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纵情漾漾,我好想你。

    公事的场面,陆衿羽本不该提及私事的。

    但始料未及,这次帮陆司敬的不止她一个,陆霆西随后就直接带人推门往会议室里走,泰然自若的冷静,盯向众人就是笃定稳定的回应:“今天的会议,由我来替陆总代持。”

    陆司敬知觉不对,抽起西装起身就往外赶。

    疾驰于滂沱雨夜的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挡风玻璃上的雨雾,已分不清映清的,是雨还是泪,一路冲回去,焦灼、狼狈。

    输密码,开门,骤然开灯,惶惶明目。

    眼下这个本该甜蜜徜徉的这个家,空荡荡了,客厅、厨房、卧室、阳台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剩,本该存放倪漾的行李,全部消失。

    忽明忽灭,长廊声控灯熄灭的一刹那,陆衿羽终于赶来。

    但她看到的,是盯着茶几上那双高跟鞋默不作声的陆司敬,前所未有的沉寂,好似雨声太响,砸得什么都分崩离析。

    Officially missing you,高跟鞋的设计,原来终有一天也可以这么刺目。

    只怪倪漾还是狠不下心。

    她最不擅长的就是不告而别,必然,做什么事,都会善始善终的,这是她亲口承诺过他的。

    所以,高跟鞋下压了一个信封。

    是只给他一人留下的答案。

    陆司敬只感觉头重脚轻,浑浑噩噩,整个人霎时间都乱了,心都乱了。他喉间干涩,颤抖着手拿起那封信,打开。

    是再熟悉不过的字,秀气灵动,他最宝贝的倪漾的字。

    [司敬:

    都说雨天万事乱,看来是真的。

    我猜你打开这封信时,肯定已经生气,工作这么忙,我还给你添乱,是我的错,对不起。

    但见字如面,有些话,我还是舍不得不告诉你。

    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六千万的款项已经到账,你一定有很多疑问,但这是我要给你的第一个答案。

    这两个月,发生了什么,其实我都知道,项目出事,集团也不稳定,两面受敌,你成夜成夜的加班,安慰我时却说只是小事,你说如此,我怎么敢信?

    正因为你对我足够爱护,这两个月,我才明确感知到了你对我拼尽全力的保护,我知道,你怕我受到丁点来自于你父亲的压制,但司敬,爱是相互的,如果长久躲避在你为我构建的烂漫桃源里,我终有一天会变成那朵只懂得依附于你的菟丝花,你说到时的倪漾,还会是你喜欢的么?

    也许你的答案是当然,可换位思考,我不配这么自私。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焦灼万分,却只能做那个整日只会给你拥抱安慰的爱人,这让我挫败,不懂商业知识的我能做的,只有耐下性子与你父亲周旋。

    我知道这是一场难打的硬仗,但没打就认输,必定无果。

    起码努力过了,我还有送你答案的机会。

    现在由你父亲对公注资的六千万是他原先承诺我的三个百分点,而另有即将进账的四千万,才是我真正要给你的第二个答案。

    一个亿,够你短期周转了么?

    希望够了。

    司敬,我想过很多种自私和你在一起的方式,逃跑、私奔甚至最光明正大的离开,大胆宣告你是我的,让别人都再无法觊觎。

    可我忘了,这样能带走的也只是你,而不是那个顶着陆家姓氏的陆司敬。

    也许在你之前的二十八年,没人与你说过你的存在是最值得感恩鸣谢的事,但在我的前二十六年里,也没人与我说过,疼人,爱人,就是可以抛却人情世故,理所当然到完全无条件的存在。

    是你送了我一场永不会醒的美梦,我又怎么能让你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你说过,门庭好比灯塔,越深的家门,越困了复杂的情感,偏偏我生来是个不称职的学生,思索许久,依旧无法学会如何成熟体面地进行告别,只能选择这种方式,突兀又不负责任地给我们的感情画上句号。

    时间点吻合的话,飞机应该已经起飞。

    望归途意气风发,勿念。

    倪漾

    20××年冬]

    就凭短短一句“望归途意气风发,勿念”,轻描淡写,毫无说服力,陆司敬捏着信纸的手在抖,眼底竟蒙生了笑。

    偏偏,陆衿羽看到的笑根本不达眼底的冰冷。

    他偏头,涣散目光里,都是纵火烧过燎原的荒芜,是当年和她一般被赶出国,知情傅丽钰出事匆匆赶回都未曾有过的悲凉,一丝猩红,几不可查。

    陆衿羽怔然,只顾紧张问:“哥,我现在派人去找——”

    “去查公司账户,现在进账的到底是六千万,还是一个亿!”陆司敬攥紧心知,呼吸急促间,眼神都霎时变了。

    陆衿羽赶紧拨通电话,证实——

    十点二十分,就在刚刚,另外四千万也悉数到账。

    陆司敬彻底跌坐在地上,笑了,可笑里尽是凄惨苦笑,他说:“衿羽,是我做错了么?”

