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夏竹正百无聊赖,蹲在院中逗蚂蚁玩儿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夏竹吓了一跳,立刻攥着树枝站起来。


    很快,院门被人撞开。


    一群人呼啦进来,打头的是个小公子,约莫十七八岁,身穿圆领宝象纹锦袍。面容稚嫩,扎着高马尾,眉眼间与徐令姜有五分像,却带着少年独有的桀骜骄纵。


    夏竹一看到他,神色顿时警惕起来:“你来干什么?”


    来人是徐令姜同父异母的弟弟。


    父母都是那个德行,儿子又能好哪儿去?!更何况,夏竹记得,这位徐少爷向来欠得慌,每次见面时,他都把头扬的很高,摆出一副‘老子不屑跟你说话’的架势,然后被徐弘礼骂过之后,他立刻就老实了。


    “这是我家,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干你什么事?滚……”


    说到一半,徐令昭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屈尊降贵低了低头,看到夏竹时,他声音顿时拔高:“你不是叶家的丫头吗?为什么会在我家?”


    徐令昭记得夏竹。


    之前在叶家时,夏竹曾跟他说,“少爷,头扬那么高,容易摔跤的”,结果那天回府后,徐令昭当真摔了一跤,还摔断了腿,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


    所以一见夏竹,徐令昭就来气。


    夏竹敷衍行了一礼:“我们为奴为婢的,自然是主子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了。”


    徐令昭一听这话,眉心猛地一跳。


    他立刻扭头,问:“她是昨天来府里的?”


    随从点头。


    徐令昭脸色瞬间难看起来,难怪好端端的,他昨天会突然受伤,合着又是被这个臭丫头克的!


    徐令昭面色一沉,当即指着夏竹:“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府去!”


    随从:“?!”


    夏竹呆了呆:“为什么?”


    徐令昭迅速打量了夏竹一眼,目光落在她脸上:“因为你颧骨高,我娘说,女子颧骨高克夫。”


    这是什么无理取闹的烂借口?!


    夏竹一脸无语:“你还信这个?!可是就算我真克夫,跟你好像也没关系吧?”


    徐令昭是个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的人。


    他掷地有声答:“怎么没关系了?!克夫显得你不吉利,所以你现在就给小爷滚!”


    随从们听不下去了。


    有人低劝道:“少爷,咱们的正事不是这个。”


    徐令昭一脸不爽瞪那小厮:“小爷用得着你提醒?!”


    他的正事是来找徐令姜麻烦,可这个丫头,比找徐令姜麻烦更重要,这样一个克他的人留在府里,那他以后不得天天倒霉,不行!得把她先弄走!


    随从讪讪闭嘴了。


    夏竹深深觉得,此人脑子有包,她一脸提防道:“我不走!我是姑娘的人,你没权利赶我走!”


    “笑话!整个徐家以后都是我的,她我都能赶走,更别说你一个小丫头了!”徐令昭表情骤然凶狠起来,厉声道:“你走不走?不走小爷我就让人把你丢出去!”


    夏竹吓的差点蹦起来,她攥紧手中的树枝,哆嗦道:“我,我不走!你要是敢过来,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对我不客气?!”徐令昭冷笑着,朝夏竹走去,“小丫头,你还以为,这里是你们叶……”


    话没说完,夏竹和徐令昭的声音同时响起。


    只是前者是惊叫,后者是吃痛。


    夏竹见徐令昭狞笑着朝自己走来,吓得闭上眼睛,手中的树枝胡乱甩着,惊叫道:“走开!走开!你别过来!”


    徐令昭没想到,夏竹会突然动手。


    一时不察,被树枝抽到脸,他嘶了声,气急败坏过树枝,抬手就要朝夏竹抽去。


    徐令姜闻声出来,瞧见这一幕,立刻高声道:“阿昭,住手!”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徐令昭的理智拽了回来。


    夏竹一看见徐令姜,瞬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跑过去,躲到徐令姜身后。


    徐令昭将树枝折成两截,扔到地上之后,转过身来。


    徐令姜这才瞧见,他脸上有一道血痕:“阿昭,你……”


    话只说到一半,徐令姜蓦的停下了,因为她在徐令昭眼里,看到了和徐弘礼如出一辙的厌恶。


    “你平常不都装的很贤良淑德吗?怎么还是被人扫地出门了?”


    一听这话,夏竹立刻翻了个白眼,这母子俩还真是一个德行!现下兰姨不在,夏竹亲自上阵纠正:“不是扫地出门,是自请和离,这两个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人家另有新欢,不要她了吗?”


    最后一句话,徐令昭声音拖得长长的,想看徐令姜难堪。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徐令姜神色异常平静,甚至还关心他来了:“你的脸划伤了,可要进来上些药?”


    徐令昭瞬间气结。


    之前,徐令姜没出阁时,他隔三差五来找她麻烦,有时候,她被气的狠了,还会掉眼泪。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怎么嫁进叶家四年,突然变得死气沉沉起来了?


