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那萦绕于山林间喋喋不休呢喃的风似是静止一般。


    温柔的气息充盈着花颜的口腔,心中的绞痛感越发强了许多。她没由来的恼怒,一把推开她。却没想到体内的魔息比之前更加翻涌,一口血涌上喉头。


    倾姬被她推得一踉跄,稳住身形后便想过去扶住花颜,却不料刚凑过去便被花颜一把拉了过去。


    眼前的姑娘已现魔形,头顶上长出了两个圆鼓鼓的角,尖牙露在唇外,黑瞳如无星无月的黑夜,直叫人看了胆寒。


    她将白衣女子拖拽在树前,狠狠地俯身咬着她的耳垂。黑瞳是不解,是困惑,还有悲痛。


    “唔。”倾姬闷声,扶住她的腰任由她动作。


    她很讨厌倾姬这幅作态。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这个人的温柔都是有图谋的,内里冰冷的很。


    这让她感觉到一阵罕见的悲痛,她奇怪的感受着心中的酸涩,无意识地道出口:“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尖牙擦磨着细嫩无比的耳垂,血从倾姬的脸颊旁滑落,雪白的衣衫霎时间被滴染出朵朵红花般的渍迹。


    她将大半力气倚靠在倾姬身上,强行对抗有些薄弱的意识。渐渐地,她的眼前浮现出许多场景。


    还没来得及看清,耳边便被一阵诡异古怪的笛声牵引住了心神。


    即将魔化的姑娘彻底失了力气,完全落入女子怀里。身上的黑色纹络全部涌现在白皙的皮肤上,金色的丝线缠绕上她的身体。


    这古怪的笛声让她的耳膜鼓胀,脑袋要爆炸一般,心脏逐渐冷凝竟然像快要静止似的。


    她无法再动作,这声音仿佛牵制住了她的力量。


    这让她分外恼怒,本能地想要将吹笛的人撕碎。


    晕晕乎乎的境地下,她又感到温柔熟悉的气息充盈她的鼻腔,吮着她的唇。心脏的冷凝被烧灼的灵息点燃一般,又恢复了正常的跳动。


    隐隐约约间她仿佛听到有人在抓狂。


    “圣女,你怎么能……”


    那个人是在喊她吗?


    怎么能什么?


    她听不清楚了。


    只感觉像是被扔进深渊般下坠着,下坠着。


    ……


    “你以为你什么东西?”


    “一个连修炼灵息都困难的废物,还当什么圣女。”


    “你配吗?小废物。”


    一群锦衣玉袍的弟子,他们气势汹汹地围在一个小姑娘身前。


    说着最烂俗和侮辱的话语,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不屑和狠毒。


    小姑娘不说话,低着头看着地上,心里倒是在数着数,盘算着这次她们该什么时候走呢?


    许是被小姑娘的出神激怒,为首的弟子一脚踹在她肚子上。


    “想什么呢?问你呢,你配当圣女吗?”


    小姑娘被踹倒在地,全身紧紧地缩在一起。瘦小的她保护着头部,咬紧牙关忍住腹部传来的痛楚。


    见状,其他弟子一拥而上,也纷纷效仿着对她拳打脚踢。


    时不时还会恶意地问她。


    “我看你怕不是某个长老的私生女,明明什么都不会,还顶着圣女的美名赖在这里。”


    “像你这种玩意,也配参拜谷雨祭吗?”


    “你也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


    不知过了多久,那群人打累了便相继说说笑笑地散去。


    浑身脏乱的小姑娘躺在地上缓了一大会儿,她熟练地坐起身摸索着腿和手臂。


    还好。


    这次,就是脚踝肿得厉害些。


    她别扭地起身,慢吞吞地挪着身子倚靠在树边。


    她想过逃离海门里。


    可是不管她怎么跑,绥炀掌门都会找到她。更何况,而今设了禁制她也跑不出去了。


    耀眼的日光从枝叶交错间铺陈下来,倚坐在树下的小姑娘流下来眼泪。


    她努力地咬着下唇,无声的落泪,诺大的泪滴坠入草堆中。


    无声无息的悲伤像是根植在她的心里。


    她觉得很多人都可以当圣女,很多人也都想当圣女。


    可是她不想当。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抹白色。


    那同她一样小小的人站在她面前,俯下身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泪。


    白皙的手指握住她脏兮兮沾着泥土的脚腕。


    温热的灵息轻轻缓解着她脚部的痛意。


    看着眼前清冷板着脸的人,她有些微微愣住,圆圆的浅瞳里还盛着要掉不掉的水珠,反应过来之后有些呆呆地道谢:“谢....谢谢。”


    “无碍。”


    “素泠师姐近日闭关,让我教习于你。”


    “我叫倾姬,你可以唤我小师叔。”


    娇小却又故作老成的小姑娘如是说。


    脏兮兮的孩子蜷起身子不再去看面前的姑娘,她有些羞忸地点头。


    心中涌现出自卑。


    “花颜见过小师叔。”


    海门里最不起眼的一隅,万千青树里的一株下,有人因着一丝柔情开始了执迷不悟。


    从那以后,花颜有了小师叔的陪伴,有了小师叔的保护。


    那群人意欲围堵殴打她时,小师叔会飞身来保护她。


    缺衣少食被人故意苛刻时,小师叔会素手为她缝衣亲手为她造羹餐。


    伤病发热缩在榻上强忍时,小师叔会整夜守在她身边。


    烧得脸颊的小姑娘假寐着,偷偷睁开眼睛看着不远处坐在木桌前的人。


    花颜烧的嘴角干裂,身体像是被灌入了沉重的铅,脑袋晕晕沉沉的。但这些一点都不妨碍她心中漫涌出的欢欣,以及欢欣过后深深的的自卑与无力.....


