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叶家到徐家,不过两刻钟的路程,中间却隔着徐令姜嫁为人妇的四年。


    马车停稳后,兰姨扶着徐令姜下来时,徐弘礼已经下轿了,方氏听到消息,匆匆赶出来:“老爷,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和离了呢?!”


    徐弘礼闻言,转头瞥了徐令姜一眼。


    此时他的眼神里,再无半分温情,只剩下浓浓的厌恶:“不得夫君欢心,无用!”


    说完,一甩宽袖进府去了。


    夏竹惊呆了。


    徐家老爷先前在叶家时,还是一副慈父相,怎么一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兰姨怔了下,旋即也气的发抖。


    徐弘礼明知其中内情,怎么还能这般对徐令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女婿为何突然与你和离了,你犯了什么错?”


    方氏的质问劈头盖脸砸过来,丝毫没有给徐令姜喘息的机会。


    兰姨欲为徐令姜出头,却被她拦了下来。


    徐令姜抬头,看向方氏,不卑不亢道:“夫人要我在这里答么?”


    虽然他们和离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


    但她归家时,方氏就将她拦在府门口逼问,传出去,丢人的是方氏。


    “你——!”


    方氏气的面容扭曲,但到底投鼠忌器,没在府门口闹开,狠狠剜了徐令姜一眼,转身进了府。


    进去之后,夏竹眼珠子都快惊掉了。


    她之前见过徐弘礼夫妇数次,对他们的印象分别是,徐弘礼温柔敦厚,方氏不苟言笑,可今日,这两个人的形象全被颠覆了。


    先是府门口,徐弘礼慈父的形象破灭,而进府后,以前不苟言笑的方氏,也骤然变得尖酸刻薄起来。


    方氏坐在高座上,看着徐令姜,脸上皆是毫不掩饰的嘲讽:“放眼满华京,纳妾养外室的人不少,可丈夫为扶外室上位,休了正妻的,你却是头一个!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徐令姜的生母,是徐弘礼的平妻。


    徐母早逝,如今徐家当家主母是方氏,方氏厌恶徐令姜的生母,也厌恶徐令姜。


    徐令姜高嫁进叶家后,碍于面子和徐弘礼,她不得不做做样子。如今徐令姜下堂归来,方氏便原形毕露了。


    兰姨反驳:“夫人说错了,我们姑娘不是被休,而是与姑爷和离的。”


    方氏冷笑一声:“丈夫为了扶外室上位,与她和离,这般和离,与被休有何区别?!”


    “自然是……”


    徐令姜握住兰姨的胳膊,淡淡道:“夫人若觉得没什么区别,那便没什么区别。”


    夏竹:“……”


    兰姨这才回过神来。


    方氏这人素来爱争强显胜,若你辩驳,她更会得寸进尺。且她是长辈,一句话不察,便会落个目无尊长的罪名。倒不如让她说去,待她说得没意思了,自然就消停了。


    想通缘由后,兰姨便闭嘴了。


    方氏夹枪带棒说了一通后,见徐令姜安静站着,面上毫无被人休弃的悲戚之色,顿觉像是一拳打在棉花,恰好这时,有小厮从外面跑进来:“夫人,少爷回来了。”


    方氏顿时顾不上找徐令姜麻烦,匆促走了。


    徐令姜回了她以前住的院子。


    先前她住在这里时,院中小桥流水,四季花卉不断,可如今却是花草凋敝,砖缝里遍布青苔,推开房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跟她们同过来的婆子,立在一旁,不咸不淡道:“自二姑奶奶出嫁后,这院子便一直空着,时间久了难免有味,二姑奶奶先将就住着,明天老婆子再让人来收拾。”


    夏竹不解问:“今天不能收拾吗?为什么要等明天?”


    那婆子袖着手,溜了夏竹一眼:“这会儿都不得空,而且现在怕是二姑奶奶也没心情让人来收拾,老婆子就不打扰二姑奶奶歇息了。”


    说完,敷衍行了个礼,便走了。


    夏竹:“哎,你……”


    兰姨气的怒目圆睁。这帮拜高踩低的东西!徐令姜还是叶家妇时,每次回来,她们都上赶着来服侍,现在徐令姜和离了,她们态度立马就变了。


    徐令姜早就习以为常了。


    她道:“既然都不得空,那我们自己收拾吧,我瞧着屋里还算干净,将门窗敞开,透透气便能住人了。”