    这个念头,自徐令昭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又迅速湮灭了。


    因为徐令昭时刻牢记:他今天是来找茬的,不是来关心人的!


    徐令昭厉声道:“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以为,你学大姐姐的贤良淑德,就能有大姐姐的福气了?我告诉你,你做梦!假的永远都是假的!要是大姐姐还在,她定然不会像你现在这样,被人扫地出门的!”


    “你——!”


    夏竹刚起了个话头,被徐令姜拦住。


    “你就是个贼!你偷了大姐姐的才华,偷了大姐姐的名声,偷了原本该属于大姐姐的人生。徐令姜,终有一日,我会替大姐姐报仇的。”


    徐令昭的尖锐声音,伴随着满院枯枝作响,仿若怨鬼在哭诉。


    天上铅云翻涌,寒风聚成鞭,一鞭接着一鞭,抽在徐令姜的身上。徐令姜立于廊下,直视着那双愤恨的眼睛,弯了弯唇角,应允道:“好,我等着。”


    徐令昭走了。


    来时气势汹汹,走时怒火冲天,那咬牙切齿的模样,看的夏竹心里直打颤。


    兰姨回来时,刚好瞧见徐令昭扬长而去的背影。


    她急忙回了院子,见徐令姜和夏竹都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正要说话时,徐令姜先一步开口了:“你去收拾东西,等会儿让兰姨送你出府。”


    夏竹一听这话,扑通一声跪下了:“姑娘,您不要我了吗?!”


    兰姨怔了下。


    自己就出去了一小会儿,这是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徐令姜去拉夏竹:“不是不要你,而是阿昭那人素来记仇,他刚才是被气糊涂了,才暂时忘了你,等回过神来,定然还会来找你麻烦的。刚好外面那处宅子也要修葺,我和兰姨都走不了,你就趁着这个机会出府,过去帮我盯着些,顺便置办些家具器物。待一切收拾妥当后,你递个口信进来,我和兰姨就出去。”


    夏竹听徐令姜不是要撵她,这才不哭了,可她还是不放心:“要是我走了,少爷再来找麻烦,怎么办?”


    徐令姜:“我自有办法应付他。”


    夏竹这才收拾好东西,被兰姨从后门送出去了。


    她刚走没多久,徐令昭就想起这茬来,当即又气势汹汹折返回来找人,得知夏竹已经被送出府了,他在徐令姜院里发了通火之后,便带着随从又走了。


    随从见自家主子气的不轻,便道:“少爷,您也是觉得不解气,要不,小的让人出去找找那丫头,她应该还没走远呢?”


    “找什么找?!一个臭丫头而已,还不值得小爷我费那么大力气!算了,而且看在她识趣的份上,这次就饶了她!还有,”徐令昭眼神威胁扫了随从们一眼,“今天这事,谁要是敢说出去,我就让他给我当箭靶子!”


    随从知道,徐令昭素来好面子,当即齐齐应了。


    徐令姜回徐家的第三天,她的聘礼便被拉了回来,除此之外,叶知秋还多给了她四年衣粮。


    聘礼被拉回来时,方氏又将徐令姜叫了过去,又是一顿明讥暗讽。


    方氏出身武将之家,性格泼辣,脾气暴躁,虽然她想狠狠羞辱徐令姜,但奈何肚子里墨水不够,兼之不论她说什么,徐令姜都一概不反驳,只安静坐着,让她想寻错处罚徐令姜,都找不到机会。


    最后,方氏说的口干舌燥,徐令姜依旧不为所动。


    方氏气的一掌拍在桌子上,骂道:“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东西,难怪会被休!下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徐令姜从善如流站起来,对着方氏行了个福礼,带着兰姨走了。


    一出去,兰姨就发作起来了:“明明是叶知秋干了没脸的事,现在竟然还倒打一耙,他们簪缨世家,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和离归家后,徐令姜和兰姨一直都在院子里,所以并不知道,外面的事。


    刚才方氏讽刺徐令姜时,徐令姜才知道,她与叶知秋和离一事,已传遍华京了。私下流传了许多版本他们和离的原因,但每一个版本,都是徐令姜的错,零零散散说下来,徐令姜已是个生不出孩子的不贤妒妇。


    “他们叶家简直是欺人太甚了!姑娘,这事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老爷不为你出头,我……”


    徐令姜挽住兰姨的胳膊,悄声劝道:“好了,兰姨,别生气了,现在外面传言对我越不利,我们才越有可能搬出去呀。”


    兰姨猛地扭头,看向徐令姜。


    徐令姜轻轻颔首,眼里带了几分狡黠。


    又过了几日,兰姨来回徐令姜:“姑娘,勇子说,那处宅子已经收拾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去同老爷说?”


    徐令姜闻言,立刻搁下笔:“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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