    陆衿羽从没碰过这样的陆司敬,不敢说话。

    信纸上已经分不清干巴和潮湿的泪水,都是什么时候沾染上去的了,只顾当下的湿意,晕开墨水,汇聚滑下。

    蜿蜒过陆司敬的手腕,刺人心骨的冰冷。

    他笑着笑着,眼泪下来:“你知道我到现在为止做过最大的错事是什么?”

    空气里万般的静默,两人的声息间,只有他黯沉到苦涩低哑的嗓音:“是妈出事前,还告诉我要步步为营也必须谨慎为先,我妄以为这么多年布设就够了,可没想到,短短两个月的逼迫,就让我露了马脚,是我太急了。”

    同时,黎笙那边的电话催促而来,刚接起,就是黎笙教训人的声音:“你们到底怎么做事的?!我让你们查班机,就一件小事你们都做不好?!”

    还有陆霆西顶着愠怒的声音:“今晚是海离港岛项目的会议,谁允许今晚紧急召开董事会的?无论是罢免还是任用!全部延后!”

    今夜,注定什么都乱了-

    正如倪漾预料,那笔一个亿的确足够陆司敬用于周转,但同样,倪漾的销声匿迹,陆司敬的深陷水深火热。

    无论旁人怎么帮忙,两个人都没再有过联系。

    不是没法联系,而是真的联系不上了。

    倪漾安顿好老太太那边的治疗,被送出国最先迎接的并不是当时那份文件上所说的影视培训,而是资方又一次的打压,这次不在明面,而是潜在。

    倪漾早有预料,但她没想,突发状况会来得这么快。

    之后两年时间都八卦登顶,程颐集团董事长明里暗里送ICU的急况,对外虽说只说是陆震泓身体抱恙大,但实则,每况愈下。

    自此,隐形束缚倪漾的那些压制没了,倪漾又是沈舒窈当年承诺要培养的人,自然,事业在长久的跌宕后又步入正轨。

    只是,陆司敬这边情况更为棘手,他刚刚稳定媒体,稳住程颐集团股市问题时,主治医生那边的病危通知就下了,希望陆家人有所心理准备。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种大家庭为悲怆为重时,家门里没一个人为此难忍,似乎都卸去了孝义的捆绑,连主治医生都未曾见过这么冰冷相处的关系。

    不出一周,媒体大爆陆震泓病逝的消息。

    程颐集团的股市彻底进入大跌宕模式。

    同一时间,倪漾参演的国外电影全球上映,京城程颐集团公布了最新上任的最年轻董事长,陆司敬。

    文娱区,财经区,一时之间被这二位霸屏登顶,两人都达到了事业高峰。

    无人不羡两人的优越,却从未想过他们曾经有过的一段感情。

    就连沈舒窈都不得不坐在咖啡馆里,看着对面浓妆艳丽的女人,连连感叹:“你说现在的狗仔眼睛都是瞎的么?你俩照片都摆一起了,这么明显的夫妻相怎么都看不出来?”

    倪漾额角抽了抽,看向窗外的香榭丽舍大道,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神色,尽是淡漠,“你有这个时间来找我,不如回去做你的公事。”

    这两年,瞒着黎笙和陆衿羽,沈舒窈可做了不少事情。

    多亏了陆司敬,她才能摆脱沈家的资源控制,离开Vammty后,彻底独立门户站稳脚跟,不得不说,不受人威胁的干事业是真的顺心。

    如此,沈舒窈的事业红红火火,金融圈美女总裁的名头可不是假的。

    但就是她原以为自己的性格要比倪漾冷多了,拿下一个倪漾肯定不是问题,但谁知道,不说沈颂逸之前成天在她耳边念叨的喜欢倪漾东喜欢倪漾西的烦人,就连沈舒窈自己,拨开冷漠倨傲之后,通过沈颂逸那边的渠道重新联系上倪漾之后,也意外发现比她更冷的居然是倪漾?