    那些人说的没错,她根本不会用灵息,她是个废物。


    这般想着,万千滋味交杂间她又昏睡过去。


    不知是否只是在睡梦间而已。


    她感觉有个人褪去衣裳,钻进被中将她拥入怀。


    那日之后,花颜求见了素泠,言明她想要修蛊毒之术。


    蛊毒之术要想修成,以身试蛊是必不可少的。


    死于自己炼制蛊毒之术的修者更是大有人在。


    花颜没有灵息,要想变强她别无他法。


    于是她捏紧双拳克服下自己对死亡的恐惧,珍之重之地点头。


    “弟子想修。”


    可渐渐地,日子远去。


    俩人逐渐疏远。


    花颜只能在仙门道会间看那人一眼,不敢上前搭话也不敢过分靠的太近。


    却没想到,在回去的途中倾姬走向她。


    她依旧是那副出尘像谪仙的模样,让本就内心暗藏不耻之心的花颜越发忐忑紧张。


    她刚要起一抹笑,想要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时,只见身前的女子顿下脚步转身看向她。


    轻轻地在她的额上落下了一个吻。


    花颜如遭雷劈一般怔在原地,许久未曾回神。


    姑娘一个人站在原地,心思百转间羞红了脸。她陡然间捂住额间,精致如人偶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


    是小女儿家的娇软和羞涩。


    是那样的明艳。


    而倾姬已然走远。


    在花颜不知道的地方,有股声音在与倾姬交谈。


    【宿主大人,任务完成。】


    从那之后,倾姬似乎一直在躲着她。


    她很想问问那日为何要亲她。


    看着倾姬对她的徒弟格外关怀的模样,她只觉得心中酸意与苦涩按耐不住。


    越来越多的人都来向那人表白心意。


    她意外地暴躁,脑海中除了那人别无他想。


    “你那日,为何要亲我?”


    “一时糊涂。”


    海门里最不起眼的一隅,纵横古道上的一条间,有人因着一句一时糊涂催心化骨。


    花颜变得扭曲变得阴鹜,既然她从来都是孑然一身的,从来都是被人厌弃玩弄的,那何必再傻乎乎地求怜别人的喜爱呢?自己抢来不更好吗?


    于是,她下情毒,她炼制同命蛊,她囚禁倾姬。


    可是即便是这样,她向来还是尊重她的,从不会做的过火。只是想要亲亲要抱抱罢了。


    短暂的甜蜜总是能让她在痛苦中沉沦。


    可也正是如此,倾姬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深沉。她不敢细看,怕里面有厌恶,有.....恨。


    也正如她想的那般,原来倾姬真的恨极了她。


    在谷雨祭的烟火璀璨里,轰鸣的热闹掩盖了山崖边的刀枪铮鸣交错。


    数百仙门子弟围聚在崖边,巍峨的群山隐约潜伏在薄雾之后,铁青的石壁在暗夜之下如被困俯的卧兽。


    而衣着圣女祭祀袍的女子孤身立于崖边,她的双手在颤抖,周身不断冒着鲜血,苍白的面容上是强忍出的云淡风轻。


    她知道,一旦她表现出任何虚弱,这些人便会争先恐后涌来将她杀掉。


    “圣女花颜身心不洁,污毁谷雨祭,当诛。”


    一句话引得数百人声声讨伐,大小起伏的声音响彻群山。


    “圣女当诛!”


    “圣女当诛!”


    这让她气极反笑,压下喉间涌上的血,提气都有些艰难。


    “我花颜,何时不洁了?倒是你们,而今是真的令人作呕至极。”


    又是一阵剧痛,她眼前发黑,只听见那些人好像安静了下来。


    在瞧去时,模模糊糊地看见倾姬从其间走来。


    衣角染了鲜血,手中提着一把长剑。


    长夜下,陡崖边,数百刀戈以备的围军中。


    花颜放在心上的女子一步步向她走进,又一寸寸将长剑刺入她的心脏中。


    她的鲜血止不住,如同搁岸的游鱼一般无力的张了张嘴。


    她想问她。


    有没有一丝丝的,喜欢过她?


    可是来不及了,那人将她猛地推下悬崖......


    她在极速下坠着,崖下是魑魅魍魉的鬼窟,无数利爪将她往下拖。


    被刺穿的心脏还在诡异地跳动,里面溢现出黑色的魔息初见生机。


    眼泪终于决堤,随风流离于天际。


    她好恨。


    为什么不喜欢她,还要对她这么好。


    还要来亲她?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被安置于石床上花颜惊坐起身,脑海中依旧忆着如潮汐般而来的梦。


    缓了半天才发觉自己身处海门里的地牢中。


    万千滋味与滔天的悲伤让她恍惚。


    原剧情里的反派,和她好像。


    她坐在石床上,发呆了许久,终于缓缓低喃:“我觉得,孤寡一生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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