    说着,自己便动起手来。


    兰姨和夏竹见状哪里肯,当即将徐令姜劝开,各自挽起袖子,开始扫洒除尘了。


    主仆三人忙了大半日,总算将屋内收拾的能住人了,兰姨瞧着天色不早了,便让夏竹将晒的被褥收了,她去厨房拿炭火和吃的。


    夏竹将床铺好,掀帘出来,就见徐令姜立在窗边,无边暮色愈发衬得她身形单薄,整个人仿若是无根浮萍,在这世间寂寥无倚。


    只来徐家半日,徐家对徐令姜的种种,已颠覆了夏竹过往的认知。


    夏竹心疼叫了声:“少夫人。”


    话一出口,这才意识到,这个称呼,现在已经不合适了。


    徐令姜回过头,看向她,浅淡笑笑:“一个称呼而已,不必那么拘谨。”


    一句话说的夏竹又想哭了。


    徐令姜这样好的一个人,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啊!


    “你这丫头,怎么又哭了?”


    徐令姜略带无奈的声音响起时,夏竹摸了把脸,才发现脸上一片冰凉。她立刻胡乱擦了擦,抬眸望向徐令姜,语气坚定道:“姑娘,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当初夏竹那黑心的后娘,本来是要将夏竹卖进花楼的,是路过的徐令姜救了她,将她带进了叶家。


    对夏竹来说,徐令姜对她有重生之恩。


    她们正说着话,去厨房取炭和吃食的兰姨回来了。


    兰姨是徐母的陪嫁侍女,徐母亡故后,她就一直照顾着徐令姜,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厨房的人便卖了她几分薄面,给了她些炭和吃的。


    主仆三人简陋吃过饭后,兰姨将茶递给徐令姜:“姑娘先将就一宿,回头我将缺的东西拟个单子,让勇子都给采买来。”


    后宅女眷等闲不得出门,但好在兰姨还有个义子,可以做这些事。


    却不想,徐令姜摇摇头:“不必这般费心,左右咱们在这里住不久的。”


    兰姨一惊,看向徐令姜。


    收拾碗筷的夏竹,也颠颠跑过来:“不住这里,咱们住哪里?”


    徐令姜抱出一个盒子,将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纸,递给兰姨:“我下午收拾东西时,发现这个。”


    兰姨接过展开,是一张房契。


    夏竹好奇问:“这是老夫人留给姑娘的嫁妆?”


    徐令姜点点头。


    她看着她们,语气认真道:“我想过了,与其在府里,这般仰人鼻息过下去,倒不如搬出去住。”


    搬出去住,就可以不用看人脸色,也不用被人冷嘲热讽,再好不过了,夏竹第立刻赞同,兰姨却面有虑色:“可是老爷会同意吗?”


    打断的胳膊往里折,徐弘礼那人最是好面子,怕是未必肯放徐令姜出去。


    徐令姜也有这层顾虑,不过她了解徐弘礼,便道:“爹爹那边,我来想办法。只是这宅子闲置多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住,兰姨,你让勇子哥私下先去瞧瞧。还有,此事不许走露风声,知道吗?”


    最后一句话,是对夏竹说的。


    夏竹立刻狂点头,她对徐令姜全身心的信任,便迷之自信,觉得她们一定能搬出去,当即欢喜跑出去洗碗了。


    兰姨望着坐在烛火旁的徐令姜,顿觉眼眶发热,恨恨道:“姑娘可是他的亲骨肉啊,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啊,先前,他明明……”


    徐令姜轻声道:“先前他待我好,不过是因为那些虚名罢了。”


    女子不能做官,那么为家族带来利益的唯一途径就只有亲事了。


    而容貌、才学、名声,都是女子在婚事上叠加的筹码,四年前,抛开叶知秋对徐令姜一见钟情外,当初徐令姜在宫宴上做的画,曾被官家亲口称赞过,亦是她能高嫁进叶家的原因之一。


    而她嫁进叶家,对徐弘礼官场上多有助益,徐弘礼自然会当慈父。


    可如今,她与叶知秋和离了,日后即便再成婚,也只会是低嫁。对徐弘礼来说,也就相当于是一枚弃子了,徐弘礼自然不会再管她了。


    更何况——


    徐弘礼恨她,如今她没了利用价值,徐弘礼自然不可能待她好了。


    “姑娘……”


    徐令姜摇摇头,语气平和道:“兰姨,我早就不难过了。”


    兰姨是看着徐令姜长大的,这些年徐令姜经历过的种种,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瞧徐令姜这样,兰姨顿时心下酸涩不已,却还是强撑着宽慰:“姑娘,等咱们搬出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徐令姜轻轻嗯了声,也开始期待,搬出去的日子了。却不想,第二天,麻烦却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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