。


    “宜年?”


    许蕴袖喊了两声,连宜年都没理她。


    她急了,“宜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她尚未解释完,就听见连宜年沉闷地说:“你是不是嫌弃我长得凶,不想带我见人!”


    “不不不,不是你的,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都不让我见姐姐。”


    连宜年一脸控诉。


    许蕴袖还能如何,“我们一起去,我明天就去买票,两张。”


    愿望达成,连宜年偷笑不已,却小心地不让许蕴袖发现。


    这一晚,两人没有分被子,抱在一起睡得香。


    翌日,两人买到票,直奔大泽乡。


    路途颠簸,又长,知道许蕴袖晕车,连宜年特地辗转好几家药店,买来晕车药,又备好了薄荷糖。


    客运汽车行驶了三个多小时,才到地方。


    按照主任给的地址,他们找到了农场。


    农场里好多人在做工。


    他们忙忙碌碌地,挑粪的,挖坑的,种菜的。


    “大哥,请问你们这里有叫许盈袖的吗?她是我姐姐。”


    那人愣了一下,朝不远处的坑里喊:“张航家的,有人找。”


    一颗脑袋从大坑里探出来,头上裹着布巾,上面全是土。


    许蕴袖看着人,抖着声音喊,“姐,我是蕴——”


    坑里的人爬上来,沾了一身土,也没来得及掸去,她快步走来,跟步伐加快的许蕴袖撞在一起。


    “我是蕴袖啊。”


    姐妹俩相认,许盈袖不敢认,过去好久,才猛地抱住妹妹。


    两人抱头痛哭,八年未见,毫不生疏。


    抱着哭了一会儿,又擦了一阵眼泪,许盈袖看见连宜年,问了一句:“这位是——”


    “姐,他叫连宜年,是我丈夫。”


    许盈袖抹去眼泪,神情从打量变成严肃。


    “姐姐你好,我是蕴袖的丈夫。”


    许英秀没对连宜年给予太多的关注,她转身去跟组长请了假,带着许蕴袖回家。


    路上,许盈袖嘘寒问暖,听妹妹说起这几年的生活,她又没忍住掉眼泪。


    许蕴袖看姐姐这样,泪也快流成河。


    好不容易到家,许盈袖打开锁,把俩人请进去。


    连宜年看得出,姐姐好像不是很欢迎他。


    农场给她跟张航分的房子,看起来条件不是很好。


    但被许盈袖打理得很干净。


    走进破败的房屋,里面的家具陈旧,隐隐能看出掉漆,充满岁月的痕迹。


    估计是从老乡家里借来的。


    各种颜色混搭。


    “蕴袖,不知道你要来,别嫌弃。”


    “姐。怎么会,我姐夫呢?”


    “他还在上工,我让人告诉他了,待会儿就回来。”


    许盈袖解释着,给俩人倒水。


    连宜年心知姐姐不喜欢他,站起来接。


    可许盈袖看都没看他一眼,把妹妹拉进屋里说话。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连宜年如坐针毡。


    忽然,姐妹俩出来了,许蕴袖脸色尴尬,许盈袖的眼神从刚才的防备变成了警惕。


    连宜年苦笑深深。


    看来姐姐是真的不喜欢他。


    两人出来以后,许蕴袖跟许盈袖又聊了一会儿,姐姐报喜不报忧,可许蕴袖还是心疼。


    这时候,门外传来两声孩童的叫声,许盈袖脸上终于绽开笑意。


    “是年余和年溪回来了。”


    看见大一些的年余跟小一些的年溪,许蕴袖惊讶,“姐姐,他们是——”


    “你的外甥外甥女。“低头看着一双儿女,许盈袖说:“快,年余年溪,喊小姨。”


    年余跟年溪声音脆脆的,跟姐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让许蕴袖满心怜爱。


    连宜年从提兜里拿出奶糖,分给两个孩子。


    奶糖的价格不低,许盈袖扫了一眼,看连宜年的表情变了变。


    见连宜年弯下身子,带着刀疤的脸上,缓缓露出亲近,两个孩子也不怕他,聪明地喊:“谢谢小姨夫。”


    这一声脆甜地喊,让连宜年眉开眼笑。


    又把提兜里的水果拿出来,一人分了两个橘子。


    小孩子高兴得跳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喊声,“张航家的,出事了,张航掉进崖下,腿摔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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