    果然和国内那位一发疯工作起来就冷血不做人的陆总完美一对。

    两人见面次数不算多,但意外聊得很合拍,沈舒窈典型的相见恨远,倪漾比她慢热太多。

    沈舒窈今天是为了倪漾的拍摄问题来的,当然要把正事儿说完再走。

    她拿出合同,递给她,“你仔细看看吧。”

    “这是什么?”倪漾淡淡扫了眼。

    沈舒窈难得给她解释一次:“你两年前和陆震泓签的拍摄合约。”

    “”倪漾愣了下,应声,“所以?”

    “所以,”沈舒窈暗笑,“你猜现在换谁接手了?”

    倪漾看她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只敲了下合约,淡道:“需要多少违约金,我今晚就让工作室的人打给你。”

    “”沈舒窈无语了,“倪漾,你怎么回事?”

    “什么?”倪漾抬眼。

    沈舒窈实在是做这两人中间方做烦了,要说之前陆震泓压着没法联系也就算了,最近她不是都通过沈颂逸联系上了,要给联系方式,国内那个死人脸,国外这个硬骨头,也不知道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

    不是都没谈恋爱么?奇奇怪怪。

    沈舒窈打探累了,随便后靠在椅背上说:“按照培养计划来说,可以了,你不也有回国的打算?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人,迟早要碰在一起,你在规避什么?”

    倪漾轻抚着咖啡杯的动作顿住。

    她眼睑微垂,只说:“过去的事,有什么好提的?”

    不远处的高楼上LED屏都在放着程颐集团最近和跨国集团有利达成的合作一致,还有各大八卦媒体所传闻的两家好事将近的传闻。

    倪漾又不是瞎的,外人看的确是共同前进,但两年前是她先放的手,陆司敬只花两年时间,就到了她再也攀不达的高峰。

    非彼往昔,再美的梦也该醒了。

    但沈舒窈看在眼里,总觉得这事自己躲不开茬,关键她两年前也没法退步,她已经尽最大全力去保倪漾了。

    很多事,真的发生和继续都要看时机。

    沈舒窈认真问她:“你是不是还在恨两年前的事?”

    倪漾默了几秒,摇头,“该承诺的,该做的,不都做了么,我离开就给一个亿,还查证据判了关盛鸣更重的罪。”

    沈舒窈拿她没办法了,但也打预防针:“这是你自己签的合同,不包含在我给你安排的工作室工作计划里,要解约,你也自己去解。”

    “”倪漾沉默了

    然后,沈舒窈这公事靠谱,私事一塌糊涂到离谱的上级,就给倪漾安排了个晚宴,地点定在京城,倪漾不得不回。

    当晚,倪漾应付各种合作方,这两年再养得好的酒量,今晚都溃败,经纪人换成了一直跟着她的小叶,不是覃靓了,是沈舒窈重新安排的。

    但今天,沈舒窈去跟沈颂逸的工作,暂时放倪漾和小叶在这儿。

    两年时间,倪漾虽蜕变得更靓丽,但仍旧抵不住投资方接二连三涌上来要和她交谈喝酒,没过几巡,倪漾就开始头晕了。

    晚宴还剩下最后两小时。

    倪漾有些撑不住,想上楼稍微休息一会儿再下来,但不知怎的,向来工作认真的小叶这次找了半天房卡都没找着,最后还是去前台那边重新办了才赶回来,好在还有新房间。

    倪漾从厕所里吐了两回出来了。

    没要小叶扶,她勉强清醒了点儿,才拿房卡上楼。

    小叶现在身为经纪人,还需在楼下谈点儿事,遂倪漾自己趁没人注意时坐电梯上楼了。

    她以为她清醒了,但怎么按完楼层,晃在半空的手指都重叠在一起了?

    倪漾没踩稳高跟鞋,冷不丁一个踉跄,整个人差点儿撞在电梯的横杠上,疼得她倒吸凉气。

    一路模模糊糊找房间,最终,磁扣松动,房门打开。

    意外,房间里灯火通明的亮眼,倪漾被水晶吊灯的明黄灯光刺得眼睛有些疼,她抬手刚要挡,迷糊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沙发,站不住地把卡丢在一旁高台上,就踢开高跟鞋,往沙发上倒去,自顾自睡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动静,彼时的房间,男人还在电脑工作,凌厉锐利的轮廓下,是含戾不耐的眉眼,他唇微抿,喝水时喉结微滚,一件简约的高定黑衬都穿出了冷淡气,倨傲矜贵,气场压人。

    身后是京城璀璨辉煌的夜景,陆司敬这个点却还在忙工作。

    偏偏旁边的手机不得消停,来电提醒:沈舒窈。

    而光今天一天,来自沈舒窈的未接电话,就高达二十通,每次还讲的都是乱七八糟的八卦,陆司敬的耐心欠奉,这是他警告的最后一通。

    电话接起,他踢开椅子,嗓音冷黯:“有事说事。”

    沈舒窈习惯性叹了一声:“陆司敬,你态度或许可以好一点。”

    陆司敬皱眉,抬手解着衬衫纽扣,隐隐约约,露出肌理净澈的肌肉线条,他表情越发风雨欲来:“沈舒窈。”

    沈舒窈点到为止:“今晚不是有庆祝晚宴,你是内定不公开的致辞人,为什么我这边的人说还没看见你?”

    陆司敬嗤笑一声:“内定不公开?你见过有哪个庆祝晚宴会临时拉人这么兜场?”

    “”沈舒窈噎住。

    陆司敬明确告诉她:“别成天想让我解决问题,再有一次,我可以考虑和Vammty合作。”

    “”沈舒窈没见过像他这么记仇的人,真亏的倪漾了,眼瞎么?看上这种男人?电话看不到她在那头翻白眼,但陆司敬听出她不爽了。

    “所以你今天莫名其妙打这么多电话,就是怕我不出现?”陆司敬没给她解释机会,直截了当,“没必要,我已经安排好人了。”

    “那你不出现?”对面的沈舒窈突然急了。

    陆司敬听她突然抬高的音量,头疼,“沈舒窈,你有完没完。”

    沈舒窈呵一声,嘲讽意味十足:“那随便你吧,爱去不去。”

    “”陆司敬觉得她今天不正常,刚打算挂电话,推开房门往外走,就隐约注意到极为惊恐的一幕,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陌生女人这会儿正趴在沙发上,双手挂在沙发靠背上,大波浪卷的脑袋垂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但气质莫名熟悉,陆司敬皱了下眉,紧接着就闻到整个客厅里浓郁刺鼻的酒精味,茶几上、白色羊绒地毯上空荡荡的酒瓶。

    显然,陆司敬准备解压的烈酒全被这位不知名小姐给干了。

    陆司敬讨厌有人把他空间里的东西搞乱,尤其这两年养成的刁钻。

    这房间还是沈舒窈那边给陆司敬安排的。

    陆司敬没被吓到,反倒是那零星半点的“好”脾气彻底没了,他闭眼,深呼吸,“沈舒窈!”

    沈舒窈一顿,“干什么?”

    陆司敬上火道:“你故意整人是不是?搞了个酒鬼进房间?我警告你,我就给你十分钟,你最好现在把人给我拎出去!”

    沈舒窈:“???”

    她沉默了好久,一头雾水,“什么人啊?”

    陆司敬刚要说话,沙发上那位醉得完全断线的小姐猛地起身,就因为没稳住,彻底翻过沙发,摔到了羊绒地毯上。

    “嘶——”她疼得蜷缩在羊绒地毯上,狂吸气。

    高定礼服勾勒的曼妙身姿下,女人忍着疼转身,浓妆下的漂亮五官彻底露于空气,陆司敬拿着手机的指腹倏然收紧,不知觉,指尖微白。

    似连呼吸都凝滞了。

    两年不见,倪漾还是这么冒冒失失,唯独更为艳丽的打扮,举手投足都勾人心弦的娇俏,深V的长款礼服,线条有致的诱惑,陆司敬神色都黯了。

    关键对面的沈舒窈话里依稀藏不住的语气上扬:“陆司敬,怎么了?你要拎谁,我现在派人去啊?”

    某一瞬,陆司敬自己呼吸都发紧。

    “不用了”

    兀自挂断电话后,再次闭眼的难忍,他竟有一丝喉间的酸涩,嗓音黯哑,原来是跌落而至的卑微,快要没入尘埃。

    “漾漾,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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